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

作者:银灯鸳帏

生活中,我们总有碰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人的个性如果不太鲜明,不会给人留下太多的印象;但是个性太过于鲜明,又会成为人人的笑谈对象。我这里所指的个性是贬义的,所以我对这些人的刻画都不敢过于认真,也算是给他们留点情面,要不朋友也做不成了。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太阳也有黑子”,何况是人。凡人都或多或少有些缺点,虽然我们都知道身边人的缺点,但多是在其背后笑谈,极少当面做出批评。

本故事要写的主人公是个极有个性的人,他是个有文化的平凡人,道德素质虽谈不上所谓的“正能量”,但也不至于是败坏风俗的那一类,所以我创作的前提是给主人公做到“点到为止,笔下留情”,多余的空间就让大家去自己想象吧。

之前,我和一些朋友说要以这个人的作为故事的主角来写,可是有人马上就有人劝我了,他们认为我这么做太不近人情,可是上天既然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故事题材,如果不用心去写,那就真的太浪费、太可惜了。

要写,但不能伤害到文章中的主人公,这是创作本小说的良心所在。所以,我先给本文主人公化名,像鲁迅笔下的主人公一样,哪怕是阿猪、阿狗、阿Q、阿B也不能用真名。这些名字看起来过于草率,但至少不会让人说我有打击报复主人公的嫌疑。

缘于阿猪、阿狗、阿Q、阿B这样的名字会给读者带来虚构的感觉,所以我多次给本文主人公起名,而且是要起一个通俗而且易于记忆的名字,这样的话,我这篇文章就会让人过目不忘。

起名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既然要响亮又要通俗易记,那就先叫他老大,可是想一想,他真的没有当老大的潜质,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他确实也有过人之处,而且在某方面别人无法与他相比,但从形象上来说,给他冠予“老大”这么大部头的称谓,倒有点讽刺的歧义;想要叫他老二,他确实是家中排行老二,但“二”是傻帽的意思,这也同样存在歧视的成分;老二之后自然是老三了,“三”字这正好和他的真实名字谐音,不过我们都习惯于套近乎而省去一个人的姓而以“阿”字代替,“阿三”听起来特别亲切,让我把他的故事从岁月的长河中,凭着回忆一个又一个地捞上来,从而我最终给本文主人公敲定了一个名字——阿三。

也有人问我,我用这样的笔调去写一个人,难道就不怕被对方揪住我的小辫子报复吗?我对他的提醒置之一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心里无鬼,何惧鬼敲门呢?

当然,这是一个故事,请大家不要对号入座,也许在本文中你会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者你曾经使过的心计。

---------------------题记

2005年冬天的某个下午,我和林义、李忠两位朋友坐在三亚火车站内喝着廉价的老爸茶,其目的是为了等一位牌友的到来,因为麻将桌上还“三缺一”。

我们等了很久,但那位牌友仍是迟迟未到,等人的滋味不好受,我又再次电话催他,他压着声音告诉我,由于身上没有多少现金,所以抢了老婆的钱包,这会儿正在家里和老婆打架呢。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显得非常丧气,接下来的几句话中,句句都是“臭婆娘”“快点给我钱”,一个女人掌握财务大权,让人感到这是一个受委屈的男人,但从电话里传来的女人哭泣声,听起来却比他更委屈。

麻将打不成,大家从心痒变成心凉,希望最终落空,大家都有一种落差感,我的心里也不是好滋味。

在林义和李忠两人的脸上,我看到浅浅的笑容,他俩的笑容近乎于凝固,也许前一秒他们还火燎般着急,可是这下子彻底没戏了。

我的笑容也近乎于凝固,但并不完全是因为这场麻将打不成了,而是大脑里仍回响着电话里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骂声,也许那个家伙打老婆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勾引别人犯罪的恶人,而他的老婆是直接受伤者。

都说赌徒是没有良知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的龌龊。

如今回想起来,我那近乎凝固的笑容,倒显得自己的人格瞬间提升了不少,因为这种感觉不应该来自一个恶赌鬼。

假如是三个女人,可以啃掉几斤瓜子,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上几箩筐的故事,三个女人一台戏,可三个男人却在失意中找不到投机的话题。

空悲切!三个恶赌鬼都变得特别的闷骚。

也许等待的心情是急切的,可这三个男人最终却落得无事可做,无聊之极!林义将手中的卫生纸拧成麻绳,李忠把腿架在椅把上看报纸,我向天空慢慢地吐着烟圈。

这赌瘾和毒瘾一样,发作起来会让人变成了瘟鸡,话也说得有力没气。我低头趴在桌子上,为这一场没有结局的等待而揪心。

该出场的人不到,不该出场的人却到了。

李忠对我的肩膀拍了拍,然后说:“我给你介绍一位高人,他的知识面比百科书还要广。”

“人在哪?”我头也没抬,低声问他。

“就要来了,你快点起来。”我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平头矮个子的男人。

李忠担心对方没有看到他,脱了皮鞋站到椅子上,努力地向那个人招手,同时嘴里高喊:“阿三!阿三!”

有人来了,我的第一意识并不是欣赏他的才华,也不想听他吹牛,而是希望他能坐到麻将桌上来和我搓几把。出于这个想法,我提起精神来了。

阿三坐到我对面,服务员给他加了一个杯子。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的朋友,是个人才。”李忠一连三个“是”地说,听起来挺自豪的,但这个人貌不惊人,也不是名人,给我这么隆重地介绍,还真有的点过了。如果说是局长、市长,或是个省长,只要听到其中一个我都会投以敬畏的目光,可目前这个人身高不到一米六,皮肤黑得透亮,穿着一条的确良,还有一条毛料西裤,一看就是个典型的贫下中农。

“什么同事,你现在不是自己小打小闹吗?”我问,因为李忠在当时进了一些日常用品,然后自己沿街推销。“同事”二字是不能乱叫的,这可是同一组织或同一机构之前的成员才配以相称的名词。

“说来话长,以前的同事,不过单位解散了,你听说过三亚物资局吗?我们是一起进去的,后来也是一起内退的。”李忠三言两语把话说透,表达能力不错。

“哦”我出于礼貌地向阿三点了点头,接着说:“你要打麻将吗?”

赌瘾发作了,眼前的阿三,好像是给我解瘾的毒品。

阿三露出笑脸,一双豹子眼压逼出一丝柔情,但他只是笑而不答,我从他的尴尬状看出了他的为难,或许不带钱,或许不会打,但往这赌场跑的人几乎没有不会打麻将的,从他努力堆出来的笑容来看,我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聊天吧,不赌会死啊!”李忠看阿三的尴尬样子,马上替他解围。

“不会死,会疯。”我表明自己的心态,自己确确实实是个瘾君子。

我礼节性地给阿三分烟,他呵呵地笑,一句话也不说,把烟往嘴里一叼,用手指抠了抠鼻孔,然后点火抽烟。

他从裤后袋里取出一张报纸,不过半个小时,就看完了报纸,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彩票图,然后拿着黑色圆珠笔在上面认真地画“图规”,心想在这张图上找到开启宝库的密码。

我对彩票并不感兴趣,也从不希望在这上面发财,相反,我对这些鬼迷心窍的人是很反感的,所以在李忠和林义围着阿三“讨探”“研究”“推测”的时候,我感到空前的无聊。

在他们围着这张探宝图谈经说道的时候,我叫围着牌桌卖零食的小商贩给我盛上来两盅水煮花生。

我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玩手机。无意间,我发现阿三的手指头就像鸡啄米那么快,他看也不看,但是抓得很准,不过十分钟就把花生吃完了。摊在他面前的花生壳数不清,而放在我面前的只不过几个。

我再叫上两盅,也不过十分钟又被他扫光了。林义一直画图规,李忠嘴里嚼着槟榔,不太注意桌面上的花生。

我又再来两盅,阿三这一次只吃掉一半。

可能是吃饱了,阿三把两只脚架在凳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慢慢地掏出一包白色软壳“红塔山”香烟,他麻利地抽出一支叼在紫黑的嘴唇间,然后把快速地把烟放回口袋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在回肠荡气之后,又腥风血雨般地把烟喷出去。

无聊的时光过得很慢,我感到喉咙间的唾沫不停地流,真想喝点小酒。

于是我电话召集一些好友,大家伙一到,餐桌一铺,开始只有十二人,可是陆续来的人,加起来也有二十人,加上附带的女人,合计二十四人。

刚开始只是喝点啤酒,为了过把瘾,大家伙又要求来几支白酒,实在喝不下去了,又换上了啤酒。

阿三个子不高,体形不大,喝起酒来却精神倍增,而且额头显得发亮透光。我在他点烟喝酒的时候,发现他的瞳孔比别人的都大,和他黝黑的皮肤搭在一起,真有点男人味,特别是他点起香烟的那一刻,嘴里不停地说话的时候,我更为他激动的样子在心里叫绝,真是个善侃的家伙。

阿三的话很多,刚开始大家都听他说,后来大家都有几分醉意了,再也不听他吹了,而是在似醉非醉中和邻座的人比手划脚地吹大炮。

整张桌子弥漫着烟味和人情味,有人说着说着就指着我说“你不信就问老唐”;也有人说着说着就趴在对方的裤裆上失声大笑;还有几个海量的说着说着就举起杯来,一手夹着香烟,一手交杯豪饮。我最看不惯男人交杯的样子,因为腰挺得很直,肚子对着肚子,酒总是顺着下巴流下,虽说是几分义气和豪气,但让人看到的只是一些酒囊饭袋的形象。

阿三坐在我身边,他嘴巴从没有停过,那张紫黑的嘴唇不停地抽烟和说话,我发现他自从喝下第一杯酒后就没有关上过话匣子,在他说到激动的时候,还会用手指敲着桌子,为了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他还把袖口往上一拉,椅子往后一挪,坐正身子说话。

刚开始,我还注意到有些人在听阿三说话,但后来却发现人人都有意避开他,在他再也没有倾听对象的时候,还是睁着一双豹眼说个不停,这就难为了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人了,非得一边喝酒吃菜,还要一边对着阿三点头应诺。在他说得尽兴时,手掌还会拍在酒桌上,桌被溅起的油水流了一桌。

那一天,我发现阿三不仅仅是一个烟鬼,也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一个顶级的话唠子。

往后的日子,阿三几乎每天都会来到三亚火车站的茶坊赌场,在我心中,他是一个神秘的独行客。

他每天都是走路到火车站的,来了之后,大家都给他加个茶杯,等到我们打牌的时候,他总会在麻将桌边转来转去,不知道他是否在桌底拾到钱,反正他每天都乐此不疲,而且一站就是一天,似乎打麻将的人身上有一股特别勾魂的体香,让他贴得很近。

赌钱的人多是烟鬼,大家一旦往赌桌坐,就分配好每人一包好烟,我也不例外。

打麻将的时候,阿三总会压在我肩头上,然后伸手翻开我的抽屉,再从烟盒里抽出两颗烟,一颗叨在嘴上,一颗夹在耳朵上。他是个烟瘾极大的“围赌者”,我的香烟不过多久就被他抽完了,他不得不转到其他三位牌友那边去翻开抽屉。

林义是个性情率直的牌友,三圈下来不和牌,总会嘴里不停地念叨,说阿三是个倒霉鬼,把他的抽屉打开了,把财气都赶回了。他就把脾气发到阿三身上,把抽屉里的香烟使劲往地上一甩,叫阿三全拿去抽。

阿三脸上堆着生硬的笑容,他拿起香烟,然后双手轻轻地按在林义肩上,赔着笑说:“我有烟,我有烟,你放回去。”阿三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早已捏皱的白色软壳“红塔山”,然后放在林义面前晃了晃。

林义不客气地把他的手一扫,叫他站到一边去。

我冷冷地向阿三扫了一眼,他的脸上虽然堆着笑,但笑得非常生硬,在我的眼光扫过他脸上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用食指擦了擦鼻孔,眼睛眨了眨,显得有点不自在。

我看他不自在的样子,反倒感到自己的目光太凶了,心中不由掠过一丝负罪感,不得不为处于尴尬中的阿三开脱:“烟、水嘛,随便拿,不要打扰人家打牌。”我叫服务员把几包烟丢在茶几上。

男人聚集在一起,总是以喝酒赌博为乐,而我正是那种耐不得寂寞的人。与我不同的是,每一场赌博阿三都不会上场;与我相同的是,每一次喝酒阿三必到。还有一点是相同的,在我赌博的时候,他总是会站在我背后,与我保持一致的方向,也许是为我护航。

我非常感谢李忠给我召来了这个保护神,虽然没有安全感,但至少有人助兴。

这一伙无忧无虑的瘾男,有一次打完牌后都到林义的租间去,赢钱的把钱一摞,叫阿三和林义去买菜,李忠去买酒,还有几位无业游民穿着内裤倒在床上吹牛皮。

林义是个掌勺好手,砧板一铺,鱼肉一切,盛上半锅水,撒了些盐巴和味精,大家就可以上座了。

闻到酒味,大家都围着炉子吹起来,吹的是啤酒和牛皮。

为了保持晚上那场麻将大胜,以往大家都以啤酒为主,但是由于阿三的到来,出于对客人的盛情,大家都不喝啤酒了,而是陪同阿三喝“海马贡”。

“海马贡”是一种补肾的药酒,我特别讨厌药酒的味道,但为了随大家,我也没有异议。阿三是个“海马贡”迷,他在筷子伸往锅里之前,就已经小啜一口,从他那撅起的嘴唇,还有牙齿间不断发出的“咝咝”声来判断,他特别好这一口。

由于不适应药酒,我对阿三屡屡举起的酒杯总存有成见。

阿三看我酒量可欺,他说:“分亩到户,每人三瓶。”出于礼节,我领了,认了。

三瓶之后,我本不想再喝了,但箱子里还有几瓶,阿三越喝越上瘾,又说各分一瓶,可是其他人都不想喝了,我也向阿三推手拒酒。

阿三看我不爽,来了一句:“就你们这些酒量,个个都不算男人。”

大家看他这么高兴,都说以啤代白,各人开了瓶啤酒,而阿三却睁着鼓胀的眼睛盯着大家说:“没有一个像男人?”他说完之后打开两瓶“海马贡”,一瓶放在我面前,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他对我说:“啤酒是拿来涮口的,你也口臭啊?”

我在他的强迫之下,随口说出一句“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然后把盛满的啤酒喝掉。

阿三来了酒兴,他看我喝完杯中的啤酒,他站起来把刚开瓶的“海马贡”推到我手中,带着醉意说:“咱俩干。”

也许是出于关心,也许是取笑,李忠摇着头说:“阿三,干完啊?你行吗?”

阿三说:“小菜一碟。”接着用中指往上一挑,示意我站起来干掉瓶中酒。

我说:“行吗?一瓶下去,可是要吐的。”

阿三说:“差远了,喝完这一瓶,再来一瓶。”

李忠听他这么说,又开了两瓶酒,准备让我和阿三斗到底。

一向在酒桌上委婉的我,壮着胆子站起来和阿三干了。这瓶酒喝完了,阿三脸色由红变黑,他走着“乾坤大挪移”的步法到厕所,然后把头埋在马桶里,我听到不断的呕吐声和流水声。

“喝不了就不要吹嘛,这两瓶酒都开了,不要浪费,我们把它喝完。”林义说完,让大家把这两瓶酒分了。

阿三在这群朋友中混了将近半年,可是我从来没见他掏过一分钱,所有的吃喝拉撒都出自这群人。也许这群人个个都是仗义的光棍,所以从来没有人厌烦他那一毛不拔的劣根性。

李忠面对阿三的过度要求,一直持着“有求必应”或“理所当然”的态度,从来没见过李忠为此生过闷气,反之,酒后的李忠总是显得豪情万丈,只要阿三开口,他必定答应。也许他有些反感,所以有时候眼睛也变得失神,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带着醉意挥手说:“去,小意思。”

阿三有一个爱好,他喜欢在酒后找小姐按摩,每一次都是李忠买单。

阿三见到按摩小姐会性情大发,非得把酒桌上说不完的话滔滔不绝地说给按摩小姐听。也许按摩小姐听不懂他说的话,但也不得不对满是酒气的他笑,这也许是出于“客人是上帝”的职业操守。

按摩小姐除了对阿三点头应诺,还要陪着笑说阿三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阿三每一次听了此话,都会感到飘飘欲仙,话也说得抑扬顿挫,甚至是唾沫横飞了。

每一次都是阿三请李忠去按摩,但是,每次到了买单的时候,阿三总会把李忠推到自己跟前,然后从背后搂着李忠的肩膀,笑嘻嘻地向老板娘说:“这是我老板,帅吗?”李忠在醉意朦胧中听到阿三称他为老板,称不上帅的他也不由变得春风满面。出于虚荣心,加上面对老板娘一张讨好的笑脸,他非常乐意掏腰包。

当老板娘找零的时候,阿三又从李忠背后转到跟前来,他接过老板娘手中的钱后说:“唉哟,这点小钱,不用找了,都给小费了。”话还没说完,随手把十元分给帮他按摩的小姐,然后把剩下来的钱往自己口袋里塞。

这对活宝每次按摩回来之后,李忠总是附在我耳边说:“又被阿三敲诈了。”

对于阿三不休止的要求,李忠从没有怨言,但有一次,李忠把钱包交到我手中说:“阿三又说他请我按摩了,这家伙总是让我掏钱,然后他来做好人,你先帮我把钱包收好。”

手中没有钱,李忠提心吊胆地跟着阿三去按摩了。阿三走到三亚按摩一条街,他俩迫不及待地冲进最近的一家,阿三点了最漂亮的两位小姐,李忠也点了两位小姐。

按了将近一刻钟,李忠打电话给在隔壁包厢的阿三,说是自己忘了带钱包。阿三听到李忠不带钱包,本能地从床上跳起来,并且迅速地把衣服穿上。不过阿三很快就冷静下来,他脑袋瓜子一转,把两位小姐吆喝一阵,说她们都不会按摩,,竟然把他的小蛋碰到了,痛得不得了。阿三装作很生气,然后把李忠也叫上了,嘴里唠唠叨叨不停地冲出去,说这些小姐真的不是好东西,按摩还抓到他的蛋蛋了,他边说边捂着下身走出按摩院,害得老板娘责怪这些按摩小姐。出门之后的阿三惊魂未定,但他似乎有一种“过把瘾再死”的想法,脑子一转,脸上露出笑容,如果用这一招,也许今后按摩就不花钱了。阿三又拉着李忠到其他几个按摩店去,结果这一招真的灵验,每个店主都指责按摩小姐并向他俩赔罪。可是当他俩从最后一家店里出来的时候,却被几个浑身刺青的彪形大汉围住了。有人揪住阿三的衣领,想要对准他的脸左右开弓,可此时的阿三却机灵地吆喝一声:“你敢,你现在要是动了我,我就把你这店给封了。”店主被他这么一吆喝,先是懵了,但听他这么一说,反而被他镇住了,赶紧叫几个打手停下来。阿三接着用琼北话说:“你们知道市公安局长是谁吗?那是我姐夫。”店主听阿三不仅琼南话说得很地道,琼北话也说得十分流利,不由怀疑这个小个子真是个有来头的人,况且当时的公安局长是琼北人,说不准这矮个子就是公安局长的亲属。听了阿三这么一回,店主也无不顾忌,只好叫打手放了阿三和李忠。在回来的路上,阿三和李忠乐呵呵地走在柏油路上,阿三说:“我今天可是请你按摩了,刺激吗?”李忠说:“刺激!你真是聪明的一休!”自那之后,阿三获得了人生第一个绰号“一休哥”。

阿三的故事一般发生在酒桌上或者是酒后,不喝酒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但喝了酒之后却变成一个“天大地大就轮到我最大”的那个人。

同在一张酒桌上,他的嘴巴从来没有停止过,总是唠唠叨叨喋喋不休,而且他的立场和大家永远都不一样,不管大家说的是对还是错,他都会站在对立面。所以,在喝酒的时候,要么听到有人和他不断争论,要么听到他一个人在说话,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错,哪怕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也会说对方“你不懂”“小儿科”之类的话,这也成了他的口头禅。

一向不善表达的李忠,和阿三坐在一起,只能埋头喝酒吃菜,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有时候,李忠想说几句话,但阿三从来没有给他机会。面对这种情况,李忠总会向阿三抱拳求饶:“一休哥啊,一休哥,让我讲几句,我求你,我跪你了。”可是这样的乞求并不起多大的作用,阿三总是漠视他的存在,非得把话说完不可。

在酒桌上,阿三的话从来没有停止过,那怕大家都觉得烦了,他还是就一件事不停地说上两三个小时,由于这样,李忠总会拍着桌子叫他停,但此时的阿三,嘴巴正像一个沙漏,只要时间还在,非得流下去不可。

在阿三面前,我也变成了哑巴。我说毛和周是革命同志,阿三说是暧昧关系;我说“仲”指的是老二,他说“仲”指的是老三;我说齐白石是木匠出身,他说齐白石是铁匠出身……他在反驳我的同时,还会杜撰出一些故事来证明他所说的是事实。后来,我在他面前再也不说话了。

别人也和我一样,说出来的话到了阿三这里就成了废话、假话,所以有人在酒桌上和他反目成仇,也有人听说阿三要来喝酒就推辞了,我也因为阿三在而辞过几次酒席饭局,我宁愿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吃快餐,也不去凑这份热闹。

原来李忠总是以“怕寂寞”或“没人说话”为借口,然后把他的同学加同事阿三叫来一起喝酒,因为阿三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给我们讲故事,可是后来大家一提起阿三就说“别叫这种人来扫兴”。为了不破坏大家的酒兴,李忠再也不叫阿三过来喝酒了。在三亚半年间,我似乎从阿三那儿听到了许多话题,不管是天文地理还是人文科学,抑或是花鸟虫兽,他都无所不知,无所不谈,而且是抱着唯我独尊的态度。有时候,我感到他是一部百科全书,为央视没有发现这样的人才而惋惜,也许央视名嘴在阿三这儿也不过是“小儿科”。我曾建议阿三到百家讲坛去主讲,但阿三似乎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刚认识阿三的人都说他是个博古通今、饱览群书的人,但久而久之,大家对他所说的话都不以为然,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反驳别人而说话,虽然他并不是为了否定别人来提高自己的那种人,但他说话缺少足够的依据,简直是无理取闹或完全瞎掰,所以,我说他是一个“喝狗酒”的人,就是那种喝完酒后如狗一样狂吠不停的人。

阿三有个优点,就是他从来不生气,我发现他在酒桌上说话总是越说越兴奋,而别人在他面前是越说越郁闷,甚至是越来越生气。也正是阿三讲话总是不紧不慢,不管别人说话急不急,你越是急躁,他越是慢条斯理,所以也惹毛了许多人,从而留下了许多经典的故事。

在三亚的日子过得疯了,在那半年里大家都吃好喝好,照那样活下去可能有一百岁,可是我却越玩越空虚,因为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了,正事也将要荒废了,所以不得不离开这个醉生梦死的地方。

在我离开之后,这个十多人的“团伙”也解散了,李忠随阿三回老家,林义找了份正儿八经的工作;留下来的人,有的泡妞去了,有的干活去了。

李忠随阿三一起回到老家之后,成了一对惺惺相惜的失业者,无聊的日子,他俩经常聚在一起喝老爸茶,有时候还到对方的家里坐坐,一对知己,世间难求。

2006年7月12日,李忠、阿三和阿三的父亲坐在一起聊天,他们就2006年德国世界杯一事展开辩论。

阿三的父亲和李忠说法国中场齐内丁?齐达内获得最佳球员,而阿三却说是德国前锋米洛斯拉夫?克洛泽,阿三的父亲和李忠说米洛斯拉夫?克洛泽是最佳射手而不是最佳球员。

阿三说他俩都不懂,对足球来说,他俩只不过是小儿科。

阿三的父亲听他这么说,忙拿来报纸来对证。

白纸黑字,事实证明了阿三的父亲和李忠是对的,可一向不认输的阿三却说:“这张报纸是昨天的,报纸都过期了,今天的说法可不一样!”其父哑然。

阿三的故事十天半个月都说不完,有许多人说现实社会中有许多这样的小人物,只是我见识少而已。回忆起来,青少年时代确实有过这样的朋友,但那时候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在别人这么做的情况下也没有去寻思一个人的本质,可是到了这把年龄,对人性的深入认识之后,我更想从人的本质去分析一个人的品行。

如果阿三是那种横行霸道的人,他就是拿起刀来抢来与人较真或是谋求财物,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可他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他的骨子里没有与天下人争的本质,也没有做大事的勇气和气魄,但他喜欢通过语言来与别人对抗,喜欢通过辩论来取得成就感,因为说话不需要成本,也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但是,他与人争论的瘾,几乎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要站在对立面与人对抗,不存在所说的是否属于真理或道理,也不存在语言逻辑和说话方式,只要开口就没完没了,哪怕是别人承让他了,或者是不搭理他了,他还是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

曾有一次,我问阿三:“你为什么不停地说话呢?”他说:“说话可以解酒,你没有发现我只有喝了酒才说话吗?”说话可以解酒的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我发现他多是喝了几口就再也不喝了,杯中酒剩下一半的时候,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除去挥发掉的酒气,喷出来的口水不少,所以说杯中酒越喝越多。

不要以为只有手脚才能伤人,语言也是伤人的武器,所以也有了“言多必失”种种现象。阿三酒后事事都与人较真,不管是专业还是非专业人士,同坐在一张酒桌上的人都成了他嘴里的“小儿科”和“你不懂”。

记得从三亚回到黄流的那几天,阿三和两位朋友坐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位是化学专业的,另一位是物理专业。

他们先是谈论氯化钠电解形态,其中化学专业的朋友说:“负极生成氢氧化钠碱性水,正极生成氯离子弱酸性水。”可是阿三说:“你什么也不懂,氯化钠就是盐,盐就是碱性的,你没有煮过菜吗?放点盐下去,不管水煮多久,也不见变酸,而是越煮越咸,你真是小儿科。”对于阿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辩论,他的朋友气得脸面抽筋地说:“这是我的专业,你难道比我懂啊,我现在每天都教这些分解式,你这不是挑战我的权威吗?”可是这权威在阿三面前只是小儿科,阿三还是“你不知”“你不懂”“小儿科”说个不停。这可让对方恼羞成怒了。不过出于朋友的身份,他们还是继续聊下去,话没完没了地聊,阿三边聊边笑,对方越聊越恼火,但还是保持君子风度,不以恶言回应阿三。

相对于学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讨论同一个话题,没有人因为对错而大发雷霆,如果对方不懂,懂的人就心里多是置之一笑,可是,面对一个不懂的人骂你不懂,那可是天大的悲哀。这三个人酒意来了,天南之北,古今中外,科学迷信,天地万物,无所不谈。

也不知道何时聊到了电磁波。电磁波理论是中学物理课特别重视的一个章节,阿三也有大学学历,对这些理论还是懂得不少。阿三说:“电磁波是以辐射形式传播的,只有以直线形式传播的方式才有辐射。”他那个毕业于物理专业的朋友说:“这个可是我的专业,你不要在我面前乱说话,我现在可以一字不漏地念给你听,你听好‘电磁波是由同相振荡且互相垂直的电场与磁场在空间中以波的形式移动,其传播方向垂直于电场与磁场构成的平面’,你不懂就请不要乱扯,还‘直线传播’,你到底懂不懂?”阿三说:“我怎么就不懂了,物理是我的强项,你懂什么时候叫‘辐射’吗?”毕业于物理专业的朋友觉得阿三屁也不懂,不过是个神经病而已,但那个化学专业的朋友气得拿起杯中酒,冷不丁地把酒对着阿三的脸泼过去。接下来是一场冷战,阿三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们这辈子再也不是朋友了。”

都说一个人的语言和他的思想、行为是有所联系的,但是这话用在阿三身上却不完全正确。阿三酒后总是喜欢说自己是个有历史的人,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上的人,他都认识。他也许有这方面的思想,所以有了这方面的语言,这也许是一种江湖情结,但仅仅是情结而已,也许他做不到,也没有经历过。

阿三总喜欢在酒后说同一个故事,说他在海口帮人家看赌场的时候,曾有一帮江湖上的兄弟朋友,有一次,他们与搅场的烂仔打起来了,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有武器,算起来有十一支火药枪和二十七把山沟刀,结果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我也不知道有几个人相信他的话,但有好几个人等他走后都捂着嘴巴大笑,都说这家伙真能吹。“十一支火药枪”和“二十七把山沟刀”也成了这群人茶馀饭后的笑料,特别是李忠,一旦听到有人就江湖事吹牛,马上就说:“你再利害,也比不过阿三那些朋友,你能拿出十一支火药枪和二十七把山沟刀吗?”也许阿三确实见过这样的场合,他也许是个观众,也许是从电影上看到的,当然也不排除他在赌场见过斗殴的事,但我相信他手中也不会拿着武器,也绝对不会站出来砍人,他顶多是一个看客,准确地说是一个颤抖的看客。但他每次聊到江湖事,总是喜欢拿这事来吹牛,而且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这也许是每个男人都有一种江湖情结。不过,有一种可能是他酒后壮胆了,也站起来虚张声势了,正中了“狗胆吓人”的说法。

不过,现实中确实有一件事让我对阿三刮目相看。记得2008年春节,有一帮朋友过来我这儿拜年。当时,阿三常在我这儿玩,当天晚上也坐下来一起喝酒。酒后有些朋友去酒吧K歌,我那天酒上头了,留下两个朋友在家聊天。阿三酒后无事可做,叫我这两位朋友和他一起斗地主,我心想这些朋友都是大车小车过来的人,恐怕他们不会陪阿三玩这么小的牌,不过看他无聊,我说玩吧,小赌怡情。

斗地主这活本来就是两家对一家的玩法,可是阿三疑心很大,总是以为人家合起伙来坑他,所以每打完一手牌,他都要摊开人家的牌来查看。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跟他说:“就打这么小的牌,你这样子可不行。”我朋友觉得这个人挺有个性的,本来是出陪他玩,反倒被认为干了手脚,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声也不吭。

斗到最后,阿三输了二十三块钱,他死活都认定自己输了钱是因为人家合起来伙来坑他,当时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把钱还给我,要不你们都走不出黄流镇。”

这两位朋友听完,脸色马上变了,我看情形不对,马上圆场:“算了,他醉了。”然后掏出一百元塞给阿三,叫他不要闹了。可是阿三仍是拍着桌了叫我朋友把赢的钱还给他,我朋友看了看我,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又带气的笑,然后把口袋里的零钱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叫他通通拿去。

在阿三把这些零钱一张张地数了一遍,然后双手轻轻叠平的时候,我心底特别不是滋味,但过门是客,我还是忍了。

我当时在想,这个家伙真不知好歹,你今晚喝的名酒和装满口袋的名烟,都是这些人送过来的;我又在想,如果我不在,这两位朋友会不会让他永远闭上这张嘴?事后,为了让他明白自己吓错了人,也为了让他知道人家不会坑他,我告诉阿三这两位朋友的名字,他听后笑着说:“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今天,也许这俩人的身份又成为他酒后吹牛的本钱。

阿三也有赌瘾,只要身上有钱,他就坐立不安了,我发现他常到我新居旁边的一户人家里和几位舞女玩麻将,不过大多时间都看到他站着观看,然后教人出牌。每当有人和牌,他总会做出总结,要是他跟前的人和牌,他会说:“听我的没错吧,抽两块钱买水。”接着帮赢家收钱,然后抽出几块钱;要是他跟前的人输了,他会责备人家没有按他的提醒去打,要不别人根本没有和牌的机会。

阿三看起来比玩家还兴奋,我经常用望远镜瞄他,发现他手舞脚蹈,情急之下还拿起一张麻将牌拍在桌子上。

阿三的情急是可以理解的,他的兴奋也不难理解,虽然他没有投注,但却可以通过煽情的解说来获取一定的利益。

阿三的脑袋中总是时时刻刻算计着这些小财小利。我之前以为,也许是他失业后生活过于拮据才变成这样,但后来他到飞机场当杂工之后,工资也算高了,但他仍然改变不了这种劣根性。

阿三上班后生活质量有了极大的改善,原来一天一包七块钱的软壳“红塔山”,现在一天一包二十元的“玉溪”。

从机场回到黄流镇约需一个小时的路程,所以阿三周末总会回来,然后和大家搓几把。

有一次,他上了赌桌不久,他的家人就打来电话,说是家里有急事,其他三位牌友看到阿三要走了,叫旁边喝茶的一位朋友顶上。

本以为阿三就这么走了,可是他仍坐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数钱。数完钱后,他说自已还输十块钱,叫顶他的人给他十元。

输钱是你自己的事,与顶上来的人毫无相干,可是阿三却坐在那儿耗着,非得让顶替的人给他十元才走,虽然他的家人又再来电话催了几次,但他仍死赖着不走。

阿三是强拧着笑容去要这十块钱的,顶替的人看他多次讨钱,也就给了他。

在他走后,其他三家都说输钱,只有阿三赢钱。

顶替的人说:“这个家伙,赢了钱还讨钱,真正的汤水头(“汤水头”是黄流地区的方言,指贪小便宜的人)。

同样的故事也落到我头上,搞得我哭笑不得。某年春节期间,我和朋友一起喝酒,喝酒期间,阿三到来。大家为了安心喝酒聊天,没有叫阿三入座,阿三自讨无趣,和几位不喝酒的打起麻将。

酒足饭饱,大家转而喝茶聊天,各玩各的,互不侵犯。

可是阿三半途却说他要上三亚了,再不走就误车了,当时正是中午二点多钟。

有人逗他:“赢了钱就找借口开溜了?”

阿三打不完三圈,半途下来就是违反了游戏规则,大家都认为他耍滑头。

我酒后手痒,不分大小,也要摸几把。我以为顶了阿三他会很高兴,可他却说自己还输了一张车票的钱。他叫我给买位钱,我把钱给了他。

有位朋友说:“拿了就走吧,别看了,你不怕误车?”

阿三走时,我记得他弯身穿袜子的时候满足地看了我一眼。在他走后,落下一地笑话。

我特别佩服阿三,他的脑海里竟然无时无刻都有这么多“敛财”的歪主意,这确实令人意想不到,而且他开口之时表情竟然那么自然,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我曾在朋友面前说过,认识阿三让我的人生见识开阔许多,但也很不幸,因为有许多人问我为何交这样的人为朋友,更加幽默的是有人为我和阿三交朋友而怒发冲冠。我心里明白,谁值得交,谁不值得交。阿三的存在,不正是给我的生活添盐加醋吗?只要心里有本经就行了,况且阿三是个不会犯下大是大非的人。

阿三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而是那种鬼迷心窍的人,有时候他会为了贪点小便宜而违反了游戏规则,但他不会光明正大地违反,而是找些令人哭笑不得、不痛不痒的理由来违反,是属于那种特能混的人。

按常规,打完牌后都是赢家请客吃饭。有一次阿三和朋友通宵麻将,那一次他赢了三家,估计赢了几千元。

在天亮收局时,大家都想去吃早餐了,可此时阿三说自己还有事,没有时间和大家一起吃早餐了。

大家都露出神秘的笑容,早上五六点钟对一个单身汉来说,不知道有何事。

都说一毛不拔的人会十分节约,可也要看花的是谁的钱。

有一回,阿三的同学毛冲请客,看在昔日同窗的情面上,毛冲破费做东,大家尽情吃喝,吃好喝好又到酒吧再继续喝。

在酒吧喝的是每瓶一千多元的红酒,当时大家都有七分醉意了。

毛冲说:“大家尽情喝吧,要把这酒消灭掉。”

看到放在桌底的两箱红酒,大家都说喝不完了,至多可以再喝一箱,要么退了,要么存起来。

可是这个建议遭到了阿三的反对,他说:“退什么退,存啥存,不就是两箱酒吗?毛冲有钱,喝不完也不要退,多没面子的事。”

接下来,阿三在启开一瓶红酒的同时,也把另—瓶红酒砸了,等到散场的时候,一箱酒被喝完了,另一箱酒却被阿三砸得满地流淌。

我曾听阿三和李忠多次说起这件事,阿三总以此为荣,李忠总说阿三了不得,我从不回应他们的精彩说辞。

如果说阿三砸红酒为乐是豪爽之举,那也要看看这酒是谁买单。只因为这是他人买单的酒,所以他以别人的东西来壮自己的气场,但以破坏他人的财物来取乐却是十分不道德的事,你可以在别人施舍的条件下尽情享受,但不能以破坏的方式来接受。

阿三本来是个一毛不拔的人,却以砸红酒的方式来演绎自己的豪爽,如果这红酒是他买单,那么这一举砸的不是红酒,而是砸了他的命。

但我坚信阿三买不起这张单,也不会买这张单,除非你把他的血放干。

说到这里,我想以一个小故事来证明阿三买不了这张单。

且说林义离开三亚到海口工作后,有一次要回黄流老家,阿三在电话里听林义要回黄流,马上来劲了:“我今天刚好发工资,又中了二十元三码定位,过来和我庆祝一下,我请客,包你吃好。”

林义听阿三这么一说,知道阿三今儿包里至少有两万元,得好好喝一顿,再泡泡脚去,于是把西站直达黄流的车票退了,想要改道经三亚美美喝一顿再回黄流。

到了三亚之后,林义打的直奔阿三住处。

林义到后,阿三高兴地请林义到路边快餐店吃饭,一个空心菜五元,一小碟五花肉十二元,一瓶“正通”小烧五元,两碗饭两块钱,合计二十四钱。

“妈的,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耍过。”林义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激动。

我说:“知足吧,他可没请过谁,你是最幸运的。”

请客,其实是一件光彩的事,如果经济允许,如果生活宽裕,但是,这需要一个和谐的生活圈,需要一群懂得感恩、懂得分享的人。

有些人虽然富有,但他过的是贫困的生活;有些人贫困,但他过的是富裕的生活。

举个例子,我有一个朋友圈,他们的收入并不高,但他们天天都过着贵族般的生活,名烟好酒从不间歇,你带朋友来我招待,他带朋友来你洗尘;你坐下来我给分条好烟,他喝酒时你去买单。这看起来大气、大度又有排场。其实,一个圈子里的人都相处得好,都懂得感恩,都情尽义尽,所以都流轮“做好人”,这平均下来和偷偷掖着藏着一包好烟是同一种消费和开支的。只不过是穷人过着大气富足的生活,而富人过着小气窝囊的生活罢了。

所以说,一个圈子中有个自私、贪小便宜的人,这个圈子要么都变得各怀鬼胎,要么都排挤这个人,或是人心离散。

真与假也许就在这些矛盾中产生了,小至人与人之间的人格对比,从而产生怨言;大至地区与地区之间的观念区别,从而产生奚落。地区文化中的“虚伪”与“情义”也由此诞生。

这个故事,写着写着,我不由悲从心生,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把一个人脱光下了让大家去围着他的裸体看,也许我本来就存在极度残酷的虐待心态,也许阿三在我心中一直是那种处于弱势的无争的人,他只不过是贪点小便宜,他也有自己的底线,也坚守伦理和道德。

有时候,我又何尝不是那种被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失败者呢!正所谓“人无完人”“金不足赤”,既然太阳也有黑点,我又何必要努力去回忆,然后把阿三的故事写出来呢?可人就是这样,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有些感触凉如晚风来急,有些感触暖如贴肤激情燃烧,有些感触如烈酒般醉死,也有些感触如岁月疮疤。

对阿三的感触也许是生命之中的一个印痣,他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段记忆,不谈那一段岁月是精彩还是郁闷,也不说那一段岁月是悲是喜,但那确实是生命中燃烧的一段岁月,这一段岁月让我见识了一个心性超乎常人的阿三,他能做到的,有许多人都做不到,这也许是一种生存能力,也许是一种超意志的作为。所以,有时候我在寻思,人是不是应该为了利益去做一件事,也许阿三和希特勒只有一步之遥,只不过他的方向错了。

也许天下都没有糊涂人,只不过人人都装糊涂而已;也许没有人在乎你一时的行为,但有许多人能看清你的本性。所以,一个人是正是邪,别人心底是明明白白的,只不过有人装作糊涂,有人直言不讳,有人装聋作哑,有人掩耳盗铃。

且说阿三周围中的人都结婚了,阿三也四十出头,在家人的催促下,阿三也急了,他的同学也出于好心,时常帮他留意一些未婚的女人。

阿三有个佛罗同学叫林华华,听说阿三还没有结婚,而他身边还有许多大龄“剩女”和不少寡妇。出于同学的情谊,林华华当起月老,其夫人当起红娘,为阿三牵线搭桥,想给阿三弄个娇娘,纵是弄不了个天仙配,也要给他弄个老少配。

当天,林华华为阿三订了一个包厢,带着一个又白又胖又高的女土豪来见阿三。阿三看到这个比他高过头的女人,心理上马上矮了一半,但这位“超女”却很健谈,看不出她有嫌弃阿三的迹象,也许是她看上了阿三这种短小精悍的男人,也许是为了给林华华面子。

从早上九点聊到中午十二点,大家都以为阿三会把茶楼的单买了,然后高兴地请大家下馆子。可阿三却在散场的时候坐着不动,他让林华华去买单了。

初次相亲,到了午饭时间,也应该是男方请女方吃饭,可阿三只字不提,林华华只好电告娇妻:“老婆,这饭咱请了,到咱家吃去。”

在返程中有同学问阿三:“你怎么茶水费也不肯付?”

阿三说:“这是林华华安排的相亲,肯定由他买单。”

陪同阿三的同学一路沉默。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次的相亲并不成功。后来,听阿三说对方年龄太大了,所以不能接受。对于他所说的“太大”,这两个字我一直在琢磨,是块头太大还是岁数太大?是生殖器官太大还是五官太大?我总以为大并不是坏事,但到了阿三这儿却因为“太大”而成了否定对方的借口。当然,我怀疑对方也有嫌弃他“太小”的可能,当然,不是岁数小,而是个头小。

大约距离这次相亲七八个月的之后,阿三忽然宣布要结婚了,听说这位姑娘比他小二十岁,人长得还算致标,还是个小金库,就连我也想不透这姑娘为何要嫁给阿三。

阿三多次在朋友面前说:“我要喜欢喝酒,她会给我酿酒。”这足以看出阿三因为这个姑娘而引以为豪。

结婚的日子定下来了,从距离结婚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开始张罗了。

这其中,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阿三发出去的请贴很多,以前的同事,一起玩的伙伴,还有小学、中学、大学同学,他都全发请贴了。

按常理来说,人活到这岁数再结婚,前来庆贺的人必定不少,可是到来的人并没有阿三预期的那么多。

也许那些不来的人自有道理。

有一位叫莫纵的朋友对我说:“我并不想来的,但三亚有位朋友下来,我想阿三可能不会接待他,所以就过来看看。”

我问:“你为什么不想来?”

莫纵说:“我以为阿三不会给我发放请贴,但出乎意外,他还真的厚着脸皮给我发了请贴。”

这家伙看来不想说,如果不继续威慑他,可能就不会说下去了,我说:“别叽叽歪歪,能不拐着弯说话吗?”

莫纵说:“我结婚前,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阿三在我那儿吃喝拉撒玩,我结婚的当天,他一声不响地溜了,溜到我家附近的人家里看人家打麻将,等到结完婚,他又到我这里吃喝拉撒玩了。”

我说:“也许他不想给红包,或者没有钱,所以不来了。”

莫纵:“这都是他妈的借口,我会在乎他那点钱吗?不就是来凑个热闹吗?”

“那你还来他这儿干嘛?”我了解莫纵的心思,结婚都是大伙儿在一起凑个热闹,兄弟朋友不会在乎那点钱,这阿三也真脸皮厚,竟然可以在人家吃喝拉撒这么久,人家结婚那天却闪了,过了结婚的日子,又来混吃混喝。过了这么久,现在却请人家来捧他的热闹,真的把天下人都看傻了,就他一个人聪明。

我看到莫纵递给他红包就闪人了,也许莫纵明白,阿三只要拿到红包就足了,不在乎人多人多,也不在乎热不热闹。

有许多人都是像莫纵一样带着怨气到来的,还有许多人像心里有怨气而不来的。

我在现场见到的人极少,再经莫纵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和我一起到阿三家的有林义,还有一个好友叫陈剑。

陈剑是我的好友,时常和我一起喝茶饮酒,所以和阿三也有一面之缘,想不到阿三把请贴也发到他那儿了,出于礼节,他也到来了。

为了陈剑不受冷落,我接他来了。

从三亚下来的远客,主人应该烟水接待,但阿三却一直没有分发烟水,椅子也不拉一张,也许他疏忽了陈剑的存在。

阿三疏忽陈剑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正在和林义算帐。我和陈剑站在那儿看他和林义算帐,这帐算挺有意思,我暗自思忖,阿三不读会计学太可惜了。

原来阿三叫林义帮他到黎寨里买只小猪和二十三斤山兰酒,小猪花了六百八十元,山兰酒每斤二十元,合计一千一百四十元。

按理阿三除了给林义成本费,还要给车油费。林义出于朋友不计较时间成本和车油,可是阿三却只交给林义一千元,他说:“这酒没有这么贵,这猪也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就给你一千块钱吧。”

林义觉得不可思议,他说:“我在电话里都和你报价钱了,你这人真有意思。”

阿三说:“唉哟,就一千元吧,整数,好算。”

看在他的婚礼大事上,林义甩一甩头,郁闷地收下了一千元。

阿三结婚当天是周末,定在这个日子结婚是为了亲人、朋友和同学都有时间过来。

阿三有几位高中同学从三亚、八所、五指山回来,大家都是这个小镇上的人,都想借此机会看望父母。

海南的婚礼要举办两天,第一天晚上开始喝酒。

第一天中午时分,阿三的同学集在酒店一起吃饭,这一桌饭本来由阿三买单,但是他只和大家招呼一声,就说家里有事走了。

有个叫杨阳的同学爽快地把单买了。

从远方回来的同学,有的喝茶打牌,有的开房睡觉,传统上这些费用都要由新郎支付。

杨阳看到回来同学不少,比起中午聚集时的人数多了几个人,他问阿三:“房开在哪里?”要求阿三把房卡都分给同学,可是阿三却说:“睡什么睡,到我家里来玩,半夜一起去迎新娘。”

杨阳说:“迎新娘的时候大家会到的,况且你家里只有一张手叠麻将桌,你叫我们怎么玩。”

阿三说:“玩扑克吧,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多扑克牌。”

杨阳说:“有人玩牌,有人打麻将,有人要睡觉,你把房订在哪里?快点把钥匙给我,别这么多废话。”

阿三说:“都是好同学,开什么房啊!开一间房要一百块钱,十几个人要一千多,你这不是让我这婚白结了?”

杨阳说:“大家都是在外工作的人,回来一次不容易,大家给你的红包不会少,哪有结婚不给同学朋友订房休息玩乐的?况且你要开也不能开这么低档次的房间。”

阿三说:“我还没有开,要是真的要开,去车站开五个包厢喝茶吧,打牌的包厢有沙发可以睡,每个房间要花八十块钱。我给你四百块钱,你帮我办去。”

杨阳心里窝着一把火:“中午我帮你买了两千多块钱的单了,你现在还想丢下这些同学朋友不管,你这是结的什么婚?好吧,钱我不要了,我帮你付了。”

阿三听了笑逐颜开:“杨老板有钱,谢谢了。”

出于感谢,阿三把一包“芙蓉王”塞进杨阳的口袋里:“去吧,这包烟是3字头的,绝对是好烟。”

杨阳把同学们召集到一个高级宾馆,他说:“大家今晚就住在这里,阿山刚刚电话里交待了,他让你们把红包交给我,让我把房费付了,你们给的钱我都记下。”

大家都把红包交给杨阳,杨阳开了十一间房,还订了个高级的KTV包厢,好酒好烟,大家玩得十分尽兴。

且说当天晚上,到KTV的同学都喝的烂醉了,打麻将的同学也抽不了身,大家都顾不上和阿三一起去迎亲了。

陈剑、林义和我在一起聊天,不到四点钟陈剑的电话响起,是阿三打来的,他要求陈剑、林义和他去接亲娘。陈剑和林义走后,我抱头大睡。

后来陈剑对我说,接亲的时候锣鼓喧天,但陪同的人太少了,只有三五个接亲的人,他成了个专业的炮手,还有两位提灯笼的童子,一个提着彩礼的中年妇女。

门庭冷落,也许阿三心里特别难受,但这也是自作自受。

对于这帮不陪阿三接亲的同学朋友,阿三可能想不出报复的方法,但我的想法完全错误了。事实上,阿山叫林义代买的山兰酒和五脚猪(一种放养的小花猪)肉都没有,酒桌上只有三四瓶啤酒和十元一包的香烟。大家看到这个场面,加上熬了夜,胃口不太好,只好商议到外面去吃早餐。

当时,阿三看大伙要走,忙拦着大家:“怎么了,酒瓶都开了,烟也开了,好歹也吃点。”

没有好酒好烟,加上大家都想到外面吃点清淡的,所以阿三拦也拦不住。

阿三急了,他问杨阳:“红包也不给,全都走了,这是什么回事?”

杨阳说:“红包都用在开房、K歌上了,昨天中午吃饭的钱也由你来付了,不过我不吃你的,这是我的红包。”

同学朋友都走了,看着几桌没有动过的饭菜,还有几只苍蝇在上面飞来绕去,阿三悲由心生:“请的不来,来了的也走了,不请的还在绕来绕去。”

阿三请的人很多,但是到席的人不至四分之一,饭菜剩了不少,干货和烟酒也退了不少。

结婚后的阿三,很少到外面去喝酒了,因为他要陪自己的老婆吃饭,但晚酒是少不了的,多以米酒为主,每次都以一斤为准。他再也不抽七块钱一包的软壳“红塔山”了,而是上升到二十元一包的软壳“玉溪”,档次上去了,一下子跃了三个台阶。

如果以阿三的工资支付整个家庭的费用,还要供自己烟酒,那是不够的,幸好他的妻子做点小生意。

为了证明男人爱自己多少,女人总是以从男人身上索取到多少金钱作为衡量爱情的标准,可这等于要了阿三的命。阿三虽然在航空公司上班,但薪酬并不高,他每个月只能领到三千块钱,支付烟酒费之后,也所剩无几了,还要每个周末回来和妻子相聚,每一次回来他都要给妻子买点水果,结果每个月都是“月光光”。

对于一个“月光光”的阿三,其妻每个月都要伸手要钱,因为阿三在结婚之前向其妻说自己的工资有两万元,女人现实,一听他说工资这么高,就认为是嫁对了主,欢欢喜喜地嫁过来了,可是日子一长,总觉阿三的钱只花在自己身上,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贵重的东西,于是开始翻看阿三的钱包了。

给了一次,必然要给第二次,对于阿三来说,性可以无限制地给,但钱却再也给不了。

在妻子无休止的“催款”下,阿三不得不向其妻坦白自己的现实情部,其妻听说阿三只有三千元工资后如五雷轰顶,受骗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失去理智,她指着阿三的鼻子骂他是个骗子,骗了她的青春,还骗了她的感情,她说阿三是冲着她这座小金山而来的。

他给不了钱,她自然也给不了性。“背靠背”的不再是浪漫的情人,而是彻夜难眠的夫妻。

往后的日子,阿三每一次回来都要和妻子大吵一回,然后以酒消愁。

有一次他喝得半醉,跑到别人家里吹牛,当时茶桌上有个人想要抽烟,但是没有打火机。阿山看到这种情况,不知从哪儿来的劲,他说:“不就是打火机吗,这东西多啊,我回家去给你们拿几个。”

阿三在飞机场工作,从安检那儿拾得不少便宜,特别是打火机。他每次从机场回家都要带上一大把打火机,但这东西不能蓄藏,也不能久放,真是拾了便宜没好处,所以这也成了鸡肋,也成了他与人交情的见面礼。

阿三向主人要了辆电动车,钥匙一插,油门一加,电动车如同狂流下的扁舟,不听他的驱使,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

坐在那儿喝茶的人看到阿山撞到了电线杆,马上叫他停下来不要去了,可是阿山死要面子,怕人家说他醉了,也怕人家说他不会开车,嘴里不停地说“没事,没事”,然后使劲把电动车扶正,又开走了。

等到他把几只打火机拿来,大家围上去一看,电动车的头被撞坏了,两只车灯也碎了,经一修里,花去二百块。

有人说阿三的东西要不得,要了就必须付出代价。阿三听了浅笑,因为钱是这家主人掏的。

不管花多少钱,但我见证了阿三唯一的豪爽,这也是我认识阿三以来,他给过别人东西的一次机会,可以说是非常值得歌颂的事迹。

每一次酒喝多了,阿三总会找李忠谈心。听李忠所说,这个之前没有流过泪的男人,每次谈到其妻要和他离婚的时候都以泪洗面。他说自己太爱自己的妻子了,接受不了离婚的现实。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年龄大了,老婆一走,自己的下半辈子也无依无靠了,况且妻子还年轻,还可以嫁给一个比他好的男人,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还说离婚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种耻辱,他受不了别人将来指着他的脸说这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更受不了将来会有人指着自己的妻子说这个是阿三的前妻,现在又变成了别人的老婆。种种的设想,给阿三留下许多后怕,他也是一个要面子的男人,是一个把尊严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男人。

我并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男人,甚至有点反感,因为男人哭起来不是梨花带雨,也不是楚楚动人,那一把泪水一把鼻涕的,让人特别反胃。

我在李忠那儿见证了阿三的哭态,两只豹眼肿得像个猪尿泡,鼻涕流出来的时候把几条稍长的鼻毛也冲出来了。他不停地抹眼泪,偶尔又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鼻子擤出一堆粘乎乎的浑浊液体来,真的让人反胃。

“别哭了,大老爷们,搞得像个娘们似的,离就离了,还怕没地方培养感情啊,你那三千块钱也够隔三差五去妓院了,到那里寻找新鲜去吧,别为一个婆娘伤心落泪。”我劝导他,但并不是真心的,只是讨厌他的哭态。

看到阿三的哭态之后,我明白他这是借酒发泄,男人喝了酒失态成这个样子,在他老婆那儿哭不出来,却跑到朋友这里来诉苦了。

也许是因为对阿三酒后失态的模样抱着极度反感的心态,那一天回来之后,一想起阿三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我就下定决心把酒戒了。虽然我后来经常和朋友坐在酒桌上,但看到酒我就想起阿三,所以在酒桌上我也滴酒未进了。

我要对阿三说声谢谢,是你让我把酒戒掉的,只是我从来没有提起过。

有一天,李忠告诉我:“阿三忽然间变了,他看起来很幸福,看样子是中了大奖。”

“不哭了?”我问。

自从看到阿三的哭态之后,我再也不去李忠那儿了,我觉得这不是我生活的圈子。

“不哭了,看起来还挺兴奋的,又爱吹牛了。”李忠说。

再过几天,李忠叫我去喝茶,说是好久不见我了,特别想念我。我走到他那儿,看到阿三坐在那里喝茶,本想返身走开,却被李忠看到了,他拉了张凳子让我坐下,给我倒了杯茶。

阿山的面颊泛着油光,他挺直腰板坐在红色塑胶椅上,看到我的到来,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眼中也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长达半小时的聊天中,我得知阿三的女人怀孕了,夫妻俩不吵架了,也不提离婚二字了。阿三说他为了让自己的女人不哭不闹,经常哄自己的女人开心,为她削苹果,为她洗衣服,还会在睡前抚摸着她的肚子说些甜言蜜语。女人心软,尖酸刻薄的话也少了,也不提阿山那点破工资的事了。

原来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态。

一个生命的诞生又让两个几乎形同陌路的人相拥而行。

喝茶的过程中,陆续到来的人不少,有些社会小混混,也有些财神大爷,还有一些假文人墨客。

有人看到我坐在那儿,与我提起捐款一事。那时候我正在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募捐,除了网络上的人,现实中也有许多人要伸出援助之手。

我点头应诺,确实是有捐款一事。我把受捐人的具体情况和他们一说,这些人都有点同情心,也断断续续捐了点钱。

在别人捐钱的时候,阿三却坐在身边说了些风凉话,他说没有组织没有纪律,他说我及网络上的人发起募捐是属于违法的,并不属于注册的公益机构。

我一听这话,马上把钱都还给大家,叫大家把钱捐到款项代收人张祥子那里去。

我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害怕他人说我有贪污的嫌疑。

对于阿三,长篇赘述,还是找不到可取之处,作为一篇缺少真善美的负面文章,我再也说不下去了,至此收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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