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橡胶林

喧闹的草虫声渐渐隐去。夜,静悄悄。

馨兰靠在床上,斜月透过窗户,将银光披在她的身上,她没有一丝睡意。回想起她和朱原的爱情,从来就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此刻,月光清冷,她的心更清冷。

望着天上的圆月。她遥想,月宫里真的住着嫦娥吗,如果真的有嫦娥,那她多寂寞啊。她想,嫦娥虽然寂寞,但她自由。不像凡间的人,处处被人管。

馨兰的家与朱原的家同住在一个村子。俩人从小就很要好,一起上学,一起玩耍。朱原对馨兰总是呵护有加,谁想欺负馨兰,朱原肯定不让。他们俩可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一岁年纪一岁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人的心都有一种微妙的变化。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那种感觉又不可言状。馨兰每见到朱原时,心头总会蹦蹦跳, 总有一种羞涩感。或许,这就是爱在萌动。

两个人读到初中时,真正的爱情萌芽了。但年龄尚小,他们的爱总是躲躲闪闪。到高中毕业后,遮遮掩掩的爱情公开了。

朱原长得非常帅气,身高一米七八,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馨兰也有一米六几,且出落得亭亭玉立。俩人的年纪相仿,都是十七岁。虽然年纪还小,但村里人都非常看好这一对人。

在七十年代初,没有考大学,高中毕业了只能回家务农。朱原和馨兰在队里干农活总是在一起,双双对对,形影不离。

离村子不远,有一座大山,大山脚下有一片宽阔的橡胶林。这片橡胶林就是他们的爱情不断滋长和日渐成熟的的地方。

每当夜的纱幔披上了橡胶林,这是馨兰和朱原最美的时光。静谧的夜,朦胧的月,轻柔的风,甜蜜的爱语在胶林里呢喃。夏夜里的莹火虫在胶林里游来游去,为他们的爱情营造了浪漫的气氛。

然而,他们的爱情却遭到馨兰父母的反对。因为朱原的家庭出身不好。在那个年代,家庭成份对一个人的前途影响很大。

馨兰的父亲在银行工作,端的是铁饭碗。他当然不让女儿嫁给一个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他对馨兰说:“兰,你年纪还轻,爸希望你将来找一个有工作单位,领固定工资的人。像你姐一样,嫁给一个当老师的老公多好。你嫁在村子里只能一辈子务农,而且他们家的成份又不好,你嫁给他这辈子就完了。”

但馨兰不这样想,她说:“爸,我爱朱原,跟他的家庭出身没关系,就算在农村务农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所以我是铁了心要跟朱原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如果决意嫁给朱原,我就打断你的腿,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馨兰的父亲下了最后通牒。

朱原的父亲也劝过他:“儿子,他们家不肯就算了吧,你的年纪还小,这种事别急,凭你这像貌和个头,怕找不到好的姑娘?”朱原说:“爸,我和馨兰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十多年了,我们那么熟悉,那么投缘,除了馨兰,我谁都不要。”

馨兰的父母坚决不让她和朱原在一起,并且利用各种手断横加阻止他们的接触,甚至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但这些都无法把馨兰与朱原分开。馨兰的倔强,使她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馨兰与朱原的爱情,既无法割舍又无法结果,只能任其随着岁月一天一天的流去。这当中,馨兰的父亲凭着他在外头工作接触的人多,托人介绍了不少人给馨兰,有当教师的,有当医生的,还有当干部的。但馨兰一概不理。

一九七九年初春 ,山脚下的那片橡胶林,长满了嫩叶。馨兰和朱原的爱情也随着橡胶叶的枯荣交替,走过了八个年头。

一天夜晚,他们走进了橡胶园,胶叶为山风沙沙轻唱。月光透过树叶,斑驳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依偎着靠在胶树上。良久,朱原捧着馨兰的脸深情地凝望着。二十多年了,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多么让人爱怜的一张脸。忽然,朱原说:“兰,我们分开好不好?”馨兰听了,酸楚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她知道这不是朱原的心里话,他只是看不到他们爱的出路才说出这样无奈的话。他们也想过私奔,可又奔去哪里呢?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多么遗憾。“我死也不会跟你分开的”馨兰呜咽着说。

听到馨兰说出“死”这句话,朱原的心头一震,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你敢死吗?”朱原问。“你敢我也敢”,馨兰说。

他拭去馨兰脸上的泪水,说:“那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好,依你”。馨兰轻声应道。

“出去就再也不用回来了”朱原说。

“去哪里呢?”馨兰问。

“我也不知道”朱原说。

“什么时候走?”馨兰问。

“明天”,朱原说。

他们商议着明天一早就走。

回到家,躺在床上,馨兰眼里噙满泪水。心里五味杂陈。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亲情浓,爱情重,留也难,走也难。

天一亮,他们就坐上了去县城的客车。在县城逛了半天,然后又买了去邻县的车票。到了邻县,他们随意的在县城里走走看看,消磨时间。走到一间门市部时,朱原买了一条麻绳放在身上。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万泉河大桥,依偎着坐在桥沿上,默默无语。静静的看着万泉河的夜景。他们看得那么入迷,那么贪婪,恨不得把人世间的全部美景尽收眼底。

午夜,路上行人渐渐稀少,桥上已空无一人。朱原抱紧馨兰,拿出绳索,绕缠在两个人的腰部,并打了死结。

此刻,两个人泪流满面。这泪水包含着对人世间的依恋,对父母亲情的依恋。也包含着对爱情婚姻的无望。两个人脸贴着脸,两颗凄苦的心紧紧地拥抱着。他们慢慢地垮过大约一米高的桥栏,纵身一跃,一对双飞燕飞向了另外一个时空。

一声闷响,河面开出了一朵大大的水花,荡起了圈圈涟漪。那涟漪慢慢的波向远方,渐渐的消失,一切终归于寂静。

几天后,在离万泉河大桥下游不远处,一株“并蒂莲”露出了水面。接到报警后,警察来到河边,组织人员把他们的遗体捞起。警察将绳子割断,但无法将他们分开。经仔细检查拍照,最后确认为殉情自杀。

第二天,报纸上登了付有照片的寻找家属启事。

馨兰的父亲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启事”。当他看到照片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一种不祥之兆。他仔细地看,照片上两个人的面容虽然已浮肿,但依稀可以辨认,他的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他赶紧回家,把事情告诉了馨兰的母亲,也告诉了朱原的父亲。

两家父母和村里的族亲,火速赶到出事地点。确认了后,两位母亲当场昏倒。

这对殉情人的遗体被运回来了,但按当地人的习俗,殁于野外的人是不能运进村子的。所以,村子里热心的人,在大山下的橡胶林旁搭了一个棚子,将他们安放。

事已至此,两家父母都极度伤悲,怨言也多余了。最后合计叫人打造了一口大的棺木,把这对无法分开的殉情人安放在一起。并请来道师,用一对红鸡为他们举行了阴婚。

看着目前的情景,人们感叹着,同时也责怪馨兰的父母,更多的是对殉情人的惋惜。

新塚静静地守在橡胶林旁。平日,大山上吹来的风,把橡胶叶吹得沙沙作响,而此刻,风很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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