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两次重生———读《人类群星闪耀时•亨德尔的复活》(史蒂芬•茨维格)

亨德尔,是英国籍德国人,世界著名音乐家,名满天下的传世之作是清唱剧《弥塞亚》。他的声名或许是由于音乐上的杰出贡献,他的耀眼光芒或许源自他两次重生创造的奇迹。他从疾病中挣脱,他从才思枯竭中突围。亨德尔每次罹患重生,都释放创作激情,绽放生命光华,实现凤凰涅槃。

          第一次重生    打破疾病的桎梏

亨德尔,五十二岁,突发脑中风,右侧瘫痪。他疲软无力的生活了四个月,右半身毫无知觉,走不了路,写不了字,说不了话,无法用右手按下琴键,他感到自己被禁锢在无形的墓穴之中,无能为力。医生判定他已不可能创造音乐。失去创作,失去力量,没有生命力,他怎甘心?若只是活着,生不如死。

听从医生的建议,他来到温泉浴场寻找康复的希望。冒着心脏可能无法支持甚至丧命的危险,每天泡在温泉里九个小时,他要生活,要创造,要追求不朽。一个星期后,能艰难移步,又过一星期,他能活动手臂,他获取了巨大的胜利,是意志和信念的胜利。他挣脱了死神和瘫痪的桎梏,获得了大病初愈者用言语所不能述说的幸福感。

他们能演奏了,能创作了,真正的康复了。

这是一个意志与信念创造奇迹的生命故事,我深深地被震撼,“人是信念的动物”的说法再一次证实。血肉之躯上确有一种神秘力量,这是一种能够主宰人生的力量,是区别强者与弱者的力量,是普通人一生都没法获得的力量。忽然感慨人生能够获取这种力量,多么幸福呀!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生命由自己支配,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第二次重生    走出创造枯竭的泥潭

亨德尔从地狱归来,怀着无法抑制的工作热情和加倍强烈的欲望,激情满怀、精力充沛地投入创作。他创作了一部又一部的歌剧、大型清唱剧。他的创作热情如久被堵塞的泉水喷涌而出,源源不尽。可时世与他作对,歌剧院无人问津,一场场演出告吹,债主逼债,评论家讪笑。绝望苦斗的亨德尔渐渐失去了勇气,他深居简出,心如槁木。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命运征服,滔滔滚滚的创作奔流已经干涸,体内原始的生命力业已消失,魁梧的壮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已经被击败。

当亨德尔看到詹姆斯的谱曲请求时,他愤怒,疼痛,感到羞辱,悲伤地哭泣。“他心如死灰、精疲力竭之际,为什么还要呼唤他?在他灵魂麻木、理智无力时,为什么还要求他谱写一部新的作品?”他精神恍惚,惘然若失,千回百转,痛苦沉浮。在他辗转反侧中,睡意越来越少,生命力在复苏,有一种异常好奇的力量在搏动,在催促他,对此他无力抗拒。亨德尔站起来,来到桌前,翻开了剧作,开始创作。

看到第一句话,他就跳起来,被击中,上帝给了他无限的力量,音乐天使又回到了他的心灵,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句歌词就已经化作音乐。他一页页地翻下去,没有丝毫倦怠,从来不曾有过的力量,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创作快感,流灌他的身心。亨德尔匆匆抓起鹅毛笔,写下乐谱,一个个音符如被神灵驱使,极速地奔赴笔端。他无法停下,周遭是死寂的夜,心中奔涌着光明,在这间斗室轰然鸣响着别人听不见的宇宙之音乐。

过了三个星期,这部作品终于完成了,不久前还是干巴巴的词句,如今已变成鸣响的音乐,如同永不凋谢的鲜花。清唱剧《弥赛亚》一部巧夺天工、旷世未闻的杰作问世了。

“被点燃的灵魂又一次成就了意志的奇迹,一如先前瘫痪的躯体成就了复活的奇迹。”

下面我们阅读一下原著,欣赏他的作品《弥塞亚》获得了怎样的成功。

“一七四二年四月七日,最后一次彩排终于来到。只允许两个大教堂的合唱队员的少数亲戚进去听,为了节省开支,费沙姆伯尔大街上音乐厅的大厅只有微弱的灯光照明。 人们这里一两个、那里三五个,稀稀落落,分散在长条椅上,准备听一听来自伦敦的音乐大师新的清唱剧。大厅又冷又暗,朦朦胧胧。但合唱歌声一开始如飞流瀑布奔腾倾泻,就出了一件怪事。分散坐在长条椅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凑集拢来,渐渐聚集成为黑压压的聆听与惊讶的一群,因为人人觉得他们平生从未听到过的这音乐的重量对于单独的个人来说,仿佛太大,仿佛要把它冲走、拽开似的。他们愈来愈紧地挤在一起,仿佛要一起用一颗心脏来聆听,作为唯一虔诚的宗教团体接受“信心”这个词;它向他们呼啸而来,交织着种种声音,每次出现的形式各个不同。在这异乎寻常的强大力量面前,人人感到自己脆弱,然而又都欣欣然愿被它所把握、所负载,所有的人都像一个人一样感受着欢快地战栗。第一次响起了雷鸣般的“哈里路亚”的时候,其中一人蓦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不约而同也一下子随他一齐起立,他们觉得被这么宏伟的力量攫住,人们是不能够黏在地面上的,他们站起来,要让他们的声音更接近上帝一寸,并且恭顺地向他呈现自己的敬畏之感。他们离去挨家挨户诉说一部旷世未闻的音响作品已经问世。未能聆听这部杰作,全城怀着紧张的心情快乐地战栗了。”(p79)

经历两次重生的亨德尔,获得了勇敢从容,他收放自如,豁达坚定,至于死亡,他也要定在复活的那一天,以获取为永生而复活的确信,复活节那天,亨德尔的生命如愿谢幕。

作品这样写道:

“从此以后,无论什么都不能使亨德尔低头屈服,无论什么都不能使复活者再度失去生活的勇气。他在伦敦创建的歌剧院再次破产,持有债券的债权人再次对他催逼:但他昂首挺立,经受住了一切令人不快的事件,年已六旬的老人沿着他的作品的里程碑无忧无虑,毫不在乎地走他自己的路。有人给他制造麻烦,但他懂得如何体面地战胜他们。他日渐年迈力衰,双臂瘫痪,两腿风湿痉挛,但他依旧以不知疲倦的心从事创作,永不中断。最后,视力也不行了,在写作《耶弗塔》的过程中,他失明了,犹如失聪后的贝多芬,他虽双目俱眇,依然不知疲倦的不可战胜的创作不已,然后他在人世间的胜利愈辉煌,她在上帝面前愈加谦卑。”(p80)

“果然同主宰生一样,这唯一的意志也主宰死。四月十三日,亨德尔精力耗尽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庞大的身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褥上,已是一句空虚、沉重的躯壳。一如空贝壳发出大海喧嚣的涛声,他的心里响起无法听见的音乐,比他平生听过的都更奇异、更瑰丽。催促的渐强音使灵魂缓缓脱离疲瘪的躯壳,将它送上失重之境。涛声阵阵,永恒的音响飘上永恒之镜。翌日,复活节的钟声还没敲响,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亨德尔已溘然长逝。”

合上书,久久不能平静,亨德尔经历两次复活后,任何艰难困苦都不是人生障碍,而是生命旅程的馈赠与享受,包括死亡。我们将度过怎样的生命旅程?很多时候,我们不能选择已经和将要经历什么,但是我们能够掌控如何对待。生命只有一次,听候命运摆布,还是把命运握在手中,一切由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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