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如梦(小团圆)1

                                      1

    这次他们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打电话问我什么回去,又问我想让谁去接。我一赌气就故意把回去的日期推迟一天,挂断电话后,心里特别不舒服,想着如何应对他们沉重的关心,我是否还能承受住那些无怨无悔的关心与付出?

有时候,路不是我所能决定,话也不能轻易出口,我们都尽最大努力,让大家过得轻松,谁也不会轻易许下诺言或者索取承诺,谁也做不到,谁也给不起。

回家的前天晚上,我兴奋得无法入睡,看完一部电影,还是睡不着就爬起来看书。直到黎明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被外面的熙攘声吵醒。穿上衣服去报到,没有一点疲惫,精神抖擞。

  九点多买去天津的汽车票,云齐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果断说:“明天晚上七点多下高铁。”电话那头沉默半天,呵呵笑说:“说下你的路程。”

“坐九点四十的汽车到天津,再去坐下午四点钟的高铁到新乡。”说完后,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想起昨天的问题,心里还是不舒服,赌气地说:“到时候我坐拼车回去!”那边还在沉默,过好久才传来一句:“七点多回去,还坐拼车多危险,用不用我接你?”这话就是找死的征兆,我更生气,硬生生地说:“不用!没什么事就这吧,我有事要忙。”“拜拜。”没等他说完我就恨恨地挂断电话,气得我差点扔掉手机。手里紧捏着车票,目空一切。

快到天津的时候,云齐给我发信息,问我从无棣到天津的客车需要几个小时,我没想太多,告诉他不太清楚,只知道九点十四分的车到天津客车站大概一点多左右。他不再回信息。我心里忽然萌发一种想法,他不会在天津等我吧!下一秒又自嘲摇摇头,压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听说他这次回来是因为公事,就那些到死也忙不完的工作,也不允许他浪费时间去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合上书,开始用心欣赏一闪而过的风景。还是早春的景象,枯枝瘦芽,极目处一片荒凉,暂不见春的气息。

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又想起一个人,他酷爱诗词,也精通音律。一种碎碎念蔓延至心底,在没有遍及全身之前,习惯性掐灭足以燃烧的灾难。如同昏暗中的一盏烛光,在微风里摇摇曳曳,将灭未灭,还不如直接掐灭,将自己沉浸在彻底黑暗之中,走路会更快,会更远。

                                    2

  客车刚驶进车站,我就收拾东西准备下车。偏巧这时手机又响了,下车后才打开手机,是云齐。今天他好奇怪,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喂,怎么啦?”我心不在焉,一边看路边车一边接电话。

“忘问你穿什么颜色衣服?”

我对着天空白一眼,关你什么事?“黑色!”努力咽气。

“什么时候回来?”他再次问。

“明天晚上七点。”好奇怪,以往他从不这样。

“你个骗子!”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紧接着我后背一阵生疼。我惊诧、惊疑、不知所措回过头。眼前是云齐,他一脸的狡黠,一派安然自在,外加一种“揭穿谎言”的自豪感。

  我傻傻地看他,一瞬间罗仇绮恨化为乌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想问些什么,或者是说些什么也好。可是,我千言万语,无语凝噎。其实,不说什么没有不适当,说些什么也不是很适当,我哪里需要在他面前想得那么清楚,以前跟他,我是随缘不化缘,到如今,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我喜欢那样的梦,在梦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一切都可以慢慢解释,心里甚至还能感觉到,所有被浪费的时光竟然都能重回时的狂喜与感激。胸怀中满溢着幸福,只因你就在我眼前,对我微笑,一如当年。明明知道你已为我跋涉千里万里,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好像你我才初初相遇。

他站在我面前,耸耸肩,孩子气地笑了起来,那份淡淡的和气是那么的恬静。和以前一样,在我头上揉揉,接过我的背包,“当心乐极生悲啊!”

“正好相反,我现在是悲极生乐。”我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每次看到你就像一只毛毛虫,出门前就不会梳洗打扮一下。”看着四周来往的行人说:“看看人家小姑娘一个个打扮的,”又看着我一脸嫌弃:“嗨!果然是佳人在北方呀!”

“滚。”怒目而视。

又接过我的手提包,转身就走。

我对着他的背影努努嘴。刺目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俩一前一后,走在去高铁站的匝道,没有说话。 他走几步回头看我有没跟上,停住脚步等我。我亦步亦趋,生怕被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饿吗?”走进高铁站他问。

看着琳琅满目的饭店,我点点头:“我想吃牛肉面。”终于找到话题,紧跟两部追上他,一脸讨好:“我在长春上班的时候,经常和张娟去吃加州牛肉面,尤其他家的泡菜,很好吃的,不知道这里的味道怎么样。”

“一会儿尝尝不就知道了。”

“你这个人可没意思。”他说话很轻易地就惹人生气。

他好像没有听到,直接走进店里。我们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为了让他知道我很生气,点过菜我看向窗外不理他,也不看他。

“这本书不适合你了。”他拿起我现读的初级心理学。我伸手就抢,来不及阻止,已经翻开了书,里面全是用晶蓝色水笔画得横线。看书做标记,是我多年未改的习惯。

他撕下我夹在书中随手记便利贴,拍在我眼前,我低头看确定是我的字,奇丑无比:“快乐是那么陌生,而遥远,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找不到进去的钥匙。”

“果然是文化人,说话都与常人不同。”语气带有几分嘲弄。

我把便利贴撕成碎片,投进垃圾桶里,怒目而视:“这下你满意了吧?”

“管我什么事?”他反问,眼里透出倔强。

我怒视他很久,突然憋不住笑起来。他双眼望着窗外,紧抿着嘴。我用力推他的胳膊,对他扮鬼脸,傻笑。他看也不看我,我继续推他。

服务员送来了饭菜。面对美食,总是缺乏抵抗力,我开始吃饭。我的格言一向如此;填饱肚子,再谈恩怨。

看他那漫不经心样子,食指上的铂金戒指,在灯光下分外耀眼。十几年如一日,衣着朴素陈旧,待人永远这样的真诚谦虚。他的世界装着的是别人的喜忧。

饭后,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决定随便逛逛。我喜欢去到一个地方,逛那里的饰品店和工艺店,了解地方特色和风俗。

走到一家工艺店,我被一个相框吸引。站前面看半天,相框里是一幅素描,笔线流畅,画中小姑娘双手托向远方,她的正前方是一轮月亮,背景是由湛蓝边淡蓝,女孩儿扎的两个小辫子随风轻扬。奇怪的是,女孩双手间的前方有一片粉红。

  我看云齐一眼,他摇摇头。我起身离开,他跟在后面,店里面的音响,放着抒情优雅的音乐,我同时停住脚步聆听。“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 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我坐在等候室等他,他去买咖啡,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没有.....陪伴我.....好孤单......我的心.....被恐惧填满......

我仿佛置身在空旷的房间里,我一在那儿,惊惶的感觉便无可名状淹没了我,无边无际的等待与恐惧,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

一天,一月,一年,两年....我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等着,等着,就忘记些什么。周围好像有好多亲人,他们都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其中没有他,因为我没有他在的感觉。好似他们都在很紧张望着我,等着我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我的心却是那样空茫与孤单,好像都知道沟通不了,就没有了语言,我们只是彼此紧靠着,等着最后那一刻。我知道,他还没有回来,这个故事就不会结束。我有预感等不到他回来,等不到他回来了,直到最后一刻,我也不可能再等到他。

  我知道,我们在无名的恐惧里等待着别离。那条漆黑的道路,将由我一个人走,只要我活在这世上,就永远没有走完的一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我想到云齐,这些人里面也没有他。可是,我好像也等不到他了,我看到眼前有一条无边的黑洞朝我打开,我抬头看,空茫茫一片,回头看亲人们的脸庞已经逐渐模糊。

我懂了,一切都将结束,一切也将开始——要上路了。

没有人推我,我却不由自主向前走,前方没有光亮,只是黑茫茫,无止境的黑,无止境的延伸——

我很害怕,不由自主,向前走去,可是每一步踩都是空的!

我拼命向四周张望着,寻找可以保护我的亲人。发觉他们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那时我更张慌失措了,我一直在问着那巨大无比的“空”——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前方好像正负极电流传到我的思想里穿了过来——你不属于谁,谁也不属于你,你等不来谁,谁找不到你,休,休,休,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已经走过千山万水,梦中,无数次匍匐在心雨湖,将十指挖到出血,找不到相依为命的人。我“哇”得哭了起来,惊骇地哭,绝望地哭。

就是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刻,我还想等,只要我还在就有希望。我说不出话,却在心里无声地喊——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还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还没有道别,我不能就这样舍他而去,我做不到,做不到!

眼前忽然显出一座山峰,云雾缭绕,山顶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是个背影,很抽象。直觉告诉我,是云齐。他如同挂在树枝上的塑料袋,随风摇曳。

我不再犹豫,顺着方向狂奔过去,声嘶力竭地大喊:“云齐,云齐,我在这,我在这!”一直是我看到的那个距离,在眼前飘飘悠悠在摇曳——突然我止步不前,在彻骨的空虚及恐惧里汗出如雨。

渐渐,我那个空间慢慢消失不见,没有了意识。人在死亡的时候,大抵就是这个样子。我想着。好可惜,终究,我还是没能他最后一面。

不知何时,眼前的云齐,也消失不见了。终究,没有追赶上他。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想。我不是谁的谁,谁也不是我的谁。从相识到相知,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中注定。我想这就是天命难违吧!

他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杯冰咖啡,帮我擦掉眼泪,没有问我原因,而是轻声调侃:“放心吧,我重守承诺,绝对不会不辞而别。”

我喝口咖啡,很认真地说:“云齐,我好怕你丢下我独自离开,好怕你让我无止境等下去。”泪又潸然滑落。

他揉揉我的头,一脸苦笑,像风雨中一朵赤金莲花:“乖,你多大了,还动不动就哭。你可以完全放心,如果因为我不辞而别,害你伤心欲绝,阿姨非把我五马分尸不可,很可怕的。”

“你保证?”虽然我知他重守承诺,还是害怕的要死,我想我一定受到过严重的惊吓,才会这般惊恐不安。

他点头,再点头。“我保证,不过你要答应我,赶快把鼻涕眼泪擦干净,看看像什么样子。”

我用他的衣角揩拭鼻涕。他一脸惨然又无奈,只差没有仰天长啸,赶忙擦衣服上的鼻涕,还一脸嫌弃。

“你怎么这样恶心?离我远点。”对于洁癖癌症晚期的他来说,这无疑就是打算送掉他的性命。

我故意气他,歪头靠他的肩膀。他用力推我的脑袋,顺着冲劲鼻子贴着他的肩膀,白色的衬衣上呈现一片鼻涕印记。他再也控制不住大喊一声:“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这么不讲卫生,简直不像个女人。离我远点,赶快去卫生间洗干净。”看到不远处有位身着制服的女人,他紧赶两步走过去,她礼貌地问:“请问,卫生间在哪?”

制服美女指了方向,他的手向前一指,外人面前我不敢撒泼,我笑嘻嘻走过去,剩他无可奈何生无可恋地看守阵地。

大厅的音乐声仍在继续。我们的路也在继续,几经流转,红尘深处,唯独他可以赫然读出了一个隐藏的真我。

路上,选了一部泰国的恐怖电影《鬼5虐》,看到一半我就睡着了。一觉睡醒,我枕着他的肩膀,他还然在看电影,是香港的恐怖片《office有鬼》。记得我是靠着窗户睡着了,什么时候改变了睡姿都不知道。坐正身子问他:“很累吧,胳膊麻不麻?”

“还好。喝口水吧。”他随口说,眼没有离开屏幕。

我喝口水,接过手机,从他耳朵上取下一个耳机,和他一同看电影。两个年轻人,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紧紧靠在一起看恐怖片,实在不罗曼蒂克。

我累了,疲惫不堪。云齐,那么让我靠在你身边,再无怨恨,再没有恸哭,只要身边有你,任凭天涯海角,时光蹉跎。

车窗外看出去,山峦连绵成一道道清楚的棱线,在湛蓝色的苍穹下,也悄然睡去。

                                  3

到站以后,才知道,他助理阿紫也回来了。看我们出站,她笑脸相迎。以前回来总是一个人,这次又多个人,总觉得有些别扭。

与人相处,不管关系再怎么好,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总是使我有些紧张而不自在。

阿紫递给我一个保温杯,我接过去扭开喝一口,随手递给云齐,他接过喝一口,合上盖子。

阿紫愣了愣,很快掩盖过去,随即又露出职业性微笑:“坐一天车,很累吧?”

“身边有个得力助手,一点也不累。”我对她礼貌微笑,心里却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懊悔不已。也有几分窃喜,心理学上解释这叫“宣布主权”,我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敢这么嚣张,想必自己明白,他不会让我失望。

  阿紫开车,他坐副驾驶,我坐后面。他们在前面“谈工作”,我无聊至极开始玩手机。打开视频播放器,旁若无人看电影。总觉得电影有点变味,没有刚才好看,好多情节都于理不合,让人想扔掉手机。

车驶进辉县,在他提前订好的酒店下车。快走进酒店的时候,他才想起我的存在,良心发现地问:“你想吃什么?”

我感觉十分疲惫,说话都能要命:“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要不你俩去吃吧!”

他又关心地问:“来时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买点药?”

我百般委屈,低下头:“身上疼,全身都疼。”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居然开心地笑了,语气却很温柔:“这老毛病,根治不了。好啦,知道你难受,咱先去吃饭,吃过饭还是浑身疼,就送你回家,好吗?”

阿紫关心询问:“姐,你怎么啦?”

“没事,小时候去偷桃,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没护理好。落下了病根,心情不好就浑身疼。”他用力拽着我,去乘电梯。

这算个什么解释,分明故意抹黑我。我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席间,他和阿紫一直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或许是坐车太久的缘故,也可能是思乡情切的缘故,怎也不开心。一种濛濛的悲伤,逐渐将我包围。

我回来了!今天,我回来了!你知道吗?时光无情,来去匆匆——不可以伤感呀,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即使千里搭长棚,也终有离散的一天。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却依然有人在死守着那场盛世之宴,久久停驻不肯离开。希望花落花又开,春去春又来,失去真的可以重来吗?真的可以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看着云齐,我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难道这种疼就没完没了无边无际吗?没有一个好的身体,连灵魂也不得安宁。

这些年,我们都是城里的主人,也是囚牢里的犯人,谁也不肯做出让步。我毫无意识紧握住他的手,他们的谈话倏然终止。他惊诧看我,然后开始道歉:“不好意思,我们又谈公事了。”

“不好意思,姐。我们这也是落下的病根——职业病。”她一脸抱歉地说。

我为刚才的失态,心生歉意,就是舍不得松开他,无意识拨弄他的戒指。“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可以当我不存在。”

他感觉到我没有松手的意思,或许是怕我难为情。反手拉着我的手,岔开话题:“你的戒指呢?”

“上班戴戒指不方便,摘掉太久,就成了习惯,戴着总觉得碍事。”

他紧握住我的双手,呵口气,轻触一下脸颊又松开,玩笑说:“好啦,不冷就赶快吃饭。我还有点公事。”

拿起阿紫面前的文件,仔细审阅。他不是个好的演员,演技太差,努力做到自然还是漏洞百出,很害羞,又脸红。

阿紫饶有兴趣看他,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服务员端来了饭菜,都是我喜欢吃的菜。他们很少吃东西,一直在谈工作。我无暇顾及,自顾自吃起来。

无意间,发现云齐的戴着戒指的食指,一直轻点桌面。和阿紫说话之前,就会轻点,有时候一下,有时候两下,连续,间接。好像毫无规律轻触,有意无意。我边吃饭边认真观察。果然有规律可循,第一次,三下,第二次,两下,第三次,四下,第四次,两下,第五次,两下,第六次,四下。每次都是这样,然后不断重复。

我突然察觉些什么,又认真听,还是那个规律。直到他新一轮又开始的时候,我想到摩斯密码:“吃过饭,让她,提前回去,陪你,逛到天亮。”我很开心,他还没有忘记这个暗语。

他又重复一次,我拿起筷子佯装无意在桌面上轻碰两下。他收回手,继续讨论工作,比刚才更投入。

我表面平静,心里乐开了花,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吃饭过后,他让阿紫自己回去了。

我们就走在无边无际的街道上,晚风有些凉,却带着一份舒适的悠然。在这个人旁边,我那颗悬空的心,得到短暂的安宁。

“你真聪明。”他说。

“必须的,这些都是求生本能,全靠这些技能才能得以生存。”

“你对别人用过这些吗?”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人,看是不经意的问题,表情和语气都告诉我,他很在意答案。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除了你,谁懂这些。”我摇头,傻笑起来。

“是吗?”他耐人寻味地又看了我一眼,可亲的眼神还在观察我。“玉琼,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嗯!”心里隐隐有所察觉。

“如果那天......我没有送你回去,我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我要你如实回答。”

“我们只是有缘无分,就算时光从来,我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抱歉!”我说:“我们这样不也挺好嘛,不管你何时何地,依然是我最深切的牵挂,就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是你今生不可替代的唯一 ,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他个子高,我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楚他轮廓。是个优秀的人啊!那种深沉却又善良的气质里,有一种光芒,即使漆黑的深夜,也挡不住他自身那种独特的光辉。

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拉住我的手,我没有抽开。他说:“我有过一个女朋友,也带她回去见过父母,或许是我自己不够优秀,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回去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过。后来,就没有再想过和别的女孩交往,总觉得很累。不如一个人自在。没事的时候,就找李闯玉梅明勋他们聚聚,再无聊就回想儿时的时光。回想一下那个“霸道”自以为是的小魔王,怎样把我们折腾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他嘴角绽放微笑,很凄凉。

“记得当时年纪小时候,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道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被拉进那个不敢触及的回忆里,新乡对我来说,充满了花开荼蘼的回忆:是陪大少度过一生的城,是夜间跟着云齐他们出去闯祸,后果由他承担的城,是做个半喜痞,跟着玉梅姐去学礼仪培训的城,是我未嫁以前,在大街上吃着冰淇淋吻大少,粘他一脸冰淇淋,在他责备羞赧的柔情里带着冰淇淋的冰凉与甜蜜的城。也是一个在那儿哭过、笑过、生死过、在星空遍布下海誓山盟的城。

春天的新乡,草长莺飞,落英缤纷。一切如同昨日那样美好,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过。

不过刹那之间,就已物是人非。岁月给我个谜面,要好好地猜测,猜对了,才能与你见面,才能给我一段盼望中的爱恋。

当我猜到了谜底,才发现,一切都已过去,早已更换了谜题。

“是啊!梦里花落知多少啊!”他感喟地说。

我的心再次被愧疚填满,今生欠你太多,无以回报,来生也不能报答,只能将这份沉重又真挚的感情,深深埋葬,就算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也不想这样,这件事我实在抱歉。你应该知道,心是个很难缠的东西,无论你用多少谎言欺骗它,它都不肯对你妥协。而我,做不到闭上眼睛,忽略自己的心。要怪,只怪天意弄人。你比我勇敢,至少你有勇气放任自己一次次走进那座曾经繁华的城,我做不到,就连现在面对你们,仍需要勇气。”我说。

走过路口,他松开我。他微笑,心满意足:“无论你怎样变化,你就是你。时间只会摧残一个人的容颜,不会腐蚀一个人的灵魂。尤其是你,这种既不知好歹又犟如倔驴的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改变话题。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同时看着悬在半空的压弯,期望在另一个时空,有另一个我,替我爱他,替我走完我们未走完的路,也希望他在另一个时空,被人温柔以待。

走到楼下,他示意我回去。第一天回来,想来母亲没有休息,在等我回家。他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就好像十几年的光阴,对他没有丝毫改变。

我点点头, 走进小区大门,总觉得被他的目光一路在送下去的感觉。我不敢回头。走进去转弯就上楼,我心里充满了离别的惆怅与重逢的喜悦。

母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割舍不掉的亲人。想到一会儿就能看到母亲,又生出近乡情怯之感。一次回去,一次沧桑,失乡的人不该拾乡,因为年少轻狂,做出对父母不可弥补的伤害,母亲从未对我抱怨过半句不满,在我最困难无路可去的时候,父母用他们翅膀,护佑我,生怕我再受半点委屈与伤害。

那时,我从没有考虑过父母的心情。他的死亡,带给我灭顶之灾。我整个世界全部坍塌,父母的心情更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做出无数次折磨他们,伤害他们的事情。他们毫无半句怨言,日日夜夜陪伴我,度过人生中最痛苦最糟糕的时光。

我还是难以接受,最后丢下他们,逃走了。没有考虑过,我的自残,我的逃走,给他们带来的是灭顶的伤害。他们默默承受着,承受着不孝女儿带给他们的一切伤害。

“饭在锅里,自己盛。”母亲已经歇下,我站在卧室门口和她说话。

“我吃过饭了。云齐今天和他助理去接我,吃过饭才回来。”我随手关灯:“妈,你睡吧。”

“替我关上门。”

“好。”我随手关上门。

回到卧室,对着一室寂寂,是骇然心惊。躺在床上,眼前就是父亲的脸,在我的泪光中看过去,他是那样的慈祥,宠溺地叫我“小闺女,小闺女。”

每逢这时,我就将自己陷入深深地回忆里,直至深度睡眠。

                                4

早上,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快速穿好衣服,嘴里一边喊着:“妈,开门。”一边走出去,想起来,老家有事,母亲今早就回去。

看看时间,不到八点,想来母亲是早上七点亦或六点就走了。

打开门一看,是云齐,手捧着一束鲜花,馨香袭人。

穿着白衬衣黑色修身裤,简单舒适,一尘不染。看看自己,构成鲜明对比,我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状如女鬼。

“进来,关门。”我转身回去。

“你换衣服,我们出去吃早餐。”他跟进来。站在客厅,看着沙发墙上的字画,问:“这是你选的?”

“是,别问我为什么,就是便宜。”又说:“等我十五分钟,帮我把花放进花瓶里,喝水自己接,咖啡自己冲,茶自己泡,一切自便。”

“原来你家是全自动啊!”

“我家不是全自动,你来了就是全自动。”

我转身去洗漱。收拾好后,看他端坐沙发上,不由得想笑:“你干嘛,这么郑重。需要我带你参观一下吗?”

“好。”他站起来。

看着屋子里的装修布置,他不发表意见。直到走进书房,看着我书架上的《鲁迅全集》才说:“是不是倒背如流,挑背也如流?”拿起当年他送我的一本书《烟雨纷繁负 你一世红颜》,随手翻下又放回去。

“看完了?”他问。

“买来当天就看完了。”

“还想要什么书,我送你。”他轻抚着纯白色书架,似乎想将这些书携刻在脑海里。看到李碧华的《青蛇》,他踌躇一下,取出来,翻两页又放回去。

“你喜欢她的书?”他问。

“嗯,还有三毛、老舍、巴金,除了李碧华,再者就老舍、泰戈尔、苏佩里、大仲马、小仲马。还有好多,多得说不清。”抽出一本三毛的《温柔的夜》递给他。他随手一翻,又问:“回头送我一本好吗?”

“好。”

他拿起笔,抽出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句;现世安稳 岁月静好。我接过笔写了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俩人同时笑了,我们的心灵,在一霎间,又做了一次不必言传的交流。

“走吧。”

我小心翼翼将便利贴夹在《简.爱》书里,同他一起走出家门。

  刚点完餐,他又加一份,说阿紫一会儿就到。我没有说话,喝了一口勾兑的果汁,一股化学味。

“这次要不是阿紫帮忙,我也不可能去天津接你。”他解释说。

“哦,那你帮我谢谢她,这么通情达理,任劳任怨。再说你也不必解释,你没娶她没嫁,做什么都不违法。”我没好气地说。

“别这么小气嘛!见一次面不容易,能不能不使性子。”

“谁使性子啦,使性子是小孩子玩的游戏,我才没有使性子!我就想不明白,你忙可以不回来,谁勉强你回来,谁要你回来.....”看到阿紫的身影,我戛然而止。他冲她招手:“在这里。”

阿紫随身携带手提电脑,云齐忙起身相迎,我也跟着站起来。她摇曳生姿走过来,一股香奈儿N5飘进鼻腔。云齐和我并排坐着,她坐我们对面,寒暄过后,掏出手提电脑,俩人开始讨论公事。

就这样,一顿饭在各种各样的工作中进行,想必他们都食不知味,因为我觉得不如以前的好吃。

“我们一会儿去看王老师,听说王老师最近的身体不适,阿姨特意交代让过去看看。”他的反应没有转变过来,仍公事公办的态度,生硬冰冷,让人感觉不适。

“我有事,你们去吧。”我直接拒绝。

他把手机递到我面前:“你给阿姨打电话说不去,她同意你可以不去。

我看阿紫一眼,她饶有兴趣看我。云齐一脸冷漠,刺伤了我。我拿起手机,扔他身上:“要去现在去,我下午有事。”起身走出去。

云齐帮她收起电脑,俩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我已在车旁等候。他用英语跟阿紫说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阿紫点点头,拿手机打电话,接通后还是英语交流,最后一句我听懂了:“thanks, thanks good bye 。”挂断电话,阿紫一脸胜利的微笑,谨慎又小心:“好了,现在可以安心去办别的事了。”

“thanks 。”他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

我用食指在背后轻点几下;嗒嗒,嗒嗒,嗒。他回望一眼,对阿紫说:“我先送你回新乡,去把上季度的报表重新整理一份,发给老师。”

“我也这样想的,主动发过去,好过以后她想用的时候没有,到时候咱都没好果子吃。”

云齐点头赞同:“我今天上午还有点别的事,午饭我安排人给你送办公室。”

“谢谢。”说着俩人已经坐进车内,我连忙坐后面,不影响人家讨论公事。

送走阿紫。我们开车去往卫辉,离王老师家有三十多公里,我仍旧坐在后面,谁也没有说话。行至北站商城,他停下车,说:“坐前面来,我和你说件事。”

我坐到副驾驶上,他边开车边说:“你是不是不喜欢阿紫?”

“无谓喜不喜欢,最主要你喜欢就好。”我心里堵,不想理他,一脸倔强看着车窗外。

他笑着揉我的头。我打开他的手:“以为你回来可以多陪陪我,没有想到我是自作多情的那个人。”

“你对摩斯密码怎么这样精通,我记得当时就教你一点,没想到你竟然运用自如,这是一件好事。”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什么时候用什么过鬼密码?不知道,压根没那回事。”打死也不肯承认,对他使用过这样的暗号,要不以后岂不被他当成证据笑话。

“你的小动作瞒得过阿紫,绝对瞒不过我。别忘了,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想不通,笑起来那么好看,想不通,为什么天天拉着一张脸?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凭什么让她知道?她有那么重要吗?”

“照镜子看看你的脸,满脸醋意。”

我生气,打他一拳:“你给我记住,这笔账我会讨回来的。等.....”我顿然醒悟,住了口。今时何世啊!

他懂得我未出口的话:“等下了车,任你处置。”

“亲爱的,你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说时湿了眼睛,可是声音是安静的。

他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认真开车。想到我们的光阴,心里升起一片忧伤。就算云齐在我身边,也阻挡不了落幕后的荒凉,他总想将我拉出泥淖,却不知道在我的天空,从没有一把伞,能为我挡风避雨。虽然,他很努力,但梦的坍塌,是人生的落幕。

  世界真美丽,变化无常,有欢喜有悲哀,有笑有泪,而我在这轮回里也是其中一个,这份投入有多么的好。

“我去买东西。”云齐说。

进到卫辉县城,他在一个不挤的街角停下车,买了一大束鲜花、果篮,放在后备厢,又上了车。云齐问我:“你去过王老师家吗?”

“去过两次。”我说:“有一次是下午去的,还有一次是晚上去的。”

“和谁去的?”

“明知故问。友辉。”我白他一眼。

“你对王老师的印象如何?”他问,一边认真开车。

“很好,和蔼可亲,有时候,目光炯炯有棱有角,很严厉。”我反问他:“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怕你失态。”他嘴角微扬,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对他的话再次表示不满。我发现跟他在一起,整个人就像坐过山车,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反正不得闲。

                                    5

我们的车刚停下,老师和师母早已在此等候,为这份热情,无名的感动。打开车门下来,师母一把握紧了我,上下打量:“好久不见,一切都好吧?”激动的双唇颤动。

我情不自禁紧握着这只历尽沧桑的双手,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师母,放心,我很好,您和老师好吗?”

云齐把鲜花和果篮拿下来,王老师面含微笑地说:“来就来吧,每次都这么客气。走,回家里再说。”看着师母说:“不是想着赶快回家,哪有让妞在大街上站着的道理。”

我挽着师母向前走,笑着说:“自家人没有那么客气,师母疼我呀。”

“妞真是伶牙俐齿,反正我是说不过你。”听我这样一说,老师由一脸的严厉化为柔和。“见过你阿姨没有?”

“没有,现在天冷,阿姨的身体不好,怕受不了。等天气好点再回来不迟。”

“云齐,你这次回来没事吧?”老师关心询问:“听你阿姨说你回来还没有多久。”

“没什么大事,上次的工作还没有收尾,别人我不放心,趁着这阵子不忙,就回来收尾。”

说着已经走进大红铁门,院子不是太大,有些狭窄,屋子别有洞天,纯中式装修,摆设考究,干净整洁。客厅摆放的是一套纯中式实木雕花的沙发,茶几是配套的。墙上挂的是王老师的字,龙飞凤舞、磅礴大气。

师母忙着端茶倒水,王老师站在厨房门口,问:“妞,我这有好茶,平时舍不得拿出来,今天你必须尝尝。”说着就拿出来一个紫砂罐,坐在我对面又说:“云齐喜欢喝什么茶?”

“我很少喝茶,这些年一直在国外都快被同化了。”云齐说:“论起喝茶,我喜欢红茶,普洱。别的都觉得淡而无味。”

“看,这是精品红茶,特意托人买的。”老师十分开心,满脸的自豪。“妞,你喜欢什么茶?”

云齐看是无意点一下,我心领神会地说:“我也一直喝红茶,喝绿茶就胃疼。”

老师乐不可支,亲自冲泡工夫茶,师母一边聊天一边拿出好多零食和水果。

看着他们忙碌又开心的样子,我看出耄耋之年的凄凉。走过去心疼地拉着师母说:“师母别忙,咱坐这里说说话,好久没有见你们,挺想你们的。”

没有想到我一句话,竟触及师母的柔肠。她揩拭泪眼:“妞,我要有你这么个女儿,该多好啊!”

我挨着她坐下,端起一杯茶,郑重其事地说:“师母,以后我就是您闺女,只要我有时间,就过来看望您。师母,喝茶。”

老师赶忙接过茶杯,放回去:“可不能这样,有你这句话我们就很开心,以后常来常往就好。”又斥责师母:“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来这一出,吓得妞以后不敢来了。”

“不会的,怎么可能。”我说:“只要你们有需要,打个电话,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喝茶,喝茶。”老师端起面前的茶,客气礼让。

我端起一杯给师母,端起面前那杯,品一口,不由赞叹:“果然是茶中极品。老师,您说陆羽有没有喝过这种茶?”

“你猜?”

“我不知道他喝过没有,只知道他没有去过云南,所以,《茶经》里没有记载。”

“古代的条件受限,很多好东西都没能记下来,不过陆羽的《茶经》也是旷世之作,要不然怎么会流传千载。云齐,回去好好给她补补课。”王老师难得开玩笑。

“顽石不灵,难以开窍。”云齐说。

“回头我多吃点莲藕,多长几个心眼儿。”

话一出口,在座几位开怀大笑。整个客厅荡漾着快乐又温馨的气氛,驱赶了刚来时的冷清寂寥。

老师热烈邀请我们上楼,走上红木扶手的楼梯,楼上是书房,让我大开眼界,他是中华立体书画第一人,是当今知名书法家,中国国礼大师,也是收藏家。收藏许多名人字画,奇珍异宝。看似普通,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

“妞,看上什么随便拿,今天赋予你这个权利,过期不候。”王老师说。

“子曰:君子不夺人所好,对我来说,这些东西还没有一包虾条和火腿肠来得实在。”我玩笑地说。

“老师不要介意,她在家也这样口无遮拦,阿姨吵她多少次就是屡教不改。”云齐忙解释。

老师大笑出声:“云齐,你太小心了,没事,妞,看不上这些正常,我给你写幅字带走。”说着就要研墨。

吓得我赶忙阻止:“老师,您别忙了,听说你身体不适。我们不放心特意来看看您。如果因为我们的到来,让您和师母如此操劳,我们也过意不去。再说,阿姨知道这个时候让您赐字,她还不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等您身体好了,我就坐在这让您写上一天。”

王老师和叔叔阿姨是老交情,自然知道他们家教甚严,也不勉强。但也看出来,老人家确实诚心诚意以礼相待:“好,妞,有你这句话,有需要的话打个电话就行。”

“谢谢老师。”云齐先一步道谢。

“谢谢老师厚爱。”我故意不跟他说一样的话。

二楼的露天阳台,足有二十平方米,种满了奇珍异草。正值初春,迎春花半开未开,也有一些已经开了。

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记得上次来是六七月份,整个阳台上,开满了凤仙花和一串红,还又碗口大的月季花。靠边放这个足有一米八长的鱼缸,占据整面墙,鱼缸里的三湖造景也是一大奇观。

参观完花园,云齐暗示我是离开的时候了。不管主人多热情,不给人增添麻烦,是我坚持的原则。

辞别二老,师母忍不住又泪眼涟涟,紧握我的手,舍不得松开。我坐在车内伸出手,握住师母的手,一再保证有时间就过来。老师的性格内敛,没有泪目,没有千叮万嘱,一切都隐藏在眼底深处微微荡漾的薄暮,阳光照射下更加透明。

在他们依依不舍的目送下,我们驱车离开。和以往一样,坐在车上,不禁感叹:“去后思量悔应晚,别时容易见时难。”想起远在天涯的阿姨,心里一阵怅然:“云齐。”

“嗯?”

“你说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这句话富含哲理又带有佛性,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很难,生而为人,怎可能不动心?”

“佛曰,如果固守自己的心灵,终究为人。所以,假如你不想修仙,不想超凡脱俗,只能承受人生八苦。”

“难道就不能脱离这人生八苦?”

“一切自知,一切心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切有序可循,自然规律。”

“如果你遇上一个很爱的人,却不能相守,又日夜担心失去怎么办?”

“珍惜相聚的每一分每一秒,珍惜离别时互道的珍重,陪她迎浮世千重变化,不问是劫是缘。”

“你有没后悔过认识我?”

“刚说了和有缘人,珍惜相聚,珍惜别离,珍惜与她所有的感知、感受,不问是劫是缘。”

山的棱线很清楚分割天空,我们行驶在山间小道上。晴朗无云的天空那样广阔清澈,极目望去,眼前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偶有飞鸟在上空略过,风随着季节也带有一种诗意的温柔,轻抚着世界上任何一种有灵性的生物,植物。这正是我喜欢的一种风景。

车停在山脚下停车场,我问:“今天想起来带我爬山?”

“上次答应你了,一直没有兑现,趁着现在的空档,带你体验一下大自然风光。”

幸好我穿了运动鞋,要不这次就惨了。他拿出个袋子递给我,我接过去看,里面有面包和保温杯。

“你的意思,我们不吃饭,直接去爬山,饿了面包。”我发出抗议。

他耸耸肩,说:“吃太饱去爬山容易得胃下垂,如果你现在很饿,可以先少吃一点面包。”

看他主意已定,只有妥协,把包扔给他,自顾自向前走去。他跟在我身后,我们穿过农家乐转角就是斩山而上的天梯,从山中直插而上。

站在天梯下,人们显得特别渺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石头牌坊,写着一副对子;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看看革命老前辈。横批;忘记过去就是背叛。

“导游,解说一下这里。”我时刻不让资源浪费。

云齐追上我,仰头看看,说:“方山的面积11平方公里。景区以方山为核心,北部山峰陡峭,南部山头平缓,植被覆盖率高,山形变化多,层次感强,自然景观秀美壮丽。

近年来,方山凹作为基地,兴修水利,开路修桥,种植果树,绿化荒山,并且加大了对外宣传促销的力度,截至目前,开凿山洞2050米,修渠16000米,筑水池及3个大型林果带,修通道路10公里,桥2座,修建了方山索道、牵道等特色旅游项目,把方山建成了艰苦奋斗教育基地,并充分利用当地传说典帮,发展旅游,使方山景区逐渐发展成为一个新兴的旅游观光胜地。乖,够全面吗?”

“勉强通过。”

穿过牌坊,拾级而上。台阶上有行人来往,有正在努力往上走的,有从台阶这里下来的人。

登天梯时,一步一景,向左向右,奇松怪柏,山石不多见。这也是太行山脉的特色所在。

没一会儿,我就气喘吁吁,心跳加速,坐在台阶上半晌起不来。云齐却像没事人,如履平地。

“你先走,我跟着你。”我想放弃。

他识破奸计,用力拉我:“快起来,上面有虾条,有薯片,有果冻。”

“我真走不动,歇会儿。要不我吃点面包?”我征求他的意见。

他拿出面包递给我。我吃着面包,觉得分外的香甜。

“慢点吃,小心噎着。”

我对他伸出手,他把保温杯给我,好心提醒:“你少喝点水,这里没有卫生间。”

我手指一圈,说:“这都是卫生间。哈哈。”

“快点,吃饱接着往上登,天黑之前,争取下来。

在他严厉监督下,连拖带拽,终于爬到山顶。我整个人即将虚脱,一口气把水喝个精光。

站在山巅,是一个小平台,几个长椅,四周灌木茂密,看不到山下风光。稍高处有一观景亭,走去,有一个铁梯搭在亭边,有些破旧,亭子上的琉璃瓦也少了几片。费力爬上,入眼的墙上有人用木炭写到;踏草浪而行者,高声而歌。字迹苍劲有力,但也有些模糊。看向亭外不由得心神开阔,白云青山向前看不到尽头的山,向后却是山后的小城,人与自然山对城市,自然更加磅礴,人们也很伟大。

  天际处,被一种酒醉似的鲜红的颜料渲染成晕时,我们再次整装待发。

“比赛,看谁先下去,老规矩,谁输了,晚饭由谁来买单。”云齐胜券在握。

我有点犯怵,也不能不讲江湖道义,既然他下挑战书。我必须迎战。“好,规矩我来定。”

“没有规矩,谁先下去,算谁赢。”

“好吧。”我无计可施。

“预备——开始!”他人已经起步。

“云齐,你个骗子。”

“你已输了一步。”他不回头。

“不公平。”我气得直跳脚。

“公平?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智者永远在努力前行。”

下山的时候,没有心情欣赏风景,只顾得拼命追赶,生怕一不留神,和他相差太远,跟不上他。

还差最后一节路的时候,他脚步慢了很多,还悠然自得吟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线。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日落西山头,野寺夕阳边。”

战胜心占据了我,除了目标再没有任何景物能吸引我。趁他分神之际,我悄无声息超越他。

我站在车边,手舞足蹈,双手捧嘴,大声喊起来:“云齐,加油,云齐,加油。你再努力一下下,就可以早点下来请我吃饭。”胜利的让我激情豪迈,嚣张到底。

云齐慢条斯理走下来。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笑声彻响苍穹,开心得眼泪直流。“我赢啦,云齐,我超过你啦,虽然你比我先走一大步,结果,我还是赢啦,我超越了你。你让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他轻拍我的后背,语气柔柔。

“只要认清目标,然后奋不顾身去努力,不做他想的努力,努力。其余的交给老天来安排,我相信,所有努力都不会被辜负。”我越抱越紧:“我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视你如草芥,就有人待你如珍宝。哪怕是场毫无意义的游戏,你也不忍心让我输。”

“鬼精灵。”这时他笑了。“说一句符合此时此景的诗词,一句也好。但是,一定要符合此情此景。”

“晚霞明处暮云重,山下与君再相逢。汗融微退小妆红,几多心事不言中。”跟云齐在一起使我无拘无束,单纯的有若天地初开的一块石头。

“看来你是憋足劲儿,买单非我莫属。”他按下遥控器,车灯连闪两下。

“胜者为王败者寇!”我拉开车坐进去,得意洋洋朝他示威。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一轮明月在前面高悬着,眼前一片银白色。整个世界呈现静谧之美。

车内弥漫着是王菲清灵的歌声:“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 算不出 流年....”

他想说话,我嘘他了一声,这时我们看了彼此一眼,那感觉,很微妙。

我伸出手,大声狂喊:“春来了、花开了,人生再相聚。”声音穿透云层,我听到天空中的声音在问我:“他会离开吗?”

我听见自己在回答:“这已是永恒,离不离开,重要吗?”

                                6

    自我回来以后,比上班还忙。云齐几乎占据了我所有时间,好像想把这些年缺席的相聚,一次性全部补回来。

  晚上,我们去了倾城。坐在原来那个位置上,我们点了两杯“蓝海”。这真是个好地方,虽然灯光暗淡,环境却很优美。

“想听什么歌?”云齐问我。

“只要是你唱的,我都想听。”

“投我以桃木,报之以琼琚。你拿什么回报?”

“唱了再说。”

他走上台,对着话筒讲出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很高兴和大家相聚在这里,我是云齐,在这里送给小妹一首歌,希望她道路再无忐忑,人生有喜无忧。在这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有缘人莫错姻缘。一首《默》送给大家。”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他轻声唱;“

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

年少时候虔诚发过的誓

沉默地沉默在深海里

重温几次 结局还是失去你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不还手  不放手

笔下画不完的圆  心间填不满的缘

是你

为何爱判处终身孤寂

挣不脱  挣不脱

眉头结不开的结  心头解不开的结

是你.....”

山河岁月,绵绵地来,匆匆地去。为什么这世间有那么多人在赶路?不会是我,我的路,在多年前的那个梦里,已经被指定是这一条,我只是顺着路在带着我远去罢了。

你何必为一句年少时的狂言,赔上今生?

飞鸿雪泥,不过留下的是一些爪印,而我,是不常在这雪泥里休息的,我所到过的天空没有留下痕迹。

掌声惊醒了我。我没有起身,等待他主动走过来。

从过去的日子里飘到我生命里的云,再也不会降下雨点或引起风暴,却只为我那落日的天空增添了色彩。

当白昼穷尽时,我站在你面前,你就会看清楚,我身上的伤疤,知道我所受到的伤害,也知道它们已经痊愈了。

他不在乎那些掌声,安静地坐在我身边。我默不作声头倚在他肩上,他说:“不开心,别硬撑着。”

“其实也没撑——”说着我突然流了眼泪,完全不能控制。

我将头埋在他肩上哭泣。他有一双睿智的眼睛能够看穿我,能够明白了解我的一切,包括所有的斑斓和荒芜。那双眼眸能够穿透我最为本质的灵魂,直抵我心灵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但是,我真不希望是他!为什么是他?

难道上帝总是喜欢狂虐一个人,亲眼看着她从青春年少到迟年暮暮,每天给一点希望,又将那些全部粉碎,看着她痛不欲生,然后残忍的露出的笑容。

“我好累....好累。给我勇气,给我活下去的勇气。给我活下去的理由。”紧拽住他的衬衣,悲声呜咽。真希望在这一瞬间花落人亡;云齐,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这个世界多么无情?这趟旅行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我。

我猛然惊醒,他为我承受的太多,太多了。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努力抑制住失控的情绪,对他微笑,眼里都浮出了泪。“好啦,没事啦!”

“你确定?”

我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他静静凝视我,好一会儿,我们的世界一片安静。属于我们的,只有我们能懂得的一种安静。

“为什么会这样?”他收回目光有些失望。

“我神经病。”我傻笑起来,调皮地说:“你再去演唱一首呗。咱俩比赛。”

“好。”他站到舞台上,就迎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他拿起放在角落的吉他,轻声说:“不好意思,希望不会打扰到大家,我妹妹今天心情不好,我有责任让她开心,这次送她一首《黄玫瑰》。”

真是个天才,还是他上次回来的时候,在我手机里听过一次,已经会唱,会弹奏。

掌声落下,音乐响起。台下时不时对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我得意洋洋地喝酒。

唱完歌,他深鞠躬,久久没有直起身子。

酒吧的掌声,几乎淹没了我。我把剩余的酒一口喝完,呛得喉咙像似被刀割一样疼。

曾经朝气蓬勃的大男孩,再次以卑微的身姿站在我面前。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挽起他,向他保证:“死生契阔,与子相约。此岸花开,彼岸花开。彼岸落花,此岸花葬。”

他回应我一个坚定的眼神,紧紧握住我的手,好像要将彼此生命握进永恒。

“答应我,永远不要放弃生命,永远不要。相信我,最好的,不会独自到来。它会与一切同来。”他郑重其事地说。

我点点头。虽然在我心灵昏暗的沉默里,再没有最好,我仍然愿意选择相信他。

“我答应你,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绝不让自己就此了结。哪怕有一天,你们都不在这个世界,我也要保护好自己。我要等待,那最好的,到来。”他给我的幸福感,因为溢满甜蜜,所以更加悲伤。

在这种场合,这种心情。我们没有相约来生,没有相约终身相守,竟然对彼此许下最基本的一个求生愿望。

他看着我,泪光闪闪,一脸地释然。

生命就像渡海,我们在这狭小的方舟内相遇。死后就到达了彼岸,各自走向我们不同的世界。

可怜的人啊!何时你才能走出那场噩梦,什么时候才会有位红颜佳人,知你冷暖,日夜陪伴在你身边。 我才了结一桩心愿,才能放下对你的亏欠?

我希望你的城,不再是囚牢。而是一只翱翔的青鸟,飞到我曾到不了的地方。

我站在舞台上,对着话筒说:“大家好,今天我想告诉大家,就是我们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请大家依然相信,这个世界很美,真的很美。

就算你失恋或遇上大苦难,也请你相信,能离开的都不属于你,唯有留下来才值得珍惜。

无论世界多么黑暗,请我们相信,总有一束光照耀着我,与我同行。

面对生活,希望大家抱着一颗赤诚之心,热爱生活,热爱亲人,热爱朋友。你投注的每一份真心,都将以最好的方式得到回报。

送大家一首歌信乐团的《海阔天空》。希望大家喜欢。”

掌声震聋欲耳,但,我的眼里只有他。他的喜乐牵扯我的情绪。他站在台下,对我鼓励一笑,冲我点点头。我心中释然,对他调皮眨眼。

“我曾怀疑我走在沙漠中

从不结果  无论种什么梦

才张开翅膀  风却变沉默

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

庆幸的是我一直没回头

终于发现  真的是有绿洲

每把汗流了  生命变得厚重

走出沮丧才看见新宇宙。”

云齐走上台,拿起另一个话筒唱起来:“

海阔天空  在勇敢以后

要拿执着 将命运的锁打破.......。”

  台上很多人站起来,跟我们一起唱。酒吧的气氛热闹到极点。

歌声完毕,我们刚坐回去,酒吧老板端来两杯酒。表达出聘请我们在这里当歌手意愿,云齐委婉拒绝。老板再三提出加薪,会给我们最特殊的优待。最后,云齐不得不说出不能在这里上班的难处,老板边啧啧称道离开:“怪不得,失敬。两位慢用。”

我又恢复一副小人得志的样,把两杯酒推给他:“你喝完。”

“凭什么?这是你应得的殊荣。”他又恢复公平制作风。把一杯酒推到我面前。

我耍赖皮,把酒倒进他杯子里:“从此以后,咱们福祸共享,荣辱共担。”

“真服了你。”看我真不想喝,他不得不多劳。总之,和我在一起,公平制度的效果总是不好。 

他一饮而尽,看看腕表,说:“时间不早了,咱回去吧?”

“嗯。”我看着他笑,很开心地笑,从唇畔溢满眉眼。

  走出酒吧,已经夜深人静,月亮依然悬挂着。路旁边大树上掉下一片叶子,我捡起来顺手装进口袋。在彻夜的安宁里,我等待着感悟这场旅行的意义。

  街灯依然辉煌,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啊!我们打辆车,坐在车里,看着万家灯火,原来还有好多守夜人,不知为谁留一盏灯?

我,算经历了场死而复生,这场死,安静的那么美好,生,依然美好,算是个好收场了。

  车停在家门口,我下车,对他微笑:“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他微笑着说,好像明天我们就一定能见。

  车子启动好久,我久久伫立,没有移动。忽然陷入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多年前就出现过。也是明天见。后来,我们之间就没有明天。但是,这个明天就是明天,和以往有所不同,不是吗?

  那天晚上我梦到他,他看着我,看进我的眼睛,凝聚心神望着我,眼中充满心疼怜悯,无奈与忧伤。梦中,我的心疼病犯了,疼得无法呼吸,用力按住心脏,以免它炸裂。

我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心口疼,还是因为见到他的缘故。总之,眼泪潺潺流下,无法抑制,心口疼一度比一度再加深。我想伸出手,却无法动弹,想说句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

  自别后,忆相逢,几次魂梦与君同,梦中欲诉语千句,两两相望,无语凝噎。

  我一直在流泪,心疼一直在持续。就是这样,我的痛苦里仍然存在着快乐,是无比快乐的。

  快乐是那样陌生,而遥远,快乐是禁地,生死之后,没有进去的钥匙。而你,仍然是那把钥匙。

只要你在我眼前,只要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我几乎一瞬间就陷入疯狂的快乐里。

  想起我最近的状态,又看他,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我保证:“放心,我会照顾自己。为了你,我也要努力热爱生活。我不想与你的愿望背离。”我看他不说话,生怕他消失不见,小心翼翼地问:“你好吗?我好想知道你怎么样?”

他点点头。我像被万箭穿心,痛到不能呼吸。想到余生我们都要以这种相处,我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想确认他是否真的存在,伸出手还是一把空气。压抑在心底的痛苦,终于爆发了。我坐起来,望着他苦苦哀求:“我求你,不要再离开了。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没有你的夜晚,真的很黑,你知道我最怕黑。没有你,我的世界没有光明,一片狼藉。我求你,别离开,好吗?”

  他一脸无奈忧伤望着我。他就站在我面前,就是死,也要抓住他,这是我的目标。当我再次伸出手,依然一片空虚。

突然,我有种彻骨的寒意,他的模样逐渐模糊,我要抓住他。我想站起来,好像来不及,他消失得很快。我哭喊着:“不要走,不要走。”他在我哭喊声里,渐行渐远。我想站起来,用力一踢,一下惊醒,猛然坐了起来。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脸颊上挂着泪,嘴里还喊着“不要走。”卧室里还有回音。

原来只是一场梦!可是,这个梦好真实,好像他真的出现过一样。整个卧室充满他的气息。

  我走进客厅,喝杯热水,又回来躺下,一觉到天亮。

                                         

                                                (未完,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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