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两天，我回到家乡。
在那家麦当劳外张望了很久，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想，他可能不会再来了。
1
路昭远出现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也是我最不敢相信爱情的时候。
那时我刚跟谈了四年的初恋男友林予清分手，而且是林予清劈腿后单方面宣布分手，连反驳和骂他的机会都没给我，就删除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有人说，渣男都是女人“培养”出来的，我想这句话用在我身上最合适不过。四年来，我为林予清付出太多太多，我尽力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将我自己改造成他喜欢的样子，包容他的一切缺点，有埋怨有脾气都自己忍着，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笑脸以待，只因当初是我追的他。
爱情中先主动的那个人总是受伤更多，其实只是因为我们太倔强，努力追到手的，总是不想落一个不好的结果，宁愿放下自尊也想要拼尽全力去维持。但爱情真的不是一个人努力就会有好结果的事情。然而虽然道理我都懂，最后却还是因此而伤了路昭远。
刚分手那几天，我基本上活的没个人样，工作也辞了，门也不出了，饭也只是饿了吃，谁打电话也不接，每天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考一个问题，林予清，为什么我对你付出那么多，你却那么对我？
我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想不明白，最后几乎上升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爱情等“哲学问题”上。
闺蜜大美起初还来安慰我，陪我聊天，后来大抵是我开始劝她跟相恋8年如胶似漆的男友分手，以至于她只能摆着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面孔很少再来。
初冬的一天，早上我被门铃惊醒，我踉踉跄跄的起床开门，却看到一个男生抱着一束我平日最爱的向日葵出现在门口。
“送花的是吗？给我吧”
我正在心里咒骂大美是不是有病，大早上给我送花干吗，那男生却温柔一笑，“不是，送人的”。
“嗯？”
“焦阳，我们认识的”，那男生还是一脸无公害微笑的看着我。
我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想起来他好像是闺蜜大美的同事，以前一起出去玩过几次，不过他超闷的，每次都坐在角落里不说话，所以基本上没有存在感。
“噢噢，想起来了，路昭远是吧？那是大美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ok，为什么，说一个听得过去的理由，要不然我要关门了”
“我想，你一定没吃早点吧，给”，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份早点，还是我最喜欢的5公里外的小笼包。
自从失恋后，我连家门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这5公里外的美食，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东西给我吧，谢谢你，你走吧”
我把东西接过手后，就把路昭远拍在了门外。出于对普天下男人的无差别恶意，我对这个路昭远也没什么好感。
“喂，焦阳，送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吗？”，我正大口大口的吃着小笼包，却接到了大美的电话。
“什么礼物？”
“路昭远啊！”
“姑奶奶，你是不是有病？”
“焦阳，路昭远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跟你见面他就喜欢你了，他一直都在向我问你的情况，最近看你没发朋友圈，他问我怎么回事，我才跟他说的”，大美话锋一转，一口认真的语气。
我猛地想起有一次见面我想拽坐在角落里的路昭远一起玩，他一边往后退，一边脸红成了番茄。
“那你这不是害人家吗？你知道我现在不想找什么对象”
“不一定哦”，还没等我接着骂她，她就挂断了电话。
待到中午时分，门铃再次想起，还是路昭远，还是拿着我最爱吃的食物。我把饭留下，人还是拍在了门外。晚上依旧。第二天依旧。
到第三天晚上时，我把他请进了家。那天很冷，他为了不让饭冷掉，就把外套脱下来包裹着饭，自己却靠在墙边冻的瑟瑟发抖。
“路昭远，明天别来了，我现在真的不太想，你懂的”
“没关系啊，我也没非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怕你饿着，只是想让你开心些”
“路昭远，你知道吗？我现在连男人都不想见”，我有点生气的对他说。
“那你可以把我当成女的”，路昭远说着，就摆着兰花指，做唱戏状。
我被他这样子逗得扑哧一笑，然后又假装正经地说，“哪有你这么丑的女的”
“我丑好啊，这样不才显得你更好看”，路昭远双手拖着腮，一脸傻笑的望着我。
从那时起，这个笑容就刻在了我的心里。
2
路昭远对我的好，一直都那么让人心疼，也一直都那么让人难以拒绝。
他从来不会去烦我，不会去逼我，只是默默的做着很多事情。
他每天都给我发微信，起初我不回他，但他也从未放弃。
他还是坚持给我送早餐，但再也不再摁门铃，只是静静的倚在墙边，等我早上出去的时候就会看见他。我问他为什么不摁门铃，他只说不想再把我吵醒。
他会偶尔买些我喜欢的小玩意儿，然后藏在角落里，我一不小心就会翻到他留下的小惊喜，还有写着笑话的小纸条。
他知道我吃东西的所有喜好，比如西红柿鸡蛋只吃西红柿不吃鸡蛋，小鸡炖蘑菇爱吃带骨头的小鸡，肉夹馍虽然要肥瘦但从不吃肥肉那部分，他每一次都帮我挑好，然后自己吃剩下的那部分。
后来我开始在家写稿子，他周末的时候就坐在我身边。我赶稿子的时候几乎没时间喝水，水倒了一杯总是放在一边，但无论我什么时候喝，都能很神奇的喝到热水，有一次我瞥眼观察他，才看到是他总是不厌其烦的把我没喝的凉水换成热水，一趟又一趟。
他说焦阳应该多晒太阳，所以会拽着我出去玩，每一次都不告诉我去哪，但每一次都是我在朋友圈发过想去的地方。
那天我们去一家餐厅吃饭，我中途去卫生间回来时却看到他在一个小本上偷偷的写写画画着什么，我以为他在给我写情书，就悄悄跑过去抢过那个本，本来想嘲笑嘲笑他的文笔，但看着看着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你最爱向日葵，真好，跟你的名字很配
——你喜欢吃西红柿炒蛋，但只吃西红柿，不吃蛋
——你家里有很多浅绿色的衣服，或许你喜欢浅绿色
——你开心的时候走路会轻快很多，但不开心的时候反应会慢几秒钟，而且头会微微垂
——那天带你去南京路，路过一家麦当劳时你很感伤的看了看，我想那地方肯定跟你的过去有关，以后不会再带你去那条街
“路昭远，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你知道，我”，我的泪水滴在那个本子上，模糊了上面并不好看但却一笔一划的字。
路昭远拿出纸巾擦擦我的眼泪，“傻瓜，我对你好只是想让你开心”
自从路昭远在我身边后，我很少再想起林予清，因为路昭远几乎不给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机会，他一看我有些许不开心，就会陪我做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只是有的时候，你想忘记的事情，命运却总是逼迫你记起。
林予清结婚了，而我是在朋友的朋友圈看到的，照片里他很开心，比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开心，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只是我苦追他太久，才可怜我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都是我的错。
我想着这些问题，不自觉的走向南京路的那家麦当劳，的确，那承载了很多我跟林予清的回忆，当时我们都还是学生，没什么钱去好的餐厅吃饭，每次出来要改善伙食，我们大都会相约在这里。
“喂，焦阳，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我去找你”，路昭远的电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还好，我没事，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刚撂下电话，身边却突然坐过来一个人，我转头一看，正是刚被我挂掉电话的路昭远。
“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哎呀，好巧，焦阳你也在这啊，我也想一个人静静，恰巧就走到了这”，路昭远装作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我，却让我心底一阵温暖。
“既然我们都想静静，那我们就玩一个静静的游戏吧！”
路昭远口中“静静的游戏”居然是小孩子玩的我来比划你来猜。而就是这个游戏，我们俩居然玩了整个晚上。从简单的猜小动物，到猜成语歇后语，再到后来猜电影猜书名，猜到我们都感兴趣的电影，就大聊一番。那天，我觉得我比林予清都开心。
等我们玩累的时候，转天清晨的阳光已经照进了麦当劳靠窗的平卓上。
当阳光照到我的脸时，路昭远握住我的手，一脸严肃的问，“焦阳，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吗？我想对你更好，想让你一直开心，开心一辈子”。
我慢慢挣脱开路昭远的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我还没想好”。
3
我其实知道，路昭远早晚都会问这个问题，但我却一直都很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经历过上一段失败透顶的感情后，我已不敢再涉足爱情一步。
这一年来，我对路昭远的态度一直是半推半就。我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但他每次联系我，我都会很欣喜。我很少对他表达明显的关心，但他生病时我又会不由自主的心急无比。对于他精心安排的每一次surprise，我虽心里感动不已，但却只是轻轻说句谢谢。
他说想吃闽南菜，我钻研好久熬了一宿给他做，他惊喜的问我是不是专门做给他吃的，我只是小心的回答“朋友做的，顺便带给你点”，然后看着他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却尽力不让我发现的表情，心中隐隐作痛。
我只是害怕给予他希望，更害怕让自己无法自拔。我害怕我会半路退出，辜负了他，更害怕他会半路退出，让我再次承受深爱过后又失去的苦。
记得电影《假装情侣》中沈露说，“既然开始是困难的，分手又那么痛苦，所以我只想要爱情中间那段最美好的”。
我太害怕结束，所以才不想开始。
我尽力想把我们的关系维持在“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程度，但我知道，这不可能。
路昭远越来越频繁的问起我那个问题，或是通过各种方式试探我的态度。
“爸妈想让我过年带个对象回家”
“噢，那就赶紧找一个吧”，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除了装傻没有更好的回答。
“最近公司有个女孩一直在追我”
“噢，那正好你可以过年带她回家”，我不是不吃醋，但我却害怕你为我错过好的女孩。
“如果我要去外地工作，你会想我吗”
“今天天气真好啊，是吧”，我不是不想你，只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每一次，他也只是叹一口气，然后便沉默不语。
但他说的越多、逼的越近，我却越发的害怕，越发的想要逃离，甚至开始渐渐躲避他。
他以前从来不会跟我发脾气，但后来他也会急。
“焦阳，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没有”
“那为什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路昭远，你别逼我了行吗？你不是说了吗，你只是想让我开心，但你这样，我不开心！”
最后，以路昭远摔门而出结束了这段对话。
4
“喂，焦阳，你快来吧，路昭远喝醉了，怎么都拽不走，一直喊着要你来”，几天后，我接到了大美的电话。
我心中一紧，赶紧去到大美给我发的地方。
路昭远已经趴在桌子上，满身污秽，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胡话。
我看着这个样子的他，充满愧疚，路昭远以前从来不喝酒，他有胃病，喝酒就会痛。
“昭远，我是焦阳，跟我回家吧”
“焦阳？焦阳不可能来，焦阳根本不在乎我！不是焦阳，不是”，路昭远挥着手，却因为平衡不稳摔在地上。
我跟大美费力的扶他起来，他却拽着我说，“大美，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累，我每天都在猜啊猜，猜啊猜，猜她的心思，每当我想要放弃，她却又给我一些希望，每当我以为有希望，她却又把我拒之门外，有时我真觉得我是自作多情，我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但她一冲我笑，我就又觉得一切都值得，焦阳说得对啊，我本来就说想要她开心，我不应该要求更多对吧？是我的错对吧？我真的好累，我觉得我快要撑不住了……”
我没有再往下听，就把他留给大美，自己径直往家走。外面风很大，把我满是泪水的脸吹的生疼，我却没有力气去抹掉。
回家后，我删除了路昭远的所有联系方式，连夜收拾行李，去了上海。
路昭远，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自私利用你的好，不该让你那么累，不该让你无限付出却没有回报。我想只有我离开，你才能有真正的幸福，而不再为了我耗尽心力。
三天后，大美打来电话，“你怎么回事？你在哪？你怎么还玩上失踪了？路昭远要走了，他被调去广州工作了，你快来飞机场，赶紧的来！要不我跟你绝交！”
“我来不了了，我现在在上海，帮我跟他说句一路平安吧”
“你脑子有病吧？要说你自己说！”
那时才明白，路昭远前一阵为什么越来越急的问我那个问题。我有些后悔，但却不知该不该挽回。
5
来上海后，我没再联系路昭远，路昭远也默契的没再联系我。
我想，他终究还是放弃了吧。
虽然这好像是我希望的，但却又好像不是我希望的。
没人再给我送早餐，但我却记得他跟我说“女孩子一定要坚持吃早餐”时认真的表情，所以没再落下过一顿早餐。
没人再帮我挑出西红柿鸡蛋里的鸡蛋，和肉夹馍里的肥肉，我便也渐渐不再挑食，好像是想把他那份也吃下去。
我偶尔还会翻翻抽屉和枕头下面，以期找到一些他给我的小惊喜，但最后只有空气中的浮尘，很呛人。
我几乎转便了上海所有的麦当劳，却没有一家跟南京路的那家摆设相同。
我的心渐渐安稳，不再害怕被爱，也不再害怕爱人，我渐渐能够明白，爱情总不是用来害怕的，而是用来珍惜的，我渐渐能够明白，相爱的时候就要在一起，否则未恋的遗憾比失恋的痛苦要更令人追悔莫及。然而，我懂了一切，那个人却已不再身边。
我有想过去找他，但毕竟还是我对不起他。
也或许，他的身边早有另一个女子，为他欢喜为他忧。
每次想到这里，我便再也不敢往下想。
6
春节前两天，我回到家乡。刚下火车，就接到了大美的电话。
“焦阳，路昭远今天回来了，别再发神经了，知道吗？”
我握着手机，在火车站站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向南京路走去。
在那家麦当劳外张望了很久，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想，他可能不会再来了。
握着拉杆箱的手被攥出了指甲印，却也止不住不断往下流的泪水。
“焦阳，你怎么在这？”，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背后。
我转身，然后破涕为笑，“昭远，好巧，你也在这里”。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过年陪我回家吧”，半年不见，他还是那么温柔。
“好！”，半年不见，我终于能干脆的回答出这一个字。
有些感情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在能相爱的时候用力爱，在能相拥的时候紧紧抱。
不害怕失去，才能不辜负开始。
感谢你来过，并且未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