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洛瑟玛·塞隆:日影之下

  第一节 大法师艾萨斯·夺日者

  洛瑟玛·塞隆注视着桌子上的这封信。信封上的封印在灯火下闪烁着奇异的微光,紫色的封蜡似乎能倒映出他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将那张羊皮纸再度展开,跳过那些冗长到滑稽的介绍和外交性的溢美之词,把信翻到了第二页。在一大段虚与委蛇的语句当中,艾萨斯·夺日者,紫罗兰城堡的大法师,达拉然六人议会的一员,微妙地传达了他将要来访的决定。

  信件里关于这个决定的措辞显得有些冷淡。然而,经历了七年的执政生涯,洛瑟玛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将“措辞”这类政治交流中这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剔除。他身边的哈杜伦不以为然。

  “这连一个请求都算不上”,这位既是洛瑟玛的老朋友又是他的同僚的游侠将军说到,“他想来的话就让他来吧。”

  哈杜伦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在过去几个月,艾萨斯已经提出过好几次类似的请求,希望能得到摄政王的接见。然而与他正面接触是洛瑟玛所不愿看到的,因此前几次请求都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奎尔丹纳斯所发生的一切让洛瑟玛有了一个推脱的好借口,但是他仍然尽力避免去回想那里所发生的一切。那个人,以及忠于他的那些人的行径所带来的阴影,尚未远去。

  他手指一松,信笺落回到桌面上。艾萨斯的来访很不是时候,因为洛瑟玛原本计划出行,时间恰好是大法师到来之后的第二天。他开始考虑是否需要不得不推迟他的出行计划。这对于艾萨斯来说将是一个损失。

  洛瑟玛又叹了一口气。曾经紧握远行者长杆羽箭的有力手指滑过羊皮信纸的表面。他非常清楚艾萨斯到来之后将会说些什么,然而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

  几日之后,他走出金碧辉煌的日怒之塔,走向充斥着红色和金色装饰的逐日王庭。哈杜伦和罗曼斯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后。

  哈杜伦拦住了前进的洛瑟玛,递给他一件叠好的深红色纺织品。洛瑟玛将它接过,在手中展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在血红底色上展翅的金色凤凰——逐日者王朝的纹章。

  “不行。”他把手中的衣物塞回到他朋友的手里。

  “你应该穿上它”,哈杜伦坚持,“你明明知道这里的统治者是你。”

  “我是摄政王”,他一边回答一边迈着大步向前走去,“而不是国王。”

  “或许你是”,哈杜伦在他背后大声说到,“因为没有其他人能够取代你的位置了。”

  洛瑟玛并没有回头。哈杜伦言辞中尖刻的事实萦绕在他耳边,久不退散。

  游侠将军跟着他来来到了王庭的中央。

  此时此刻洛瑟玛所穿的是代表远行者的绿色制服。罗曼斯曾为此提出过意见,认为作为银月城的摄政王,洛瑟玛不应通过自己的穿着表露自己对某支特定萨拉斯军力的特殊偏爱。这段时间以来,像漩涡一样连续不断的战斗几乎抽干了这位大魔导师的力量,令他不得不拄着法杖才能走路。而就算这样,洛瑟玛也看到他的双腿在法袍下不住地抖动,仿佛脚下之地不是平地而是薄薄的冰面。尽管在政治上罗曼斯经常扮演反对派的角色,看到眼下他这幅枯槁的病容,洛瑟玛仍然不禁为他感到惋惜。凯尔萨斯的背叛对于罗曼斯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自那以后,罗曼斯对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异常地冷漠。

  他们面前的空气开始发亮,闪烁着紫色的光芒。即使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也能轻易看出这是一个强大魔法所形成的痕迹。片刻之后,一个发出蓝色幽光的传送门从空气中旋转着显现出来,浮现在王庭地面的白色瓷砖上。艾萨斯从传送门中显现,然而在迈出传送门的时候却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几步。这一笨拙的举动将他传送魔法的威严感完全破坏掉了。

  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仪态,直起身子,整理着他身穿的法袍。对于这种情景洛瑟玛并不能施与援手,于是只能看着艾萨斯在他面前手忙脚乱:本应显得优雅的肯瑞托紫色法袍,与他黄铜色的头发和瘦弱的身躯相比却显得格格不入,这让艾萨斯看上去像个穿着成年人服饰玩耍的孩子。看着这位被称为六人议会大法师的艾萨斯·夺日者,洛瑟玛不禁想起他在达拉然的那位前任——但是,那个人的影像在洛瑟玛的脑中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被强行压了下去。

  “欢迎,夺日者大法师,欢迎回到我们的故乡。”

  时隔许久,洛瑟玛仍然弄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将这些政治仪态和外交辞令掌握的如此纯熟的。

  艾萨斯局促地笑了笑,这笑容让他显得更加的不老练。“感谢你,塞隆大人”,他一边回答一边庄重地鞠了一躬,“但愿我能多待一段时间。”

  “当然可以”,洛瑟玛正色道,“你的来信已经阐明了你前来的意图。请随我来,我和我的顾问们愿意聆听你的诉求。”

  在平时,洛瑟玛一般会把这种正式的会议安排在日怒之塔北面的会议厅:那是一座用天蓝宝石和海浪翡翠装饰的华丽大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海洋。今天岸边的海面平静得仿佛一片平整的水晶。然而洛瑟玛却把他的客人和顾问们带到了主厅东面的另一间房间,从这里可以看到银月城在太阳照耀下光暗相间的屋顶——而不是海峡那边的奎尔丹纳斯岛。

  那里的每一棵树木,每一根廊柱,都会让任何一个精灵感到伤感。

  落座之后,艾萨斯毫不迟疑地开始了他的讲话:

  “我带着最重要的警告而来,而这件事情的意义与我们所有人都相关。我确信你们非常了解来自诺森德的威胁。肯瑞托愿意再次强调这一点。”

  “阿尔萨斯对我们来说永远是个威胁”,哈杜伦不失时机地插了进来,“问题是,为什么特地派你来告知这件事?”

  艾萨斯摇了摇头。“现在不只是阿尔萨斯了”,他说,“还有玛利苟斯。克拉苏斯,也就是红龙克莱奥斯特拉兹,告知我们,玛利苟斯企图彻底地终结凡人种族对魔法的使用。”

  “织法者打算如何达到他的目的?”洛瑟玛问道。

  “把我们全都杀光。”

  “我明白了。”洛瑟玛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七年以来他一直与各种死亡打交道。艾萨斯的话还不足以吓到他。

  “而肯瑞托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艾萨斯补充道。

  “那是当然。”洛瑟玛回答道。

  “我希望我们和肯瑞托能形成正式的合作关系”,艾萨斯语气坚定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许多肯瑞托的成员认为,奎尔萨拉斯的法师与紫罗兰城堡再度合作并肩作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紧迫而且必要的。毕竟我们过去就有着长期合作的传统……”

  “我不同意。”

  艾萨斯的面部表情忠实地反映了他听到这样回的回答之后内心所爆发的不满。他的嘴角和眉间明显地浮现出愁容。然而刚才那个表示异议的声音并不是由洛瑟玛发出的。艾萨斯微微转身,面向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抱歉,我询问的是摄政王,而不是大魔导师。”

  罗曼斯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而这次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完全是冷笑。“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留情的刻薄。这突如其来如刀锋一般的语调令洛瑟玛浑身一震。“那么请摄政王大人决定我是否有开口说话的权利。”

  “我想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认真聆听大魔导师的意见。”洛瑟玛尽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波澜不惊,不带感情色彩:“现在也是。”

  罗曼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大厅里通明的灯火也没能掩盖住他眼睛里翡翠色的光芒:“我想你说得没错,洛瑟玛。”在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从未从艾萨斯的脸上移开。他的声音让洛瑟玛联想起一条盘踞在草地上的蛇:姿态低调,然而却又凶暴无情。

  “告诉我,大法师”,罗曼斯说到,“茉德拉在你动身前向你吩咐了什么?你的言语中处处显露着她那套虚伪的外交辞令。但是至少她不敢亲自涉足这座城市。我想,她心里应该对来这里的后果很清楚。”

  “在这些事宜上,茉德拉和我意见一致。”艾萨斯僵硬地回答道。还好他足够机灵,没有掉进罗曼斯话语中的陷阱。

  “她和你意见一致”,罗曼斯若有所思,“不如说你和她意见一致罢了。说实话,我很怀疑你为何而来,是否你来到这里就是为做他们的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传声筒?”

  “该死,罗曼斯”,艾萨斯终于按耐不住了,“我愿意接受任何建设性的批评意见。但你现在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来侮辱我的么?!”

  “你无法看到事实德真相”,罗曼斯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他们害怕同时面对阿尔萨斯和玛利苟斯,所以,他们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试图寻求外界的帮助。从在奥术领域的修为来看,在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最希望得到谁的帮助呢?我们。肯瑞托的人类就是这样,在他们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无数次地重复你对于他们来说是无可替代的,你的技能和专长是无法估价的;而一旦他们觉得麻烦过去了,你没有用了,你就会被随随便便地遗弃掉。”说完,他把头部偏向一边,一只长耳朵微微地抖动了两下。他的视线从艾萨斯身上移开,看了看哈杜伦,又看了看洛瑟玛:“关于刚才我所说的一切,想必我本人较之在座的另外两位先生都更有发言权。”

  艾萨斯茫然地望着罗曼斯。“奎尔萨拉斯和肯瑞托的联盟延续了两千多年”,他说,“当然,自从我们正式加入部落以后,事情发生了一些改变。但是我想……”

  罗曼斯又笑了,这次的声音更大。他的笑声仿佛风暴即将来临的洋面上愤怒的波涛,尖锐而又冰冷。

  “自从我们加入部落以后”,他重复着艾萨斯的话,“当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是我想提醒夺日者大法师的事情是,您还记得我们是如何被迫接受这样一个契约的么?”

  艾萨斯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罗曼斯,眼神中没有退让的意思。

  “一切皆起源于一次虚妄的指控”,大魔导师说到,“以及一场铭于史册的背叛。”愤怒在他的眼睛里沸腾起来,仿佛一场数十年都不曾熄灭的大火。“而这一切都发生在达拉然”,他继续说着,“发生在无所不见的紫罗兰之眼的注视下。”

  “肯瑞托在那件事情上并没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曼斯打断了艾萨斯的申辩,“肯瑞托什么也没做。没错,他们什么也没做。没有做任何防止它发生的事情,没有做任何阻止它发生的事情”,他的声音逐渐提高,“与之相反,他们把我们关在一座巨大城市的地下监牢里任我们慢慢腐烂。那是一座在我们心目中和银月城一样带有家的温暖的城市;那是一座我们的储君为之效忠几百年——已经比一个人类的一生还要长的城市;那是一座只要肯瑞托一声令下,我们就愿意为之奋战之死的城市;那是一座所有人都不愿意为我们辩护,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们被送上绞架的城市。那是他们的城市。”

  “肯瑞托已经不是以前的肯瑞托了。”艾萨斯回答道。洛瑟玛发觉年轻的大法师正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语气。

  “而这是个谎言。并且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罗曼斯针锋相对,“罗宁·雷德哈尔只不过是个傀儡首领。而茉德拉和安斯雷姆仍然是六人议会的成员。还有很多很多当加里索斯判处我们死刑的时候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的人们。他们都应该在地狱的最深处彻底烂掉。”他的笑声中透露出残忍的气息:“至少,阿鲁高先生已经得到了非常合适的报应。”

  “相对某些声称自己和肯瑞托无关的人来说,您知道的事情还真多,大魔导师先生。”艾萨斯说。

  “这就是为什么奎尔萨拉斯的大魔导师是我而不是你的原因”,罗曼斯回击道,“而作为奎尔萨拉斯的大魔导师,我想告诉你的事情是:我永远不会让我手下的法师以紫罗兰城堡的名义作战。如果你仍然需要银月城方面支持你们在诺森德的行动,你恐怕就要说服摄政王大人驳回我的命令了,大法师先生。”

  洛瑟玛十指紧扣,嘴唇绷得紧紧地。罗曼斯的言辞已经越过了某条界限。

  “够了,罗曼斯”,他冷冷地说,“你没有权利发出这样的最后通牒。是否应该将你的部队派往诺森德的决定应该由我来做出。如果我同意,你和你手下的法师将不得不执行命令。”

  “现在”,他站起身来,“很明显,这场会议进行下去的话除了争吵不会产生更多的结果。如果你们希望继续吵下去的话,敬请自便。但是我并不愿意在这样的闹剧上浪费更多的时间。我想游侠将军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我在国境南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继续说道,“按照计划,我将于明天离开。我想我并不应该打乱自己原先的计划。你可以在这里多呆一段日子,但是恐怕接下来的几天你将无法见到我。”

  艾萨斯没有回答,但显然他的外交技术还没有纯熟到能够掩盖脸上不满表情的程度,事实上,他脸上的不快就像空气中一声尖利的号角那么明显。而洛瑟玛似乎更愿意让艾萨斯这么不高兴下去。他转身准备离开。

  “不管您是否愿意,总有人会去达拉然的,摄政王大人”,艾萨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所以,请至少赐予我来自银月城的祝福,我将确保辛多雷的利益得到保护。”

  罗曼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还好他没有说更多的话。艾萨斯的话让洛瑟玛沉思了几秒钟,但是年轻的精灵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本。所有的人都知道,以政治家的标准来评价的话,艾萨斯和房间里其他的人并非处在一个等级。

  “我会让一个仆人带你去你的住处,大法师先生。”洛瑟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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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萨斯朝着罗曼斯的方向最后瞪了一两眼,然后终于算是体面地退场了。大魔导师的神情看似坚决而又果断,如高山一般不可动摇。然而,洛瑟玛观察到了他脚步中细微的颤抖,以及艾萨斯离开他视线之后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洛瑟玛明白了罗曼斯的强硬只不过是一种姿态,他的立场并非无可退让。

  以前,洛瑟玛曾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去推测一件事的解决办法是不光彩的。而现在他明白某些时候这是必须的手段。

  洛瑟玛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很长时间以来,他在这里花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里还要多。他凝视着日怒之塔下的皇家花园,仔细回想着下午会议厅内的争论,双手不自觉间将窗帘卷成一长条。

  不管您是否愿意,总有人会去达拉然的。艾萨斯坚决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回响。洛瑟玛并不能否认艾萨斯话中的事实,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他更同意罗曼斯的看法。既然艾萨斯已经披上肯瑞托的战袍,并且把紫罗兰色的徽记盖在他的来信上,他又能如何相信艾萨斯真的能真诚地代表奎尔萨拉斯的利益呢?魔枢战争是艾萨斯所关心更多的事情,这再清楚不过了。究竟有多少人会被他说服而前往诺森德呢?而作为摄政王,在人民踏上一篇未知的大陆的时候,他又应该如何保护他们呢?

  窗帘的布料在洛瑟玛的手中不知不觉地变皱。如果洛瑟玛注意到了的话,一定会将这皱巴巴的窗帘比作自己这几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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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太清楚。”傍晚的时候,哈杜伦发现摄政王仍然坐在办公室里,神情凝重地望着下沉的夕阳。洛瑟玛看了他一眼,他便知趣地走到酒柜前为他的老朋友倒上了满满一杯。现在,游侠将军坐在洛瑟玛的对面,娴熟地摆弄着一小卷血蓟。

  “我相信他的动机是诚实的。”哈杜伦继续说。他指间火光一闪,烟卷的一段被点燃了。他的另一只手环住膝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渐黑的天空吐出一口辛辣的烟:“只是不知道我们应该对于这些‘诚实的动机’赋予怎样的信任,哪怕谈判的对手使我们自己的同胞。”

  洛瑟玛站起身来,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酒:“我所担心的是,如果我们真的赋予了他一定程度的权利,他是否会有意或者无意地向达拉然方面许下一些我们本不愿承担的承诺。”洛瑟玛停了一停,望着雕刻的天花板:“还有就是,如果追随他前往达拉然的精灵足够多的话,他会成为这些人约定俗成的领袖。我可不愿意让他在不对银月城方面承担任何义务的前提下就取得这样的地位。”

  “要是罗曼斯没有那么失态就好了”,哈杜伦若有所思,“他在达拉然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自己也拥有大法师的头衔。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他的经验使得他能够熟练地处理和达拉然方面的关系,同时他对国家的忠诚也使得我们能够百分之百相信他。他将成为我们同艾萨斯之间理想的联络人。”

  听到哈杜伦的说辞,洛瑟玛淡淡地笑了笑:“我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可难得说一次罗曼斯的好话。”

  “穆鲁的事情,还有血骑士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从未表示过同意”,哈杜伦承认,“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已经没有理由继续怀疑他。如果他想要背叛我们,在凯尔萨斯……”那几个音节突兀地卡在了哈杜伦的喉咙里,好一会之后,他终于继续道:“……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动手了。”

  “所以,你的意见呢?”洛瑟玛回到他窗边的座位上,及时地转化了话题,“关于艾萨斯,还有紫罗兰城堡,我们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艾萨斯已经穿上了代表肯瑞托的长袍”,哈杜伦回答道,“我想还有很大一部分人也希望再次穿上同样的战袍。所以,如果肯瑞托愿意承认血精灵的话,我们总不能拦着。”

  “我们当然不能。”洛瑟玛回答。停了一会之后,他继续说:“然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应该尽力避免正式卷入魔枢战争。艾萨斯必须定期向我们汇报,我们应该对他的行为作出明确的约束。对于那些愿意出一份力的精灵们,他们将被允许在肯瑞托的旗帜下战斗——而不是奎尔萨拉斯的。”

  哈杜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这让洛瑟玛刻意避开他朋友眼睛里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把血蓟烟卷夹在手指间弹了一下:“我觉得,你越来越不像游侠,而越来越像国王了,洛瑟玛。”他平静地评论道。

  从他坐的地方望去,哈杜伦并没有看见的是,洛瑟玛把手中的酒杯扣得更紧了。

  第二节 游侠领主伦瑟·霍克斯比尔

  几天以后,骑着陆行鸟的洛瑟玛在东瘟疫之地的山丘中仔细辨认着前进的道路。这片土地,他不敢多看一眼。他是一个精灵,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名游侠,是明亮的森林、洁净的河水以及金黄的树木所孕育的孩子。然而这片美好的回忆已然破碎了,东洛丹伦冒着白沫的土地和凋零的树木让他感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紧了。如果不是魔导师和牧师们不眠不休地保持警惕,同样的情景也会发生在奎尔萨拉斯的领土上。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反胃,几欲作呕。

  洛瑟玛回头看了看。三名远行者荣誉卫兵跟在他的后面。这些人是哈杜伦和罗曼斯坚持要派来的。

  “无论如何我觉得你都不应该去”,哈杜伦是这么说的,“我以为你会因为艾萨斯的来访而取消这趟没什么意义的行程。但是我估计没法拦住你,所以至少你应该带上几个护卫。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和我争了。”

  罗曼斯曾打算派遣几名富有经验的血骑士,但是这根本不在洛瑟玛的考虑之内。

  洛瑟玛指出:“他们的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我自己的出现又何尝不是呢。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洛瑟玛心理暗暗想道。

  还好,罗曼斯的态度并不是太固执。

  终于,他一直在寻找的那道山脉进入了视野。放眼望去,这只是嶙峋山坡上一条再平常不过的突出山脊。然而他更了解这片土地。洛瑟玛一拉缰绳,命令坐骑拐了一个急弯,走上了一条未经训练的肉眼绝对不会发现的小径,然后开始加速。四周没有地方可供躲藏。游侠一定已经发现他们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他们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没走多久,两个隐匿在岩石背后的人影突然冒了出来。他们用手中的长剑搭起一道刀门挡住了前进的去路。他们的声音在瘟疫之地寂静的空气中回响:

  “是谁踏入了奎尔林斯?”

  洛瑟玛镇定地看了他一眼:

  “别傻了。你知道我是谁。”

  从对方眼睛里发出的是同样的眼神:

  “那并不代表你能在这里受到欢迎,塞隆大人。”

  洛瑟玛解下他插在背后的两把长剑。两名游侠的手指紧扣住他们的武器。洛瑟玛看见其中一个的手指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已经做好了发出攻击信号的准备——如果他真的发出那个信号的话,在此地藏身的无数游侠将在同一时间出现并且向他发动攻击。他什么话也没说,把手中的长剑扔到地上,然后解下鞍轿上的长弓和箭袋,也扔在地上。他回头示意自己的卫兵也这么做。当他们解下武器之后,他扬了扬眉毛:

  “这样足以证明我们的诚意么?”

  第一个林斯游侠再次开口:

  “告诉我们你们为何来此。”

  “我为霍克斯比尔队长和高阶牧师唤天者女士带来了一些消息”,他说,“有关……”,他清了清喉咙,“……有关凯尔萨斯王子的消息。”

  侦查卫兵考虑了一小段时间。一个用试探性的眼光征询另一个的意见。但是在绝大部分时间内,他们的目光从未从洛瑟玛身上移开。他们的眼睛是清澈的、未经污染的蓝色。洛瑟玛无法回避这个事实。终于,其中一个卫兵朝着山脊的方向摆了摆下巴。

  “好吧”,他说,“游侠领主将会决定如何处置你们。随我来。”

  另一个卫兵打了个响指。正如洛瑟玛所预料的,半打多林斯游侠从附近的沟谷中跳出来,迅速收走他和他的卫兵扔在地上的武器。很长时间以来,洛瑟玛从未感到如此危险和无助,然而目前的情况不容他有任何的疑惑。

  在小路的尽头,在巨石和枯萎的树木间,奎尔林斯小屋的轮廓渐渐地浮现出来。上好的木料已经褪色凹陷,而这无疑是肆虐瘟疫的杰作,远行者们不得不用腐烂的树叶对其进行伪装。看到这桩建筑的时候,洛瑟玛的胃不禁一阵抽动。他努力想起这幢建筑被绿树掩映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来到这里迎接他的曾是热情的问候,而不是冰冷的刀剑。

  那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将陆行鸟交给一个游侠。她用充满怀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牵着陆行鸟走向了兽栏。那个在半路上拦住他们的游侠跑进了小屋里。片刻之后,他出来了,带着两个精灵出现在洛瑟玛面前。

  而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他们会令自己感到畏缩。他咬紧牙齿,打开肩膀。他无声无息地站定,没有移动。他不会盯着他们看,也不会让自己心中的百万思绪表露在脸上。

  “洛瑟玛·塞隆,”高阶牧师奥萝拉·唤天者的声音很慎重,但并不友好,“我必须承认,能在这儿看到你令我很吃惊。”

  “你心里很害怕”,伦瑟·霍克斯比尔冷酷地说,“你的脸出卖了你。我真想命令一打游侠把你给射成筛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话语仍然深深刺痛了他。伦瑟的声音如滚雷一般穿透他的身体,落入脚下的泥土。

  “我有一些消息”,他说,“一些你们应该知道的消息。”

  “你就不会写信么?”伦瑟的声音里满是讥讽。

  “我写了你会读么?”洛瑟玛反问道。

  而奥萝拉微微抽动的嘴角和伦瑟脸上扭曲的褶皱都表明,他们绝对不会读。

  “我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用银月城远道而来的“,洛瑟玛最后说,“你们愿意聆听我带来的消息,还是说我应该现在转身就回去?”

  伦瑟和奥萝拉无言地盯着他,然后不约而同地转身走进了小屋。洛瑟玛跟随他们也走了进去。他知道,许多双高等精灵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而这事实让他感到痛苦。

  远行者部队散布在东部王国的众多前哨站总是实用而不奢华。但是在洛瑟玛的印象中,奎尔林斯小屋从未显得如此破落。几面墙壁上都有各种武器划过的剑痕;地板上暗色的污渍很明显是血迹。然而,房屋的布置仍然显现出精灵特有的细致。残破不堪的窗帘用细密的针脚仔细地缝补起来。墙上钉着一张不知道使用了多长时间的东洛丹伦地图,尽管地图上注释众多,但丝毫不显的凌乱,精灵纤细的字体反而体现出一种优雅的美感,连一点多余的墨渍都不曾留下。看到这些东西,洛瑟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空虚,仿佛突然找到了旧爱当年写给自己的情书。他曾经也是一名远行者游侠,那段日子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就宛如一场梦境。

  “有话就在这儿说。”伦瑟朝楼梯井后面的一件小屋子指了指,随后一把把门推开。“进屋后把门关上。”他这样命令洛瑟玛,连头也没有回。

  洛瑟玛在奥萝拉对面坐下。伦瑟把几件沾有血迹的皮质护甲片从桌上扫落,然后坐在了奥萝拉的身边。他们看洛瑟玛的目光仿佛检察官在审问犯人,这让洛瑟玛不禁想要苦笑。

  “你声称你有事情要说”,伦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那么说吧。”

  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几周之前,数支日怒部队回到了我们这里。”

  伦瑟和奥萝拉都睁大了眼睛,显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让洛瑟玛感觉到少许空虚,又有少许满足。

  “呃”,奥萝拉轻轻地说,“我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么”,伦瑟的眼神看上去很诡异,这让洛瑟玛想起了罗曼斯,“你是遵照王子的旨意来向我们正式道歉的么?”

  “或许吧”,洛瑟玛回答道,“如果他尚在人世的话。”

  伦瑟和奥萝拉的表情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惊异。洛瑟玛看着他们的面容因为血色消退而变得煞白。

  “给我解释清楚”,伦瑟的语气中不带丝毫拐弯抹角的成分,“该死的,给我解释清楚!”

  在那一刻,洛瑟玛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一场打斗中被人按在地板上。然而他还是慢慢地开了口,开始详细地解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从坠星山,到火翼岗哨,到风暴要塞,到太阳井高地。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试图连贯地讲述整个故事会让自己感觉到如此的痛苦,更何况他的两个听众对自己是如此地轻视。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又一个单词,生怕自己会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当他终于说完了的时候,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从一段梦魇中醒来。

  随后便是长时间的安静。

  洛瑟玛曾听说,与人分享彼此的不幸有助于减轻痛苦。现在,他发现了一个反例。

  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他才听见奥萝拉再次开口说话。沉重而呆滞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么说,太阳井再次属于我们了。”说完这句话,她把脸转向窗外。

  “的确如此。”洛瑟玛回答。

  然后他们什么也没说。

  洛瑟玛非常清楚他对面的两个高等精灵正在想什么,他们此刻感到的希望丝毫不亚于当时自己所感到的。尽管他们之间的区别已经像荆棘一样将他们分割开来,但是毕竟,在此前漫长的日子里,他们曾在同样一面金红相间的旗帜下自豪地行进、努力地训练、纵情地舞蹈,他们曾将同样的凤凰纹章钉在自己军装的前胸。而当奎尔丹纳斯岛的最后一缕征尘最终落定,当太阳井再度闪耀着能让一个民族为之自豪的辉煌,洛瑟玛当时的心情,就如现在这两位高等精灵一样,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之前一直疑惑”,奥萝拉再次开口,“为什么前一段时间魔瘾突然发作的不那么频繁了。我原以为我最终学会控制它了……”

  “太阳井的魔法已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洛瑟玛说,“对某些人来说或许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有些’不同,的确如此”,奥萝拉伸出一只手,似乎在空气中抓住了某些洛瑟玛所看不到的东西,并将它在手指间如一条丝带一样舞动,“我是圣光的牧师。我知道这种魔法。”

  “这是一个伟大的馈赠。”洛瑟玛说。他看到奥萝拉斜了他一眼,明白自己的话在她看来并不太具有说服力。

  “如果王子已经死了”,伦瑟突然说,“现在奎尔萨拉斯的王冠归属何方?”

  “王位无人继承。”

  伦瑟眯起了眼睛:“继承人现在何处?”

  “有权利继承王位的都已不在人世。”

  伦瑟死死地盯着他。洛瑟玛用同样坚决地眼光迎上去。伦瑟·霍克斯比尔不得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奥萝拉说:“我想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是的。”洛瑟玛回答。

  “那么你可以走了。”伦瑟说。

  洛瑟玛闭上了眼睛:“还有一件事。”

  而这件事是最难以说出口的:

  “因为最近日怒部队的回归”,洛瑟玛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们对幽魂之地的占领变得更加……牢固了。远行者的压力变得稍微小了些。所以……我……愿意定期给你们送来一些补给。”

  对于来自那些他所不能取悦的人们的冷嘲热讽,洛瑟玛已经习惯了。但是他还是没能预料这句话会激起伦瑟这么大的反应。即使是奥萝拉的面容,那张平时素来克制而从容的女牧师的面容,都因难以掩饰的轻蔑而变得通红。

  “六年前你一声令下,我们就被赶出自己的家园,扔到这里慢慢腐烂,仅仅因为我们不希望像其他那些吸血鬼一样去抽其他生物的魔法”,伦瑟站了起来,两只手支在桌面上,上半身探过半张桌子,全身都因为不可控制的愤怒而颤抖,“现在你说你愿意提供援助?我们已经熬过了这么长的年头,然后你来显示自己的仁慈?在部落以那个自称游侠的人类对我们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你以为我是瞎子么,洛瑟玛?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然后把你的脑袋亲自送到希尔瓦娜斯那里去!”

  尽管洛瑟玛的耳朵已经被震得发麻,他还是捕捉到了伦瑟话里的一个专有名词。游侠,他刚才说了。而且不是其他游侠——一个人类游侠。在洛瑟玛数十年的记忆中,拥有这样身份的人只有一个。

  “我以为”,他慢慢地说,“纳萨诺斯·玛瑞斯已经死于天灾入侵。”

  伦瑟和奥萝拉盯着他,脸色硬得像象牙雕刻的人偶。洛瑟玛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耳中剧烈地轰鸣,喉咙里似乎有一大团东西咽之不下。

  奥萝拉先说话了:

  “他的确死了”,她说,“但是又被复活了,作为天灾的一员。”

  洛瑟玛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奥萝拉。

  似乎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房间里的阴影中。

  “他没有留在天灾军团里。”她说。

  “希尔瓦娜斯总是那么偏爱他。”伦瑟低声说道,眼睛看着无物。很长一段寂静过后,他再次开口:“她将他再次招入自己麾下,也不是什么令人吃惊的事。”

  “‘我们以女妖之王的勇士的名义前来’”,他继续,“那些人闯进来的是时候,口里是这么说的,‘你们这里有些他想要的东西’。”伦瑟那好似蓝宝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洛瑟玛:“我们有一份详细说明玛瑞斯被接纳为远行者一员的文件副本。那些人用暴力抢走了它,而且屠杀了所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游侠。那些人是被遗忘者,洛瑟玛,是希尔瓦娜斯的人——而她是你的盟友。”

  洛瑟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我是否也该在前任游侠将军的命令下高兴地交出自己的性命?”伦瑟的声音里充满了讥讽:“我们已经不是她的人了——也不是你的。”

  “伦瑟”,洛瑟玛终于开口了,“尽管我们之间有许多不同,但你知道我不会……”

  伦瑟一阵大笑,笑声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不管死活地把我们丢到这里,还敢对我们的牺牲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慈悲相?我诅咒你,洛瑟玛,无论诅咒你多少次都远远不够,而你应该背着这些诅咒下地狱。我知道塔奎林现在驻扎的是谁的部队。我想知道他们在你的鼻子底下,在萨拉斯的领土上杀掉了多少你自己的辛多雷游侠。你要是愿意和魔鬼做交易,请你自便,总有一天那个魔鬼会来找你的。”

  “现在滚吧”,他平静地说,“你要想派人送来补给,那就尽管送来。我会把他们的心脏包在他们自己的战袍里还给你的。”

  洛瑟玛呆呆地站着,现在他除了转身离去已经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他们的话语完全无法辩驳,四周的木墙看上去也仿佛不再真实,变得不像是固体。她看见奥萝拉站了起来,用挑衅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和伦瑟都没有再说话。他感到他们的憎恨狠狠地击中了自己的胸口。

  然而他无力反抗。或许他能伸出双手表示自己愿意为自己的错误受处罚。但是他也知道,伦瑟和奥萝拉只会把口水吐在他手上然后转身离去。他也十分清楚即使他们真的如此做自己也无权指责。荒芜的瘟疫之地的扼杀了一切任何关于赎罪和谅解的希望。他们之间的桥梁很久很久以前就被焚毁了,而他自己正是点起火焰的那个人。

  他的三个卫兵静静地坐在外屋等着他,半打箭在弦上的奎尔多雷远行者把他们围得密不透风。洛瑟玛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了小屋,他的游侠静静地跟在后面。

  院子里,一个奎尔林斯游侠牵着他们陆行鸟的缰绳,另一个背着他们的武器。他接过属于自己的东西,跨上鞍轿。他朝着伦瑟和奥萝拉的方向看了一眼,试图说些什么尽力弥合他们之间的鸿沟。但是一切词语在那一刻都皱缩风化成了苦涩的灰尘。他转过坐骑,再也没有回头。

---------------------------------------------------

  几小时以后,他们到达萨拉斯小径上的关隘,天空开始下雪。他们穿过这座标明了奎尔萨拉斯的南部边界的大门。曾经,这座大门从岩石间拔起,又从苍穹中落下,在天空和大地间画出高高的弧线,金色和白色的装饰闪耀着,仿佛天地间一条由大理石和琥珀构成的瀑布。然阿尔萨斯毁掉了这座大门,毁掉了奎尔萨拉斯的一切。几块黑色织物在破碎城墙的顶端随风飘舞,尽管他们已经被强劲的山风撕成了一缕缕碎布,仍然可以辨认出它们曾经是可怖的天灾军旗。没有哪个精灵试图把那些布条扯下来,所以洛瑟玛现在也不想这么做。破烂的布条在他们头上猎猎作响,仿佛一根正在冰面上抽打的橡树枝。

  “塞隆大人”,他的一个护卫开口说,“您没穿斗篷。这样的天气,还是穿上比较好。”

  洛瑟玛什么也没说,离开奎尔林斯小屋以后,他的心灵已经封冻在了寒冰里。雪花打在他的皮肤上,好像点点寒针扎进他身体。凄冷的风,狠狠地刮过他的脸。

------------------------------------------------------

  几天以后,哈杜伦和罗曼斯在银月城等待洛瑟玛的归来。一同迎接的还有艾萨斯——他看上去非常懊恼。哈杜伦看着他问了一句“怎么样?”,而洛瑟玛只是摇了摇头作为回答。哈杜伦挑了挑眉毛,仿佛在说“不然你还想怎样”。而罗曼斯甚至看都没看他。意外地,艾萨斯倒是问了几个问题。

  “他们怎么对待你的?”他问。洛瑟玛转身看着他:

  “他们曾经像其他任何一个奎尔萨拉斯公民一样奋力作战,而六年前我亲自把他们赶出了我们的家园”,洛瑟玛最后还是做出了回答,“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我?”

  艾萨斯的面容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

  “温蕾萨·风行者嫁给了肯瑞托的新任领袖。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所代表的一切。我曾经指望……因为你是个游侠……”,他摇了摇头,“所以我想你可能能更好地弥合这条裂痕。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他耸了耸肩。

  当艾萨斯提到温蕾萨的时候,哈杜伦皱起了眉头,而这一切没有逃过洛瑟玛的眼睛。“你的确不应该这么想。”洛瑟玛说。

-----------------------------------------------------

  当天下午,他和哈杜伦一边喝着银月波尔多酒,一边讨论着他的奎尔林斯之行的细节。

  “他们当然会用那种架势对付你。你明明知道的”,他的游侠将军似乎很不满,“说实话,我都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去。”

  “换了是你,你也会去的。”洛瑟玛的回答让哈杜伦皱起了眉头。

  “你太了解我了。”哈杜伦最后说,他在瘫倒在椅子里,看着窗外。

  “他们不知道太阳井发生的事情。”洛瑟玛说。在光线的照射下,他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浆发出美妙的光芒,就好像他正在谈论的那个伟大源泉。“这就是我去的原因。”

  “你去了又能说服谁呢……”哈杜伦慢慢地说,若有所思。

  “哈杜伦”,洛瑟玛突然说,“你还记得纳萨诺斯·玛瑞斯么?”

  “当然记得”,哈杜伦皱着眉头说,“可是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奥萝拉告诉我他被天灾复生,然后被希尔瓦娜斯解救”,洛瑟玛回答道,“现在,他被人称作女妖之王的勇士。”

  哈杜伦翘起他的椅子,把两只手枕在脑后。“真有意思”,他说,“希尔瓦娜斯总是那么宠着他。凯尔……呃……我是说,很多人曾经不同意让一个人类成为远行者,也包括我自己。”

  “奎尔林斯的游侠遭到了一群被遗忘者的攻击,袭击者自称是以女妖之王的勇士之名前来”,洛瑟玛最终还是开了口。他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然后把杯子放到了桌上:“伤亡数目不小。”

  哈杜伦椅子悬空的两条前腿轰然撞在了地板上。

  虽然洛瑟玛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背后哈杜伦的眼光似乎能凿进他的身体。

  “纳萨诺斯原来不是归属伦瑟管辖么?”他问。洛瑟玛点了点头。哈杜伦继续问:“那他到底为什么想要攻击奎尔林斯?”

  洛瑟玛耸了耸肩:“奎尔林斯小屋保存着一份希尔瓦娜斯将纳萨诺斯纳入远行者编制的最终确认文档,用萨拉斯语写的。很显然,他想要那东西。”

  “然后他就命令他的下属发动了攻击?就为了……几张纸?”哈杜伦难以置信的心情一表无余。

  “这是他们告诉我的。”

  “你确定他们没有撒谎么?”

  “我也想过”,洛瑟玛承认,“但是伦瑟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这也是为什么罗曼斯开始教授法力分流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是他的原因。”

  “我也不相信奥萝拉一生会撒哪怕一个谎。”哈杜伦叹着气补充。

  接下来他问了一个洛瑟玛一直怕被提起的问题:

  “你觉得希尔瓦娜斯知道这事么?”

  洛瑟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的确不是”,哈杜伦说,“重要的是,如果她知道……她在乎么?”

  “如果她知道而又不在乎……”,洛瑟玛以手掩面,“他们曾经是她的游侠。”

  “被流放的时候,他们是你的游侠。”哈杜伦静静地说。

  “更确切地说,是你的。”洛瑟玛回敬了一句。一瞬间他曾气得发抖,但是片刻之后双肩便瘫软了下来。伦瑟的话在他头脑内不断地回响:

  你不管死活地把我们丢到这里,还敢对我们的牺牲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慈悲相?

  “我从来不希望看到他们死去”,洛瑟玛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声音听上去像是无助地恳求,“但是我无法领导一个分裂的国家……”

  一只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下,这使他抬起了头。

  “我知道。”哈杜伦一边说一边在他面前放下一只倒满的高脚杯。“挺住”,哈杜伦的声音显得嘶哑,但并非不友好,“我们很早就知道信任被遗忘者有风险。但是与奎尔萨拉斯并肩战斗的还有谁呢?”

  洛瑟玛举起了他的酒杯。下午的阳光穿越水晶玻璃,将杯中的内容映得锈红,一如瘟疫之地的土地。

  第三节, 女妖之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

  几天以后,洛瑟玛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审阅着数天以来和艾萨斯会议的记录。他需要在今天或者明天给大法师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心中已经有一个成型的意见,但是也很清楚艾萨斯不会对这个意见感到满意。确切地说,谁都不会感到满意。他用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正想着去酒架那边喝一杯,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何事?”他应门。

  一个卫兵急匆匆地走进来,鞠了一躬以后说:

  “塞隆大人,有一位重要人物正等着见您。”

  洛瑟玛皱了皱眉头。如果是哈杜伦或者罗曼斯的话他们早就推门直接进来了,说不定艾萨斯也会这么干。是莉亚德琳从沙塔斯归来了么?如果是她的话,她可以等。

  “我现在没空。”他不以为然。

  “大人”,卫兵说,“女妖之王不喜欢等待。”

  洛瑟玛感到心口猛地一沉。他咽下一大口唾液,心中暗暗指望自己的脸色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苍白。他站起身来:

  “她当然无须等待”,他平静地说,“带我去见她。”

  卫兵用不自然的眼神看了洛瑟玛一眼,转身走了。洛瑟玛跟在他身后。

  走到前厅花了他几分钟的时间。在这几分钟里,他努力记忆起自己的身份和与之相应的举止。在统治奎尔萨拉斯的数年间,他已经学会了在适当的场合用充满威严的仪态将自己包裹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行为渐渐地形成了一种反射。他能够感觉出这种微妙的变化。

  但在希尔瓦娜斯压迫性的气场面前,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领袖威严感轻易地粉碎了。

  哈杜伦和罗曼斯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他的后面。这一次,哈杜伦没有再让洛瑟玛穿上逐日者王朝的纹章。游侠将军脸色铁青。罗曼斯走得更慢些,尽管他之前也见过希尔瓦娜斯,对她有所印象,但是他的感觉相比洛瑟玛和哈杜伦来说仍然不够真切。而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每次他们见到希尔瓦娜斯就会联想起她所经历的命运,那种感觉就好像刚刚结痂的伤口被再次撕开,痛彻心扉,久久难以消退。

  他们走在向大殿的前厅。光线暗了下来,并非因为日照减弱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希尔瓦娜斯仿佛一个黑洞一样吞噬了她周身所有的明亮。光线坍缩进入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是奎尔多雷的蓝色,甚至不是辛多雷的绿色,而是幽暗的血红色,红的好像葬礼上的火堆。眼睛里发出的幽光使得她那张死灰般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当然,她并非孤身前来。她身后跟着众多的护卫,洛瑟玛相信那些便是传说中的皇家恐怖卫士,他们漆黑的刀锋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一丝怜悯。

  她和她的随从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洛瑟玛走进前厅时,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女妖之王面前,即使声音似乎也比平时消逝得更快。没有必要带他去艾萨斯曾经去过的那个会议厅,没有必要做除了站在这里和她交谈以外的任何事情。她没有耐心走完那些繁文缛节。

  “何事让你来到银月城,希尔瓦娜斯?”他问。

  两道血红的目光锁定了他的脸庞。

  “我刚刚自奥格瑞玛归来。”她说。从她业已腐朽的声带中发出的声音好像钝器擦过墙壁。洛瑟玛能够看见,在她说话的时候嘴边的皮肤出现细小的裂纹,然后又合拢,仿佛蛇的鳞片,又仿佛易碎的羊皮纸。

  “阿尔萨斯胆敢对部落的心脏发动攻击。”

  洛瑟玛感到自己嘴唇发干,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到了胸口。他似乎觉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希尔瓦娜斯停了一下,仔细看着他脸上的反应。他咬紧了牙齿,还是没有说话。

  “天灾的攻势被成功地击退了”,她继续说道,“但是阿尔萨斯只不过是在玩弄我们。我们必须向他宣战。大酋长萨尔终于看到了我们长久以来所经历的威胁。”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欲望:“部落正在备战,而辛多雷是部落的一员。”

  她的话像石头一样砸在地板上。他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且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他站在恢弘的前厅里,第一次觉得头顶上的穹顶是这么的巨大,而自己在这幢建筑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渺小。

  “洛瑟玛”,希尔瓦娜斯的话打碎了他的思绪,“我们去毁灭阿尔萨斯——永远毁灭。”

  洛瑟玛慢慢地摇了摇头:

  “非常感谢你和大酋长萨尔希望我们能加入诺森德的先锋部队。但是我们的军力实在是捉襟见肘。我们刚刚接到了一个来自肯瑞托的类似委托。把部队送往北方,我心存疑虑,毕竟奎尔丹纳斯岛的事才刚刚平定……”

  “这不是请求,洛瑟玛”,希尔瓦娜斯打断了他的话,“你必须派出你的部队。他们将由被遗忘者的部队陪同。”

  “希尔瓦娜斯”,洛瑟玛努力显得平静,“我们刚刚打完一场内战。我们有什么能够提供的?”

  她盯着洛瑟玛,毫不退让,也毫无怜悯。当她最后开口的时候,残酷的音节从牙缝中迸出,仿佛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

  “你难道忘了现在奎尔萨拉斯的情况究竟应该由谁来负责么?谁应该为之付出代价么?”她的眼神仿佛是在洛瑟玛脸上寻找答案,当发现自己一无所获的时候,她继续道:“至少我还没有忘记!我的复仇容刻不容缓。你必须给我我所要求的:辛多雷游侠和法师,以及你们一直为之骄傲的血骑士。”

  “我们没有那么多东西能够给,希尔瓦娜斯。”

  她灰色的嘴唇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那么你就等着像一条败狗一样四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吧,洛瑟玛。你是一个不折不够的傻瓜。你觉得阿尔萨斯会就这么放任你躲在这里自己舔自己的伤口?你觉得我能就这么容忍你的懦弱无能?我警告你:所有不和被遗忘者站在一起的人都站在被遗忘者的对立面,而所有站在被遗忘者对立面的人都活不长久。”

  “几年来是我的人在这里守护你们的土地。如果没有我你们在部落里根本不会有一席之地。要么你们在诺森德的海岸上协助我们作战,要么我就停止对奎尔萨拉斯的援助。”

  洛瑟玛感到自己脚下一晃,站立不稳,就好像一阵强风吹过一般。南边靠近瘟疫之地的地方,尽管军队浴血奋战,天灾军团的实力仍然横行霸道。他们不能失去希尔瓦娜斯的部队。如他告诉伦瑟和奥萝拉的,他们在幽魂之地的地位的确得到了巩固,但是单纯指望萨拉斯部队仍然是不现实的。如果没有了被遗忘者的援助,塔奎林将会陷落。

  之后……又会是哪里呢?

  自他从奎尔林斯归来之后,他再次听到了霍克斯比尔的声音:

  我们已经不是她的人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无法拒绝了。他喉咙间一阵发苦,仿佛刚刚嚼过了一株皇血草。

  “要么把我已经疲惫不堪的人民送到诺森德去找死,要么就要冒让天灾军团再次攻占奎尔萨拉斯的风险”,他仿佛能够听见自己内心的冷笑,而这笑声听起来像罗曼斯,“我似乎没有选择呢,希尔瓦娜斯。”

  女妖之王冷冷地看着他:

  “我希望在两周之后的幽暗城里看到你的部队,洛瑟玛”,她回应道,“我想我不会失望的。”

  “当然不会,我的女士。”

  她转身准备离去。

  “你怎么能这样?”洛瑟玛在罗曼斯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大魔导师似乎还相信他和希尔瓦娜斯之间仍然存在谈判的余地。

  “这是敲诈!”他气得发抖,握住法杖的指节劈啪作响:“是你主动为我们送来援兵的!我们从来没有请你来过,你自己派他们来的!用我们的土地要挟我们,这算是什么盟友?”

  希尔瓦娜斯思索了片刻。她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罗曼斯,尽管后者比她要高:

  “也没人逼你接受我的援助”,她说,“而你们选择了接受。我现在的提出的要求是为了击败我们最大的公敌。”她把眼光转向洛瑟玛:“我本来应该要求更多的,如果我想这么做的话。”

  罗曼斯的憎恨毫不掩饰地表现在了脸上。

  “你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事情么?”他的声音毫无力量,充满了挫败感。他刚刚用了一个词。讨论。一个细小的声音嘲笑着他。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是可以和女妖之王“讨论”的。

  “没有,我说完了,洛瑟玛。”她回答道。

  “Shorel'aran,希尔瓦娜斯。”听到这句萨拉斯语的告别,她的眼睛闪过一道莫名的光,然而什么也没说。他无精打采地看着她离开——之所以还看着她是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了。他感觉自己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就像是被霜打过的野草。

  洛瑟玛转身准备离开,却厌恶地发现艾萨斯·夺日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想到这个法师可能看见了他和女妖之王争论时那张愁云惨淡的脸他就觉得有些生气,但是现在,他已经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荣耀感。然而就算在这一种状态下,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列出细密的计划清单——与战争打交道是他的专长,多年以来一向如此。哈杜伦需要通知艾尔杜·炙痕上尉和达恩·晨行者中尉。罗曼斯需要通知法师们,哦,莉亚德琳不在,那么他还可以代为指挥血骑士部队。他的眼光看着大法师的方向,嘴巴开了又合。这下艾萨斯可以有表现自己的机会了。洛瑟玛在前厅里踱来踱去,仿佛梦游一般。

  “洛瑟玛!”

  他转身面向那个喊他的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以显示自己很在意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然而实际上,他已经精疲力竭。他只不过是想要回到自己的书桌旁一个人呆上一阵子,用各种繁忙而无脑的工作将自己淹没,暂时先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及其潜在的意义忘却掉。

  然而罗曼斯却和往常一样不会让他觉得太好过。

  “洛瑟玛”,他紧走几步追上了摄政王,“你不是认真的吧,我们不能……”

  “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罗曼斯”,洛瑟玛插了进来,“要么我们去诺森德,要么我们就失去来自被遗忘者——很可能也是来自整个部落——的援助。所以,我们要去。”他再次转身准备离去。

  “我们的伤兵营里还躺着许多从奎尔丹纳斯捡回一条命的士兵!”,罗曼斯继续道,“我们甚至没能为死者举行一点有尊严的仪式。以太阳的名义,洛瑟玛,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了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们没有选择,罗曼斯,你懂我说的话么?”洛瑟玛开始显露出怒容:“如果我们不帮助希尔瓦娜斯我们就会丢掉艾伦达尔河以南全部的奎尔萨拉斯领土!”

  “那就这样吧!”罗曼斯也开始吼叫。洛瑟玛两条修长的眉毛猛地一抖,一股怒火由胸中升起。他慢慢地打量着罗曼斯,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一脸错愕的哈杜伦。

  “就这样?”他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辛多雷也好奎尔多雷也好,你知道有多少精灵为了保卫这片土地而阵亡么?还有多少将要战死?你说我应该就这么算了?你哪根筋搭错了?”

  “白白牺牲也比为了一个……呃,恶魔而战然后送命来得好!”

  洛瑟玛的嘴巴张开了又合上。他撞上了罗曼斯的眼光,然而那眼光里却不是怒意或者敌视,而是一种洛瑟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绝望。罗曼斯忧心冲冲地看着他,眼眶张大,黑色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散落在肩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某种被追捕的猎物。在洛瑟玛担任摄政王的这些年里,尽管他和罗曼斯发生过无数次争执,但是罗曼斯从未如此失态过。而现在,他却在发抖。从眼睛的余光里他看见一小群人已经开始聚集,他可不想再制造什么事端出来。

  “别被她的威胁吓倒了”,罗曼斯轻轻地说。洛瑟玛突然意识到他的语气近乎恳求,而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恐。

  “她只不过是在利用你。”

  洛瑟玛握紧了拳头:“如果给别人当马前卒能让我确保我的人民以及整个奎尔萨拉斯的生存的话,那么这就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罗曼斯。”他的语气里多了压迫感:“我做我必须做的事情,而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我把话说明白了么?”

  “你觉得这种游戏你能玩多久?”罗曼斯的眼神已经几乎是在哀求了。

  “需要玩多久我就玩多久。”洛瑟玛不愿表露出丝毫的妥协。罗曼斯一向总是这么难缠,然而摄政王大人也没这么好对付。他站直身子,做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用奥萝拉俯视他的那种眼神俯视着罗曼斯。罗曼斯试图用同样的眼神对抗,但最终退却了。他的身体似乎在洛瑟玛的凝视下缩小了一号。

  他闭上了眼睛:“另外一位辛多雷的领袖,以前同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轻轻地说,瞳孔仿佛散开了:“那时候我没有与他争执。恰恰相反……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是对的。”

  洛瑟玛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变得冰凉。

  “在奎尔丹纳斯岛上,我们埋葬了他。”罗曼斯说。

  洛瑟玛无言以对。他不愿也不能思考罗曼斯的话究竟是在暗示什么。两人之间的静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罗曼斯转过身去:

  “我会把你的决定告知魔导师阿斯塔洛·血誓和血骑士领主布拉德瓦罗。当他们准备好的时候我会再汇报的。”然后他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离开的时候,他双肩瑟缩着,仿佛站立在诺森德的寒风中。

  洛瑟玛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目送大魔导师的背影消失在一个拐角的后面。

  “洛瑟玛。”哈杜伦平静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他转向他的朋友,却发现哈杜伦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似的。洛瑟玛几乎冲上去拼命摇晃他,无论怎么都好,拜托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

  “请问摄政王大人的命令是什么?”他问。洛瑟玛看着哈杜伦。然而哈杜伦脸上的表情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派人给远行者居所和远行者营地送信”,他说,“告诉他们刚才的决定。”

  哈杜伦点了点头,用不知所谓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洛瑟玛转向那群聚集在一起的仆人和卫兵,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赶快跑回自己的岗位。当他再转回目光的时候不禁吸了一大口气——艾萨斯·夺日者还没有走。

  洛瑟玛看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轻蔑:

  “你应该感到高兴,大法师先生。”

  艾萨斯吃了一惊:

  “是说您准备援助肯瑞……”

  “肯瑞托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关我的事”,洛瑟玛的语速快得像连发弩,“但是,不久之后几乎所有的辛多雷部队都将北上。我预料一部分魔导师会主动投奔你们的组织。你就好好协助他们吧,艾萨斯。现在去找罗曼斯吧,我十分确信他那边有更多你所需要的信息的。”

  艾萨斯皱起了眉头:“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解决方式。”

  洛瑟玛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他的话语生生压了回去。

  “我们想要事情如何解决,它就会如何解决。”

  然后洛瑟玛离开了,留下艾萨斯一个人孤单地站立在一面金红相间的大纛下。

  第四节, 摄政王洛瑟玛·塞隆

  我对艾萨斯说了谎。我的意志事实上并不重要。我尽可以虚张声势地显得自己大权在握,但是这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你可以选择坚持自己的原则并为之受尽苦难,被人杀害然后被当成烈士,然而这并不能使整个大环境发生任何的改变;你也可以选择挥刀战斗,杀害别人,最后变成你一直以来与之战斗的东西。从逻辑上来讲,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愚昧的。霍克斯比尔队长说到了要点:我在与恶魔做交易。但是如果我们不付出某种程度的暴力,太阳井便永远无法收复。他和奥萝拉可以在夜幕降临之时安然入眠,因为他们从未扭曲过自己的道德准则。但是他们如果认为自己的生活状态与那些被迫背叛自己内心的人毫无关系,那么他们便是在自欺欺人,一如所有的辛多雷曾经做过的那样。

  写到这里,我发现我自己几乎已经是在宣称“结果为过程做辩护”这一论断了。这让我感到非常惊恐。要论证它的荒谬性,只需要转身看看魔导师平台的废墟。我不能越过这条底线。我已经意识到我曾经认为不可或缺的某些行动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并不是无懈可击的。这些事实永远无法同时成立,但我正努力在内心中使他们共存,并承认每一种说法的合理性。这可能能够称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进步,但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在学习凯尔萨斯,以及他之前的阿纳斯塔里安,以及之前每一位辛多雷的领袖在他们任上所学到的事情而已。我不认为这种事情是可以让别人教的。我们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尽可能有尊严地沿着面前的道路走下去,无论这套路的终点是荣耀还是灭亡,并且祈祷在一切都结束的时候,自己真实的心灵还能有些许残余。以太阳的名义,我希望在那时候,我自己的内心,也尚未被完全吞噬。   

        [签名]洛瑟玛·塞隆

        奎尔萨拉斯的摄政王

  6937年[萨拉斯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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