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01
这是一间普通病房，整个走廊里静悄悄的。窗外，枝繁叶茂的白杨树，舞动着一树的叶子，在天空中“哗哗”作响，它们于晨风中吟唱一首生命的挽歌。
轻轻推开门，一眼看见了守着病床前的女人，是她打的电话。一个陌生人，一遍又一遍恳求着:请你一定要来，一定来。
放下电话，她久久未说话，继续缝补手中的旧衣衫。夕阳下的身影有点孤单，满头银发，藏进了多少故事。针扎进了肉里，流了血，她慌忙把手指放进嘴里，狠狠吮吸着，心痛了。
颠簸了一夜，风尘仆仆，她终于还是来了，回来了。回到离别了半个世纪的故乡，他一直在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穿过茂盛的枝叶，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温柔地落在她的肩头。昏昏欲睡的她，整个人如同渡了一层光，柔和的像一副画。而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戴着氧气罩的男人，也静静地睡着，如此岁月静好。
走进门的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收回自己的脚。欲转身退出，却惊醒了房间里的两个人。
他睁开眼睛，穿过时空，定定地望着她。床前的她，慌忙起身，替他顺了顺头发，掖了掖被角，在他的示意下，摘掉了氧气罩。转身招呼门后的她，“你终于来了，谢谢！”
她努力挤出微笑，从容地走上前来，握住她早早伸过来的手，“你好，云姐，我是叶子。”云姐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两双饱经风霜，血管突起的手紧紧相握，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02
“好好看看他吧，已经两天吃不下东西了，时而清醒，时而睡着。医生说，让他就这样走吧。”云姐的泪挂在脸上，叶子伸出手，轻轻替她拭去。
“原谅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给你打了电话。”云姐回头看看他，“昏迷中，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叶子点了点头，走到床前，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爱过，念了大半辈子的人。少年的青涩，壮年的成熟，中年的稳重，一一刻在了眉头上，满脸的皱纹里。只有那双眼睛，是她熟悉的，久久不曾忘记。他的眼中满是笑意，如同若干年前的人生初见。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动了动手指。叶子冲他点了点头，轻轻拉起他的手。念了一辈子，过了那么多年，今日才牵了手。
最后一次分别的时候，她十八，他十九。一个求学，一个入伍，双双离开了故乡，各奔东西。从此，山高水远，杳无音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云姐转身欲走，叶子轻轻拉住她的手，把他的手交还到她的手心里。这样的温柔，希望把它留在最后，留给最亲爱的人。
他累了，闭上眼睛似睡未睡。云姐拉着她坐下来，守在他的床前。叶子静静地看着她，她一如想像中的温柔，贤淑，满脸的皱纹也隐藏不住眉目的清秀。年轻时，她也是个美丽的女子。少年夫妻老来伴，她和他共同养育了一双儿女，并一起抚养他们长大成人。常年出门在外奔波的他，真的应该好好感谢她。
“与君百年，终需一别。有多少人爱慕你年轻的容颜，而又是谁最后陪在你的床前？”
03
与此同时，云姐也在打量着她。依稀可见眉目如画，肌肤似雪，豆蔻年华的她该是多么令人着迷，难怪他会念念不忘，也许是命中注定。
她轻轻拍了拍叶子的手，说:“我对不起你的。那年你们分别二十年后，历尽千辛万苦又联系上，是我当着他的面删了你的信息，电话号码，几乎所有的联系方式。”
叶子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找到她，联系她的人是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又断了音讯，而且断的那么干净，果断，不留一丝余地。
“那时的我，疯了似的，嫉妒吞噬了整个身心。婚后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个人，青梅竹马，念念不忘。他从来没有瞒着我，当初和你第一次通话，我就在他身旁。听到你的声音，他不加掩饰的脸红心跳，无意间流露出的羞涩和快乐，我的心要碎了。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叶子低下了头，不会有人懂得，他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年少时喜欢的人，茫茫人海中知道她心底伤痛的人。对于她这个少小离家，迟迟不归流浪的孩子，他是她整个的青春记忆，也是一直眷恋的家啊。故土难离，舍不得的是那个人曾给予的爱与温暖。
“其实你不那样做，我也决定不再联系。对于相互牵挂的人来说，知道彼此过得幸福，就已经足够。”
错过了，逝去的终是失去了。时间已经让人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天空中不能没有云彩，如果那样，他的一生该多么了无生趣。而风雨中吟唱的叶子，从来不属于天空，她亦有自己生命中的大树，默默托起她的美丽，也守候着她的归期。
“跟他说句话吧，他用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坚持着，一直等你来。”
叶子拿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小纸条，“等他醒了，麻烦你，还给他吧。”她起身告辞，云姐极力挽留，想问问她又要到哪儿去。她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是一张白的发黄的纸条，好像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吧，被细心妥帖地珍藏过。云姐打开了它，上面是陈旧的，有点模糊的他的笔迹“记住了，别忘了。”
她流着泪，把它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心里，帮他握紧了拳头，贴在了胸口。
他睡着了。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