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心疲惫与缺氧的感觉同时袭来时，一场越野赛正好可以舒缓节奏，让人重新找回生活的重心。恰好，四月中旬张家界天门山越野赛开赛了。
4月16日凌晨五点钟发令枪一响，900名参赛者顶着头灯，开始了一场耗体力、费精力的未知旅程。历时8小时36分，我于中午1点38分抵达34公里处的终点，获得了女子组第14名的成绩。
一场越野赛，得到的是一块普通的铸铁奖牌，但好像又不仅仅是一块奖牌。
如画的风景
天门山，是武陵山脉的余脉，喀斯特地貌，属于国家5A级景区。主峰1518.6米，被称为“张家界之魂”、“湘西第一神山”，是“新潇湘八景”之一。整个山势陡峭，峭壁上出现一个罕见的世界奇观——玄朗如门的“天门洞”，被认为是吉祥的征兆。整座山高高耸立，形成了一山独尊的气势。
站在天门山山顶，俯瞰山下，99道弯道的通天公路蜿蜒盘旋，让人荡气回肠。山顶上，云雾迷蒙。千年古树吐出新绿，在时间的荒芜里静静成一种站立的姿态。长长的索桥，被云雾环绕，如入仙境。玻璃栈道之下，深谷悬崖一览无余，惊险无比。
下天门山时，不时看到尖尖的小竹笋从厚厚的落叶丛里探出头来，无名的粉红、粉紫、淡黄的鲜花宛如小巧丽人，在山崖间风姿绰约。林场里高大的杉树，将山坡连绵成一片又一片，地上的枯枝足足有几十厘米厚，泥土的芬芳与枯枝的气息扑面而来。
跨过澧水的一条支流，未经开发的河道开阔，长满了青苔的石头在水底清晰可见。若不是赶着完赛，我非要停步，找出几只螃蟹来。岸边，不时有村妇放着背篓，蹲在河边用捣衣板浆洗衣裳，花花绿绿的衣服散步在岸边的岩石上，成为了五彩的布。田间，阡陌交错，一两头耕牛悠然地在田间地头吃草。
峻峭的山谷、幽静的林子、自然古朴的村落，美得纯粹。它们像是自然一只博爱的巨手，让穿越而过的喧嚣的灵魂霎时回归到清静澄澈。
（玻璃栈道）
又虐又爱的野路
99道弯的盘山公路，从未对游客开放，此次赛事开放乃第一次。逐渐攀升的海拔，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才跑一两公里，就被队伍落下一大截。
天梯下面的广场上，是第一个cp打卡点。吃了组委会准备的补给，继续攀登999级陡峭的石级。每个台阶只有鞋子的长度，移动脚都很困难。我生怕一不小心，人就会滚下石梯，只好一只手抓着栏杆，缓慢前行。有恐高的我，不敢向下看，更不敢拍照。
接下来，是攀登世界上第二长的隧道索道——长7455米，共2400级。一共7段，洞壁金碧辉煌，充满现代气息。电梯停开，中间的石板梯级也可以行走。蜿蜒如龙的看不到尽头的石梯呀，手脚并用走五步停一会儿，仍然汗流浃背，呼吸声吭哧吭哧一路。
玻璃栈道开放，对有恐高的我，不敢挑战。绕道下山，层林里的路够“野”——山路毫无规则，大小不等的石头横亘其中；旁逸斜出的带刺的树枝不时挡住了去路；下降的梯级高低不同，有时候甚至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我一只手握着登山杖，一只手抓住路边的树枝，如兔子一般奔跑、跳跃下行。
再跑过乡村公路，到达了20公里的cp2打卡点。
此处有米粉供应，有不少跑友空腹起跑，饥饿难耐，赶紧坐下来补充能量。此时太阳正烈，我生怕自己一坐下，就会无力坚持要弃赛，只好咬牙坚持继续奔向田间小路，完成我最后的14公里的赛程。
穿过一片坟地，突然遇到了一条河。正惊讶是不是走错了道，猛然抬头看到了对岸上三个人正在穿袜子鞋子。脚踏入河水里，滑溜溜的石头差点让人摔倒。山间的清泉冰冷刺骨，给跑得正发胀的小腿来个酸爽刺激的按摩。
沿着河边的石子路前行，走过一条美丽的田埂后，又开始了无穷无尽的上坡、下坡的林场路。筋疲力尽的感觉不时袭来，林子里的气压让人很闷，汗湿的皮肤风衣黏糊糊地紧贴着后背不透气。每越过一座山，抱着希望以为前面就是尽头，谁知道又一个上坡等着我！由于20公里处没有给水壶补充水，这时候口渴也开始袭击我，头产生了轻微中暑的感觉。
我一度觉得我恐怕会晕倒在这个林子里的。人们说：对生活的得失看淡，往往是经历了身体的苦痛之后才会顿悟。我回想生活中原本很在意的东西，此时想来，其实都不过是地上的一粒尘埃。难怪说越野之后，人的胸襟会变得更为豁达。
手机连续响了四五次，最后一个电话接通，让我在山路上没有注意分路口的标识，错走了一两公里的单程。原本以为终点就在前面不远处，此时需要再返回寻找路标，再爬坡。此时距完赛只有一个多小时了，沮丧紧紧地抓住了我。幸好返回的路上，同跑的跑友镇定返回，我也把抱怨的嘴紧闭。又看到了四、五个与我们一样迷路的跑友，一起折回。
此时，距离最后的关门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最后的长下坡，我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腿的麻木，只顾着飞奔。终于在关门前二十分钟，顺利完赛。打完卡，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喝着榨菜稀饭，让热情的义工给我麻木的双腿喷药按摩一阵，才一瘸一拐地领到自己的完赛奖牌——第14名。
听说此次天门山越野赛有九百来人参赛，有不少跑友因为太虐或者对赛道的艰难估计不足而退赛。在200多个34公里组的选手中，女子完赛的只有二十名。（具体数据不是官方信息。）如果我说拿到奖牌的那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是不是太矫情啦?但那时，鼻子真的发酸，心里暗暗说：“我再也不要参加越野赛了。”
一起被虐过的那些朋友
有一种友情，叫做我们曾经一起被虐过。没有越野经历的朋友，恐怕很难体会这一点。
赛道艰难，起跑之时，天色漆黑，倒是天门山在射灯的照耀下，更显险峻。两个女孩跑在我前面，一个女孩抱歉地说：“你速度快，先跑。我不想拖累你。”另一个女孩说：“没事，我们就当做是体验，难得有机会一起经历。”我想，她们多年后回忆起今日之经历，该是多么温馨感动。
99道公路，我的速度提不上去了。遇到了一个深圳跑马拉松的跑友与我节奏相当。我们于是一起前行，相互鼓励，居然在抵达第一个cp打卡点的时候，排名到了第14。
在河道处，走在我前面的听说是跑过流沙河的两位大神。看着他们灵巧地在石头路边奔跑着，不一会儿就闪入了树林不见踪影。不知道这样的兄弟有过几次共同越野的经历，会有怎样的好哥们情谊。
我在首野中与一位队友相识，此次再次越野。她听说我工作疲惫，赛前两天腿部肌肉紧张，此次她还特意给我带来了精油，在比赛前一天晚上给我做了局部肌肉放松的按摩。我只能说：“认识了这样的跑友，太幸运了。”
迷路的时候，张家界一个本地跑友默默地带着我返回原路，鼓励我完赛的可能性是有的。在绝望之际，他的坚持，给我了一盏希望的明灯。口渴难耐之际，遇到了跑68公里的龙行天下，他将自己水壶里的水倒了一部分给我，甚是感动。
完赛之后，一身大汗的我急着往回赶，已经将宾馆提前退了房间。一个香港来的跑友其时亦是一身汗一身尘，素不相识的她热情地招呼到我到她的酒店房间里先洗澡。
17公里到20公里的乡村公路上，遇到了一个跑68公里的女子。我们聊了起来，她当翻译，膝盖伤了两个月尚未痊愈，身上还正处在第一天生理期。我对她的毅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说是不是考虑跑到34公里处退赛？她答：“盼了很久，一定要尽力坚持。”我们经常在新媒体上看到鸡汤文：你的努力，看起来只是假装而已。我只想说：与这位“好霸蛮”的女神相比，那些写鸡汤文的写手，也不一定能有接受这种被虐待的勇气。我们相互鼓励着走完一段，最终，她的68公里顺利完赛了，我真替她高兴。
我们加好友聊得投机。她说：“期待下次有机会能一起参赛。”我忘记了完赛一刻的感受，郑重地对她说：“好。”
越野路上，有很多未知在等待我们：不知道会看到怎样的景，跑怎样的路，遇到怎样的人，我们的身心会经历怎样的洗礼……这也许就是爱好者乐此不疲的原因吧。
抵达赛道的终点，发誓再不跑了；可恢复两天，又怀想赛道上的种种经历，并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出发。
（注：文中图片均来自组委会摄影师翟章平或其他跑友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