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朋友说，李宗盛的演出很火，跟咱们国家人口老龄化有很大关系。其实今天就是老朋友见个面，攒一个局，把大家都弄来。”李宗盛站在舞台上，已难掩北京口音。离开北投、客居上海、孑然赴京，三座城市间的辗转迁徙，形塑了他的音乐旅程和生命轨迹。

“既然青春留不住，还是做个大叔好”在上海的两场演完，除了唏嘘和慨叹，李宗盛极力营造一些嬉皮笑脸的效果，好面对人生的难。

譬如他说，大叔的翻译，用Uncle 也不是特别准确，后来确定叫Dirty old man。“我的英语水平还是可以的。”话音刚落，dirty old man blues 的前奏响起：《寂寞难耐》。唱到“40岁马上过去了”，大叔识趣地篡改成“60岁马上就要来”，并配合地扭动肢体。

和去年3月相比，卷土重来的李宗盛意气更盛，言谈间也挥洒自如。学广东金鱼佬的猥琐，问观众“穿秋裤了没”，还调侃说，“听着哪个歌会唱，就跟着唱唱，这样就能想起往日的情怀。虽然今天坐在你们身边的，已不是当初那个。”

可仔细观察，唱《阿宗三件事》，瓦斯行老板之子那段结束，李宗盛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隔空对唱《当爱已成往事》，当林忆莲的面容出现在投影幕布上，熟稔的歌声环绕，几乎说笑了整场的李宗盛，还是难以抑制地吐纳、用力、抚胸、摸脸，而后叹气。

固然有人会说，营销噱头逢场作戏而已。可我总觉得，相信什么，就看见什么。

虽然延续了“既然青春留不住”的名头，今年演出却更换了不少曲目。“自己”、“男女”、“未来”的三大环节，拿掉了《漂洋过海来看你》、《伤心地铁》之类，添上了《和自己赛跑的人》、《凡人歌》等等。

李宗盛说，为音乐制作人张培仁写了《和自己赛跑的人》，这首歌，也献给每一个未来无着、奋力打拼的年轻人。“辛苦了，辛苦你们了，这一代的年轻人，请多多加油。”歌里唱的“在那时候，我们身边，都有一卡车的难题，不知道成功的意义，就在超越自己”，之于年轻人，也确是跨越时代的至理。

《最爱》是李宗盛最动情的歌之一。“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就让一生只为这段情，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到了结尾，竟是触动心旌的哀婉：“红颜难免多情，你竟和我一样。”

吟咏这句的时候，舞台的二层布了狭小的房间，李宗盛挎着吉他，坐在床上。他回忆说：“在我写过很多很多脍炙人口的情歌以后，我开始在很多地方写歌。酒店房间里、路上、甚至厕所里。但我一直想起自己写歌的那个小房间。”

彼时，李宗盛还在帮父亲送瓦斯，每日穿行于臭水四溢的夜市。回到家里，做了一天的重活，手会发僵，要泡过热水，才能开始弹琴。而琴和笔，按李宗盛的自述，是他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法器。

在北投那间窄小的陋室，李宗盛写出了太多岁月如歌。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真不知道写歌会把我带到哪里去。”但那时，李宗盛有了透过一扇窗户想象运命的习惯。

第一次婚变前后，为躲避狗仔队，滚石唱片替李宗盛在东京中目黑租了一件半山小屋。透过由窗生发的想象，李宗盛写了两首歌。一首是《领悟》，另一首，则是他“自己挺喜欢”的《寂寞的恋人啊》。纵然“吞下寂寞的恋人啊，试着辛苦地去了解”，终于也要发现，“努力爱一个人，和幸福并无关联”。

讲再多笑话，李宗盛还是那个多情人。《爱的代价》唱至间奏，他来不及地补了一句：“只要是真心的，时间就会告诉你，每一次爱的代价，都值。”就像邻家亲切而猥琐的大叔，以生命亲尝，情爱里试错，积累了一些觉悟，挖空心思期望后辈“不要经历老豆经历的那么多”。

可年轻人的爱与恨，从来也是他写的，“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几年。”

太多人拿罗大佑和李宗盛比照。其实，罗大佑更像思想者，对时代抱持无声的愤怒和清冷的关怀。而李宗盛，一向知恩知意，落笔便有曲折。普通人的遭际，靠他提炼。寻常事的共性，由他点穿。因而，才有了那句，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首李宗盛。

无论刻意或随性，李宗盛的歌最真。浮泛的情话，在他笔下灌注了单纯。比如，“我所有目光的焦点，在你额头的两道弧线。”比如，“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但他也不掩饰人心的飘忽。“男人就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女人芳心要给谁，没所谓。”如果这算得上通透，也是无可奈何之后的释然。

为什么爱李宗盛？因为他的创作，依托的净是切己的经验，凡尘里滚打，再凝成普世情歌。

Encore部分，已经57岁的李宗盛穿了白T恤、牛仔裤，奔上舞台。唱起21岁那年，“惨绿少年的时候”，写的那首《没有人知道》：“我是不是要注定孤独，去面对以后漫长的路。陪伴痛苦寂寞无助。我多么希望回到最初，走我自己该走的路，迎向未来不怕输。”

许是因为和舞台相隔太远，形貌模糊，恍惚瞥见了当日的那个少年。回过神来，李宗盛说：“我想把它献给这个时代更不容易的年轻人。迷惘就是年轻人的专利，好好利用它。”

而台下观众回报他的，是下一首《我是一只小小鸟》时的全场合唱，以及手机电筒点亮的灯海。

当然，李宗盛也蔫坏。在鸣谢部分，他说：“一如往常的，我们来到了整场演出最扣人心弦的部分，最关乎未来的部分。感谢我们的赞助厂商，因为这样他们明年还会赞助。”

观众并不介意。重要的是，李宗盛来了，唱了，走了。留下的空旷里，是自己青春的回声，命运的涟漪。

也因为，“世界是如此喧哗，让沉默的人显得有点傻。这些人是不能小看的啊，如果你给他一把吉他。”

演唱会曲目

PART1 自己

一个人

阿宗三件事

生命中的精灵

寂寞难耐

让我欢喜让我忧

阴天

夜太黑

PART2 男女

最爱

寂寞的恋人啊

问

为你我受冷风吹

梦醒时分

结束+你走你的路+旧爱新欢+当爱已成往事

我是真的爱你

别怕我伤心+十七岁女生的温柔＋真心英雄＋爱如潮水

我终于失去了你

PART3 未来

和自己赛跑的人

鬼迷心窍

凡人歌

爱的代价

山丘

Encore

没有人知道

我是一只小小鸟

给自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