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紫薇翁

苏薏箴将泡好的决明子放在书桌上,往香薰台上滴了几滴香薰油,为了让香味散得快一些,她再往里加了几滴热水。做完这些,她拿起钢笔开始记日记。

这支钢笔是她大学时买的,本来是红漆色,随着时间的剥蚀,露出里面金黄的底子,这样金灿灿的倒比以前暗沉的红色好看些。母亲从不让她用签字笔或圆珠笔,怕把字写坏。可苏薏箴觉得她的字从没好看过。

已经很久没有记日记了,苏薏箴看到上一次记的时间是在11月28日,距离现在已经50天,她叹了口气,写道:“已经50天没有写过日记了。”

大学时苏薏箴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所有的日记本加起来已有十几本,她还记得同陈瑾木谈到这个的时候,她骄傲地说她每天都爱记下所思所想,陈瑾木微笑地表示叹服,她很佩服能心无旁骛坚持做事的人, 她说过,能够把一件小事坚持做很多遍也是很了不起的。

可如今,苏薏箴觉得自己实在愧对陈瑾木的赞叹。

她抿了一口茶,又往里加了一点水。

过了1月31日,陈瑾木离开她就一年了。她发来那封诀别信时苏薏箴正和父母在外度假,收到信的那天晚上苏薏箴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她后悔自己总是把陈瑾木当做智囊,总是用自己的琐碎俗事去打搅她,从不曾考虑到像陈瑾木这样如淡荷一般的女子必定出身不凡,怎会容许纤尘靠近。既已收到诀别信,苏薏箴确定她已经转身离开。这对苏薏箴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仿佛一直赖以依靠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自从遇到她,她一直如漆黑道路上的掌灯使者指引着苏薏箴,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古今中外精神圣殿的大门,她赠予苏薏箴一份自己整理的《精神食粮单》,上面列出了可供苏薏箴一生品味阅读的书目和艺术作品。

她们曾并肩走在学校的路上,那时苏薏箴已结识她一个月,这一个月苏薏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无感慨:“认识你之后,我真觉得自己过去的20年都白活了。”陈瑾木静静地说道:“也许命中注定你应当在20岁时遇到该遇到的人,发生应当发生的改变。”她也曾在给苏薏箴的来信中写道:我并非天使,连地使也算不上,你在人生之旅的这个驿站碰到了你应该碰到的人与事,也许是你积累了一定分量的求真寻道之善心、正气,钟灵毓秀,缘分已至,该你得的就是你的。

苏薏箴每每想到这些,便觉得无比遗憾与悲伤,因为正是自己使陈瑾木离开自己的,“正是自己的俗气逼走她的“,苏薏箴时常这样想。

对于她来说,陈瑾木已经成为灯塔上的微弱灯光,即使再靠近,也只能仰望。她梦见了陈瑾木很多次,有两次竟是哭着醒来。第二天她总是精神恍惚,梦中悲伤的心情会笼罩她一整天。

苏薏箴抬头望望窗外,雾气弥漫在层层绿叶上,渗着微微的凉意,她起身把窗户关小了些。楼下偶尔传来鸟鸣啾啾声和一两声吆喝。苏薏箴喝了一口茶。

大概正如陈瑾木所说,她只是我人生驿站中所应当遇到的一个过客罢。使者手中的灯灭了,还有灯塔上微弱的星光,即使不能再并肩交谈,但总算知道她一直在那里。就像她在最后一封信中写的:意念能相通,不必躬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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