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面,子面——我的童年

 (一)  如果用颜色来标记我的童年,我想我的应该是红色吧——幸福,满足,快乐。12岁之前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苦,不知道生活里还有艰辛。

至今我依然对老天爷心存感恩——让我有一个如山的父亲,勤劳而担当;有如水般温良贤淑智慧的母亲,有一对性格迥异的兄长,再就是我这个外表冷漠,内心柔软的自己。(这是很多人对我的第一印象,据说。)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没有太多忧愁的童年。

 印象中那条幽深的巷子,那所可以让我满楼疯跑的大宅,我似乎又看到了那红漆上雕龙画凤的大床,看到了古朴静雅有着圆形把手的衣柜,阳光从三楼的天台照射下来,打在二楼的玻璃上,明晃晃的,干净透亮。对面爸妈的房间里那张结实的藤床,酒红色的皮革沙发,和那款精致的有着大面全身镜的组合衣柜,现在想来应该是八十年代中最时尚的家居陈设了吧。    

  冬日的暖阳毫不吝啬地照耀着,妈妈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织毛衣,我趴在不知道是床上还是地上看着这一幕,并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或许是因了那一刻美好的宁静——毛线在老妈上下摆动的毛衣针里交织着,她时不时地拉一下线,边上的毛线球跳着滚了两下。    

忘不了啊~ 唯有把这些久远的记忆深挖出来,闻闻时光的味道,怀想一下曾经的美好,心里的感动和歉疚就会如潮水般袭来,才会更体会父母的艰难和他们曾经的快乐所在。。。  

 



(二)  童年的记忆就像在暗黑里忽然被打开的盒子,金灿灿的光芒晃人眼睛帘。或许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光阴里的一缕吧。

从我记事开始,虽然生活得很简朴,但是很开心,没有担忧和害怕。那时老爸的朋友很多,总有人来家里做客,吃饭喝酒是免不了的,楼下厨房里的两个大铁灶还烧着柴火。年轻的父亲和朋友们推杯换盏,母亲总是适时退出,毕竟男人们的世界太喧闹,她在我当时小小脑瓜里留下的印象是好静的,言语不多。

那样的年月里我们都要早起去上学,老爸要上工。妈妈总是很早起床,在昏黄的白炽灯下,一个人用火柴点燃木屑卷小心放入灶膛,再慢慢添上薄木片,叠加之后,小心地朝里吹气,火苗越烧越旺,当橘黄色的火苗在母亲黑色的瞳仁里跃动时――“起火”的工序就算大功告成了。

 接着,刷净前灶的大铁锅,水瓢舀水缸里的清水入锅——烧水,做饭。当时应该还没有压力锅,所以柴火饭的味道是记忆里是最香的了。  

很感谢父母没有让我有好吃零食和油炸食物的习惯,即便当时能有五分钱,便跑到巷头的杂货店买一颗话梅糖吃就是很大的乐事了。

因为老妈严格掌管着我们的零钱,过年时外婆老姨们赏的压岁钱,都必须如数上缴。所以好心的老爸总让我跑腿去买包烟,用白漆牙缸打点中午喝的米酒时,我估计是跑得最快的,回家后,老爸总是把大手一挥:剩下的给你了。哈哈。。 我就飞天了。当小小的我轻轻拨开那棕色油糖纸,舌尖轻触到那硬糖的圆润,在嘴里小心化开后波及味蕾的酸甜,真是至今难忘。。。。

虽然零钱难得,零食有限,在那个什么都靠各种“票”来精打细算维持生活的日子里,我始终没有感到生活的窘迫。有的却是浅尝辄止的意犹未尽和对世界对生活大大的好奇。。。



(三)  如果说除了那些忽明忽暗的记忆能唤醒我对童年回忆,那么那些歌声则真正把我拉进了时光隧道里,倒回到八九十年代的影像中去。

我的童年是和歌声联系在一起的。妈妈爱唱歌,老爸能吹口琴。  现在每次听到那些妈妈曾经不停哼唱过的歌,我不用看歌词,基本都能唱出来。并不是自己特意去看过歌词,而是被真人真声真情已经耳濡目染过不知多少回。 而且,一旦听到,即便我已多年不曾倾听,也能寻着记忆中的线索比较好几个版本的歌者而确定老妈当时模仿的是谁的风格。

朱晓琳,程琳 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只晓得歌是如何唱的,但不知道歌名。而自从下载虾米音乐播放器到手机上后,有段时间一直听里面的 每日推荐歌曲,有一次第一次从中听到 一首母亲从前经常哼唱的歌,即便已经过去十多年但是我还是第一时间确定了。当听到那首 月儿弯弯照九州 时,一直单曲循环,因为听不厌—— 原来有种魔力可以让断线的时空瞬间连接,有种魔法能让心灵和灵魂相偎——这就是音乐,是歌声。 凤飞飞的 月朦胧鸟朦胧,邓丽君的 夜来香,在水一方,程琳的 风雨兼程 ,朱晓琳的 妈妈的吻 等等,因为有了当时的哼唱,我才能像拼图一样把记忆一点点对接。

当时,因为老爸也很爱唱歌,记忆中还有一个黄色盖子的留声机,把黑胶唱盘往上放入盒里,将唱针往上轻轻一放,黑胶唱片便开始一圈圈的转,唱针沿着唱片的纹路一行行地下错,歌声便神奇地飘出来。。。。

可惜的是后来搬家,老爸无心再唱,将唱机送人,那些极其珍贵的厚厚一沓的黑胶唱片也不知了去向。那些都是父母青春的见证,都是那八十年代初人们生活刚刚稳定后追求一点精神生活的快乐源泉,而今我只能在记忆里搜寻了。。。。


 

(四) 原来我是可以自动屏蔽痛苦的人,深夜里忽然又意识到了这一点。刘若英,我已不知道多少年不听,可是曾经她是我的最爱,到现在依旧是,只是不再浓烈;伤心的回忆我会在脑海里挖个坑,把他们深埋,或许还会圈个圈——此处雷区,勿越雷池。而一旦被触及痛处,必定又是鲜血淋淋。

主动寻找快乐,逃离伤痛,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会了自嘲调侃,学会了屏蔽坏心情,也学会了幽默。

年轻时那么长时间的拮据生活,那么长的挣扎斗争,那一次次地伤心痛楚,我还是咬牙熬过来了,只记得当时一次次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依旧要感谢父母给我的乐观基因,感谢那和风细雨的童年,让我的心态健康,心灵满足。让我在遇到伤心难过时依旧能坚强面对,保有希望,没有绝望。    

可是曾经没能面对的事实终要重新展开,原景回放。我一直觉得,写这节"我的童年“的过程也是自我疗愈的过程。不论对失去的亲情,变质的友情,还是腐烂的爱情。我都要学会去面对,唯有如此才能真正释怀,释然。

曾经我一直认为我已成功脱困——能轻松面对我不能改变的现实——逝去的亲人,消逝的友情和无法面对的曾经的自己。  但是,原来我没有。还是如困兽一般,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能发生?而且发生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是我?会是我?! 不公平! 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想通了,接受了,可是我没有。

后来的我变了,变得不愿被伤害——对朋友,若即若离,害怕全然地付出,换来的是完全相反的回报;对自己,不能再往回看,或许潜意识中我还是不能接受曾经的自己,只是一直在用运动,在用对对方的苛求来逃避来影射自己;对亲情,可以享受但从不眷恋,因为我知道,这些都留不住,是烟云。  

这,是否是一种悲哀?



(五)又是一年中秋月圆时~ 记忆中的节日总是五颜六色的,红的春节,绿的端午,黄的中秋。

那时还很小,我想至多也就六七岁吧,大年初一的早晨,穿着早早买好的小红皮鞋,兴奋地噔噔噔跑到二楼老爸房里,大叫着催他起床放鞭炮,妈妈已经在楼下厨房里忙开了,准备一家人新年第一天的早饭——黄食,一种由米做成的食物。煎炸煮炒均可。

南方的新年第一天讲究吃素,所以早餐通常很清淡而简单。印象里老爸总是在睡觉——因为工作太辛苦了,早出晚归。后来常听老爸唠叨,一年365天,除了初一休息,其余时间都在干活。工地上的重体力已经让他不堪重负,好在老爸身体底子好,记忆中他总是声如洪钟,硕大粗糙的手掌上散在的黄色老茧,常年抽水烟而使手指微黄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也就是这双大手握着自行车后座亦步亦趋地在一中操场上教我骑自行车,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手后,我想当时他一定挺欣慰的吧——亲手教会女儿,也学会了放手。脊背僵硬的我,在车子摇摇晃晃中扭头发现后连人带车来了个马趴。

老爸的自行车是那种高头大马,前面带横杆的黑色男士车,很结实可靠的样子。儿时常常坐在那横杆上,爸爸踩着车,双手扶着车把手,帮我圈在了中央。

当时从家里小巷出来是就便是一条河,河床离路面约摸有二十米的高度,没有护栏。老爸一边慢悠悠地骑踩着车,一边虚张声势地喊:要骑下去喽,要骑下去了啦!眼瞅着车轱辘顺着路面越来越靠近边缘,我吓得哇哇大叫:不要啊,不要!接着就听到老爸恶作剧得逞地爽朗笑声,而我也被这笑声和恶作剧的惊险感染得浑身一激灵~

后来每次骑车路过着那儿,父亲也总是故技重施,而我一如既往地配合着这一幕。以至于好几次做梦老爸真把车骑过头,突然坠到了河里,瞬间就被吓醒了~



(六)  是的,小时候我是被老爸宠坏的孩子。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而在我家则相反。

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原因,父亲对于这个经历千难万险,最后还因一个奇梦将孕晚期的老妈成功避难而得来的女儿倍加宠爱。  

 小时候常常听爸爸的朋友说我是老爹的掌上明珠,当时只是懵懂的知道一般情况下,他都会满足我那些或可爱或野蛮的要求。 后来老爸去外地做生意,对他回家的时间毫无概念,但总是会在短暂的分离之后迎来老爸的微笑和各种礼物。而我只记得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和裙子。

很多年之后,偶然看到其中最喜欢的一件“孔雀衫”——柔软的面料,轻盈的蕾丝花边,身体旋转时像花瓣一样打开的下摆,粉色的裙摆间散落着孔雀毛上特有的如眼睛一样的图案。看到它,仿佛时光倒流,又见到了那个剪着齐耳短发,无忧无虑,天天活蹦乱跳,喊着:爸~早点回家呀~ 的小女孩。  

有一次,在外婆家,院里有个女孩和我一般大,一个恬静秀美的小姑娘,不知是谁说她比我漂亮之类的话后,小小的虚荣心被伤到了,发现原来除了自己还有更漂亮的女孩,关键是她只是很无辜地样子望着我,而不是那种得意的表情。

我只记得当时蹲在外婆家的厨房外,盯着那石板地面,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任谁也劝不动,总之,伤心了很久,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不是世界的唯一,而这一幕也在未来的友情,爱情里以不同的方式上演——我们总是努力想成为别人的唯一,却不曾想在越走越遥远的成长路上,自己已然是父母的全世界。



(七)  小时候吃过的美食总是让自己不停回味,以至于每次回老家都要跑到原来的老店里大快朵颐一番~

虽然现在的美食比比皆是,有24小时的便利店,有5分钟后就可以食用的泡面,有金灿灿的爆米花,但为什么我们还是怀念那些小时候的味道? 当年,有红薯粉做的“粉扣”(北方叫粉条),小贩推着放两个大铝制桶的车走街串巷,我家在巷子的最深处,每每听到一定缠着老妈买上一牙杯,说实话我已经忘了那汤那粉的味道,只记得每次听到叫卖声时总是百抓挠心般地不停地咽口水~ 可惜自从离开那条巷子后再也没有吃到,以至于那味道如已灭绝的物种,寻不见踪迹了~  

还有“扁肉”----一种皮薄如蝉翼,内里是一小撮拌有姜末的鲜猪肉团,说是北方的“馄饨"。可是宁德的扁肉还是很讲究的。

那么多年后,扁肉汤大骨鲜虾的浓香配上陈醋的微酸,真的让我这个在外多年的游子在又一次品到记忆中的味道时仿佛见到一个阔别十几年的儿时玩伴,那种记忆中的熟悉与时光流逝的无奈交织着,回忆在味蕾被鲜香的汤汁覆盖的那一瞬间集体涌入——小时候老爸每次醉酒后,妈妈总是用这简单开胃的小吃帮老爸恢复那翻江倒海之后的肠胃;更多的是我们兄妹仨贪吃这美味的记忆。  

这家重新唤醒记忆的店老板是一个头发卷曲,满脸笑纹的阿姨(南方不喊 大妈),石灰白墙,灶台位置头顶上的天花板已被熏黑,因为还是用着蜂窝煤;桌子依旧是十多年前的红漆木桌,只是红漆已斑驳,原木色裸露出它的年轮和纹路,仿佛告诉我它和这个老阿姨一样的年长,盛扁肉的汤碗也依旧是旧时常用的灰白大口瓷碗,有的还有磕掉的缺口,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心情,反而心存感恩还能尝到记忆中原封不动的味道,见到不管世事变迁,依旧坚持几十年烹制方法的手艺人。不知道我的孩子是否还能吃到这样的美食,见到如此地淡泊与守望~

食物总是有这般的魔力,味蕾嗅觉被唤醒的同时记忆也被一并裹挟,一如音乐~



(八)  在看到现在的孩子上下学都要父母家人接送,甚至中学生也如此,实在感叹~

 想起小时候,我背着小书包,一个人步行上学。从家到学校记忆中要走上十多分钟,奇怪为啥老妈放心我一个人上学——那么长的路。好在一路还算热闹,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只是一个人安静地边走边看,走走停停。

家所在的巷子有个好听的名字——芦坪新村,上小学的我背着书包,走过干净幽深的巷子,巷口就是马路,人来人往,那时的机动车还不多,至多看到冒着黑烟,伴着突突声跑过的拖拉机;或者是一米见宽,两三米长的人力板车。在横穿过一条城区干道后,就是一家制煤厂(也叫 煤炭厂,很多年后城区改造建设,煤炭厂不复存在,但老人们依旧沿用这个地标名称)虽然它不是什么高楼大厦,只是一个常年灰头土脸,煤渣满地的厂子,但在老家人的生活里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沿着厂房下个土坡,坡度不大,也就三四十度的样子,是条石板小路,路对面有个常年飘香的麦芽糖作坊,中间隔着一条小河。每次上下学我也是在这里停留最久,望着对岸木屋顶上袅袅升腾的白烟,想像着里面那粘牙甜腻的亮黄色糖浆,我只好咽了咽口水,绕过河边的如大伞般的老榕树,继续前行。

跳上台阶,便是现在的南环路,一条南北走向的长街。街对面我还记得曾经是面白墙,墙上张贴着各种来历不明的告示,一层覆盖一层,有的被撕下一半,垂在半空,风吹过时有气无力摆的样子。最显眼的就是其中每天用红色正楷写的电影通告,白纸红字,上有日期,播放时间,电影名字,票价。通告最上端斜体写着“人民影院”四个大字。相比现在的电影海报,那漂亮的红色正楷更显得温情和让人期待~

白墙对面是一排排的店面,卖米。当时很多店家买台脱壳机器,将谷子脱壳,从机器里蹦出来的就是一颗颗圆润饱满的大米倾泻而出落入下面接应的黄色麻袋中。

上学路就在这一道道看似不是风景的画面里行进,没有父母目不转睛地小心翼翼,有的却是一颗幼小的心灵对周遭世界的好奇和可以自由呼吸的美好~



(九) 如今再翻看儿时的照片,回顾在那个大宅里的美好童年——笑容那么灿烂而纯真~三兄妹都是咧嘴大笑的模样。

儿时,爸爸喜欢养狗,家里总有一只大狗,摇着尾巴在大门口左右徘徊,它被老爸的铁链拴着,石墙下有个高宽约二十公分的洞口连通大门内外。每次大狗在门里呆腻了就会一个匍匐穿过洞口跑到门外,因为链子长,它总能很悠闲地来回踱步。

我从小怕狗,以至于每次出门,大狗朝我 汪汪叫,眼看要扑到跟前时,我都会被吓得两腿打颤,赶紧请救兵——让老妈或者老爸牵住铁链,迅速夺门而逃,溜之大吉。因为家里除了我,都是这只狗的主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摆脱不了汪星人的阴影,很是苦恼。向来胆大心细的妈妈教了我一招,与狗狗狭路相逢时,千万不能跑,保持原地不动;如果朝你跑来就立即蹲下,汪星人肯定吓得掉头逃走。我半信半疑,直到后来果见奇效,才终于摆脱了怕狗的阴影——再见到大犬迎面款款而来时我能不慌不忙地走过,而不至于浑身僵直,头皮发麻。然而小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

看着大哥牵着狗满巷疯跑,脑门大汗的样子,既羡慕又害怕~ 跑累了,盛碗水,它便一头扎进盆里,呱唧呱唧地喝起来,灌个水饱后,长长的红舌垂在牙齿外边,踱了两圈找个地方趴下,抬着头依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那只狗也有可爱顽皮的时候,有一次在二楼放杂物的地方发现了一窝刚出生尚未睁眼的粉嫩小老鼠,我吓得哇哇大叫,二哥这个玩转昆虫界的达人飞奔到厨房从柴火堆里捡起火钳,再欢快地跑回二楼的鼠窝现场将鼠宝宝一只只夹到大狗面前。以为它会在第一时间将这群没有抵抗力的生命吞下,结果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它将小老鼠们一个接一个叼起,抛向空中,落地,再叼起,同样的动作周而复始,直到它自己玩累了,小老鼠也早已命丧黄泉。我们三个小娃在一旁对这种法西斯般的暴行惊愕不已,没想到它能有这样的智商!

而狗狗只是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头抵着地板,眯着眼,一副若无其事中夹杂着玩腻后的嫌弃表情~



(十)回家休假是一种病。各种不快,积怨,都希望通过休假得到释放,其实,到最后发现越休越懒,越休越疲累。家人看到我每天东奔西跑,连家附近的摩的师傅都认识我时,他们建议我下次回家要轻轻地“随风潜入夜”,在家静养几日,才称得上是完美“休假”~

不是说我朋友多,而是回家后总是会不自觉地东看看,西望望,像去见自己的老外婆那样仔细端详脸上的纹理气色,你会为每一点细微的转变而高兴,但更多的是希望她哪儿都没变,依然那么熟悉又那么令人抓狂!

宁德,再普通不过的沿海小城,越来越嘈杂的人流,越来越拥堵的马路,地级市的优越让她思慕名门淑媛的气质不凡,可是我们都知道你只是拥有姣好面容的邻家小芳而已。工业发展犹如给自己上浓妆,最后把镜一照:哎妈呀~! 把自个儿吓一跳。

我依旧喜欢那慢悠悠的宁德,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吊儿郎当,自命不凡,可是骨子里还是那平易近人的亲切~  

垃圾已看不到,柏油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黑白分明地孤零零;摩的,电动车天天和小车们上演小妾与正室的生死战,但在红绿灯面前都要乖乖地停止掐架;邮电局旁的“修补一条街”还是那么热闹,修伞补鞋缝纫活儿忙得不亦乐乎;东湖市场依旧是牛哄哄地市场老大,全城最新鲜的海鲜,最土的土特产天天不知疲倦地如流水酒席一样没停没歇~

 儿时,宁德的天是水一样的湛蓝,长大后印象中她就一直是粉笔擦那样的灰白。

这次回去,依旧没变的是那座住了十二年的高墙老宅,石墙,台阶,窗棂,都在诉说着时光的流逝,无声地屹立在那里――只一瞬间便遇到了儿时的自己,看到牵着大狗满巷疯跑的老哥,似乎又看到了老妈曾经搭的鸡舍~

我们都希望青春永驻,可是时光正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逝去,原来所有的美好都是记忆中电光石火的一刻~一如这越来越欣欣向荣的宁德――终将归于宁静的海边小城~



(十一)我至今都记得入小学学前考试的情景,只因为拼音表里有一个想不起来而被宣布出局。

妈妈牵着我走在空旷的操场上,八月的太阳还是明晃晃地毒辣,我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教室,虽然不知道没有进这所全市有名的小学对我意味着什么,但小小的心灵也受了些许刺激~

后来的小学——宁德一小,不大的操场上有颗遮了近半个操场的梧桐树,树皮斑驳,枝繁叶茂。但,就如忘不了初恋一样,我对这所小学一直没有太多感情。不知道是因为老师还是因为我那并不太愉快的小学生活。

记得那是桂花飘香的九月,学校里黄澄澄的桂花开的热闹,花圃里满是香甜的花香。好奇的我,随手小心翼翼地摘了几簇抓在手心,但是我“偷花”的举动早已被隔壁班的班主任看在眼里,她不知什么时候从花圃后的教室里跳了出来,黑色四方眼镜后面的咄咄凶光让我立时浑身僵直。

她厉声问到:“你,摘花了吗? ”

 “没有。”我愣愣地说。 我发誓我不是爱撒谎的小孩,只是我相信人在危急时刻都有自我保护意识。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

 “张开手!” 我缓缓展开手,桂花已被手心里细密的汗水和攥紧的小拳沾湿压瘪。猛然间,一个巴掌从头上落下打在手上,花朵如被惊醒般四下散去,我呆立在那儿,惊愕不已。没想到我的行为如此不被饶恕,我只是摘了花被吓呆撒了谎就要受到如此暴风骤雨般的对待?

 当然,当时的我没问,也不可能问。后面发生了什么已全然忘记,但女老师那目露凶光的眼神至今难忘,我想那就是传说中能杀死人的眼神吧?

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会受到怎样地对待?如果发生同样的行为。总之,六年级之前我每天都希望离开学校,希望自己快点脱离学习的苦海~



(十二)   我的童年,写了这么久依然有料,就像一口井,挖得越久越深,回忆越发如泉水般不停地汩汩往上涌出~

曾经,母亲是个爱读书的女子,最记得那一本本的《十月》杂志,舅舅家的藏书丰富,舅舅和妈妈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我猜老舅的书,妈妈应该没少读。而我小时候极其爱看连环画,一本接一本,可是老妈冠之以“闲书”为名,不许我经常看。

长大些,看个 《简爱》也被她喝得抱书鼠窜,想来她是真的对我们期望很大,希望我们兄妹靠“头悬梁”的勤奋去换取功名,不求光宗耀祖,只望出人头地,有个好工作。

印象最为深刻的话,老妈骨子里的认识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见,从小到大,我们的书包有多沉~而我从小就没有对上学感兴趣过,从没!

这厌学的情绪一直到初中,虽然发现有自己喜欢的课,比如英语,语文,历史,但最后还是没能逃出读中专的命运,卫校的经历应该是个转折,并让我发现至今最痛恨的一门学科——药理。而仔细回想这段磕磕绊绊的求学路,兴趣的扼杀或许就是最大的心得。

父母的年代我们不可能来过,也就无法体会那渴求知识却不能实现愿望,便早早嫁作人妇为家庭分担负累时内心的遗憾与痛楚;而我那被期望压弯腰的童年除了应付和随波逐流外已经无法理解学习还有“兴趣”一说。

两代人,不同的境遇,背道而驰的心态。这又是谁之过呢? 当然,写到这里并不是说父母都是扼杀“兴趣”的元凶,老师,学校环境,长大时自己的感悟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如果,老妈当时不反对我看 闲书 就好了,我中学时的作文或许会写的更好而不止当范文来读;卫校时或许就不会那般压抑而无趣。

书和音乐成为我后来人生路上的重要伴侣之一,虽然很久以前便不再有人要求我“闲书”莫入~



(十三) 有些事,我们无法抗争,比如日升日落下的自然规律;而有些事,我们必须抗争——我们的命运。 越来越觉得,命运 这个词真是有其玄妙之处。   歌词里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不就是这两个字的完美诠释吗?    

记得,当时从初中毕业升学考试结束后,政府大院门口已经放榜,没有考上自己填的第一志愿,(但第一志愿填的是什么我至今想不起来)当时老爸在外地,他希望我读高中,但是家里成绩最好的在一中读高中的二哥已经认为我的智商是朽木不可雕,劝老妈和我直接报中专吧,而我当时或许也是希望自己早早脱离学习的苦海,所以也就默认了。

总之,当老爸火急火燎的从外地赶回家时,志愿表已交,这个一锤子的买卖也彻底改写了自己的生活轨迹。我对老爸当时表情印象深刻——很生气,但不管怎样,读卫校的选择在当时那样的境况之下,现在想来,总比三年后考个二三流的大学强。

你不知道生活给你的会是怎样的结果?在这场直播秀里,有时候我们确实没有选择。 可笑的是,直到八月初,我都没有收到卫校的录取通知书,虽然已经知道成绩。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往返奔跑在家和毕业的中学之间,

 “不知道,学校已把档案交给教育局,这里查不到。”

 “打电话,问问卫校那边”

 “我们没收到你的档案, 你再问问学校或教育局。”

一头雾水的我,已经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到处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面孔,毫不怀疑自己的工作流程有问题,更不关心一个学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焦急心情。

记忆中和生病的妈妈奔走教育局的场景犹在眼前――不善言辞的老妈似乎也无能为力,求问局里的大小神仙,都是一副在摇扇子的轻松劲儿。

现在脑海里留存的画面只有一个,如同黑白胶片——孱弱的母亲和不谙世事的我,两个黑影,楼道里,在亮眼的白色日光下,无人问津。  

关键时刻,老爸如武侠片里的蒙面大侠出现了,当然,他的出现从来都是虎虎生风,雷厉风行,痛快地将坏蛋斩于马下,把原本看似无回旋之地的局面来个乾坤大挪移。

故事的结果是这样的,清水衙门给出的回复是档案不不知所踪。侠客手持“亮剑”怒喝:那就找! !次日,档案立马见到天日,说是在柜子后发现了。又过一周,通知书驾到。    

现在回想,这真是个不折不扣地暗黑世界!



(十四)  一下午, 心情混乱而疲惫,在电脑里放看纪录片,BBC的《殡葬师》跃入眼帘,是的,这样的时刻看这样冰冷而肃穆的片子更能让自己体会到生命在一点点消逝,我们在一点点变老,是的,变老!老到终于想不起刚刚走到厨房要拿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茫然不知所措。 悲凉袭来......

 殡葬师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过好每一天吧,不要耿耿于怀,特别是和家人。看着棺木入土,看着参加葬礼的亲人情绪崩塌,我忽然真切地感到人生就如一杯渐渐被倒空的水杯,什么都留不下,带不走——你的成功,你的失败,你的爱与恨,你的孩子。

那我们来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 记忆中殡仪馆火化室里的火光熊熊,那墓碑,那微笑的照片,那翻飞上升的碳黑纸灰。。。。  

一切都结束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而生者却用了几年的光景都走不出那如黑衣笼罩自己的失落和痛苦。   然而,时间会慢慢带走这一切。

夜深人静时,我用文字来回忆那曾经的美好。那笑脸和母爱的温柔最近常常入梦,自认坚强,可是当笑容真切清晰地出现后,梦醒时,还是会有淡淡地失落和幸福感,仿佛被打入时光隧道的深处。

因为并不是总能梦到,而且一次次地越来越看清的表情才是真正让我开心的事。知道她还是那么宁静而平和,而且看起来是越来越舒展的面容和开心的表情。          

总有一天,关于自己的一切都会消失,你的喜好,你的爱恨;你的功成名就也会在一把火之后灰飞烟灭,有时候想到这里一切的纠结就都释然了,不是吗?过好每一天,不是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而是让别人觉得你有价值。

一种使命感,才是驱使我们继续在这个人生路上折腾下去的真正动力。 曾经,我的公公那么希望能在他有生之年抱上孙子,一直记得他的那语重心长的一句话:等有了孩子,你们就能感觉自己的生活才有了意义。

是的, 我们是父母的一部分,等在人海中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后,便感觉圆满了;而孩子,是我们生命延续的证据――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传承,生命只有承接,才能生生不息。人,不能是孤独的。你可以一个人生活,但如果上没有父母可以赡养,下没有儿女让你操心,人生的尽头或许真的只能用“凄凉”来形容。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生命还是有意义的,就是在这些看似平常的感情交织中成长,成熟,老去,凋零——最终回到尘归尘,土归土 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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