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湿也。草木畴生,禽兽群也,物各从其类也。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斤斧至焉;树成荫而众鸟至焉,醯酸而蚋聚焉。故言有招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骑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 ,金石可镂。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以寄讬者,用心躁也。是故无冥冥之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不至,事两君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诗曰:“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而沉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形无隐而不形。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为善不积邪,安有不闻者乎?
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为之,人也;舍之,禽曽也。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为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也。
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尔。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故不问而告之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躜。傲,非也,瓒,非也;君子如向矣。
学莫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乎近其人。
学之经莫速好其人,隆礼次之。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礼,安特将学杂识志,顺《诗》、《书》而已耳,则末世穷年,不免为陋儒而已!将原先王,本仁义,则礼正其经纬、蹊径也。若挈裘领,诎五指而顿之,顺者不可胜数也。不道礼、宪、以《诗》、《书》为之,譬之犹以指测河也,以戈舂黍世,以锥餐壶也,不可以得之矣。故隆礼,虽未明,法士也;不隆礼,虽察辩,散儒也。
荀子(约公元前313年-238年),名况,字卿,战国末期赵国人。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时人尊称荀卿。曾三次出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后为楚兰陵(位于今山东省兰陵县)令。对儒家思想有所发展,在人性方面,提倡性恶论,否认天赋的道德观念,强调后天环境对和教育对人的影响。
荀子对各家都有所批评,唯独推崇孔子的思想,认为是最好的治国理念。荀子以孔子的继承人自居,特别着重继承了了孔子的“外王”学。他又从知识论的立场上批判地吸收了诸子百家的理论主张,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明于天人之分”的自然观、“化性起伪”的道德观、“礼仪之治”的社会历史观,并在此基础上对先秦哲学进行了总结。
在齐三为“祭酒”后适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废,家居兰陵,韩非、李斯都是他的入室弟子。
怎么学?学什么?读经始,学礼终。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个人的修养是起点,继往圣,开绝学,承担社会责任,才是做学问的真正意义。锲而不舍,镂而金石,是为后代学者的座佑铭。人之为人,个性可以烂漫,内核必俱“其义”。“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学问始于书本,回归社会实践;学问出自社会实践,不断挑战原理,提升理论。“礼”,是个体的人的行为规范,也是社会秩序的保持规则。保持礼的张度,需要法治的精神。王道、霸道,不断地更替而行,强秦出,战国终。可以看到李斯、韩非的理论和实践,出自荀子,溶入社会。诸子百家中的荀子,像一颗明珠,像一颗星星,闪亮于中国历史的长河。仰望之,被光而乐,备受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