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个30岁男人的生活状态

而立之年,一事无成。这是我对自已的总体评价,也是我那性格中“独”的一面所能带给我的最大的获得感。

“独”作为我目前最大的生活状态,我已经记不得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我不短的30年生活里,为何至今身边无一人、心中无一事,人生空白地像出生时的赤裸裸。

我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回忆了一遍。除去学业、家庭这些不可决断的要素外,朋友、亲戚、同学以及脚下的土地在三十年时光里,以每3-4年换一遍的频率更新着,搬家、毕业、换工作充当着每次断舍离的切割线和定位点。以三年期分隔开的小学、初中、高中,以四年期分隔开的大学、第一份工作和记忆最深的爱情,身边的人、事、物总在不停地变换着。没有拍摄的毕业照、断了联系的同学、决别后的朋友以及陌生的远方亲戚,让我在多年后连追忆往事都缺乏参照物——仿佛这30年所有的经历是我刚从书本上看到的别人的人生。

我不知道这种孤独感起于何时,以至于每次初到某地,陌生感、恐慌感总会及时地拍打我的心扉。在一幅幅初见的面孔、一颗颖自由生长的植物、一栋栋迷官般的建筑里,我无数次尝试从中寻回已经失去的人、事和感觉,却毫无例外地一无所获。甚至有时,即便是坐在满员的课堂、排在望不到头的队伍、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我的心依日是孤独而不可理喻的。即便重返故地、再见故人或屡历故事,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斯人已逝”的念头,只好再次掉入到无可挽回的幽暗森林。

我曾试图积极融入到鼎沸的人群、炽热的感情和欢腾的氛围里,跟着多数人一起傻笑、打闹和进行一次无意义的激烈讨论,但我实在不喜欢伴随而来的后遗症——更为长久的空落和不知所措的怅然。

于是,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世界,“独”了起来。习惯上下课时一个人走,习惯计划一个人的出行,习惯漠视身边人异样的眼光和评价,习惯在难以入眠的夜晚只回想自已做过的恐怖噩梦,习惯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和行动深深埋藏在心底。

当然,客观地来说,一个农村出身、城市生活的人没有可以“热闹”的资本和自由,平凡的家庭、微薄的工资、乏味的工作也没有可以“拥挤”可能,失败的学业、错过的恋人、不善言辞的亲人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况且我还那么的不善于改变和包容。

于是,我开始小心经营属于自已的“小世界”。读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时将自已带入渡边,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时将自己带入何塞·阿尔卡提奥,读韩寒的《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时将自已带入路子野...我小心翼翼向他们寻求慰籍生命之“独”的良药,但尽量不使自己陷入“挪威的森林”“白色房间”或“戛然而止的春天”。在经历过几段时间的失语和几次不成功的自杀后,我放大了自己的懦弱感和惜身精神,尽量让自已游走于孤独的暗河而不至于掉落其中——当我从嘈杂拥挤的超市穿过、跟随宽阔平静的伊犁河流动、汗流浃背地骑行在乡野小路的时候,放空脑袋或浮想联翩可以是我彼时的状态,而风声、流行歌曲、跃动的山脊线可以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平静的接受,接受“独”带来的空虚和寂寞,接受“独”带来的生活和感情,接受“独”的一切。

当然,“独”的好处也是我所接受的。我将自己与世界、生活割裂开来,安静地不受外界侵扰地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读自己喜欢的书籍、听自己喜欢的音乐、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参与自己所能接受的社交活动,在入梦前将无依无靠的感情托付给网聊的女孩,在发呆时将前途未卜的命运交付给爽文式的幻想,在抚慰伤痕时将成就、感动倾注在忘我臆想的生活中。

母亲曾责备我“独”的过分,怪我不考虑实际和未来,怪我不上进、不争气。我无言反驳,不敢也不能反驳。我愧疚于“独”带给家人、朋友和恋人的伤害和痛苦,却不能为此做出任何改变。我也曾扪心自问是否应该改变一种心态和活法,比如积极主动地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但最终还是屈服于自我的平庸。

在这份“独”里,我屏蔽了所有自认为无用的感情,尽量简化所有的生活流程——柴米油盐、一日三餐、社交活动等等,并不再关注他人看我眼光和评价。我收起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孤傲,藏匿了成为一名作家的理想,摒弃了自以为永恒不变的执念,断崖式地将自己的一切从时间里剥离出来,就这么简简单单、纯纯粹粹地活着。毕竟生活琐碎事、工作烦心事、学习糟心事就在那里,我操心与否都无力改变,或许这才是生活最本来的面目吧。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生活也许太过于浑浑噩噩。我不知道这个社会上大多数30岁的青年男人是怎么追求生活的,也不知道他们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生活抱有何种心态与看法,更不知道像我这样“独”着、“躺平”着到底对不对。只是对我来说,这样“独”着的生活,可能是我目前最舒适也最能接受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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