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致我们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如果说有哪一本书最能反映老北京的情怀,除了老舍的《骆驼祥子》,那就是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了。

《城南旧事》,想必你和我一样,美好记忆在那部深入人心的同名电影。以及那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曲《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优美而又带点惆怅的旋律,配上李叔同的长短句古典诗,极富意境和画面感,让我们深深感动,代代传唱。

阅读《城南旧事》时,你不妨在心里低声吟唱这首《送别》,或者在夜里打开音箱循环播放。穿越时光,走进老北京胡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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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对于北京胡同的印象,仅限于南锣鼓巷。许久前的一次培训间隙,匆忙走了一遍。在悠长宁静的胡同里,看着那一重重大门内,仿佛在述说这里曾经发生了多少的故事,又有多少难以忘怀的记忆停留在这里。

胡同,是岁月沧桑和悲欢离合的见证。如今的北京胡同正在一个个消失,逐渐变成瓦砾堆和废墟,那些胡同里长大的孩子,都搬到了高层公寓,过上了国际大都市的生活。

胡同,是老北京的魂。没有了胡同,没有了四合院,没有了见面的那句“吃了吗您内?”,就少了京韵,就失去了京味,就不是完整的北京。

如今,我们只能在仅存不多和已经翻新的胡同里拍照、留影。再以后,就只有在照片里留下情怀了。真希望胡同里的故事能永远留存,老北京的胡同文化能一直传承下去。

《城南旧事》,是主人公小英子清澈眼睛里看到的,发生在胡同里每天鸡毛蒜皮的温暖小事,是老北京人不疾不徐的日常,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如金子般珍贵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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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林海音笔下的老北京胡同,字里行间萦绕着一股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

太阳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大白纸糊的墙上,照到三屉桌上,照到小床上来。太阳光里飞舞着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宋妈拿着鸡毛掸子掸窗台,掸桌子,小床上的棱棱角角都掸到了,掸子把儿碰在床栏上,格格地响。

这种让灰尘扬起又落回的掸法,小英子的妈妈说是北京的规矩。这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生活的安宁呢?

在天气不冷的日子,小英子和玩伴妞儿常到空闲的西厢房里玩。在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些柔软的小黄绒毛总是不停地啄米吃,吃啊,吃啊。

我小时候也看到过老妈养的小鸡。我小时候也看到过老妈养的小鸡。也是一个个鹅黄色的毛绒球。在冬天,为了让小鸡不冻着,老妈在纸箱上方挂一盏电灯泡。我和妹妹也曾有米粒去喂小鸡,看它们不停地啄,啄到手心痒痒的。

惠安馆跨院的槐树,垂着许多绿虫子。像蚕一样,嘴里吐着一条丝,从树上吊下来。小英子把它们一条条弄进空瓶子,拿回去喂鸡吃。我小时候是和小伙伴去池塘边的泥地里挖蚯蚓,也是装到空瓶子里,拿回去喂鸡。

秀贞把蚕宝宝放在一个蒙了纸的茶杯上,让它们在纸上吐丝的有趣场景,我没有经历过。只记得学校老师有一次布置了养蚕的作业。能想起来的是蚕宝宝在大簸箕上吃桑叶的画面。

宋妈带着小英子、珠珠、弟弟、燕燕四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大树荫底下讲故事。最小的燕燕,半坐半靠着宋妈,吃着手指头玩。其乐融融而温馨的画面,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宿舍楼下广场的夏季纳凉。伙伴们在晚饭后呼朋唤友,搬躺椅、凳子聚堆数星星,背九九乘法表,猜谜语,听邻居老厂长讲故事。

惠安馆的绿虫子、蚕宝宝,西厢房的小油鸡,廊檐下的缸盖,树荫下的小板凳,还有老洋槐树、油盐店、骆驼队、八珍梅......种种,聚成了小英子有趣有味的童年。

让时间穿越吧,让我们跟随林海音回到老北京的胡同,在那一轮冬日的暖阳里,忆北平的城南旧事。然后,我们也回忆起了属于自己的城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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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林海音娓娓道来的胡同日常,如同一幅怀旧的老北京画卷。像戴望舒的《雨巷》,像木心的《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

在《北平漫笔》里,林海音描写了北平秋天里的气味。糖炒栗子、葡萄的清甜、烤肉的膻香......

“无论从哪个方向来,到了西单牌楼,秋天,黄昏,先闻见的是街上的气味。炒栗子的香味弥漫在繁盛的行人群中。”“倒在箩中筛去裹糖汁的沙子。在等待称包的时候,另有一种清香的味儿从身边飘过。”

街角的水果摊上,枣、葡萄、海棠、柿子、梨、石榴,全都上市了。葡萄,黄而透明,有“冰糖包”的外号。京白梨,细而嫩,一点渣儿都没有。老虎眼、葫芦枣、酸枣,各有形状和味道。“海棠红着半个脸,石榴笑得露出一排粉红色的牙齿”。

秋天的味道,是一家人围桌在窗前的方桌,就着暮色中的一点光亮,围坐着一边剥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咬一口酥甜的梨。秋天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在孩子的眼里,充满喜悦和温馨。

而汉冲、瑞玉兴、瑞蚨祥、六必居、油盐店这些小店铺,是作者记忆里散发着暖光的解忧杂货店。

玻璃盖方盒的月中桂香粉,天蓝色瓶子广生行双妹的雪花膏,猪胰子,以蛤蜊壳为容器的瓯子油,十字绣线,绒鞋面,钩针.......琳琅满目。

作者说,瑞玉兴是个难忘的店铺。为了让女孩们配某种颜色的丝线,伙计耐心地从楼上搬来许多小竹帘卷的丝线。虽然只花两角钱买一支,也会把客人送到门口。如此耐心细致的服务,放在今天,仍然很难得。

小英子的妈妈很会用钩针织,但不会用两根竹针织毛线。而我妈会用两根竹针织毛衣。一件毛衣随着我和妹妹的身高,织了拆,拆了织。我们长大后慢慢嫌弃了手织毛衣款式的老旧,都选择了在商场里买更时尚的毛衣了。曾经放在沙发上从夏天织到冬天的毛衣,爸爸举着两个手臂帮绕毛线团的镜头,不也是我温暖的童年记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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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胡同就是一个小社会。在小英子的心底,存下了许多对人与人之间的疑问。如何分清楚天与海,如何分清楚好人和坏人,如何分清楚疯子和贼子,为什么大家把看枪毙人叫做看热闹,为什么会有人去卖假当票欺骗人。

惠安馆的秀贞,一直在等待离开自己的爱人回来,为被丢弃的孩子而自责,被人称为疯子。小英子却很喜欢她,因为她善良而执着。对终日被打逼着唱戏的妞儿,小英子充满同情和友爱,因为她勇敢乐观。凭着直觉和敏锐,小英子让秀贞和妞儿母女相认。只可惜命运弄人,母女两人在雨夜里双双被火车撞死。那个在井窝子边闪过的小红袄,那个在跨院的树下拿着扫帚哭的秀贞,只有在英子的梦里出现了。

躲藏草堆的流浪男子,入户偷窃被警察抓走。可他迫于生活,需要供自己的瞎眼老娘和弟弟读书,还怀揣实现弟弟漂洋过海去念书的理想。在英子的眼里,他不是坏人。他们许下过一起看海的约定。

三岁被卖二十岁嫁人的兰姨娘,被施老爷赶出家,暂住在英子家里。聪慧敏感的英子觉察了爸爸与兰姨娘暧昧的危险信号,制造机会让兰姨娘与德先叔相好,成功避免了家庭危机,成就了一段姻缘。最后两人一起离京,对于兰姨娘来说,算是摆脱旧枷锁的崭新开始。

逃离丈夫殴打,独自进京,在英子家当奶妈的宋妈,对英子和弟弟妹妹照顾得无微不至,家里家外打理得干脆利落。可当得知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丢了死了,毅然放下牵挂和悲痛,与丈夫返乡开始新的生活。

喜欢养花,乐善好施的爸爸,一直对小英子严格要求。小学一年级仅此一次的晚起,爸爸把小英子从床上打到床下,让英子成为每天早晨等待校工开门的学生之一。爸爸鼓励英子要“闯练”,“无论什么困难的事,只要硬着头皮去做,就闯过去了。”可父亲没能看到女儿在小学毕业典礼上代表同学致谢词就去世了。英子作为家中的长女,坚强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在冬阳里拉着煤,带着缓慢悦耳铃声走来的骆驼队,在夏天里也消失了。

一起到北海探问冰的消息,扛着冰鞋去冰场的朋友也不见面了。

这些身边的人,都随着英子的长大,和英子的童年一起离开了。世间的悲欢离合,现实生活的温暖、同情、不平、感慨,充满孩子幼小的心灵。

也许正因为胡同里丰富的人生世相,才让作者养成了喜欢思索的习惯,造就了勇敢坚强而不平的性格,还有丰富细腻的情感世界,让她走上了愉快的写作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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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朱自清在《匆匆》里曾轻声问:“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林海音在《城南旧事》里,对北平也致以了深深的眷恋:“我们的童年就这样一去不回了。”

在她看来,那些每天胡同生活的情景,都是热闹、和谐而真实的生活。

早晨的一套烧饼油条,中餐一套芝麻酱烧饼夹烧羊肉就一瓶玉泉山汽水。课间男生挤老米,女生挝子儿,竹笔管穿跳绳,踢制钱儿。和家人一起换洋取灯儿,到游艺园大戏场看“扔毛巾把儿”。和邻居过家家“小脚儿娘”,丝线缠粽。和同学玩活玩意儿“吊死鬼儿”、小蜗牛、小蝌蚪。春天看芍药牡丹,夏日买晚香玉花篮,秋日里把牛肉带到山上吃松枝烤肉,冬夜里吃萝卜就热茶.....

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温暖快乐的回忆。

在林海音的《城南旧事》里,句句是是写不完的离别,倾述不尽的思乡,道不明的情怀。

我们每个人都感怀离别,每个人都有故土情结。万水千山走遍,总也走不出故乡门前的那条河,走不出母亲的那碗红烧肉。

所以,才有了春节年三十晚的那一夜,所有中国人,无论贫富、不分贵贱,都会从世界的每个角落,四面八方,以一致的迫切心情,一致的热切目光,聚拢回到那个称之为“故乡”的地方。在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整颗心完全地安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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