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沟传（05）钱二（二）
这是一个叫上河沟的地方，坐落在北纬四十四度左右、中国东北那个幅员辽阔的大平原上。上河沟很小，只有四十几户人家。在行政单位上来讲，是最小行政单位——村，更下一级的单位，叫做屯。东北的地方非常大，人口却不多，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为了方便农业生产，这种小小的屯就像散落的棋子一般，分布在东北平原这个大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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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上河沟传（04）
随着自己挣了点钱，手上宽绰了，钱二的毛病就多了，尤其是染上了烟酒的毛病。当然说染上有点儿贬义了，实际上也没有必要贬义，在农村里的男人谁不抽点儿烟喝点儿酒呢，别说男人了，有些岁数大的女人都是老烟枪，只是钱二的年龄还是有点儿小。
最开始的是时候钱二都要背着他爸，才十七八岁，大钱哪能同意他抽烟喝酒呢。但也不能总背着呀，早晚要露馅的。钱二也不傻，如果露馅了，大钱非揍死他不可。于是，钱二挣了钱就有事没事的往家里买几斤白酒孝敬大钱。大钱也是好两口的，儿子给他买酒，自然高兴。然后，儿子再陪他喝上二两，也是情理中的了。于是，钱二喝酒也就明目张胆了。
而抽烟呢，一样照葫芦画瓢喽，又过了一段时间，钱二开始给爸爸往家买烟，抽着儿子给买的烟，大钱心里这个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福分，早以为钱二这儿子已经肯定没有什么出息了，原以为也指不上儿子什么了。可是没有想到，这么早就能喝上儿子给买的酒，这么早就能抽上儿子给买的烟了。大钱一高兴，钱二的目的就达到了，明目张胆的抽烟也一样可以了。
大钱和钱二爷两个在当街走着，儿子给大钱点一棵烟，自己再点上一棵烟的景象，让其他家的老人好生羡慕了一段时间。
“看人家大钱的儿子！”
“这爷俩儿——大钱有福了！”
“看看人家钱二，不念书也一样有出息！”
……
屯子里的人们都是赞不绝口。
儿子如此争气，大钱和媳妇儿的幸福感爆表，在屯子里总觉得高别人一头，平时老实巴交的大钱走起路来、说起话来底气足了，腰板拔起来了。而屯子里的乡亲们也给他足够的面子，都不住的夸钱二有出息，大钱两口子有福气。这让大钱的幸福感不断提升，心里还不住的琢磨着，如果这样下去，再过两年，给钱二娶媳妇儿也不是愁事了，关键是可以不用家里出太多的钱了。
幸福祥和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但也没太长的时间，也就三四个月。这时候秋收都结束了，天气冷了下来，冬天来了。冬天一来，冰棍就没有人买了，本来就是个“奢侈品”，大冬天的，又不热又不渴的，再买冰棍吃，真的就是败家子不会过日子了。没有人买了，也就不能卖了，钱二的生意就停了下了来。
秋收完了，冬天来了，寒冷的东北农村没有什么农事了，就开始猫冬了，连饭量都减了，改成一天两顿饭了，再加上冬天天短，四五点钟就黑天了，所以下午一般三点多钟就吃完饭了，五点多钟，天刚一黑透了，就已经钻被窝儿睡觉了。
钱二还年轻呢，让他猫冬，还不跟蹲监牢狱一样啊。所以，天气寒冷也没挡住他往出跑的脚步。最开始的时候，吃完早饭出门，能赶在晚饭之前回来。但是，时间一长，就连晚饭也不回来吃了。回来得很晚，大钱两口子都睡熟了，被儿子回家叮咣地吵醒，还一身的酒气，一进屋扎在炕上就睡。这让大钱很不爽，很生气，想骂钱二几句，可是还没等他张嘴，钱二已经睡着了，大钱就只能气哄哄地摇摇头，翻身又睡了。当妈的心疼儿子，赶紧帮钱二把鞋脱了，往炕里拽拽，盖上被子，然后才再去睡。早上起来了，大钱问儿子昨天干啥去，怎么喝成那个样子。钱二就带说不说地答了一句说朋友家有事多喝点儿。再问其他的的就不吱声了，吃完早饭就又没影了。大钱这个气呀，媳妇儿就劝他说大冬天的又没啥事了，儿子也不小了，肯定有几个朋友了，去玩玩就玩玩吧，又不惹什么事。大钱又能怎么样呢，儿大不由爷，他这时只能听自己媳妇儿的劝了。
再后来，钱二居然开始彻夜不归了，问他干啥去了，还是带理不理的那句话朋友那有事，再问就不说话了。刚进了腊月的时候，屯子里有常去外屯办事的人回来跟大钱说在别的屯看到了钱二在跟一群人耍钱。
一听儿子在耍钱，大钱的火腾的一下上来了，老钱家一世老实本分，从未出现过一个耍钱鬼，谁家有耍钱的都行，老钱家可不能有，这是破了家规的事情啊，是最不能容忍的。这家伙给大钱气的，心脏扑棱棱乱跳，嘴唇发抖。
当天晚上大钱没有睡觉，一直等着钱二回来，于是发生老钱家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父子冲突”。
钱二一进门，大钱一句话也不说抡着拳头就是给钱二一顿揍。把个钱二打得莫名奇妙，要不是他妈把锹把抢走了，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大钱还不得把钱二揍个好歹来呀。最后，挨了揍的钱二终于从妈妈的口里搞明白了他爸为什么打他。钱二却满不在乎地说就是玩玩，没多大输赢，再说都是他自己挣的钱。
钱二把耍钱这么大的事说得这么不轻不重，大钱就更来气了，一边打钱二一边愤愤地骂，说耍钱是丧家的玩意儿，哪有几个本分的人家耍钱的，老钱家八辈子也没有人沾过耍钱，老钱家八辈子的名声都让钱二给糟践了。大钱指着锹把冲着钱二大叫说从明天起他钱二要是敢走出家门半步就打折他的腿。被大钱揍完了的钱二当时没有在乎，以前大钱生气的时候比这还狠的话都说过，比如打死他、掐死他之类，最后不过说说而已，所以这次钱二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吃完早饭，钱二胡撸胡撸嘴巴子，然后双手一插兜就往外走。
“你上哪去？”大钱瞪着眼问，阴着脸的样子能吓死人。
“出去遛达遛达。”钱二没看到他爸的脸，如果看到了可能不会这么满不在乎地说了。
大钱也没再出声，两步并成一步地跟着钱二出了房门，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锹把操了起来。
“儿子……”当妈的一看情况不妙，大叫了一声，然后也冲了出去。
但是已经晚了，锹把重重地抽在了钱二的屁股上。把钱二抽了个大趔趄，接着就是一个狗啃屎。然后也来不及起身，用手急忙摸自己的屁股，疼得他咧着嘴一个劲儿地叫唤。
“让你遛达，遛达呀，打折你的腿，看你还遛达不遛达了！”大钱恶狠狠地说完，举着锹把又要打。
“儿子，快点儿给你爸道歉，说不出去了，快呀！”媳妇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老爷们儿，然后冲着儿子大喊。
钱二真的吓着了，虽说之前他爸也打过他，也都是不疼不痒的，这次操起锹把，还是头一回。他趴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被妈妈抱着的爸爸那张愤怒得要吃人的脸，心里就不住地打颤，也管不了屁股疼不疼了，急忙爬起来，然后扑腾一下跪在了爸爸面前。
“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耍钱了，你别生气了！”钱二哭丧着脸对大钱说。
儿子长这么大也没给老子下过跪，今天这么一跪，倒把大钱跪得不知道怎么办了。大钱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钱二一会儿，最后极其无奈地大叫了一声，“啪”的一下吧锹把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然后甩开媳妇儿，一个人气哄哄地回屋抽闷烟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