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逐杀令

风嘶吼起来,望不见边的黄沙就呼啸着被裹卷起来,在空气中狂舞。粗粝的沙拍打着客栈的门板,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浪。

门板嘭的一声被撞开了,纷纷的黄沙中,只见一具高大的影子。影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是一个男人。

男人全身裹着脏兮兮的厚衣服,头发蓬乱着,他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长剑,长剑上是锈斑斑的血迹,另一只手里怀着一卷包裹。男人的脸上粉满了尘垢,里面又和着未干的疤痕中流出的血污,男人的衣服上也是血污,斑斑驳驳,却早已干透了,嵌在了粗布的纹理中。

男人捉了一张最近的桌子坐下,把长剑横在桌上,另一只手托住了那卷包裹。男人左右顾盼着周围的食客,眼神低低的,又用粗哑的声音说了句:“店家,可有酒菜?”

小二抖落了一番袖子,走上前几步,却不敢近身,问道:“尚有温热的,请问客官要些什么?”

“二斤酒,一盘牛肉,再拣些充饥的来,”男人瞥了一眼怀中的包裹,说,“可有稀粥之类,也拿些来。”

“得。”小二转身,快步走开了。

店里忽然吊起了几声哭声,幽转哀婉,气若游丝,在空中转了几回就坠落下来,店里蓦地安静下来,循声望去,正是男人手中的包裹,男人瞥了瞥,把手中的包裹向里掖了掖。

分明是婴儿的哭声。

店里热气蒸腾,碗筷交错,喀啦有声,店外冷风骤作,黄沙漫天。男人像一具尸体,男人又把自己蜷了蜷。

店门又嘭的被撞开了,食客侧目,只见闯进来三位武士,武士都一般高,罩着藏青色的袍子,系着韧得发亮的腰带,手里一一攥着细细包裹的长棍。武士们左右看看,移步到男人身边,把手中的长棍杵在地下,立在三面围成一个圈子,把男人压在里头。

男人不抬头,只是低低地把脸贴在包裹上,嗫嚅着喃喃自语。许久,才抬起头来,向着后厨说了一句:“小二,酒菜可有备好?”

后厨没有声响。

立在男人身后的武士说话了:“你逃了这么远,还要逃下去么?”

男人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挺起胸来,长长地喷出一口气,用带着砂砾的声音说道:“小二,时候可不早了,酒菜可有备好?”

身后的武士说:“你还要打么,你知道你打不过的,为什么不乖乖投降呢?”他的声音像从深水里穿透过来,沉稳而有力。

男人牵出包裹两端,把包裹仔仔细细地系在胸前,又轻轻拍了两下,突然手一抖,拍在桌上,捉起了桌上的长剑。武士们齐齐握着长棍向地下一震,登时卸开长棍外头的包裹,露出里头寒光发亮的刀刃。男人立时转起长剑,照着左侧的武士戳去,武士们齐齐架起刀刃,晃成一片白光,男人却半路收回长剑,转起身子劈向身后,一架一格,身子一挤,贴着白刃便从缝隙中擦了出去。

武士们又转过身来,男人剑尖对着武士不住左右晃动,步步向后逼向门外。武士们齐声“喝”了一句,便展开三路,纷纷使起长刀抢上来,男人左支右绌,步子散乱,一时便遭两位武士抢在身后,堵住去路。三位武士把男人围在垓心,男人护了护心上的包裹,喊了一句:“小二,实在不行便取些稀粥来罢,快些快些,我可等不得了。”

武士说道:“你非要求一个死字干什么?你还是快快投降罢,不要再多加杀伤。”

男人不答,一个箭步抢前上去,顺手便左右使了两招,武士一一出刀格挡,但听得刀剑相激,铮铮作响。男人转起步子又向另一位武士攻去,刀剑翻飞,幻作寒光一片,十余招下,男人气力不支,泄出一个破绽,刀光闪过,男人的右肩上便多了一道血痕。男人却仍然右手持剑,左手护住心上包裹,武士们晃动长刀,步步逼近,男人周身被越压越挤,一名武士又道:“你妻子已死,却还是不愿放下这个孩子吗?”

男人冷笑一声:“为人效命,受人所托,性命事小,失约事大。”说着便奋力舞起长剑,剑锋过处,嗡嗡作响,气息震颤,武士们团团紧围,刀锋晃动,来去如风,一时男人便被裹在白光中心。男人拼力挥剑,左手却紧紧护住包裹,可毕竟左右难以相顾,几招之下,刀锋如雨,男人在凛冽的寒光中手足俱断,血肉纷飞,长剑一声玱琅落在地下,久颤不息。

武士们擦擦刀刃,俯下身来,翻开包裹,包裹里头露出一只婴孩,面色红润,两颊泛光,一位武士探了探声息,却悄然无声,闭气不出,竟然已经死了。武士们重新卷起包裹,拎在手中,三两步出门,翻身上了马匹,把包裹在马后一搭,一夹马肚,马蹄翻飞,三人便远远地隐没在黄沙之中。

三人行了半路,路过一片残肢断臂,地下躺着好些同样穿着藏青色袍子的武士尸首,还横七竖八断着些马腿马身,中心是两具女人的尸体,一具裹着粗布麻衣,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长剑,另一具穿着精细衣裳,头却滚落在另一侧,血污已经糊在面目上结成了痂。三人看也不看,径自路过远去了。

三人行了两三日,终于见到一座堡垒,三人示明身份,一路走进堡垒中心。

中心里是一座大厅,三人沿着长长的地毯走上去,远远地便跪拜下来,地毯尽头是一尊宝座,宝座上坐着华贵打扮的一位男人,男人的腿上坐着一名女子,女子昵在男子胸前,两人言笑晏晏。

“你们可完成任务了?”女子问下去,声音涤荡过整个大厅。

“属下已经完成任务,还带来了婴孩的尸首为证。”为首的武士回道,从身后扔出包裹,包裹滚开,露出里头已经青紫的婴孩面孔。

“很好,你们下去吧。”女子说。

武士们低着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大厅,女子凑在男子面前,轻声细语:“你对人家果然是真心的,人家可高兴了。”

男人笑着用手环起女子来,说:“当然了,除掉了那个黄脸婆还有难缠的那两个侍卫,我不就能安安静静地和你在一起了吗?”

“你可真狠毒啊,连自己那么小的儿子也不放过。”女子调笑着。

“嗨,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干什么我都愿意。”

“那你对人家可真好。”

男子把女子紧紧抱起来,两人肢体交互抚摸着,唇齿相接着,大厅里萦绕着黏腻的笑声。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58,736评论 4 36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167评论 1 2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8,442评论 0 243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3,902评论 0 204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302评论 3 287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573评论 1 216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847评论 2 3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562评论 0 197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260评论 1 241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531评论 2 245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021评论 1 258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367评论 2 25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016评论 3 23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068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27评论 0 19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610评论 2 27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514评论 2 269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