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不怜》

那个如墨般的黑夜,回响耳边的一片片凄惨的喊叫声,还有那片浸足了鲜血的土地。大概,是箐鸢一生不愿再想起也不想提起的。所以,她把它埋于心底深处,永久封存。

满城一片喜庆,灯火霓虹,热热闹闹的。箐鸢走在街上,宛如孩童般蹦蹦跳跳的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遇到什么稀奇玩意儿也凑过去瞧瞧,但她不买,只是瞧瞧。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箐鸢停了下来。因为卖糖人的男子生的十分好看,弯弯的略显女气的柳叶眉,略带勾人的丹凤眼,唇红齿白的,但组在一起却并不显怎么太女气。只是那双勾人心神的眼睛并无什么神采,显得十分空洞。或许是感觉到有人,那麦糖人的男子抬起头说道:“可是要买糖人?”声音十分温和勾人心弦甚是好听。“我没有带钱,买不了。”箐鸢说道。“不如这样吧,我虽然不买糖人但是看你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我陪你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箐鸢边说边坐到卖糖人的男子身边。卖糖人的男子笑笑默许了。“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箐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嗯,看不见,一生下来就看不见。”男子笑着答了箐鸢的话。“看不见啊,难道你不会摔倒之类的吗?行动什么的很麻烦吧。”箐鸢看着低头做着糖人的人说。“还好,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男子手中的动作没有停过。“我叫箐鸢,你呢?” “白九,我叫白九”白九捏着糖人笑吟吟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白九,你为什么要叫白九?奇怪的名字。” “父母取的,我也不知为什么。” “这样啊。”箐鸢望着天出神。“给。”白九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兔子样的糖人,胖乎乎,睁着一个红红的眼睛,煞是可人。“这是你陪我看摊的谢礼。”依旧笑吟吟的说着。箐鸢伸手拿过糖人,盯着手中的糖人出。天色越发晚了,各个摊子已经开始收拾了。白九也不例外。 白九细细的收好摊,箐鸢的声音突然传过来“白九,你可有婚配?”白九收拾摊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下,“我是个瞎子,又没什么本事,只会捏糖人,哪有姑娘家肯嫁我。” “白九,你爹娘没有给你定下过娃娃亲吗?你生的那般好看。”白九拿起收拾好的东西说“我爹娘死了,没钱治病,病死了。我不知道我是否好看,我从未看过自己的样貌。” “白九,你肯不肯收留我?我现在只剩一人。”白九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站在那“白九,我见过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肯不肯收留我?我只需要几个字,好或者不好。”箐鸢坚定的对着白九说,白九还是不答。箐鸢眼中的光彩渐渐地消沉下去。“好”白九温和的轻轻的声音传到箐鸢的耳中,原本箐鸢眼中消沉的光又重新燃了起来。箐鸢迈开脚跟上了白九的脚步。

过了一个月,箐鸢在白九家已经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箐鸢跟着白九走在通往寺庙的路上,她和白九今天要去寺庙。虽然白九不想箐鸢来,毕竟寺庙离得太远了。但是箐鸢执意要来,白九拗不过只得让箐鸢跟着。一路上谈谈笑笑,到达了寺庙。寺庙很大,建在山顶上,看着就有一股沧桑感,也的确如此,这间寺庙至少也有百十年了罢,但那是何时修的,早已忘记了,主持换了一代又一代,香客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它依旧庄重的矗在哪,从未变过,因为最近皇上下令翻修寺庙,这间寺庙修的显得更加庄重。“白九,这间寺庙好大。”箐鸢抬头看着寺庙发出惊叹。白九朝着寺庙的方向微微笑着“这间寺庙少说也有百年了,当然大。”箐鸢听完白九说的后就拽着白九走进了这间寺庙。寺庙里来来往往的香客,还有扫地的僧人。白九向着大堂走了进去,箐鸢急忙抬脚跟了上去,大堂里的主持看见白九走了上去。“白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事?”白九笑着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主持。“这是前些天一位四处游历的僧人交于我嘱托带给主持的。”白九拿着书信笑着说道。主持抬起挂着念珠的苍老的双手颤抖的接过书信,顿时两行泪从眼中落下。“老衲谢谢白公子,这封信是老衲的大弟子所写,这么多年了,老衲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主持不必道谢,我只是受他所托将这封信交于主持罢了。”白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大堂,箐鸢也跟了上去。“我还以为白九你是来拜佛的呢,结果是来送信。”箐鸢踢着路上的石子向白九说着。“我不信佛。”白九依旧温柔的笑着,说出这句话。箐鸢听了之后并没有接着问下去,沉默的踢着石子跟着白九走下山。一路沉默的回了家。回到家差不多已是傍晚了。箐鸢和白九吃完饭便各回各房睡觉了。第二天,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白九正在收拾碗筷时,门被敲响了。白九略带疑惑的开了门一个是从侍从模样的人站在门外。看了看白九眼中闪过一道惊艳开口说:“我家小姐,南员外的小女儿,邀请你明日到枫啶河边的小亭一见。”白九愣住了,随即略带疑惑的开口:“你家小姐为何邀我去?可是有何事?”那名侍从哼了一声说:“我家小姐邀请你是荣幸,问那么多干甚,明日如果你不来就休怪南家拆了你的房子。”语气中满满的不屑和威胁。说完那名侍从便转身走了。“白九,你,你要去吗?”箐鸢站在一旁开口问道。“不去,不行啊。” “白九,明天我陪你去,你眼睛看不见,我陪着你安全些。”白九听了箐鸢的话后说“好。”白九说完抬脚进了房中,箐鸢看着白九的背影定定的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看着。转瞬到了南家小姐约定的日子,白九和箐鸢早早就出发了。到了枫啶河边的小亭里箐鸢扶着白九坐下了,枫啶河的河面总是很平静,像极了不会流动的死水,可是它一直在流只是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罢了。河两边有成片的柳树,不知何时也不知谁栽种在这里的。大概同这枫啶河一同时间吧。枫啶河旁的小亭子是前些年修的,因那太子妃常爱到这河边散步,太子便下令在这枫啶河平旁修了一个亭子供她休息。“白公子来的甚是早,明明是我约的,却来的这么晚,望公子莫要生气。”一道含着笑意的女声传了过来。白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箐鸢抬头看着走过来的女子,一袭粉色衣裳,眼睛大大的显得人很机灵。她知道这大概就是那个什么南家小姐。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那个南家小姐看着亭子里的两人一愣,随即又笑着说:“这位…是公子的婢女?生的可真是水灵。”此刻亭内白九坐在亭子的石凳上而箐鸢却立在一旁,因为亭子内只有两个石凳,而白九眼睛又不好,箐鸢就站在白九一旁照顾白九。看起来,箐鸢到也真想个婢女般。箐鸢没答话,就这么站在白九旁边。白九听完那个南家小姐的话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随即开口说:“南小姐,我一个捏糖人的瞎子哪来的婢女,如果南小姐没什么事,我便告辞了。”白九正要起身时,在一边呆愣的南家小姐开了口“白公子请稍等,小女子有话要说。”边说着,南家小姐便坐在了白九对面的石凳上。“抱歉,小女子并不知白公子眼睛不便,也不知道白公子是作甚的。如果冒犯到白公子请见谅。小女子昨天在寺庙上香时见过白公子一面,然后,然后就对公子一见钟情。”说到这里那南家小羞的脸红红的,很可人。“今日小女子约白公子前来是向白公子表露心意的,小女子不嫌弃白公子的身世,也不嫌弃公子的眼睛,如果公子也倾心于我,我便嫁与公子。”白九没说话。南家小姐在一旁红着脸低着头等着白九的回答。“南小姐,恕我不能答应小姐的话。”南家小姐本来红着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未受过这种对待,向她提亲的少说也有十几家她一个都没答应,好不容易遇见了自己喜欢的,却偏偏不喜欢她。明日是他的父亲给她私自定下的婚礼的日子,她本以为如果白九答应了,她便明天就随他逃婚,可偏偏白九并不喜欢他。白九起身向南家小姐道了声‘告辞’,在一旁的箐鸢见势连忙扶住起身的白九,并看了一眼南家小姐。然后跟着白九走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曾开口说话,一路到家。沉默的吃饭,然后睡觉。

次日醒来谁都没有提那个南家小姐,箐鸢收拾好白九要用的东西就随着白九上街卖糖人。在卖糖人时听到了关于昨天那个南家小姐的事情,那个南家小姐,死了,今日早晨吊死在自己房间的房梁上。那个南家小姐,也是不走运,她爹爹给她订婚,嫁的是个名声不好的人,五十好几了,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就因他那家境好,南老爷便答应了。本来红红喜喜的红灯笼,绸缎都换成了雪白的,当时把前去迎接新娘子的队伍吓的不轻,那来娶南家小姐的,嫌晦气骂骂咧咧的转头就走,那南家小姐不愿嫁他,便自尽了,也是闹了场笑话,但也都为那南家小姐伤心,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就这么走了。白九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南家小姐的事,他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箐鸢却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白九觉得她约摸是在想那南家小姐罢。

在白九家,箐鸢已经住了半年了。

该来的回来,不该来的依旧回来,该去的回去,不该去的还是会去……。这日,白九家的门被敲响了。白九开了门,门外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带着一把佩刀,不过脸上只有一种表情,冷漠。可惜,白九看不到他的表情。刚从房内走出来的箐鸢先是呆住了,然后把白九拉到自己身后。“宫允溪,你来干什么,杀了我全家又将我在的门派杀尽。现在只有我一个了,你还不满意吗!”箐鸢几乎是吼出来的。门外被称做宫允溪的男子依旧不说话,保持着一个样子。白九察觉到箐鸢的不对伸手摸了摸箐鸢的头,安慰着箐鸢。宫允溪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慢慢附上腰间的佩刀,箐鸢见状更加护住了白九,白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箐鸢,怎么了?”宫允溪看了看清鸢背后的白九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拿的是什么吗?”宫允溪略带挑衅的说。白九愣了愣随即苦笑着说:“抱歉,白九只是一个瞎子而已,什么都看不到。”宫允溪听完才发现白九的眼睛虽然漂亮勾人,但是并无神采十分空洞。若是那双眼睛有神采的话必定会是一双世间最美的眼睛吧。可惜,看不见。就像那个人一样,有残缺,并不完美。正当宫允溪看着白九的眼睛出神的时候,箐鸢拽着白九朝门外跑去。

等到宫允溪察觉反应过来的时候,箐鸢和白九已经跑了很远了。

箐鸢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她只有一个念头,跑,带着白九跑,远离宫允溪,越远越好。可惜,天不助人。在箐鸢他们面前的现在只有两条路,悬崖,或者回去。箐鸢停下了,无助的蹲下,像是陷入了可怕的事,因为箐鸢想起了她最不想记起的记忆。红色的,一片红色,浸足鲜血的土地,闪着血光的剑刃,到处都在回响的哀嚎。箐鸢颤抖着身子轻轻的哭着,白九察觉到箐鸢的不对劲,凭着听到箐鸢抽泣声传出的方向,伸手慢慢的安慰着箐鸢。“箐鸢,不怕,我去引开他,你先走。”箐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伸手拽住白九的衣袖,颤着声音说:“不要,不要去。”白九依旧温柔的笑着,温和的声音也没变过。“白九只是一个瞎子罢了,死了也没什么。”狠了狠心,白九从箐鸢手中拽出衣袖,凭着感觉像来时的路走去。箐鸢呆呆的看着,什么反应也没有。到箐鸢反应,白九已经离开了很久了。箐鸢急忙起身追过去,。

白九走了不是很久就停下了,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不必躲藏,白九只不过是一个瞎子,对你也构不成什么伤害。”温和的声音始终不变。“哼,你这瞎子听力还不错。”宫允溪从一个树的后面慢慢走了出来。“白九虽是瞎子,但却不是聋子,这耳朵,还是好用的。” “你知道你接下来会怎样吗?”白九笑了笑点点头。宫允溪也不在废话,直接拔剑。一剑刺入白九的身体里。白九常常穿的白衣,此刻染上了红色,那血慢慢的在白衣上构出花状朝着四边蔓延,煞是刺眼。“对不起,凡是跟箐鸢有关系的人都要杀,主上的命令,我也不能违抗。如果你和箐鸢没有关系的话,现在你一定活着好好的。”白九不答话,静静的躺在地上。那双眼睛依旧空洞依旧没有半分神采。宫允溪盯着白九的眼睛,摇了摇头,此时,白九的确死了,被宫允溪杀死了。待箐鸢跑过来时,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白九和站在一旁的宫允溪,剑上的血正汇成血珠,滴滴的往下落,那是白九的血,一时间箐鸢像断了线的木偶,跌坐在地上。泪水占满了双眼,纷纷涌出“宫允溪,我不要了,不要了,回去和你的主人说吧,那掌门之位,和那些东西,我,箐鸢不要了。他要拿走便拿走吧。我不要了,不要了。”后面的话箐鸢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的,宫允溪没说什么,看了一眼白九和箐鸢便回去复命了,他知道箐鸢已经没心思去做什么。箐鸢爬过去扶起白九已经毫无暖意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白九,我喜欢你,白九你捏的糖人可漂亮了,白九你的眼睛特别好看,你知道嘛。白九,你知道嘛,我以前见过你的,那时候你送了我一个糖人,那糖人,可甜了,可甜了……白九,我嫁给你好不好。白九你不是说没人肯嫁你吗,我嫁你好不好,你不说我当你默认了,白九,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还有啊,白九,你长的特别好看呢,如果白九你想娶妻会有一堆女子嫁你的。因为她们眼里对你都像那个南小姐一样满满的爱慕。白九,白九……”箐鸢抱着白九一边哭一边说着不着调的话,因为箐鸢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白九死去的第三天,箐鸢安排好了白九的葬礼,白九葬在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箐鸢也把婚礼要用的准备了一些必须的。隔天白九的房子被箐鸢装扮的分外喜庆,只是白九看不见,除了箐鸢没人看见。因为,白九的房子,在山里。只有白九一个人住在这。箐鸢穿着嫁衣红红的很漂亮,那是她最漂亮的时候,可惜白九,看不见,即使他还在,也,看不见。箐鸢的嫁衣跟白九下葬时穿的婚服是一样的图案和款式,那是箐鸢自己缝了,一针一线慢慢绣起来的,只是她没想到会这样穿上它。“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十梳夫妻到白头。箐鸢梳着头说着每个新娘子出嫁时老辈人要说的话。梳好头,盖上红盖头。捧着白九的灵位走到摆着两把椅子的厅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箐鸢抱着白九的灵位大声说着婚词,空空荡荡的房屋里回荡着箐鸢孤零零的声音。没有祝福,没有亲戚朋友,没有宴席,没有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也没有,新郎官。箐鸢就这样‘嫁’给了白九。‘嫁君为汝妻,葬君于安土,愿君来生,永安康。’

箐鸢剩下的一生一直为白九守寡,她学了怎样捏糖人,像白九活着时一样卖糖人,温和的待人。她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长得很像白九,虽没有白九那般好看至极但也像极了七分,尤其那双眼睛和白九的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和白九不同,他的眼睛,看得见。正是因为这双和白九像极了的眼睛,箐鸢才会在山林中捡回了这个孩子,洗净之后,才发现和白九七分像的容貌。捡回来时这孩子大概只有五岁。箐鸢给那个孩子起了个名字,名为-白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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