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经常穿花内裤，所以大家都叫他花花。

我请他吃了一次饭，这是在他入职三个月也快要离职的时候。饭桌上他给我讲了很多故事，源于他自己也源于他十九岁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他想当老板，这是前几天在一次夕会上面公司老板问道我们人生目标的时候他回复的，大家听到后都在笑，也包括我。而现在他有了相对清晰的规划“月底辞职送两年外卖，存点钱去批发服装自己开店做个老板”他是一边夹着菜一边对我说着信誓旦旦，眼冒金光，充满着自信，他说的很生动好像所有的规划明天就会成功。我也仿佛看到了当着服装店老板的19岁花花。

                           二

这让我下意识的想到了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陈哥是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同事，教着我很多好像必须要去做的看似成熟并且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那个公司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并没有呆太久，陈哥也是一直想着辞职去跑闪送，但是苦于家庭上有父母要养下面女儿刚满月，换工作意味着需要承担风险。

一次下班后他让我先垫付了吃饭的钱。我们回到宿舍后他坐立难安就开始打电话，我听到了是招商银行的信用卡客服热线，我就把房间空给他，自己拿着一盆衣服和鞋子去到四合院里面洗出来。陈哥的手机声音很大，我在院子里面也都听得到，很悦耳的女声提示到已经到了休息时间请在工作时间在拨打，反反复复的就这几句话一直循环往复。我以为陈哥睡着了，进去看他呆坐在床上，若不是烟圈从他鼻子里面出来我都会误以为他成了一座丑陋的雕塑。那一刻他一点都不像93年的更像83年或者73年，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缓慢的毫无生气的抬起了头眼神浑浊的看着我说道“饭钱明天肯定能给你”。房间里面吐满了烟雾显得很阴沉，胡同里面的老房子大都是墙体都有不同程度的脱落，我不敢继续呆在房间里面也不敢和他对视，更不敢伤害一个男人的尊严，我本来是想说‘不用哦，我请你吃饭’但那个时候说出口的是“嗯，好的，不着急”。我拿着鞋刷把门带上退出了房间，他继续听着信用卡客服反反复复的话语。水龙头放出来的水很冰，我脑子里面满是他的模样，月亮斜斜的照进笤帚胡同的四合院里面，手机还在继续响着，我感觉整条胡同的人都听得到，游街的老外也都能听懂。谁都知道电话不可能会有人工应答，想进去给挂掉或者是有礼貌的把免提关掉。

可谁又知道就在电话重复了十几二十分钟后居然被接听了。我诧异，但是我来不及过度的诧异，眼前浮现了陈哥，他立马坐正了身子甩掉满脸的颓废，像对待客户更像对待上帝。他毕恭毕敬的询问着三年前办了一张信用卡但是没去银行开卡，现在能否通过电话开卡。客服的回答让他又重新把他抛入了困境“卡已失效，需要重新办理信用卡，申请、审核带开卡大概需要一个礼拜”陈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讲什么，就挂了电话。我在门口也觉得自己现在不该进去，同样是避免不知道讲什么的尴尬。

推开四合院的木门，我想出去走走，但是又不知道去哪里，前面就是前门大街，多么的繁华，每个人走路昂首挺胸似有万贯家财，为什么陈哥会有这样的生活。他也在努力，他也有压力。难道努力都解决不了生计问题吗？

我不知道在外面里面溜达了多久，回到家陈哥已经和着衣服睡下了。没有洗漱，房间里面充斥着浓密的脚臭味。

第二天是他叫我起床，笑呵呵的脸感觉特别可爱完全没了昨天的阴沉。我也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但是下午他就把昨晚的饭钱给到我了，我也忘了是多久之后的某一天他提起来说的是他老丈人给他转的钱。

在北京我没有呆完整个冬天就离开了。直到我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也都稳定之后和之前的同事聊天提起陈哥，他们说老板挑刺陈哥每天被骂的桑不耷眼儿(郁郁寡欢)后来就下定决心离开了这个跟了三年依旧尖酸刻薄的老板。我打心里为陈哥高兴，但是一问到陈哥现在在干嘛？眼前就浮现了一个穿着黄色外套、带着黑色手套、双手提着餐盒、汗水把双眼辣的眯起来、脸上挤着笑容的陈哥。

三

  花花继续给我讲着他的规划，一切胸有成竹。两年后、半年后、不、甚至是只要花花开始执行他所说的规划我都觉得他一定能成事儿。当然比他年长四岁的我当然也会有很多期盼和嘱咐但是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下面我的一切嘱咐都是一个懦弱长者的废话而已。

他终于办好了离职从公司走掉了。全公司都对他的归途不屑一顾，我也觉得那条路一定会异常的艰难，至少会比之前他在办公室里面坐着打电话艰难数倍，但是他啊！还是出去了。

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忘掉我，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新的工作。我想了想这可能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