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离和大魏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的时候，张海洋的车在半路抛了锚。

海洋有些懊恼，每次的精密计划，总会出些差错。路上车很少，他决定将车子扔在原地，直接打车过去。他有些吃力的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一个画着超大耐克logo的运动手拎包。重也没办法，他不去，这个包也得去。

站在街边海洋才想起来，今天是出租车司机们罢工的日子。大魏的内部消息说，今儿出租车司机工会要组织罢工游行，敢上街的出租车见一个砸一个。海洋拍脑门暗骂自己蠢，和大魏他们约今天，不就是因为街面上少了几万辆出租车么。

还好不远处有公交车站，海洋查看站牌，距离目的地也不过5站地。应该不会出岔子，他心道。

出租车司机们的罢工，显是给公交车带来不少生意。已经不是上班上学的乘坐高峰，公交车上依旧坐的满满当当，过道也站着不少乘客。

海洋在靠近后门的位置站定，左手拎着包，用右手擦擦额头的汗。忽的司机转弯，海洋站立不稳向后一个踉跄，重重的踩在身后人的脚上。

“哎呦，”男人在耳边用方言骂道：“你踩死我了，快他妈起开！”

海洋站定身子，转过头连声道歉：“不好意思。”

叫骂的男人穿着身黑色的，有些不合身的西装，梳着油光锃亮的背头，正在抬起只脚，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皮鞋：“妈的，对不起就完了？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老子三千多的鞋让你踩这大印子，一会儿我怎么见客户。”

“实在对不起。”

皮鞋男打量着海洋，见他个头不高，衣服不脏但看着很旧，拎着又大又土的旅行包，一副学生模样。照着海洋脑袋就是一巴掌：“道歉有用杀人犯都不用枪毙了。说吧，怎么赔？”

眼前的男子忽然动手，张海洋有点懵。他没想到这人口音淳朴，却是讹人的主。他急着赴约，不愿与他纠缠，揉揉挨打的地方，没有还手，更加客气的道歉：“大哥，实在对不起，车上这么多人，我也不是故意的。”

海洋的客气，让皮鞋男更是不依不饶，重重的在海洋肩头一推：“谁他妈是你哥？你看你这给我踩的，都没法穿了。一千块，要么咱今儿谁也别下车！”说着撸起袖子，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乘客们安静的在边上瞧着，几个人从眼神上表露出对海洋的同情，和对皮鞋男的鄙夷，但谁都没伸出援手。

海洋知道没时间可耽误。他翻翻口袋，将里面五张百元大钞和零钱拿在手上道：“不好意思，我身上只有这么多。”

皮鞋男没想到这人会这么痛快的给钱，愣了下，伸手便将钱抢过来，“就这点？开什么玩笑呢？”

旁边的姑娘实在看不下去，对海洋道：“你傻呀，他跟你要你就给啊？明摆着讹你钱。”转头又对皮鞋男道：“先生，您这是什么鞋，怎么张口就跟人要这么多？”

“老子从国外新买的鳄鱼。”

姑娘嗤的笑出声来：“哎呦喂，这是哪国做的鳄鱼皮鞋，大伙儿看看，上面还印着耐克的大对勾呢！”

乘客们顿时都笑成一团，有个姑娘出头，车上其他人也开始纷纷指责皮鞋男的贪心。

皮鞋男气急败坏的吼道：“这儿没你事，反正他不给我赔钱就甭想走了。”

“那行，”姑娘瞪他一眼，从包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报警，你打人的事儿，大家可都是目击证人，车上还有监控，看到最后谁给谁赔钱。”

皮鞋男听姑娘要报警，心想便宜也已占到，口气便软下来，“行行行，今儿个算我倒霉。”

姑娘没理他，或许是担心老实巴交的海洋再受皮鞋男的打，拉着海洋去到公车前门的位置。

海洋望向姑娘的脸，只觉这是他所见过最温柔漂亮的面孔。

“谢谢你。”

“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的德行。”姑娘看看张海洋，欲言又止，两人陷入沉默。

2、

公车开的很快，停靠几次后，海洋抬头看看线路图，还有一站地。

透过方向盘边上的监视器，看见有人从后门上车，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大声喊道：“后门上车的把卡刷喽。”

车子前行一段后，那人还是没刷卡。司机又喊道：“后门上来的那个，把卡刷喽。”

海洋的目光都随着司机的声音瞧向后门，一个身形壮硕的光头男子，像尊雕像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望着车窗外。

司机催他刷卡的声音又经过一个路口，那人才有了反应。转过身子，从口袋里掏出团黑色的东西，海洋定睛看去，是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心里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光头左手拿着袋子，右手撩起衣服，从腰间抽出把明晃晃的刀子，乘客们都是一惊，纷纷后退。光头面无表情的用刀子敲着公车的扶手杆，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缓缓的道：“都别乱动，钱包手机都扔进袋子里。”他顿了顿，又向司机喊道：“师傅，您最好开稳点，车上这么多人，别不小心扎着谁。”说着，开始从后向前收钱包。

光头身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见明晃晃的刀子伸来，即不想给，又不敢不给。犹豫间光头抬手就是一拳，鲜血哗的从大叔鼻子里涌出来，将大叔的衬衫染成紫色。

见着血，乘客们都害怕起来，都老老实实的把钱包手机，扔进那个黑黝黝的袋子里，皮鞋男也还没下车，交出自己的钱包，和还没来得及放进钱包里的海洋的那五百多块。

光头有些得意的道：“别想着报警啦，今天出租车司机们游行，你们没事儿就别再给警察叔叔添乱啦。”

刚才帮过海洋的姑娘显是没见过这场面，被吓的站海洋边上打哆嗦。海洋握住姑娘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轻轻道：“别怕。”

这时光头的已经走到海洋的面前，伸过只已经装着许多钱包和手机的袋子。海洋放下拎了一路的手拎包，缓缓低下头佯装拿掏钱，趁光头不备，照准他的下颌就是记重拳。光头像被人拔掉电搬，缓缓委顿在地，海洋上前补上两脚，见那光头已经完全不省人事后，将他的刀子夺下，扔到一边。

光头在地上躺了半天，司机和乘客们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乘客们一面用劫后余生的表情，从垃圾袋里捡回自己的钱包手机，一面用复杂的眼光打量张海洋。讹钱的皮鞋男站在最后，没敢走上前。

司机停下车，打电话报警。海洋看看窗外，似乎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他又看看表，马上到约定的时间，拎起自己的包，飞快的下了车。

“喂，你等一下。”

海洋回头，看到刚才的姑娘追上来。

“你见义勇为完就走啦？”

“我充其量算个正当防卫。”

“真的谢谢你，刚才真吓死我了。”

“没事，你刚才不也帮了我么。”

“现在看来我是多管闲事啦。”

“怎么会。”

两人笑笑，忽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海洋又低头看表。姑娘见状道：“你有事儿先走。”然后递过张卡片，“这是我的名片。有空请你吃饭，就当答谢了。”

姑娘的背影被初夏的暖风吹的越来越远，隔了好久，海洋感觉还能嗅到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拿起手上的名片，上面印着“周青青”。海洋默默念着这名字，在卡片上轻轻一吻，然后把名片丢在到路边。

3、

“本市的出租车司机罢工游行已经持续5个小时，游行人数众多，目前处在对峙阶段，警方已部署大量警力维持现场...”

“现在插播紧急新闻，我市XX银行刚刚遭遇持枪抢劫，五名劫匪掠走近三千万元现金，我们现场连线我台记者。”

“各位听众，我现在正站在案发银行门口，我身边是银行的大堂经理，请他为我们讲述一下案发的大致状况”

“我在门口就看到那几个人不太正常，一人拎着一个运动手拎包。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有预谋的，而且像是训练过似的，全都知道所有位置一样，进门很快就制服了我们的安保，然后掏出好几把好长的枪，让顾客趴在地上，让我们装钱进他们开始装枪的包里。我们今天刚好有几个大客户来提现金，这绝对是有预谋的。”

“具体的伤亡情况您了解吗？”

“开始只打伤些安保，也没开枪。但最后他们要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其中一个劫匪向一个顾客的脑袋开了一枪，哎呦，把一屋子人都吓傻掉了。”

“你知道劫匪为什么开枪吗？”

“喂！谁让你接受采访的，过来，去做笔录。”

“警官，今天的劫匪在作案后全身而退，现如今不知所踪。请问...”

驾驶位的大魏调低收音机的音量，问张海洋：“海洋哥，其实我也想问你来着，咱今儿都完事儿了，你干嘛还开枪啊？”

张海洋自顾自的点起只烟，懒洋洋的回答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今儿看见梳着背头的男人有点不顺眼。”

高速公路两旁的田地不知种着些什么，车窗外一片绿莹莹的，海洋忽然想起姑娘身上的香水味，不禁有些出神。

烟燃的很快，烧痛了手指，他这才注意到，车子已经开出去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