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爱入骨髓,后来形同陌路

1.

西环路的坑坑洼洼比较多,所以走这条路的公交车总像是遇到了大风浪的小帆船,会一路颠簸。

他紧紧抓住扶手,还是忍不住左摇右摆。

他是现代人,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十分能勾少女的魂魄。但此刻的他,狼狈不堪,所以就算他十分俊美,也很难吸引女生的注意。

他从小就有很严重的晕车,只要车颠簸,就会让他想吐。

右前边坐着一位阅人无数的大妈似乎看穿了他接下来的行为,赶紧把身子往后一缩,大妈旁边一位穿得光鲜亮丽的上班族则马上捂住了鼻子。

他忍不住了,腹中翻江倒海,有一堆不可压制的东西由肚子往喉咙上冲涌,一瞬间就把两腮鼓满。

他把全部早餐吐出来了,虽然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但却酣畅淋漓。

奇怪的是,他没闻到臭味,以前每次吐完都是很臭的,这个他有自知之明。

因为晕车严重,他已经三年没有乘坐公交了,但这几天写小说遇到了巨大的瓶颈,拥有完美想象力的他,想要写一部爱情小说,想了一个月,却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出一位能与主人公恋爱的女生。

今天在回晖街散步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冲动指引着他上了561号公交车。

爱因斯坦曾说:“想象力远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

如果真的如爱因斯坦所说,那他可以自诩为知识的上帝。

只要他愿意,他基本可以想象出任何东西,任何场景,他的想象力概括着世界的一切,甚至不止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写科幻小说,能够想象出整个宇宙的结构,其中每一颗星球的密度,星球里面的每一种生物,生物里面的每一个细胞,细胞内的每一个组织,都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他脑子里,依次排列开来,又有秩序地散开,组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写历史战争小说,能够想象出一百个国家的宏伟战争,其中每个国家的发展历程,兴衰生灭,每个战争细节,每个士兵的吃喝拉撒,都浮现在他脑子里,就像大片流星雨滴落,他能一颗不漏地数过。

这是个恐怖的能力,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世人都惊叹他是小说界千年不遇的天才。

最恐怖的,他可以想象自己和现实人的未来。

小时候他闭上眼睛,首先周围是一片空白,然后开始出现一个黑点,点连成线,线接成平面,平面塑造空间,接着就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在那个世界里面摸索,前进,无处不可达,无处不可见。而他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走向自己的未来,看着一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能由此得知,妈妈和爸爸晚上在房间里做的事,出版商想要的作品,大众喜欢的口味,时代的潮流,甚至是生命的轨迹,也能捕捉到。

佛说众生皆苦,他视如敝屣。挫折、磨难、痛苦、悲哀、彷徨、后悔,这些他统统没有经历过,因为他是一个能想象未来,并做出最好选择的人。他永远能够提前想象到别人需要什么,然后再如愿地配合别人。

可是有一种东西他一直想象不出来,一种叫爱情的东西。

吐完之后,他就想下车了,因为再搭车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清纯脱俗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雪白T恤,红红的小嘴唇正微微抿着,下身是淡蓝的长裤,裤脚裁剪成今年最流行的玉米穗式样,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秀气的鞋子。

女孩拿着一个绑住开口的黑色塑料袋,微笑地看着他,他感觉有一股暖流从眼睛里进入自己的身体,贯通了全身的血管和窍穴。

而他虽然被女孩电得微微眩晕,但还是注意到她温婉如玉的手上残留着一些格格不入的吐泻物。

哦,他恍然大悟,刚刚闻不到臭味,就是这个女孩拿着袋子帮他接下了吐泻物。

2.

突然他站不稳了,眼睛一黑,脑子就像压下一座大山把他整个人盖住,他倒在了女孩怀里。

他在真实的世界闭上了眼睛,似乎进入了梦乡,但这梦乡又像是真实的世界。开始是一片空白,然后点连成线,逐渐形成一个世界,在这个其实很真实但却是他想象的未来世界梦乡里,他睁开了眼睛,他熟悉这感觉。

女孩见他醒了,本来吓得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

“你没事吧?”女孩声音很甜,但不做作,很像他喜欢的一位歌手的声音。

他站稳了身躯,有些唯唯诺诺,害羞地说:“没事,从小我就晕车,这次严重一些,但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

公交车刚好响了,到里河站,女孩说了句,糟了,上班要迟到了,就跑下车。

他本来也想下车,但是不想被女孩误会,就决定忍到下一站再下车。他从小就这样,对于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唯独面对心仪的女生,从来都是束手无策,所以25岁便成为小说富豪榜第一人的他,还没谈过恋爱。

公交车后门机械地关上,前门却陆续有人上来打卡,窗外人来人往,因为是上班时间,车也特别多。他视力很好,一直注视着女孩的背影,女孩要过马路,正在等红灯,那着急的样子可爱极了。

人行道的红灯变成绿灯,女孩开始过马路,公交车也再次开动了,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盯着女孩的背影,望眼欲穿。

女孩走到马路一半,手上的黑色塑料袋掉了,她低头去捡,秀发被风吹散,在半空飘扬。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极速奔驰,闯过马路的红灯,将低头的她撞飞,刹那间鲜血淋漓,女孩整个人飞了起来,后面一辆大货车又迎面撞上她,女孩必死无疑。

他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公交车还在往前开,他离事故地越来越远,一股强烈的痛苦撞击他的全身,只好闭上眼睛了。

他蓦然醒来,躺在女孩的怀里。

女孩见他醒了,本来吓得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

“你没事吧?”女孩声音很甜,但不做作,很像他喜欢的一位歌手的声音。

他站稳了身躯,有些唯唯诺诺,害羞地说:“没事,从小我就晕车,这次严重一些,但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

公交车刚好响了,到里河站,女孩说了句,糟了,上班要迟到了,就跑下车。

他赶紧追下车去,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跟她说:“谢谢你,这个我去扔掉就好。”

女孩看着坚持的他,噗嗤一声笑了,脸颊精致可爱得就像一位小仙女的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晕车,比你还严重,不过前年做了前庭切除手术,就不会了,但是随身携带塑料袋的习惯,却改不了,不会给你笑话吧。”

他笑了笑,出乎意料地勇敢,也不在乎唐突:“不会,我送你去上班吧。”

女孩犹豫了一下,不过天生善良的她似乎不擅长拒绝人,就答应了。

人行道的红灯变成绿灯,561号公交车开走,他们两个并排着走,他故意走得很慢,她虽然着急赶着上班,但也不好开口。

突然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极速奔驰,闯过马路的红灯,在他们三米前呼啸而过。

她吓到了,他拉着她的手,本来惊魂未定的她马上心安下来,跟着他一起跑过了马路,刚过马路,后面一辆大货车也开了过去。

他放开了她的手,她回神过来后整张脸都红了,羞涩地说:“谢谢你,要是刚刚走快了,可能就会被车撞到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听过互补人吗?”

她眨了眨自己水萌萌的大眼睛,摇了摇头:“没有听过呢。”

他认真地说:“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所以也没有人是完美的,但是上帝是慷慨的,他在制造人的时候都再给这个人制造了一个互补人,只要两个互补人相遇,他们就能互相弥补,带给对方好运。全世界的人都有自己唯一的互补人,互补人会带给对方好运,在公交车上你带给我好运,过马路时我带给你好运,也许我们就是对方的互补人。”

她好像相信了,他送她到公司,跟她拿了电话号码,以后的每一天,他都去送她上班。

3.

自从遇到他之后,她就没有再遇过危险了,人生都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她从心里认定他就是她的互补人。

过了几年,两个人结婚,他花光所有积蓄买了一座美丽如仙境的小岛送给她。小岛四季如春,东面是一片森林,春天时,桃花开了,馨香四溢。南面有连绵不断的山峦向远处延伸,直至融入万里晴空,云山苍茫。

小岛有一间欧式别墅,面朝大海,两个人就生活在里面,过上了诗意如古卷青山绿水的生活。

他依旧写小说,她则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前几年两人的生活过得很恩爱,就像是神仙眷侣。

他每年都能赚到花不玩的钱,脾气也好,而且总是善解人意。

而她则享受他的无微不至,闲时看看书,学习煮他最喜欢吃的甜品,做他的贤妻。

但日子久了,两个人每天见到的总是两个人,而且他每天都会躲在房间里面三个小时,坐着闭着眼睛,整个人就像死了一样地放空自己。

她从开始的担心变成厌烦再变成麻木,问他却从不说原因,带他去看病他也不愿意去,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而麻木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摩擦越来越多,争吵也越来越多,鸡毛蒜皮的事情就会点燃两个人的怒火,脾气很好的两个人开始会为了饭菜的口味而大吵。

日子实在很难再过下去了,他觉得应该改变一下生活,那就改变吧。

两个人协商了很久,分析了原因,觉得是过久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才会这样,所以他们决定去旅行,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走了很多地方,他们去阳光总是懒洋洋的爱琴海,去古太平洋的最后一滴清澈眼泪喀纳斯湖,去海水透明得宛如船漂浮在蓝天上的佩拉杰群岛,他们去了世界上最美的地方,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

但是回到家之后,两人四目相对,愈发无言,他们感到了更大的空虚,更多的不满足感。

还没三十岁就尝遍了人间的美好,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念想呢?

他想着,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对于小说家来说,没有什么可以写,就是可以结束了。

所以他和她提出分手了,本来天真可爱的她就像失心疯一样,哭喊着不要。

他心软了,何况以前的感情还在,只是习惯了那份感情,所以才不满足了。

为了让她开心,那就委屈自己吧,他尝试不再想象,每天也不再花三个小时的时间去冥想。而是把全部时间用在她身上,比以前更爱她,陪她做家务,看最新的青春电影,晚上一起玩一些新鲜的小游戏,她确实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而他没写和没想之后,总感觉自己像行尸走肉。

有一天夜晚,他突然醒来,不知不觉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湿。

他摊开双手,左顾右盼,但四周都是黑暗的,他什么都看不到,闭上眼睛冥想,也是一片黑暗,以往熟悉的感觉没有到来,一股人生不顺的挫败感席卷了他全身,以前总是一帆风顺的他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醒了,直愣愣地望着他,轻声地问:“你刚刚在做恶梦吗?”

这句话如平地起惊雷,在他心里炸开了。

“我在做梦吗?”他顺其自然地合上了眼睛。

屋外大海的浪花扑腾到了沙滩上,映照着漫天繁星,而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点,接着有密密麻麻的点,点连成无数条线,线聚集的尽头,只有一个尽头,充满耀眼的白光。

4.

蓦然醒来,躺在女孩的怀里。

女孩见他醒了,本来吓得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

“你没事吧?”女孩声音很甜,但不做作,很像他喜欢的一位歌手的声音。

他站稳了身躯,有些唯唯诺诺,害羞地说:“没事,从小我就晕车,这次严重一些,但没关系,休息一下就好。”

公交车刚好响了,到里河站,女孩说了句,糟了,上班要迟到了,就跑下车。

他赶紧追下车去,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跟她说:“谢谢你,这个我去扔掉就好。”

女孩看着坚持的他,噗嗤一声笑了,脸颊精致可爱得就像一位小仙女的她,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以前也和你一样晕车,比你还严重,不过前年做了前庭切除手术,就不会了,但是随身携带塑料袋的习惯,却改不了,不会给你笑话吧。”

他笑了笑,也不在乎唐突:“不会,我送你去上班吧。”

女孩犹豫了一下,不过天生善良的她似乎不擅长拒绝人,就答应了。

人行道的红灯变成绿灯,561号公交车开走,他们两个并排着走,他故意走得很慢,她虽然着急,但也不好开口。

突然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极速奔驰,闯过马路的红灯,在他们三米前呼啸而过。

她吓到了,他跟她说慢慢走就好。

过完马路后,她羞涩地对他说:“谢谢你,要是刚刚走快了,可能就会被车撞到了。”

他不带感情地说:“没事,去上班吧。”

她没有深思,礼貌地说完再见之后就往前走。

而他也没有挽留。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再见,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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