山东特产:煎饼、大葱、孟尝君(上)

司马迁年轻时游历山东,跑到曲阜,那里民风淳朴,人人学习礼仪,人人都有修养。司马迁赞叹:不愧是圣人的故乡啊!他又来到孟尝君的故乡——薛城(山东藤县南),这里民风刁滑,大白天公然偷盗、抢掠,毫无王法,乌烟瘴气。当地老人说:都怪孟尝君,当年招了3000门客,不分良莠、鱼龙混杂,天下人渣都集中到薛城,如今这里6万户,都是垃圾人的后代。司马迁感慨:孟尝君死了200年了,血统力量还那么强大,法官的儿子是法官,贼的儿子就是贼,这话一点没错。


(一)匆匆那年

山东特产:煎饼、大葱、啤酒、大虾、泰山、孔子、宋公明、大郎,孟尝君,还有侹哥(山东女婿)。

三桩大事件标志春秋向战国过渡:勾践灭吴、三家分晋、田氏代姜。齐国的始祖鸟是姜太公,姜齐延续600年,大户田家烧香赶和尚,田齐取代姜齐,又绵延300年,最终被秦朝一统。

孟尝君田文,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宰相,田家是王族,他父亲叫田婴,田婴生了40多个儿子,足以凑成一个加强排,田文是庶出,一个偶尔受他父亲宠幸的贱婢所生。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他父亲吃了一盘大虾,大脑皮层分泌海量荷尔蒙,火烧火燎,四顾只一个凹鼻凸唇,身材矮挫的黑妞,端着漱口的盅在一旁伺候,颇有“X姐”的模样。田婴情窦爆头,忙了一头顾不得那一头,坦率地去剥人家,人家大叫:不,先生。但先生涎皮赖脸,生猛海鲜,烛台倒了,盅也摔碎了,田婴一边自我暗示下面的是饭彬彬,一边紧闭双眼使劲,烛光摇曳,忽明忽暗,一时事毕。

人们纷纷议论:主人的猎奇倾向十分诡异,实在不可思议。田婴不好逢人就解释这是一场误会,田婴从禽兽回到人类,竭力不去想那一时情,此后每一见她,就不敢正视,尤其她咧嘴妩媚一笑,他就生了自杀的心,于是打发她到其它地方,眼不见为净。

为了忘却的纪念,那女人争气硬是怀上了,大家都向田婴道喜,田婴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还赖上我了?那年匆匆,第二年五月初五,一个男婴降生,就是孟尝君。田婴又当爸爸了,可他一点不喜欢,说这个孩子不吉利,扔掉扔掉,多给俩钱,叫收破烂的带走。一家惊问为什么,他说五月初五端我节,纪念160年前的伍子胥(汉以后被改成纪念屈原),这孩子将来要把他老子端走。大家大笑,说不是端你,是端午。他说,吾当我讲。

孟尝君没被扔掉,他生活无忧,只是缺乏父爱,田婴尽量避免和他见面,反正庄园很大,有山有水,家里人口多,房舍多,往哪里一塞就行了。

过了10年,他们一家三口邂逅,他父亲满身不自在,迁怒管家:大胆奴才,怎么还不把他娘俩扔掉?X姐听了很寒心,也很悲愤。她没文化,眼泪直流,气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10岁的田文没有丝毫胆怯,反而质问田婴:你就是俺那见不着面的,叫不应的,短命鬼的爹吗?

田婴吓一跳,除了他爹骂过他短命鬼,还没有一个敢骂他,他对这个弃儿刮目相看。

孟尝君问:虎毒不食子,你什么不要亲骨肉?

田婴又吓一跳,只好编个理由说:五月初五,伍子胥自刎,怕你是他来投胎的,疏远你是为了免于日后看到你不得好死而伤心。

孟尝君问:父亲大人,俺要是五月十二出生呢?

田婴说:那就没关系,可惜你回不到娘肚子里。

孟尝君冷笑:有关系,五月十二,伍子胥烧“头七”,你还是会不安的。

田婴顿时语塞。

孟尝君说:俺就是八月十五出生,你一样不安。

田婴说:喜庆的节日,我怎么会不安?

孟尝君说:那是伍子胥烧百天,你怎么会安?

田婴面红耳赤,中了儿子的加法圈套。


(二)儿孙自有儿孙福

田婴又找了个理由,说:多子多福,我当然乐意,但5月初5出生的孩子,将来长得与门齐高,这很不吉利,据说会克死爹的。

孟尝君问:人的命运由老天爷决定,还是由门的高低来决定?田婴默然。

孟尝君反问:如果由老天爷决定,还需要你齐(杞)人忧天吗?田婴无言。

孟尝君又反问:如果由门决定,把你家的门都拆了重做,加高三尺,不就解决了?

田婴接不上话,很气急败坏,一口气嚷出来:谁是谁爹?有没有王法了?成百上千的门都拆了,哪找那么多木匠?这要砍多少树?政府三令五申,环保环保,水土流失,生活环境污染,这霾是你吸,还是我吸?

他怕儿子还有话堵他,话音一落,就一拂袖子,转眼消失在人群里,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但这以后,他生出了一点父亲的感情,管家告诉田婴,他儿子还没个名字,他若有所思地说,就叫田文吧,文是个好字眼,再找些好老师教他读书。10几岁的孟尝君终于有了名字。

田文成人后去见他父亲,他父亲看到他有心理障碍,但还是接待了他。田文说:我们田家三代为齐国宰相,封地越来越大,赏赐越来越多,可是齐国没有增加一寸土地,国库没有增加一文铜钱,您心安吗?

田婴很惊讶:你有这样的见解?继续说。

田文说:我们田家,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库房里堆满了钱财,可老百姓吃得还不如我们的骡马。您养了那么多门客,没有一个贤人,而路上却充满了嗷嗷待哺,衣不遮体的人,不要说一般的走卒,连读书人也都家徒四壁,喝粥举债度日。

我们口号叫得震天响,可讲归讲,做归做,形势没有一点改善,田家是有功于国家,还是有功于人民?究竟是谁享受了齐国发展的红利?

您为了子孙后代,一生都在千方百计地敛财,可你叫得出你重孙子的名字吗?你能安排好田家的两代,三代,还能安排好千秋万代吗?

田婴陷入沉思,然后说,孩子,你的见解太深刻了,我的脑仁不够使,容我好好想想。

此后田婴对田文的好感与日俱增,父子之情喷薄而出,他让儿子出席各种会议,会见各国宾客,还让他多次代表自己去见齐王。田婴宣布田文为世子,叫他继承田家的一切产业,还立了公证书,其他40个兄弟都很气愤,也很无奈。田婴死后,齐王就正式宣布,田文为第四代齐国宰相,封为孟尝君,封地仍在薛城。


(三)当里个当里个当里个当

田文变成了孟尝君,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就把当初劝他父亲的话忘了一干二净,人在台下和在台上的想法不一样,这叫此一时彼一时。他更起劲地招募、豢养门客,变本加厉地剥削佃户,他要靠养士来培养自己的势力,巩固自己的权威,做到尾大不掉,才无人敢动,人们都说他还不如他父亲。

有个中年人找上门,破衣烂衫,背个斗笠,穿双草鞋,腰里揣一把生锈的剑,用根草绳系着,那个年代,平头百姓挎把刀,或背一个大锤,有身份的人都配剑,比如韩信,生活再潦倒,也要携一柄剑,表明他是个士,是精神贵族。

那个人自我介绍,我叫冯驩(欢)。孟尝君素来以好客知名,就和他见了面,热情地问:冯先生远道而来,有什么教田文的?

冯先生说:没有,在下就想求您管饭。孟尝君一皱眉,原来是个要饭的,想一轰了之,但他爱惜自己的羽毛,怕人非议,只好很不情愿地让管事的给冯发饭票,安排他到下舍。下舍接受的都是低级门客,像收容所一样,睡大通铺,吃白水煮青菜,煎饼卷大葱。冯驩左面睡了一个贼,擅长盗墓,右面睡了一个口技表演艺术家,会鸡叫。

过了一个月,孟尝君问管事的,那个吊儿郎当,名字很难读的家伙,最近表现怎么样?管事的说,您是说挎剑的冯先生,他经常拍着剑唱歌,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里个当里个当,吃饭没有鱼,还是回家去。

孟尝君一皱眉,赶他走吗?想想算了,转而一笑:既然嫌伙食差,就安排他到中舍去吧。

过了一个月,又问管事的那个姓冯的还唱歌吗?管事的说:还唱,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里个当里个当。出门没有車(ju),还是回家去。孟尝君一皱眉,吃饭有鱼肉,还嫌不够?但还是一笑:出门要代步,安排他去上舍。

又过了一个月,管事的主动来汇报,说冯先生又唱歌了。孟尝君说:你学给我听。“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孟尝君立刻打断:前缀不用学了,直接唱中心思想。管事的说哦,就直奔主题:老母无人养,叫俺怎么办?

孟尝君一脸愠色,管事的撺掇:冯某人贪得无厌,脸皮超厚,不能惯着他,赶走了事。否则人人都学他,俺们这真成了丐帮了。孟尝君豁地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几步,又慢慢坐下去,最后淡淡一笑,说:每月给他家里寄点钱吧。

之后冯驩不唱了,他也出名了,人人晓得他,人人瞧不起他。孟尝君的确有度量,有格局,是办大事的料。公元前299年,发生了一件大事,秦楚大战,楚国大败,两国议和,楚怀王被秦昭襄王诓骗到咸阳软禁起来。齐国和楚国关系很坏,楚国倒霉,齐国幸灾乐祸,秦国又给齐国戴高帽,说齐秦才是超级大国,齐国可以称东帝,秦国可以称西帝。


(四)千年狐狸说聊斋

齐湣王听了很高兴,就派孟尝君去咸阳祝贺,增进一下两国友谊。秦王降阶相迎,紧紧握着手,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孟尝君奉上齐国国礼,又献上一点自己的心意,一件白狐袍,通体雪白,用很多只千年狐狸腋下的一丁点裘毛聚拢起来,精心织成旳。秦王连叫稀罕,大伏天也穿着在宫殿里炫耀。

秦王器重孟尝君的威名,又拿到一件稀世宝物,自然高兴,很想回报孟尝君,可人家什么没有,什么才会让他在乎?思来想去,只有政治地位了,请他当秦国的丞相吧。秦王的意思一流露,立刻有人不乐意,现任宰相樗(chu)里子,樗里子是秦国的宗室,素以幽默滑稽著称,他最厌恶孟尝君,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秦国,是出于国际主义精神来帮助秦国吗?当然不是,是妄想鸠占鹊巢,后来居上,休想,门都没有。

他诚恳地劝谏秦王,让一个享有威名的老外来主宰秦国,那很危险,哪天秦国和齐国交恶,孟尝君会站哪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秦王一听就犯了踌躇,孟尝君的政治立场都没搞清楚,就给国家前途交给他,只怪自己太草率,拿了人家东西手软,迫不及待地要报答,真是深刻的教训。那现在怎么办?

樗里子说,容易呀,干掉就是了,比如制造一个交通事故什么的。秦王很犹豫,刚把人家捧上天,立马又把人家踹到地,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像个神经病一样。樗里子说,那先把他软禁起来吧,跟楚王一样,以后再找个茬除掉。

于是孟尝君就在咸阳耗着了,他本来还美滋滋地等着当秦国宰相,能当两个大国的丞相,还有比这更荣耀的差事吗?可是等啊等,等来的不是大印,而是形势巨变,好心好意送出一件无价之宝,换回的却是生命危险,这亏本生意做的,他心里别提有多怨恨秦王了。但目前唯有审时度势,想主意逃走了,他平时交结了一些秦国权贵,七弯八拐打听到一个信息。

秦王有个宠妃叫燕姬,秦王对她言听计从,如果她能吹吹枕边风,也许秦王就放他回去了,孟尝君准备了丰厚的礼品去托燕姬的门路,可燕姬见过大世面,把白璧、金钗一概退回,说只要白狐袍。

这下孟尝君一筹莫展,杀人都比这容易,这袍子可是千年难遇,世上无双。所有人都搓手叫苦,而远处却传来呵呵呵,笑声来自于一个老贼,江湖人称“锣上虱”时搬,一个在下舍睡大通铺的门客,平时不遭人待见,他来投靠孟尝君,孟尝君并不嫌弃。此刻时搬自告奋勇,表示要去国库里偷那件袍子,只要给他画张地图,孟尝君激动得要命,对人家一揖到地。

那个贼用上全部解数,背了一整套工具,又攀墙,又挖洞,孟尝君则一夜未睡,提心吊胆地等着,天亮时,等到了得意洋洋的时搬,孟尝君高呼万岁。

燕姬心满意足了,她果然讲诚信,某天把秦王伺候的舒坦了,就把孟尝君给她的台词流畅地背出来,说:齐秦两国向来要好,平白无故扣留人家孟尝君,会被齐国仇恨的,平添一个冤家,之前我们扣押了一个楚王,给天下人留下口舌,指责秦国没信誉,没底线,如今再重蹈覆辙,将严重降低秦国在国际社会的信用等级,妾以为不可取也。妾是妇道人家,把一生托付给国君,就指望你好,望亲爱的你三思。

秦王是个从善如流,没有定见的人,当时也正在兴头上,就同意孟尝君一行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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