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最近在闹离婚，孩子还不到四岁，两人就闹到过不下去。周围的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劝，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是单亲妈妈的身份。她一如既往的强势，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当妈又能当爹，不会让孩子吃苦。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脑海里闪过一句话：孩子若是真的吃苦，你也未必能知道。

可能是因为我爸妈离婚后的这些年，太深有体会。

我原本生活在一个不算优渥但是足够幸福的家庭，独生女，从小就在爸妈饱满厚实的爱里成长。想吃什么爸爸都会给我做，想要什么妈妈都会给我买。小伙伴经常羡慕得直咂嘴：要是我爸妈也这样就好了。

后来因为在外地上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爸妈似乎不那么恩爱了，忙于学业的我似乎也没能及时察觉什么异样。

高三那年，临近高考，他们矛盾升级，虽然已经尽量避免伤及无辜，但还是不小心让我知道了。用旁人的话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赶在孩子这么关键的时候瞎折腾，他们可能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最后决定协议离婚。

这其中涉及到抚养权和房产分配的问题，他们难得达成一致，房产归我。但是谁都不肯放弃我的抚养权。也就是没能争取到抚养权的那一方，就要从这个家里搬出去。更可怕的是，他们让我来决定要跟谁。

那时候隔三差五有说客来给我洗脑，爸爸的朋友来说我妈见钱眼开，一定是为了房子才会力争我的抚养权，妈妈的姐妹来说我爸早跟外面的野女人好上了，该让他净身出户。

他们快言快语七嘴八舌，仿佛口里的人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列举着的种种罪行，不留余地。丝毫未察觉他们的言论对我有何不妥。

在我看来，无论旁人如何教唆，哪怕都是真的，他们始终是我的爸妈，始终是爱我的。父母在孩子眼里永远是透明真挚的。我根本无法做出取舍。我说我可不可以不选择跟谁，我一个人过好了。

我努力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我不想让我的父母觉得他们的过错伤害到了我而自责。最后法院的判决下来，我判给了妈妈。当知道他们离婚的时候我都没有哭，甚至觉得总算是平息了。

那年我17岁，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人言可畏，人心叵测。

之后我跟妈妈一起生活。可能是出于一种逃避，大学报了一个很远的城市，飞机三个小时。爸爸送的我，去到我的学校，亲自把我的床铺好，然后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走的时候给了我一笔钱，叮嘱我万事小心。

记忆中的爸爸一直是和蔼可亲的样子，烧得一手好菜，吃过的同学朋友都赞不绝口。他话不多，脾气也不暴躁，长着么大他从来没有打过我。对妈妈唯命是从，一直是邻居口里的模范丈夫。

反倒是强势急躁的妈妈，动不动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我见过她掀翻了一桌爸爸刚做好的饭，那盘我最爱吃的醋溜土豆就在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尝一口。

所以我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我爸爸出轨的事实。哪怕是真的，哪怕不应该，我也暗暗觉得情有可原。

妈妈就像一只刺猬，浑身是刺，无论拥抱她还是攻击她，最终都会被刺伤。我不知道他们之前是怎么相爱的，是怎样导致了这么一个不平衡的相处模式。

我从来是很后知后觉的人，失恋后一般要过几个月才会觉得难过。我一直说父母离婚对我没什么影响，只要他们过得好不后悔，我都能接受。直到一个夜晚我梦到和爸妈一起旅游其乐融融，像从来没有分开过，醒过来才开始痛哭。

我开始害怕看到一家三口太过美好的画面，看到学校里狗妈妈带着孩子玩耍都会刻意躲开。我无法描述那种痛苦，他们依旧和以前一样爱我，但我再也看不到他们恩爱的样子，一想到这个，我就像失去了什么。

如今事情过去很多年，我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矫情爱哭的少年。现在的我有出色的工作，要好的朋友，满意的人生，体面的生活。我依然相信爱情。

我也很少跟人提及父母离异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种与生俱来的残疾，年龄渐长就渐痛，有时候是羞耻的，不能触碰。

我不怪他们。一点也不。只是我从未想过，单亲家庭竟成了我的短板。

相亲节目里，两个原本互相爱慕的年轻人，却因为女方是单亲家庭，遭到了男方父母的强烈反对。我没想到这种事竟也发生在我的身上。

过年的时候，谈了两年的男友带我回家见父母，我能感受到两个慈眉善目的长者都很喜欢我。但是在无意间知道我是单亲家庭之后，态度剧变，冷淡到我们走的时候都没有出门送送。没多久就开始逼着自己的儿子跟我分手。

他们的理由是，单亲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都是“不健全的”。还有家庭关系是会复制的，父母离过婚的孩子，以后多半都会离婚。

种种明明危言耸听的言论，被他们说得义正言辞有理有据。就算单亲真的是一种缺陷，但毕竟父母的感情也是我无法干涉的。男友为此跟他们吵过很多次，我知道他很爱我。他妈妈甚至说如果我们不分手就去死。

我一直是个不忍心让别人为难的人。父母要离婚的时候是这样，我们被逼分手的时候也是一样。在他还没有被压断最后一根稻草之前，我主动提了分手。没有问他同不同意，趁他出差的时候一个人搬了出来。

他可能是怕我再见到他就没有勇气再放他走，后来他也真的没有再找过我，挺好的，一点不拖泥带水。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有人说这样也好，可以看清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你。而我想的却是，如果我不是单亲家庭，感情的道路是不是就会稍微顺畅一些？

分手以后我就一直没有恋爱，与其总要结束还不如不要开始的好。我依旧相信爱情，但那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我对它好像提不起兴趣了。

当年目送着爸爸离开这个家似乎埋下了一个伏笔，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离开我，我都能接受，之后遇到我爱的男人离开我，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失无所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在这个同龄人都已经有几岁娃的年纪，妈妈从来没有催过婚。可能她觉得自己在婚姻上没能给我做好表率，也就不想逼迫我什么。

只是很偶尔她会不痛不痒地说一句：遇到合适的人就别放弃。我回答她：你也是。

闹离婚的朋友刚刚给我发来离婚证的照片。跟我说：终于解脱了。附上三个感叹号。我想到她不到四岁的孩子，皱皱眉不知道要回复什么。但愿她以后不要后悔。

时代在进步，而人似乎在倒退。

人性里的信任，缄默，善良，忍耐，包容，坚韧，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环顾现在的年轻人，一时兴起就结婚，一言不合就离婚。所谓真爱来得无厘头，而又走得无声息。没有孩子的家庭倒也难以苛责，只是有孩子的，你们是否能够为孩子和以后的人生多考虑半分，而别只为逞一时之气。

因为，有些东西从你们离婚那一刻开始起，就会伴随孩子一生。而他未必能够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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