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孩

早上无聊翻朋友圈,突然看到M昨天发了的一条动态,“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生活绕着闺女转开了,她睡一下午,我都不知道干嘛………只能坐在人家旁边看人家睡觉……………”,也许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同时也是一个七个月大的孩子的母亲了。


1.

M是我的发小,两个人虽然没有同穿过一条开裆裤长大,但我见过她两条麻花辫素面朝天的鬼样子,她也知道我一头泡面发惊悚雷人的神造型,就这样相爱相杀地一起上学、放学、补作业、玩闹。

还记得那时候我回回考试靠前,每次都像偷吃了糖一样开心地在她面前得瑟,她也不说话,冷冷地白我一眼,然后拿过我的英语卷子帮我备注每一道错题,像个小媳妇一样乖乖的讨人喜欢。

所以每次听到大人夸她聪明时,我总是不以为意,装做看不见似的忽略掉她那高的吓人的数学成绩,把成绩单举得很高很高,似乎相信那句“举头三尺有神明”的古话,想把成绩单晒给神明看。

初中的我们换到了更大的校园,也打破了那个要一直在一个班的誓言,她在我的邻班,中间隔了一道楼梯,偶尔课程不忙的时候,我就去她们班里找她,她好像是课代表,每次见她都抱着一堆高高的作业本,把她瘦弱的身躯压得很低,我帮她抱着作业本,一边防止作业本从侧面掉下,一边嘴里念念叨叨抱怨她们老师不怜香惜玉,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抱这么多作业本。她像往常一样白我一眼,然后一个人抱着一半的作业本走得飞快,让我在后边使劲追赶才不至于落的很远。

那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她已经有一米六几的个子,在同龄人中已经算很高的了,一身运动服衬得身材修长可人,惹得高年级的学长频频回头。而愚钝的我还一直以为她还是以前低低瘦瘦的弱小孩,风吹一下就可以飞走。


2.

中考过后,我们挺有默契的不问成绩,只是收敛平日的张扬,默默开始为自己可怜的分数寻找一个合理的出路。曾经豪言要去清华北大进修的梦想似乎变得有些遥不可及,成了年少时最完美的笑话,直到现在想起,还可以笑得一如既往的放肆。

我留在县城二中读书,离曾经触手可得的一中相距几公里,每天安分守己的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不算忙碌,也不算清闲。

她找了一所离家挺近的职校,学起了一门与社会接轨的技术,每天对着电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偶尔焦灼,偶尔放松。

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生活的交集也逐渐开始分离,我一个月回家一次,她一周回去一次,偶尔能碰到,也没有太多可以交流的东西。她不了解我正头疼的政史地,我也不懂她所熟知的市场营销学,彼此待在一起也只能问候一下生活的饮食起居,然后各自为自己的小生活默默发愁着。

后来,她高二中途退学,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甚至都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在QQ上问起,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一句:“不想念了,想出去闯闯。”

我想劝她再多读点书,以后肯定会用到;想告诉她别太着急,现在出去肯定会受苦;还想鼓励她,毕竟她是真的很聪明。

然而最后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在QQ上回了一句:“那你自己小心点恩,加油!”


3.

我的高三来的悄无声息,没有头悬梁锥刺骨的决心,也没有放任四海皆可行的坦然,每天睡五六个小时,然后开始恰如其分的学习,政史地把脑袋塞得满满的,容不下一丝丝空闲,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我恨不得做梦可以梦到高考真题,然后开心的从梦里笑醒。

从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M。

听说她找了一份茶馆的工作,待遇挺好,还谈了一段不温不火的恋爱;

听说后来分手了,男孩还在店里,她茶馆的工作也就做不下去了,所幸辞职去了南方古镇旅游;

听说她去了市里,在富士康做着一份长工,偶尔会在朋友圈抱怨工作又苦又累,不过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听说她又有了新的追求者……

关于M的消息零零散散,有真有假,我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向她一一证实,我们好像突然生活在了一个平行空间里,她在她的世界里游游荡荡,我在我的世界里安安稳稳,互无交集,互不相扰,就这样度过了人生中的某个转折点……

高考过后,我的生活一下子轻松了下来,突然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该去干什么,翻着过去一年里错过的动态和朋友圈,偶尔停下来想要评论,又觉得莫名其妙,只好默默在下边点个赞,然后收起。

看到M在朋友圈抛出婚纱照时,我简直惊呆了,果断点开她的头像,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回复我:“我要结婚了。”

“结婚?!”我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恩,现在还在拍一组照片,回去聊。”她说完就下了线。

看着她暗下去的头像,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愣在电脑前静静地发呆,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4.

她的婚期定在八月份,那是一年之中最长的假期。

她告诉我,男方是本地人,打工时认识的,一起出去玩时他一个人安静的待在一边,M爱热闹,就一直找他玩,平常回家也会一起,久而久之就熟了。

今年夏天男方向她求婚,她顺理成章地答应了,并且双方家长见面后也挺满意。男方比她大六岁,正是适婚年龄,家里催的紧,日子很快也就定下来了。

我问她,二十出头的年龄就踏入了婚姻,你会后悔吗?

她似乎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听我这么问,脸上有一种释然的轻松,她说,也许会后悔吧,不过还是会有这样的选择。

她偷偷告诉我,其实父母都不希望她这么早结婚,不过也不强求她,只是给她一个建议。她自己执拗的要结婚,父母也只能听从她的意思,准手为她准备结婚用的东西。

M一向是个孝顺的姑娘,很小就学会了做饭,等到父母忙的时候就自己做饭,以前她经常去我家里玩,会帮忙做点饭,就因为这个我被妈妈骂了好多次,每次都恶狠狠地瞪着她,让她知道是她害我这么惨。家务活她也做的得心应手,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她自己收拾的,特别干净整洁,我自叹不如。

她是家里的幼女,父母老来得女,分外宠爱她。这么早结婚,她也是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希望父母不要再为她操心了,而且,每次父母看到别人家的小孩都想上前逗玩一番,她知道父母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其实特别想抱外孙了。

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想法,我才会更加心疼她,同龄人还都在读书的时候,她就早早地接触了社会,而在我们即将踏入社会时,她就已经罗衩布裙嫁为人妻,她终究是要比我们快一步的。

5.

M出嫁那天,我们一群人跟在伴娘群后边,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挂着别扭的妆容。暑伏天的太阳肆无忌惮的烤着大地,也煎熬着我们。

那应该是一年中最热的一天,撑着伞都能感觉到头顶的热量,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穿过大街小巷,每过一处都会有人出门来看看是谁家的小伙娶媳妇了,还是哪家的姑娘又出嫁了。

印象中一切似乎都很热闹,走街、宣誓、玩新娘,就连在进门时都有一群人推搡着新娘,我紧紧盯着M,用手护着不让她磕到一旁的墙壁,等到所有人都进去后,我握着自己磕红的手,一个人待在门外。

地上的鞭炮碎屑洒了一地,似乎是为了证明刚刚的一切是多么的激烈,不远处还有小孩捡着地上落下的小东西,像拿到宝贝一样的开心的笑着,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砸在脸上,我慌乱地擦着眼泪,想起大人说大喜的日子哭不吉利,可是越是着急就越不受控制,我忙躲到房子的一个角落,不敢让别人撞见。

等回到新房里时,大家已经玩开了,喜床上堆着满满的气球,中间围着一堆红枣花生,应该是寓意着早生贵子吧。我坐在M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今晚过后,她就真的不只属于我们了。

她似乎是有所感应,回头冲我笑着,然后叫我帮她拿一下礼服,把婚纱换下放在一边,洁白的婚纱落在大红的喜床上,分外鲜明。我在卧室里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一桌一桌的敬酒,像个稳重的成年人一样,周转于各色各样的人之间,她的脸上始终是笑的,我情愿相信她是幸福的。

还记得前一天她问我,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算不上一个好女孩啊?

我只想告诉她,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好女孩。

6.

暑假回去时,她已经是一个七个月大的孩子的母亲了,每次遇见她,她总是推着一个儿童小车,手里拿着一顶小帽子,我问她有车还要帽子干什么,她说孩子现在还小,多准备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之前听别人说,女人生下来就有一种母性的光环,我不以为然,现在看到她,我好像有点相信了,有了小孩的她身上似乎多了一层柔和的光,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泼辣劲了。

她告诉我,怀孕时她可愁坏了,不吃鸡蛋,不吃肉,闻到这些东西就想吐。她吃不进去,肚子里的小孩就补充不到营养,所以每天都只能忍着肚子里的那股恶心劲吞进去一点点那些“营养品”,然后用好久的时间去消化掉它们。

她住在娘家,丈夫两天轮休,每次放假就开车过来看她,带上婆婆嘱咐的营养品和她喜欢吃的一堆零食,每次看到他带来的零食都会被丈母娘骂,他也不吭声,任凭丈母娘骂够了就把东西拿进屋子里,下次来的时候还是会少带点,毕竟有个那么喜欢吃零食的小老婆,他也只有挨骂的命。

今年二月份,她在医院生下了一个小女孩,眉眼像孩子的爸爸,嘴巴却出奇的像她,听她说孩子刚出生后那段时间就一直陪着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小的生物,她连睡觉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说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本来坚持要自己生,最后由于营养不足还是选择了剖腹产。当麻醉打在背上的那一刻,她似乎还有感觉,有一个小生命即将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应该还是挺新奇的吧。

我默默的听她说着这些于我而言陌生而又朦胧的东西,感觉有一种暖意包围在我的身旁,我特肤浅地问她:“生小孩疼吗?”

她笑着望向我,用手挡了挡小孩面前的蚊子,然后缓缓地说:“额,说不清楚,也疼也不疼,剖腹产毕竟是在肚子上划了一道口子,怎么可能不疼,不过有麻醉会好点。”许是蚊子有点多,她推着小车换了个地方,转头挪揄的看着我,“你可以自己试试。”

我一小子愣在那里,脸腾地就红了,毕竟生小孩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情,至少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

她推着小车从我家的门走出去,像以前每一次离去那样,只是终究还是会有所不同的,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宝贝,我家的门也比以前的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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