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有个微友私信我说让我帮帮忙给买点月饼，因为业绩考核一定要达标。我脑子猛地懵了一下，这么快就要中秋了吗？！赶紧打开手机翻看日历。原来中秋的月饼都是要提前销售的。
是啊，中秋就快到了，中秋节过后三天就是外婆的生日了。而再过三个月，外婆去世就已经有整整三年了。
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这一转眼之间，我在没有外婆的时光里竟也不知不觉地走了快三年。但这些日子对我来说好像都是静止的，感觉仿佛外婆是昨天刚刚离开。
外婆是脑梗走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她脑梗后第一次送去医院时当晚的场景。我不记得那天晚上我是去忙什么了，接到电话得知外婆晕倒后我第一时间赶往了医院。到达医院的时候外婆在接受相关检查，外公，大舅，四舅和我妈都在。我不记得幺舅和二舅在不在了，不过那晚大家好像都被吓坏了。检查完以后好几项检查结果都不能立马拿到，只能住院后观察等待。于是当晚家里人开始轮班在医院照看外婆，那晚我也不记得我是回去休息了还是在医院打的盹。我只记得我当天很困，但心里我是平静的，没有任何的担心。
州医院的救护车直接过来市医院接外婆过去，大的那几个舅舅跟随救护车，小的几个开自家的车跟随。到了医院，有人真是好办事，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的，外婆很快就被安顿好了。我们在普通病房呆了一晚第二天就换去了旁边的高级病房。每天医生会来好几次，除了输液和常规检查外，主任也会经常过来巡视问候。大概住了一周左右，外婆开始有了意识，她能清楚地知道谁来看她了，只是她还没法用语言表达。之后外婆做了全身检查，医生告诉我们说外婆的脑血管里有一根非常细窄，也比较单薄脆弱，血液流经那个部位的时候可能导致破裂。可以手术但风险很大，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几。而目前全世界对这种心脑血管的问题都显得很无奈，而每年全球因心脑血管疾病死亡的比例也在逐年急剧攀升。不手术就要靠慢慢疗养，同时做好心理准备。外婆当时快七十了，家里人商量后决定不手术。还是照常轮班照护。
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小时候由外祖母带我。我对外祖母的记忆止于小学五年级。她是个脾气特别大心眼又特别好的人，我印象中外祖母一直把我视为掌上明珠，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我。她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甚至是家里任何一个人，有时候她宠我到甚至有点过分的地步。但她就是这样用她的方式爱着我。我也曾在她每次出远门不带我的时候大哭大闹，她每次生病时我也都会大哭，生怕她就这样离开了我。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我最最难以割舍的人是外祖母，也总认为自己是没有办法去面对她离开的。而就在她要离开的前几个月，我们竟反常地经常出现争执，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们刚大扫除完毕，她认为我的桌椅摆放位置不合理。于是我们开始“博弈”，我放好了她移走我又摆回来她又移走，我又放她又移……于是我们就这样较劲了好半天。外祖母也是生病走的，我记得她走的那天，我的午睡时间异常的久，平时我都睡半小时左右就起来了。那天竟一睡睡到傍晚，最后是在爆竹声中醒来的。知道外祖母离开后我竟异常平静，也没有哭。后来看到大人哭了我才开始流泪的。外祖母走后我还是继续留在外婆家跟着外婆，那时候一到晚上我开始有些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去外祖母的房间。我总一厢情愿地觉得她舍不得我会回来看我，后来渐渐地时间一长，我也就不这样想了，也就不怕了。
外婆住院的日子大家都很积极的每天轮流照看，而不管是谁在医院我都陪着外婆，没怎么离开。除非有事情非得要我去处理我才会去一下然后很快回来。她瘦得很快，住院这段时间肚子上已经没什么肉了。她没办法起身，每天就只能躺床上睡着，靠我们去给她翻身和按摩身体。外婆每天除了输营养液之外也会吃一些流质食物，我会给她换着吃，生怕她会腻，然而她是尝不到味道的吧。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外婆也一天天好转。我记得中途有一次，医生说需要去拍个片子，有专门的人员来把外婆抱到床上然后推到指定房间。我也是跟着去了，因为射线辐射原因，工作人员都穿着特定的服装。而外婆需要坐在里面对准仪器，她没办法坐直，得有人进去扶着。医生让我进去帮忙，我立马跑进去扶着外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生怕摔倒。我告诉她别怕，有我在。那一刻她竟然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我怀里，我就这样陪着她做完整个检查。那一次我当了一回外婆的小大人。
后来的某天，家里人都有事去忙了，晚上是表姐来医院陪我一起照看外婆。表姐在银行上班，那天刚好是她下班第二天就轮到她休息。我们给外婆洗漱完换好尿不湿后就歇着了，本来是说好轮着睡会。后来估计是两个人累了都睡过去了，护士来巡视的时候发现外婆的头卡在了病床护栏的小框里，因为外婆还是不能说话没能叫我们，好在没什么事。护士连忙把我们叫起来帮忙挪到枕头上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睡了，生怕因为自己没顾着她出什么差错。接下来的时间里，医生说外婆的状态很好建议回家休养会比在医院要好，外婆好像听懂了似的，咿咿呀呀说她也想回家了。几个舅舅也提前回去叫人把老家的房子重新设计修建好，一切以方便外婆养病为好。
外婆出院了，舅舅们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买了适合外婆睡的医院那种标准床，还准备了轮椅，拐杖之类的器材。这之后妈妈的工作就是全职在家跟外公一起照顾外婆，这样大家都非常放心了。而我也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的外婆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开始会自己拿汤勺吃饭喝汤，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就像个刚伊伊学语和刚学自己使用碗筷的孩子一样可爱，而我们也对她的进步表示欣喜。很快我也开始了我在上海新一轮的工作。走的那天，外婆还很不舍，她紧紧拉住我的手还一边流着泪不让我走，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了一样。
回到上海后，我也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外婆。三天两头就跟妈妈和外公电话询问她的情况，妈妈说她跟外公每天都会带着外婆出去早锻炼，老家空气很好外婆恢复得很好。在他们不断的鼓励下外婆也已经会自己挪腿走路了，我听了也是特别高兴。老天总算是没有亏待外婆，她一辈子都是个善良的人，对谁都非常真诚，从来没有说过谁的不是，更不要说跟谁吵架闹别扭了。她跟儿媳妇儿也相处得非常要好，也从没有谁说她有过半点不妥当之处。外婆总是那种时刻喜欢为他人着想的人，她的六个孩子也是每个都尽心尽力去培养，虽然妈妈和五个舅舅没有什么大作为，没有世人眼中的当大官赚大钱，但他们都活出了他们该有的样子。外婆对她的六个孩子也都一视同仁，几乎没有偏袒谁。如果要说有特别照顾的，那应该就是三舅了。三舅小时候出过车祸伤过脑子，后来有点爱说大话。外婆外公也一直照顾他比较多，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力上应该都是，包括对三舅的孩子也是这样额外照顾多一些吧。好在其他五个孩子也都比较理解，或许他们认为那就是每个做父母的本能。他们也都不计较了，也都会在适当的时候想办法去帮衬下。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吐槽几句外婆外公在某些地方似乎有点惯坏了三舅，所以三舅在几个孩子中显得责任感不那么强。然而对外婆来说，都是她的孩子，弱的那个总会要多投入些精力的，而与她而言她能做的也就那些了。
回上海后不久的一天，我突然接到我妈电话。她在电话里表现得跟往日有些不一样，语气显得有些不淡定，不像平时作为大姐的沉得住气，她告诉我说外婆今早早锻炼摔倒了，头部摔了个大包，感觉快不行了，让我买最早的一趟航班回去。我听完电话手机突然从耳边发髻滑落，坐在椅子上全身像瘫痪了一样久久没办法动弹。我的外婆啊，你不能淘气，不能这么快离开呢！？最起码要等我赶回去你说是不是。
简单安排了下工作我就定了最早的航班赶往机场。一路上脑子里都是前几个月跟外婆相处的画面，她从昏迷到苏醒到开始有意识到能吃下东西到身体能动到可以自己使用筷子吃饭到挪动身体走路……我的外婆是如此坚强而努力，她或许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而得以从鬼门关逃回来。这一次你也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呢！
以往飞两个半小时的行程，这次显得尤为漫长。像是绕了整个地球飞了一圈似的。终于着陆了，下了飞机立马奔赴外婆的医院，她戴着氧气面罩，艰难的呼吸着，她的呼吸声很大，像是在表达她的期待和渴望。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和脚都插满了针，有些冰凉。我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我，一个劲的管着自己的呼吸。她的脸也有些肿，表情有些凝重。外婆的六个孩子也都守着她。她的弟弟也来了——那是我的舅外公。他是个会一些特殊技能的人，类似看风水，看日子这种。每年过完年家里人要开工做什么事之前都会让他看下什么时辰最佳。听外婆说她的父亲生前就是个很擅长这些的人，只是她父亲去世得早，那时候舅外公也还小，也没能传授给谁。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舅外公莫名地就会这些。
医生说外婆不会好了，脑梗病人最忌摔。况且她的头部那个肿起来的包里面有淤血，没办法再处理了，当时也是没人知道给她放血。也许那样处理下会好些吧。我妈是最大的孩子，家里的大姐，大舅是大哥。他们两决定只要外婆还有一口气，他们就不放弃让她在医院输液养着，这样他们也算是还有妈的孩子，而他们那四个弟弟也同意这样。于是家里又开启了轮番照看外婆的计划。外婆的弟弟第二次来医院，他跟外公说得赶紧把外婆接回老家去，长辈们都很忌讳不在家里断最后一口气。几个孩子却不怎么同意，他们坚持让外婆呆在医院，直到外婆的身体连输液都没办法输进去了他们才“妥协”。
外婆当天就被接回到老家，她仍然是被救护车送回去的，戴着氧气罩。她的伙伴们都纷纷来看她，好像知道她没多少时间了一样。外婆的呼吸仍然很艰难，看得我们都心疼。那一刻，我对她所有的不舍都化为希望她好受一些早点解脱。但那一晚外婆没有离开，她反而是硬生生撑了好几天才走的，像是在期待什么，她走的那天她所有的孩子都哭了，我也没忍住。泪水跟海浪似的一个劲地涌出来。我不知道对我来说此生还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好。
我记忆中的小时候，我的整个童年和青春期都是外婆陪我度过的，我甚至觉得她于我而言比爸妈还要亲。我人生中的几个重要时刻也都是外婆陪在我身边，我的手被摔断，是她送我去接好的，接下去的每次换药也是她陪着我去的。我第一次来大姨妈的卫生棉也是外婆帮我买的……我还记得小学时候我特别调皮，总爱跑去同学家玩不回家，后来爸爸知道了让外婆警告我说不允许再去玩，好在那时候学习成绩总是全校前几名，也算没挨揍，只是被口头警告了一下。到了初中我开始住校，每周五回来一次周天回学校，那时候总是格外不愿意去学校，每周日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间点才掐着表去上晚自习。我对外婆是有依恋的，好像只要有她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记得是初几的时候回到爸妈身边的，我只记得那时每到领成绩单的日子我总是很开心的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去给外婆看，她每次都是微笑着说，吃那么多豆豉也没把脑子吃坏呀。然后我们就都笑笑着干别的事情去了。
在我看来，外婆的这一生，既是平凡的一生，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一生。她跟着外公从一无所有打拼到在当地榜上有名的模样。外婆家也成为当地第一家有彩色电视机的，我记得那时候每晚都有好多人来外婆家看电视，整个院子里几乎都坐满了人。而外公跟外婆也真的就是她主内，外公主外这样走过来的。她负责照顾家里的所有事务，外公负责开着他的拖拉机在外面做着生意。外婆的几个孩子，不说大富大贵，但都每个都堂堂正正，踏踏实实过着日子。他们身上也都能看到外婆的影子，真诚、善良、朴实、慷慨大方、包容谦和、自强奋进。
而我也在外婆身上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包容不计较这一点是我觉得最好的与人相处的品质，而这一点正是外婆带给我的敞开和丰盛意识的建立。我跟着外婆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圆满的时光，她总给我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动力。我总能从她那里感受到一股永不枯竭的能量，而正是这股能量支撑着我从绝境中走到现在。外婆的离开，也给我在职业生涯上带来了更多的思考，也因为外婆的离开，我进入了我以前从未想过的行业，而这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一样。
回忆与外婆的最后时光，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岁月。时光飞逝，但它带不走我的记忆。外婆虽然走了，但她留给我的财富我一生都享用不尽。每次遇到问题，运用她教给我的那些，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我的外婆啊，我永远的外婆。祝福您一切安好！
有时候，怀念也是需要勇气的！你以为你放下了，而当再次提起的时，又怎会泪眼婆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