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树下的守候(56)

图片发自简书App


文/傅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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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节(55)胖芸结婚了



(56)降香枝

从胖芸婚礼归来,到家已是傍晚,刚进门看到林木森也在,看起来程岩傅与他交谈很融洽,他们谈论一些党校的工作,正诧异程岩傅怎么会把人带回家谈论工作的事,而且是林木森。

我在玄关处换鞋,程岩傅过来滑我的行李箱,里面装了很多胖芸妈妈给的土特产,除了水果外,还有风味豆豉、米花糖、雀舌茶叶等,白阿姨是四川人,她应该会喜欢。

“回来啦,小鹿,去四川玩得开心吗?”林木森站起来主动问我。

“还好,林先生。”我淡淡地回答。

“小鹿,今天是木森送我回来的。”程岩傅像是在对我解释林木森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一样。

程岩傅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前上下班是我接送他的,我去四川参加胖芸婚礼,把车开去停在了机场。

“哦,那你们接着聊。”我把行李箱里的土特产拿出来,往厨房冰箱里塞,顺手放了些桔子到茶几上的果盘里,“爸,朋友自己家种的,你和林先生尝一尝。”

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在飘窗的地板上屈膝坐下,贴着玻璃将小鹿抱枕抱得紧紧的,一直呆坐,夜幕降临,窗外亮起的路灯提醒我记起了胖芸的话,灯熄灭了,会一片守护的月光。

谁会是我的月光,因为没有光就看不到影子,黑暗中影子只会蜷缩在我们的身体里,我们就会觉得孤单,孤单也罢,但我不要再这么难过。

我知道那次去沈芳芳的墓地,林木森一直跟在我身后,那晚他也在我窗前的月光下站了一整晚。

以为程岩傅是会反对的,今天看来却不是。

林木森再来见我时,给我带了件他亲手制作的礼物,是一件精致的小木箱,林木森在我面前轻轻放下,“小鹿,我用它来偿还送我叔叔的那个小箱。”

与沈芳芳之前那个暗紫红色木箱不一样,除去木箱上的黄铜包角和镶条,小木箱上的纹理颜色呈琥珀般金黄色的光泽,行云流水,不静不喧,像是工笔画的雨线状,或隐或现又生动多变。再细看如微微漾开的水波,还有些像狐狸脸的图案密集分布在箱子表面纹理中,给人以入木三分的感觉。

忍不住去抚摸,触及手心温润如玉,似有一层油脂般光滑,我问林木森,“这就是你说的黄花梨木?”

“嗯,是黄檀属中的香枝木制作的,之前你妈妈的那个是檀香属紫檀木。”林木森说话时,我已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面的底板也和外面一样光滑柔亮。

木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将鼻子凑近轻轻嗅了嗅,  气味自然幽深,回味清新,抬眼问林木森,“这个应该没用油漆,对吧?”

“是的,没用油漆,”林木森耐心地向我解释,“你闻到的气味是降香味,这是海南黄花梨独有的,我只用了细砂纸打磨出来,就是这种手感和色泽了,  紫檀木和海南黄花梨的成品在打磨好之后,完全不会有毛糙、发涩或戗手的感觉,它们都会自然荧光饱和,光泽晕染下质地如丝绸般自然滑腻,所以不了解的人便以为是涂过油漆的。”

自己印象中的红木家具,应该都是像老宅里沈芳芳房间的床和衣柜样的暗褚红色,原来红木的种类细分成很多种,并不是只有红色的木材才叫红木,国家标准的5属8类33种硬木都称之为红木。

我默默听着不出声,林木森又讲了些红木种属的特征和红木家具的工艺制作流程。

“木棉树可以做制作家具的木材吗?”我突然问林木森。

“木棉?”

“嗯,木棉树,是南方生长的很高大的一种树。”我翻出手机上木棉树的照片给林木森看。

林木森对我温柔地辗然露齿,“小鹿,我知道木棉树,它可以做家具制作材料,但并不好,因为它的生长速度太快,木质比较软,与红木的硬度没法比,只适合做压缩板材。”

“哦,这样的。”

“木棉树开花倒是很壮观,南方很多城市是用它作风景树的,春天枝头上开一树红花漂亮极了!”

“我知道,我在广东每年都有看到。”

“哦,我忘了,你在广东工作过好几年,”林木森像是若有所思,问我:“小鹿,你仍很怀念在广东的一切?”

心里忍不住疼痛地抽搐了下,我低头不语,原来自己从没停止过思念,而刚刚自己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落寞定也被林木森看在了眼底。收拾起自己脸上的情绪,我转移话题,“林先生,给我看看你的手。”

林木森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对我伸出他的手,双手掌心朝上。

我握住了眼前粗糙的手,这双手在我手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从低头的余光中,可以感觉到这双手的主人脸上流露出的不自然的神情。

男子应有的修长灵巧手指,掌心宽厚,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厚茧和指端洗不净的污痕裂缝,秋日的阳光从茶楼古香古色的窗棂漏下,清清浅浅,双手有淡然的木质清香,让人觉得心里很温暖。

“小鹿——”

“木森——”

可能手被我长久地握着,林木森感觉到不自在,刚想说什么,却被我同时出声给打断了。

“你刚刚叫我木森!”林木森的声音很惊喜,平摊在我面前的双手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旋即挣扎缩回了手,心里有些惶惑,随口问了句,“你是不是很喜欢木匠这份工作?”

林木森仰起脸笑了,笑容里带着骄傲和自豪,也有虔诚,被我抽出的后手自然地放回桌上,“是啊,我很喜欢,虽然我是继承我叔叔的产业,但做这一行却是源自热爱,红木家具不仅仅只是家具,更像是经过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人们在使用方面却又经久耐用,先不谈红木家具奢华的价格,好的红木本身就带有令人迷恋的气质,就像上乘的璞玉对于玉匠一样,红木可以制作家具,也可以雕刻艺术品,也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而在木工制作上不用一颗螺丝钉的严谨的榫卯结构……不好意思,我在你面前夸夸其谈让你感觉乏味的东西。”

“也没有,不算乏味,谢谢你给我科普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去参观红木家具生产基地,露天场地堆放着大量的合抱粗的木材,空气中散发出木质的辛辣香气,这些未经加工雕琢的名贵原木材外壳树皮驳杂粗糙,看上去和别的树木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们被静默地横亘一层层堆放在泥土中,从锯倒那一刻起就已失去生命,树干上的疖瘤、曲形、开裂和空心等特征,告诉着人们它曾在生长过程中大自然给予的洗礼和考验,病痛和磨难。

我将手指触摸在一棵已被切开的红酸枝材断面上,外心边材颜色较浅,心材呈深红色,并夹带了些宽窄不一的深褐色、黑褐色条纹,这一圈圈叫作年轮的条纹是在岁月的长河中留下的。

林木森说:“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其缓慢,三百年,五百年,甚至上千年,才在地球上生长成一棵珍贵的奇材,却又不娇贵,不疾不徐,风雨无阻地兀自生长。”

“但被砍伐掉,你们岂不是杀戮了它的生命?”

林木森灿然一笑,是商人式的精明,“小鹿,你说的对,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做法的确是杀戮,但我觉得用物尽其用来形容更恰当。”

林木森随手拿起一块开过料的板材,“表面上这些树木被砍伐时失去了生命,但何尝又不是一种生命的延续,它们失去枝叶和不再开花结果,但却以一种更艺术的生存方式流传下来。”

在林文军生前建造的红木博物馆里,陈列着一些旧的古典家具,馆内适当的柔和灯光下,如林木森所说,这些家具浸润了年代岁月的摩挲,时光久远而越发有韵味。

我在一把黄花梨木材质的圈椅前伫足,圈椅的整体设计线条简约流畅,板面上的木材纹理有自然的淳美,两边的扶手已行成自然的包浆,手感极其光滑温润。

“小鹿坐上去试一试。”林木森倚着一件一米多高的顶箱柜,一手环臂,指指椅子对我建议道。

我犹豫了下,忙摆手拒绝说:“可以吗,这可是古董,会不会我一坐上去,它就被我压坏,‘啪’一声……”

“哈哈,怎么可能,你当它是瓷器?”林木森爽朗地笑道,过来扶我胳膊将我按在圈椅上,“你能有多重,这椅子再用上几百年都不会坏掉。”

被林木森双手扶着坐椅子上时,距离他胸膛很近,我忙把头侧向一旁,仍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清香,我有些羞涩,除许尹正,还没和别的男子有靠得这样近。

林木森没有丝毫忸怩,自然地向后退了几步,继续讲解:“上乘的红木家具不仅只是美学上的赏心悦目,同时还注重力学和人体工程学,红木材质本身具备的足够硬度和不易腐坏的优异属性,会让它们更经久耐用和舒适……”

我不再忸怩,调整好自己的僵硬坐姿,柔和的灯光下,有种仿佛与这把黄花梨木椅交融在一起,又似曾相识的错觉。

“普通板式家具的使用周期在10年左右,当它们退出使用舞台时,价值也随之归零。但红木家具不一样,这个时候的它仍在为你服务,而且越用越好看,10年,对于红木家具的可使用年限来说只是一个零头,它的可使用年限比我们的寿命不知道长多少倍,当我们的生命逝去,它仍存于世,我们在使用它的时候,不是我们拥有它,而只能算作我们用自己有限的生命陪伴过它,何其幸运,这就是红木艺术的魅力!”

林木森娓娓而谈的嗓音似有一种魔力,相对于树木,人的生命再漫长也不过几十年,原来生命之旅于我们是这样的短暂和软弱。

“艺术家,讲得真好!”我对林木森由衷赞叹道。

林木森辗然露齿,笑起来很谦逊,我回避了他看着我的温润澄澈目光,低头去轻轻抚摸圈椅边缘已形成自然包浆的手摸部位,惊叹岁月洗礼于古典家具上的神奇作用,“咔”,伴随着闪光灯的亮起,我下意识伸手去挡住脸。

“林先生——”我有些嗔怪道。

“叫我木森。”声音很温柔,却不容拒绝,林木森走近,给我看他手机上刚拍的照片,“你用手挡着,没拍到正脸,小鹿,你很美!”

林木森简单直白的赞美让我很难为情,他手机里照片上的女子,侧脸颔首,一只手轻挡在额前。

林木森墨黑的眼眸如星辰闪耀,俯身温柔地笑,“小鹿你现在的样子,就像这张照片上一样,惊慌羞涩,可爱极了!”

被林木森居高临下的颀长身躯禁锢在圈椅中,“小鹿,为什么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就在我的名字里面,树深时见鹿,我们的缘分——”林木森深深地凝视着我喃语,我扶在左边圈椅扶手被他的手掌稳妥地覆盖包裹住。

林木森穿了件卡其色针织衫,灰色长裤,像棵温暖的树静默地靠近,浓眉,温润的眼,薄唇紧抿,淡淡的木质清香向我无声袭来。

“木森,你就像哥哥。”挣脱了林木森覆盖在我手上的手,我把头扭向了旁边,避开了他温柔缱倦的气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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