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原
2018.01.03
在美丽的北国长白山脚下，有一个村落。从村东到村西，只住了五十余户人家。有一户人家，夫妻生了俩儿子，老大叫大虎，已经20岁了，老二叫二虎，刚满18岁。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民们住在山脚下，就常年靠着大山养活一家老小。
01
春天，山上到处长满了野菜，任凭村民们采挖。最让村民兴奋的是，大山里有随处可见的草药。如防风、大柴胡、小柴胡、当归、九龙藤……大虎跟着父亲满山遍野采草药，每年春天都能卖得一点儿钱。二虎每天到山脚下放牛，把牛儿养得膘肥体壮。
“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鹿茸角”。夏天，山高林密、草木茂盛，正是采挖山参的好时节。村里的把头（挖参人的领头）便唱着歌，拿着索宝棍，开始放山（进山寻找野山参）。
这年夏天，老天爷竟然有两个月都没有下雨。俗话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绵吃饱饭。”没有雨水，宽广的黑龙江，部分河段已经露出了河床。大地干裂，草木一片枯黄。
到了这个时节，村民们又去赶山，山参的叶子与周围的野草都枯萎了，根本辨认不出来。十几天过去了，人们都空手而归。
一日，二虎赶着牛又走了几个山坳。天气炎热，草木枯焦。二虎带了一个羊皮袋水，已经被他喝了一半。他坐到一棵大树下，拿起水袋喝水。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小哥哥，能给我喝口水吗？”他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绿裤的“男孩儿”。他梳着短发，眼里没有丝毫神采，嘴唇干裂，二虎赶紧把水袋递给他。
“对不起，哥哥，我一不小心把你的水喝光了。”
男孩儿低着头，把水袋递给二虎。
“没关系，原来就剩半袋啦。你家在哪里啊？”二虎拍拍他的头问。
“我家就在这个山坳里，今天我实在是口渴极了，家附近的水源都干涸，就出来找水喝。”他歪着头，眨着眼睛对二虎调皮的笑着，喝完水的他，精神很多。
“你家住在这个山坳里吗？这里以前我也来过，怎么不知道还有人家呢？你们是不是刚搬来不久啊？”
“是啊，刚搬来一年。”他抿着嘴笑着说道。
“你今年多大啦？”
“咯咯……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明天你还来吗？”他笑得仿佛花枝乱颤。
“你笑起来真好看！有点儿像女孩的样子。我叫二虎，你叫什么名？”
“我叫娃娃，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娃娃，有趣的名字。明天我还来，多带一些水给你喝。”二虎用胳膊搂一下娃娃。娃娃笑着推开了二虎，向山坳深处跑去。跑了几步，又转过头冲着二虎说:“哥哥，明天你一定要来呦。”
二虎对着他扬了扬手，娃娃笑着跑远了，二虎骑着牛回到了家里。
02
第二天早上，二虎把羊皮水袋灌满了水，骑着牛又来到了那个山坳。正当他四处张望着，娃娃从树林里跑出来。它的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攥着什么。他跑到二虎跟前，递给二虎，他认出了这是人参的果子。
“行啊，你还能采到人参果。”二虎抓在手里惊喜地说着。
“这不算什么，如果今年雨水多，我家会有很多的人参果呢。”娃娃眯着眼睛，显得很得意。
“来，弟弟，这是我给你带来的水，你赶快喝吧！”二虎把水袋递给娃娃，娃娃险些没有接住。二虎连忙用手托住，扭开盖子，让娃娃喝。娃娃只喝了几口，便抬起头问:“哥哥，我能把水带回家吗？家里的爷爷、奶奶都渴得厉害。”
“行！我送你回家。”二虎拧紧盖子，背着水袋，牵着牛对娃娃说。娃娃脸上露出了难色，好像很犹豫的样子。
“你在前面带路啊，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住。”二虎推了推娃娃，娃娃摇摇头，很坚定地说:“哥哥，爷爷、奶奶跟我说过，绝对不能跟人打交道，更不能让人知道我家在哪里住。”
“爷、爷奶奶真是怪人，我又不是坏人，怎么就不能去你家呢？算了，不让我去，就不去了，给你水，拿住了。”
“谢谢哥哥，等一会儿爷爷、奶奶喝完水，我再把水袋还给你。”娃娃抱着水袋，屁股一扭一扭地地往山坳里走去。望着他的背影，二虎心里想:娃娃怎么跟个女孩儿似的。想着想着，露出了笑容。
03
他们再见面，娃娃蹦蹦跳跳地说:“爷爷、奶奶让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说完，就给二虎深深地鞠了一躬。二虎连忙说:“这可不行，我可受不了你如此大礼，这是小事一桩。”娃娃笑嘻嘻地拉住二虎的手说:“我奶奶邀请你去我家里做客，他们已经给你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呢。”
二虎跟着娃娃一起走到他的家里。他的家在山坳的最里面，紧靠着一座悬崖峭壁下，建着一座青石板房子。房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摆得整整齐齐。
一位满头华发，一脸慈祥的老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二虎。“孩子，太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要不是你，我们全家就遭难了。”
“奶奶好，我叫二虎。我只是送给你们一点水喝嘛，不要这么说。”二虎憨憨地笑着。
“今天我做了一点儿吃食，就在这吃午饭吧。以后，每天中午你就过来吃午饭。奶奶只有一个请求，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家住在这里，更不能带别人过来。”奶奶神色紧张地看着二虎，期待着他能点头答应。
“好啊，放心吧！奶奶，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看着二虎一脸真诚地说完，奶奶露出了笑容。
二虎和娃娃每天在一起谈天说地，二虎给娃娃讲自己的见闻，娃娃给二虎讲他见过的趣事。说到伤心之处，二人一同落泪，说到开心之时，二人又捧腹大笑。
04
终于，在人们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望中，下雨了。
仿佛一切都活了，一切都有了生命力。
秋天即将来临。山里人已经苦苦熬了几个月，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没有余钱了。村把头召集大家，商量去赶山。赶山虽说辛苦，但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挖到几株上好的山参，卖个好价钱，以解燃眉之急。从此，人们早出晚归，可是每天都垂头丧气、空手而归。
二虎还会去娃娃住的山坳里放牛。有一天，他偷偷地留了一个白面馒头，想带回家给妈妈吃。他的妈妈生病了，已经两天没吃一口饭了。当妈妈吃了这个馒头，奇迹发生了，妈妈的病好了。妈妈说:“吃了这个馒头，我的浑身这么轻松，好像年轻了好几岁呢！快说，你这个馒头从哪里来的？
“我，这个馒头……是……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二虎不想告诉妈妈真相，就撒了一个谎。
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了，地里因为干旱，什么庄稼都没有收成。就连山上能被采摘的野果子都吃光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二虎爸爸拉过老牛，准备带到集市上卖掉，换点儿粮食吃。二虎拉住缰绳不撒手，他舍不得把老牛卖掉。爸爸说:“二虎，我也舍不得卖它，明年它就能生崽了，可是我们得吃饭啊。等到我们有钱了，再买一头。”
二虎伤心地松开了手，眼巴巴地看着爸爸牵着牛走远了。
05
二虎不能放牛了，他已经有10多天没有去山坳看娃娃他们了，他感觉心里空空的。
一个深秋的早晨，二虎徒步走到那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山坳。当他走到那个山坳口，远远的就看见身穿红衣绿裤的娃娃，向他飞一般地跑来。
他也撒脚迎着娃娃跑过去，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过了好久，他们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了。相互放开手，看着对方泪眼婆娑的样子，竟然破涕为笑。
他们在一起玩了一天，天快黑了，他们不得不说再见。二虎告诉娃娃，以后自己就不会来了。爸爸已经把牛卖了，等到明年春天，如果有钱了，可能会买头牛，等到那个时候，他才能再来这里。
娃娃听了，又流下了眼泪。他说:“哥哥，你等着，我回趟家，给你一样东西，你让伯伯卖了，就能再买一头牛。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啦。”说完，娃娃转身就跑回了家里。
他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株四叶山参。二虎说:“听我爸说，四叶山参叫四品参，得长五年才能长这么大呢。很值钱的，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我家里还有几棵，是你给我们水喝，救了我们全家性命，我们给你一棵山参不算什么。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棵山参是我给你的，别人要是问了，你就说是你自己挖到的。”
二虎推辞不过，接过了这棵山参。他答应娃娃，死也不会说这棵山参从哪里来的。二虎把山参小心翼翼地揣在进怀里，在天黑前赶回家去。
06
在昏暗的有灯下，二虎把山参交给爸爸。跟爸爸说:“把它卖了，能买一头牛吗？”
他爸爸惊呆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采到过一棵四品叶的山参，而且品相如此完美。他乐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忽然，他用手捂住嘴，把门窗关严。
“把它卖了，别说买一头牛，就是买十头牛都还会剩钱呢！二虎，快告诉我，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自己在山里挖到的。”
“胡说八道！这么多年，你爸我年年赶山，累死累活，一棵大山参都没有挖到，别说这么好的山参啦！知道吗？咱们可要发大财啦！”
“我只想买一头牛。”
“没问题，明天早上起来，我就去把它拿到城里卖了，然后就给你买一头牛回来。不过，你得告诉我，这山参，你从哪里得到的，不许撒谎！如果是你偷来的，我赶紧带你给人家送回去；如果是你捡来的，我们一定要等失主来认领，绝对不能私吞，知道吗？”爸爸眼睛紧紧地盯着二虎的脸看着，仿佛要看到二虎的心里去。
“就是我放牛的时候发现的，我自己挖的。”二虎低着头，不敢看爸爸。
“好了，好了，吃饭吧，吃早饭再说。”妈妈拉过二虎。吃完饭，二虎就钻进了被窝，把被子蒙在头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爸爸没有食言，果真给二虎买回来一头牛。二虎高兴极了！他迫不及待地牵着牛，向那个山坳走去。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远远的跟着他……
二虎和娃娃一见面，就开心地有说有笑，直到中午，二虎又在娃娃家吃了午饭。傍晚前，牛早已经吃饱了。二虎骑着牛，哼着歌回家了。
07
清早，二虎刚要去放牛，就被爸爸叫住了。
“二虎，今天你哥去放牛，不用你去了，让你妈妈带你去赶集，给你买身新衣服。咱家多亏有你了，现在有钱了，不能亏待你啊。”爸爸边说边笑，把牛牵走了。
二虎跟妈妈到了集上，他没有心思挑选衣服，总是感觉心里怪怪的，有一种说不来的滋味。买完衣服，他急忙赶回家去。
到了家里，他看见牛还拴在牛棚里。他不假思索地骑着牛，直奔娃娃住的那个山坳。
近了，近了，马上就要走近山坳了。怎么？那里有人影，他们是谁？这里是很隐秘的地方啊，除了自己，没有别人来过。再说，娃娃说了，他们不会让外人知道这里的。爷爷、奶奶也曾经告诉过他，娃娃的爸爸、妈妈前几年出去赶山，跌落山崖、尸骨无存。他们太过伤心，才选择来这里隐居。
二虎终于走到了娃娃家的房屋前。他看清了房前的人。“竟然是哥哥和爸爸！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二虎心里说着。
“你们在干什么？”他大喊一声。
“啊？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跟妈妈买衣服去了吗？”他的爸爸惊慌失措地问。
“娃娃！爷爷！奶奶！你们在哪里？”二虎大声喊着。
“别喊了，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爸爸在房前屋后转来转去。爸爸和哥哥每人手里拿着一套棒槌锁、棒槌针，棒槌锁是用一根红绒线把两个古代铜钱栓好的。
忽然，爸爸放开喉咙喊山:“棒槌……”
“什么货……”
“六品叶……”
爸爸和哥哥有问有答，哥哥用手抓住山参的叶子，爸爸急忙用棒槌锁去套山参。
“哥哥，你怎么才来呀！我家里来了坏人啦，他们捉住了爷爷、奶奶，你赶快救救他们吧！”
二虎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娃娃站在屋后的山崖上。
“娃娃，你快下来，怎么爬那么高，多危险啊！”
“哥哥，爷爷、奶奶他们让我跑，我没跑远，又回来了，你快点儿把那两个坏人拉走！爷爷、奶奶被他们抓住了，要快点儿救他们啊。”娃娃站在山崖上边哭边喊着。
二虎看见哥哥用手拉住山参的叶子，爸爸还在用红绳一圈圈的在山参上套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他死死的拉住哥哥，往后拖，哥哥不松手，他就一口咬下去。哥哥疼得大叫:“哎呀，疼死我了！你要干什么？”
哥哥一下子松开了手，只见那两棵山参摇晃着身子，一瞬间就不见了，爸爸的手里只剩下两张山参皮。
“二虎！你是真傻啊！这可是千年的人参啊！你这么一闹腾，煮熟的鸭子飞了！”爸爸甩手就给了二虎一巴掌。
“爸，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娃娃给了我们一棵山参啦，你卖了钱啊，我们不能这么做。”
“我快要被你给气死了！赶快去把那个小人参精给我抓回来，你要是不能把它抓回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爸爸咬牙切齿地冲着二虎喊着。
二虎抬头望着山崖上的娃娃，娃娃也正在看着他。
“娃娃，你快点儿跑吧！”
“我们还能见面吗？”
“能！一定能！你快走吧，去找爷爷、奶奶吧。”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二虎的爸爸拽过他的胳膊，没头没脑地就是一顿毒打。
“伯伯，求求你了，放开我哥哥吧！不要打他了。”娃娃哇哇大哭。
“好，要想不让我打他，你下来，乖乖的跟我回家。”二虎爸爸冲着娃娃喊着。
“不要！不要啊，娃娃，你快走吧！他是我爸爸，他不会把我打死的，你要是跟他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会……”二虎爸爸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用另一只手举起了铁钎，对着二虎的屁股猛的扎下去，一股鲜血顺着二虎的大腿流了下去。
“不要啊，不要啊！我下来，马上就下来。”娃娃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啪”的一声，娃娃从山崖上跳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哥哥，我……是一个……女孩儿，我特别喜欢……哥哥。”娃娃痛苦的扭动着身子，她的大腿逐渐变成了人参的根须。
“娃娃，怎么会这样啊！不要……不要。”此时，爸爸已经松开了二虎。他爬过去，把娃娃的头抱在怀里，失声痛哭着。
“哥哥，我们……一家人……都是山参，爸爸、妈妈在一年前……被人挖走了。爷爷、奶奶知道……我们…也会有危险，就……搬到这里来了。”娃娃的下半截身体也变成了山参的模样。
“娃娃，我不挖参，我永远都不挖参！你们都是好人，是我们太坏了。为了得到更多的钱，不停地挖你们。娃娃，不要说话，我送你回家。”说完，二虎抱起娃娃就走。
“哎！你把它给我放下！这可是一大笔钱呐。我们把它带回来，准能卖个好价钱，够我们全家人半辈子吃喝了。哈哈……”二虎爸爸得意地笑着，向二虎走过来。
“哥哥，我……不行了，现在就要……变形成人参了。如果……我们还能……相遇，永远……都不要……分……离。”娃娃说完最后一句话，浑身一抖，变成了一棵硕大的山参。
“哇！五品叶啊！发财了，发财了！哈哈……”二虎爸爸眼睛里冒着欲望的火焰，发出一阵狂笑。
“不！我不允许你动她！现在我带她离开这里，你们给我离得远点儿！如果敢靠近我，我就把她撕成两半，让你卖不上好价钱！”二虎说着就要动手。
“好，好，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啊。我们一起回家吧，回家再说。”爸爸讨好地说着。
二虎走到老牛的跟前，骑着牛走了。
“哎！小兔崽子！等等我啊。哎！”
二虎头也不回地走了，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怀里抱着娃娃，骑着牛，就这样一直走啊，走啊……在夕阳的余晖中，他们走向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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