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么近,又那么远

1

候鸟

每年,我都会在同一时间,沿着同一路线走近这一条名叫雨扯的小河。

小河像是我的儿时玩伴,我们彼此熟识。但那几个提公文包的人不认识我,摆渡的艄公不认识我,赶场的老乡也都不认识我。就是那些昔日乡邻,老辈的已足不出户或者死了,同龄的打工走了,更年轻的,我只是他们一个遥远的传说。我成了一个纯粹的外乡人,背着鼓鼓的行囊,里面装满香烛、纸钱和鞭炮,在一双双陌生的目光中走过。

一年又一年,我就这样以小河对岸那几座坟茔为目的地,焚香、烧纸。寂寥的山坳里,我的思绪如缭绕的青烟一样飞扬,像坟头的彩纸一样激动不安。鞭炮在空中经久不息地炸开,这是我的长篇颂辞,把那些沉睡了整整一年的灵魂再一次唤醒。一切都一丝不苟,一切都遵从着这里的程式。完成,我便匆匆踏上归程。

这几座坟茔是我血脉的上游。香火是血脉流淌的另一种方式。现在,它像圣火一样传递到了我的手中,恒久地温暖着人性深处的冬天。  

小河又近了。近岸处的几只白鹭被惊飞而起,落到了远处那些野鸭、麻雁群中。人们都知道这些候鸟每年到时就会飞来,但不知它们来自哪里。都知道到时就会离去,但不知它们归宿何方。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遗传密码的作用。我还知道,这些候鸟,遗传密码与我的遗传密码有不同的排列组合,但也有共同的属性——都与这条小河相关。

2

风水宝地

我不知道我的先祖为何会选中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定居。我也不知道我的先祖为何会选中这个荒凉的山坳作为自己最后的栖息之地。旱弯死角,没有山溪流泉,距离甚至还拒绝了小河的涛声。不过,先祖显然很乐意在这里住下来。

高大的坟茔,精雕细刻的碑石,夸示着曾经的显赫,流露着官绅门第的志得意满。风水先生说,这是一处绝佳宝穴,将延续世代的繁华,福荫子子孙孙。然而,上溯几代,我所知道的先辈都不见得发达。反倒是祖爷爷奶奶不得善终,爷爷劳碌一生直到晚年才迎来少忧少虑的日子。而奶奶,双脚始终都没能拔出水深火热。还有,侄叔叔夭折。就是这座祖茔自己也在劫难逃。文革之中,以农业学大寨的名义,老祖宗被逐出了最后的家园。入土难安。可怜的老祖宗啊,你的灵魂现在又浪迹到了哪里?   

人们还在为我的家族唏嘘,一位被强烈的发家欲望折磨的小乡亲已经瞅上了传说中的风水宝地。一个雨夜,一个由当地著名风水先生算准的黄道吉日,他争分夺秒地将自家先人的遗骨迁到这里。一年之后,他的希望之树却结下了想不到的果子:先是一个儿子淹死,后来新生不久的孩子又死在了手术台上。


废弃的坟地被山洪冲刷出了一个深坑,一个久远年代留下的奇怪符号,一个像是由谁预设的宿命的陷井。深坑底部。几只山蛙在积水中仰望着一小块天空,咯咯地向世界大声追问,充满困惑和敬畏。

3

小镇的名字叫雨扯河

小河走到这里时可能一时走神,成为两股汊道。虽然它很快发现了自己的过失,迅速合流,继续专心走自己的路,但人们还是揪住这一点不放,将小镇取名雨扯。

河边的小镇注定了要与小河相依为命。石桥、吊脚楼、船夫、打渔子,都在诠释着双溪与小河的关系。小河为这里注入了灵气。浅山、丘峦、村舍、古庙、竹荫,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乡村景物因小河的缠绕而变得润泽、活泛和神采十足。风景优美得让人想起沈从文的《边城》,甚至陶渊明的桃花源。但令双溪郁闷的是,它没能被李白写过,没有让杜甫来过,连十里之外的老乡唐继尧好像也没有来这里走过亲戚。古时候的兵家不屑一顾,现在不要说金矿油矿气矿之类的重大发现,连小煤窑也从不见有,喝的烧酒也是来自外乡的沱牌。一切的风光与它无关,一切的烈烈轰轰与它无关。这就注定了它的默默无闻,只能优美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孤独的小镇就显得落寞。

日上三竿,茶馆才开始卸下门板,饭铺的瓦顶刚刚开始冒烟。小街尽头,一排木板老屋房门大开竟看不见人影。一只乳房膨胀的母狗卧在路中央,不时经过的行人也无法打断它那些与母亲有关的幸福玄想。小镇上打扮得最鲜艳的是老榕树下的菩萨。穿红着绿,重彩浓妆,神情像街上看得见的那几个人,无所事事,睡眼惺忪。倒是老树本身,从几个朝代的风雨中走过来,宽袍大袖,长髯飘飘,比菩萨更有仙风道骨。我蓦然发现,在会泽三十多个乡镇中,雨扯河是长得最慢的孩子。

4

一尾小鱼从时间深处游来

在码头上候船。河水清澈,近岸的河底卵石历历可数。 一条小鱼从水草中游出,我可以目光像儿时一样对它追踪,像观看现场直播的《动物世界》。

鱼,从小就是我羡慕的对象。它们代表着极致的自由、浪漫、灵动和美丽。它们生活在一个神仙般的世界。我一直认为它们可以长生不老,不断长大,从小河游进大河游进长江,最后游进大海,修成正果。这时,我深信它们一定是鲤鱼精一般灵异,或者是鲸鱼一样的庞然大物。

一次父亲回家,顺便在河边的渔船上买了两三斤鱼。有大有小,鲤鱼、鲢鱼、青鱼,装了一口袋。有一尾小鱼回到家里居然还活着,于是我偷偷将它放入了水井。我要在井边等待它长成鲤鱼精或者是鲸鱼一样的庞然大物。 我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日日夜夜惦记着井中之鱼。它每天都在我的想像中成长,让我在井外分享它的自由和幸福。每当有人吊下水桶打水,我的心都会七上八下,担惊受怕。我生怕桶底桶沿碰疼了它,更怕桶将它舀了进去,让它的修炼功亏一篑。

两年之后,大旱,井枯见底。我找了个长辈帮忙,要抢在人们发现秘密之前将未来的鲤鱼精或者鲸鱼拯救出苦海。千方百计,千辛万苦,鱼终于被捞起来了,一个牵动了我700多天的谜底随之揭开:它不但没有见长,反而变得更瘦,更小,躬腰驼背,丑陋得让人惨不忍睹。很快,这一尾小鱼被我重新放进了小河,让它延续起成长为鲤鱼精或者鲸鱼的伟大进程,让它在另一个神秘的世界里继续引爆我的想像。

时间深处的鱼游出了我的视线。眼前的小鱼也游出了我的视线。而我,觉得自己游进了故乡的视线——我成了从另一条大河溯流而上,回游到故乡小河的一尾丑陋并且疲惫的小鱼。

4

沿河地带

沿河一带的风景让我放慢了返程的脚步。粼粼河水,泊岸渔舟,疏朗桤柳,浓密竹荫,果园窝棚,还有小码头上浣衣的红衣女子,都被薄雾缠绵着,都被一一收进一幅上一世纪的田园画卷之中。土地的颜色像是金粉和银粉合成,光泽耀眼,可以捏出油来。洪水年年都有,小块小块的冲积平原在水边不断变幻着腰身,演绎着沧海桑田的故事。

一个个村庄始终坐在平坝中央,花朵一般绽开。 以奔跑的速度接近土地。在松软潮湿的泥土里收获与老乡们在秋收时才有的那种心情。借过老大爷的耙子,接过牛鞭,赶着牛摇摇晃晃地耙过田野,有在大沙漠开着悍马狂奔的快感。

院中的梨树依然枝繁叶茂。听说当年曾邀请我父母亲前来作客的姑姑回城后生活幸福,事业顺利,风韵犹存。但房东大娘神情呆滞,稀疏银发簑草般飘拂,肩上落满凋零的花瓣。她曾经讲起娘家的故事:村中一个有钱的大户刁钻刻薄,仗势欺人,贫穷的邻居性格倔犟、强悍。两家人为一亩河滩地结下大恨深仇,冤冤不解。土地改革,恶霸被枪决之时,穷汉将仇人剖腹取肝,炒而食之以解心头之恨。老大娘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从美丽的女知青到惊心动魄的故事。她家房后的地上,隔年的玉米秸纷乱地倒伏在地上,如断枪折戟,像保持着原样的古战场,诉说着一个关于土地的寓言。

5

牛铃叮叮当当

湿漉漉的山道上印满牛的蹄印,像是一匹打开的单色印花布。这是牛们在最自由状态下的即兴创作,效果出乎意料。

自从被人驯化,乡村的牛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过去它们劳役一生,结局多是累死。那时死牛与死人相反,它总是以自己的死亡为人们创造一次狂欢,一个节日。钝牛肉的大锅支在晒场中央,烈火熊熊。流着涎水的男女老少围了几层,所有的眼珠都落在了锅里,随那些牛肉、牛骨和牛杂碎上下翻腾。等肉吃完,汤喝干,大家的眼睛马上又在搜寻:谁是下一个让我们可以美餐的牛?   在一个非正常的年代,失去了尊严的人们,总是在更卑贱的生命那里寻求补偿,转嫁苦难。

而今,让牛干的活少了,它们被主人宠物一样养着。农忙一过,索性取下它们鼻上的绳子,让它们大摇大摆钻进山林。昔日光秃秃的山岭在一夜之间窜出了树木,渐成密林,将山野遮蔽得天衣无缝。于是,它们祖先才拥有的铃铛重又挂上了脖子。   

牛铃叮叮当当,成为牛们最爱听的 音乐。它们也因此而踌躇满志,似乎终于有了骄傲的本钱。老实巴交的牛又被狡猾的主人算计了。因为铃铛其实是主人为它们设置的一个定位系统,一个监视器,一个只花了几毛钱买来了的盯梢者,告密者。

牛们依然活在自己幸福的感觉中。山道尽头,一头公牛摇响了铃铛。也许,密林深处,有一头母牛正在屏息等待,这令她勾魂摄魄的金属之音。

6

走进一个小村

走进这个小村完全是因为河的缘故。河边有一条渔船,泊在柳林边沿,构成一个画面,很是诱人。近了,才发现是一条河汊,被柳林掩映,深入到很远很远。这河汊实际上是小村的肠道,盘曲而进,连结着小村的心脏。小船可以进出。小村吞进的是船,排出的也是船,润滑而顺畅。

从小码头上船,可以到县城金钟镇。在那里上车,可以直达曲靖、昆明、昭通,乃至更远的贵阳、南宁。小村的年轻人都是被小河一把一把撒出去的。他们带着一家人的梦想,带着老人的牵挂,也带走了小村的喧闹和笑骂。于是,我看到的小村安静、寂寞,满脸皱纹。    

与年轻人出门的运动方向比,电视机、洗衣机和化肥走的是反向路线。它们已在小村普及。碳氨和尿素停留在厚皮菜、青菜和莴笋的根部,如积雪未化。村中最恩爱的老夫妻在堂屋并排看着电视,像电影院里的情侣。他们当然不是哈韩族,也听不懂普通话,但他们无所谓韩剧还是新闻,有声音就够了。并且是许多个人的声音。这些声音补充了人气,旺了烟火,有儿孙绕膝的感觉。儿子寄回的钱藏在谷仓里面。老人每天都在屈指计算:儿子每天可以挣回多少谷子? 

村里的恶人少了。从前很厉害的生产队长儿子在深圳死于车祸,忧伤让他变得善良和慈祥。最霸道的那一家子,老大死于肝癌,老二强占人妻被杀,老三死于扯风,而老四根本就与他的兄长不同,一向安份。清静了的小村仿佛进入了尧舜时代,人人有圣人情怀,古道热肠,互相帮助,夜不闭户。 人总是熬不过时间。一个鳏夫死了,陪伴多年的老狗在坟头哀鸣不去,力竭而死。又一个老人死了,儿子媳妇匆匆赶回,抬上坟山,锁上房门,马上又返回城市。这时,腾空了的老屋没有了灵魂,成为家的躯壳,很不经老。时间之手趁机伸了进来。先是掀掉几片屋瓦,然后揭掉门上的年画,最后开始啃啮墙脚。终于有一天老屋悄然坍塌,一败涂地,完全被时光吞没。先是一户,接着又轮到一户,像一个又一个气泡被挤掉 踏着杂草疯长的小径,我推开了一扇木门,向陌生的老汉要水喝。他却推过来一碗小米酒,递过来一把花生。

这里不是我出生和生长的地方,更不是故居。但是我嗅到了故土的气味,祖宗的气味。于是,我喝下一大口烧酒,在幽暗的老屋内作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离开。

7

小河深不可测

小河本来清浅。但双溪小镇上下都是被称为沱的深潭。沱与沱之间就是滩。滩上水浅流急,仍然可以过船。下水船可以听见船底与卵石磨擦骨碌碌的响声,让人惊骇。上水船则要拉纤,我曾看见背纤的纤夫们全身赤裸,贴地而行,让人想到原始人类.我曾经在诗中写道:                                  

被大山挤压                               

一川恼怒掷向颠簸的木船 

木船伸出长长抓手

抓住了纤夫黧黑的肩

于是,应和着爸爸滩道般悠长的号子

作业本折叠的纸船

载着我沉重的希冀             

驶向遥远

在这里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因为我的爸爸不是纤夫。并且,儿时最让我着迷的不是滩。 被称为沱的河段深不可测。渔舟游弋。鱼鹰,水毛子在水中钻进钻出,总看见它们衔着鱼在向主人邀功请赏。河里的鱼总是打不完。五六斤重的团鱼,十几斤重的鳡棒,一斤多重的鲫鱼,频繁在渔人手上出现。我常常还想到深沱里还有龙宫,想像千年老龟卧在水底,神态超然,看着岸上忙忙碌碌的人们发笑。 

但是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下游筑坝,这里就有了一条大河。长滩、乱石、沙洲,以及许多与小河相关的往事,一起沉入河底。连过去的小河也被今天的大河一口吞下。涛声消失了,听不到时间流动的声音。河变得不露声色,更显得深沉,极有城府。    

故乡与我渐行渐远,联系变得更加脆弱。故乡的一切,从日常生活到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我都无从知道,成为隐秘。并且这种隐秘每天都在成长,扩张,积聚,最终故乡会成为一个整体的隐秘。故乡的小河也就因为隐秘的增加而具有了新的深度。

小河越是深不可测越是令我神往。所以,我很多个夜晚都会打开全部的感觉器官,让小河流进来,充盈我的人生。所以,只要我摊开双手,你就会清晰地看到小河在我血管里缓缓流动,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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