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槟榔先生坐在教室里，感到无聊像雾一样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
他是一位一本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临近毕业的他，课程越来越少，日子自然也越来越闲，闲得他都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一年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每天都要陪女朋友，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命，围着女朋友打转。
他女友和他不一样，是上班族，在一家媒体工作。两个人，一个青年学子，一个职场新人，彼此亲密无间，没有隔阂，那真是一段感情最好的时候。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几乎逛遍了江城大大小小的清吧。那个时候，每到一家清吧，他女友总会点一杯金汤力，于是槟榔先生就戏称她为金汤力小姐。
可惜那些美好的日子在今看来，就像旋风一般消逝在光阴里，再也寻不回来。
02
时过境迁，金汤力小姐再也不去清吧了。她升职加薪，成了部门的顶梁柱，加班的时候越来越多，和槟榔先生相处的时光越来越少。
槟榔先生知道他们的感情没有出问题，可是好不容易约一次会，金汤力小姐谈的也是工作方面的事，槟榔先生作为一个还在象牙塔的研究生，自然插不上话，哪怕偶尔插上一句，金汤力小姐也总是摇摇头，不屑地说：“唉，果然是没踏足社会的人才会有的幼稚观点！”
作为男人的槟榔先生感觉自尊心有些受挫，可他毕竟很爱很爱金汤力小姐，面对不屑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后来他灵机一动，觉得既然“你的生活我插不上话，那我讲述下自己的生活总该可以吧”！没想到当他叽叽喳喳地讲述自己校园生活的时候，金汤力小姐更不耐烦了：“你知道吗？话太多的男人显得一点城府也没有！”
“那我该说些什么？”槟榔先生有些愠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就不能不说话吗？”金汤力小姐皱眉道，“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可以保持长时间不交流不对话但也不尴尬的状态的。人生苦短，沉默是金；少点废话，有益身心。”
槟榔先生哑口无言。
03
有时金汤力小姐工作忙起来，槟榔先生还联系不上她。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那感觉真是糟透了，好似暮色四合时，太阳在地平线上惶惶然地沉下去。
他觉得自己正在失去金汤力小姐，如果再不做出什么补救措施的话。
他思来想去，决定尝试先斩后奏玩玩惊喜，擅自去金汤力小姐的公司陪她加班。为了显得温情，他还决定捎上一瓶百利甜酒。
在一个联系不上女友的夜，槟榔先生带着百利甜酒来到了金汤力小姐的公司楼下。
金汤力小姐所就职的媒体在全中国都很有名，那里长期灯火通明，犹如海上的一艘豪华游轮。
槟榔先生来到金汤力小姐的办公楼层，发现那里只有两个人在加班，一个是他女友，一个是他女友的同事。
金汤力小姐看到槟榔先生，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悦：“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嘛。”金汤力小姐的反应令槟榔先生有些心塞。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没时间陪你。”金汤力小姐抱起桌上的文件夹，“我现在要去楼上找总编辑。”
“去吧，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一坐。”槟榔先生觉得脑袋里似乎装满了铁球，十分沉重。
金汤力小姐抱着文件夹上去了，整个楼层现在只剩槟榔先生和金汤力小姐的同事。
“你居然还带了一瓶百利甜？”金汤力小姐的同事眼尖，一下子瞥见了槟榔先生藏在身后的酒瓶，“我最爱喝这酒了。”
就这样，槟榔先生邂逅了金汤力小姐的同事——百利甜小姐。
04
百利甜小姐秀发披垂，五官、轮廓都很分明，眼睛大而有神，睫毛长长翘翘，眼神深邃而又空虚，空虚之中又蕴含着无限的温柔。
她边饮着酒边说道：“你说你蠢不蠢，身为她男友，居然都不知道她今天生理期。”
“我真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带瓶酒了。傻瓜都知道，女性月经期间不能饮酒。”槟榔先生苦涩地笑道。
“你过来是为了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在工作吗？”百利甜小姐问。
“哪会，我很信任她的，只是……只是那种无力掌控的感觉真是令人郁闷。”月光透过格栅照射在槟榔先生脸上，闪烁出鱼鳞般的光泽。
“你想掌控她？”
“不是这个意思，我表达有问题……”不知为何，槟榔先生的心情开始往下滑落，“我就是郁闷联系不上她的状态，那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她在工作嘛，工作需要一心一意。”百利甜小姐耸耸肩，“哪有时间理会你。”
“也是……”槟榔先生垂下头颅，就像一个被鞭打责罚的孩子。
百利甜小姐看他沮丧成这副模样，有点于心不忍：“这样吧，看在这瓶酒你送我的份上，我加你微信，这样以后你如果联系不上她，可以问我。”
“真的吗？”槟榔先生眼露欣喜。
“嗯。”她静静地注视着槟榔先生，让他心生温暖。
05
那天之后，槟榔先生再也没有因为联系不上金汤力小姐而伤心难过了。因为每当联系不上的时候，他都会发微信给百利甜小姐，询问金汤力小姐的近况，百利甜小姐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回复他。
有了百利甜小姐这位忠实“内应”，槟榔先生也打探到了她们公司的热门话题，在和金汤力小姐约会时，他终于也能接上话了，甚至分析了一下她最近工作上出现的一些小问题。
金汤力小姐很吃惊槟榔先生的转变，同时也纳闷他是如何做到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金汤力小姐疑惑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槟榔先生神秘地一笑。
金汤力小姐抬了抬弯刀般的眉毛：“把手机给我。”
“要我手机干什么？”槟榔先生心头一紧，可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机就被金汤力小姐从桌上夺去了。随后金汤力小姐打开微信，看到了百利甜小姐的微信头像。
“你什么时候加她的？”金汤力小姐的眼睛就像被电熨斗烙过一样，火辣辣地热了起来。
“这很重要吗？”槟榔先生也有些恼怒金汤力小姐不经过他同意就翻看他手机的行径，紧张、严肃的空气开始充斥周遭。
金汤力小姐的脸色阴沉如裹尸布：“只要你把她删掉，这件事就不重要。”
“删掉？”
“我的同事是我的同事，你的同学是你的同学。”她直视槟榔先生的眼睛，“我既然没有加你的同学，也请你不要加我的同事！”
“我不删，要删你删。”槟榔先生撇过脸。
“好。”金汤力小姐干脆利索地将百利甜小姐的微信号删除了，“千万别擅自加回去，否则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寒意就像一粒种子，扎入槟榔先生的心房深处，结出开满冰晶的花。
06
自从百利甜小姐的微信号被删掉后，槟榔先生和女友的关系又恢复到完全丧失主动权的地步。
金汤力小姐想要随时随地找到槟榔先生，完全没问题；槟榔先生想要随时随地找到金汤力小姐，根本没可能。
这种相处模式让槟榔先生心烦意乱，仿佛被一床看不见的毯子裹住全身。
有次槟榔先生忍不住了，对金汤力小姐抱怨道：“我们这到底是不是同城恋？感觉像异地恋。”
“我觉得是你太闲造成的，你找点事情做会好点。”金汤力小姐诚恳地建议道。
槟榔先生内心冰冷，犹如昆虫。
07
听话的槟榔先生决定找点事情做。
他思前想后，找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那就是到caffé bene兼职。这家咖啡店就在金汤力小姐就职的公司楼下，在那里兼职有极大的可能会偶遇到她。
毕竟是硕士在读，很快槟榔先生就应聘成功，成为了caffé bene的店员之一。
没想到工作不到三天，他就偶遇了百利甜小姐。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地没有提删微信的事。
“你怎么到这里打工了？”百利甜小姐问。
槟榔先生如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她不喜欢喝咖啡的。”百利甜小姐耸耸肩，“所以你在这里打工是偶遇不到她的。”
槟榔先生这时才发现，虽然他名义上是金汤力小姐的男朋友，但实际上他离她的生活已然万里，他不知道她现在的月经周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甚至不知道她喜欢喝什么不喜欢喝什么。
他已经和她的生活完全脱节。
相反，随着百利甜小姐来caffé bene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越来越了解百利甜小姐，知道她喜欢喝什么、吃什么，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喷什么味道的香水。
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虽然连微信都没加、手机号码都没存。
槟榔先生也不再那么频繁地想知道自己的女友在干什么了，有时一两天不联系金汤力小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槟榔先生的主动联系少了，金汤力小姐反倒有空就一个电话过来，问他最近在干什么。
槟榔先生实话实说，说按照你的建议找了份兼职，果然心态好多了，不再那么想你了。
金汤力小姐沉默片刻，表扬了他一句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槟榔先生感到内心空空的，就像凌晨时分的空旷足球场。
08
日子仍旧继续着。
槟榔先生几乎每天都能在caffé bene撞见百利甜小姐，她喜欢坐靠窗的位置，一坐就坐到打烊，眼里雾霭漫漫，似乎掩藏着一颗孤独的心。
打烊后，槟榔先生会请她去“老街烧烤”吃烤串，两个人就着啤酒吃着肉串，可以聊很久很久。
“你为什么加班频率没我女友高？”槟榔先生用筷子挑着烤茄子问，“你们可是一个部门的。”
“我不求上进呗。”百利甜小姐耸耸肩，“我是个比较享受生活的人。”
“好吧，这点我和你不谋而合，我也是一个不求上进的人。”槟榔先生敬她一杯，“这大概是我女友很反感我的一点吧，没啥事业心，天天得过且过。”
说完这番话，槟榔先生的手机响了，是金汤力小姐打来的。
不祥的预感如一枚剥了壳的鸡蛋跳了出来。
“喂，怎么了？”槟榔先生按下了接通键，一旁的百利甜小姐很识趣的不发一语。
“你在哪？”金汤力小姐冷冰冰的言辞，让槟榔先生有些焦躁。
“我在吃烧烤。”
“和谁？”
窗外轻薄的黑暗中，漂浮着不祥的恶意寂静。
“就我自己。”槟榔先生犹豫片刻，如此说道。
“呵呵。”金汤力小姐的笑声如同蛇一般缠绕着槟榔先生的四肢。
“笑什么？”
金汤力小姐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结束了通话。
槟榔先生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怔怔出神。
“怎么了？”百利甜小姐紧张地问。
“没什么……”槟榔先生的话音还没落下，微信就响了，是金汤力小姐发来的。
只见对话框里有一张偷拍的照片，是他和百利甜小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烤串的画面，下面还附上了一段话：“信任就像一张纸，一旦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到原样了。我们分手吧。”
槟榔先生的胸口抽紧着，浑身的肉似乎都被绞干了。
“怎么了？”百利甜小姐再次发问。
槟榔先生将手机翻转，给她看了金汤力小姐的信息：“看来她刚才也在这家店里……”
“啊？！……”百利甜小姐的脸因为尴尬而变成了酱紫色，“真不好意思，这都怪我……”
“不怪你，怪我。”槟榔先生心中满是懊恼、惭愧、困惑，以及溢满胸口那激烈的痛苦，“我应该说实话的。”
“是啊，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我们之间又没什么，不应该避讳呀！”百利甜小姐叹道。
槟榔先生愣住了。
是啊，如果他心里真的一点动摇都没有的话，为什么不敢说实话呢？
他望着百利甜小姐，感到这些日子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如同掌心缠绕连接的纹路慢慢地散发开来。
每一帧每一秒，都那么真切，好似素色蔷薇盛开在旧时光里，留下美满的画面。
“谁知道呢？算了，不想了，干了这杯酒，祝我们友谊长存。”槟榔先生举杯与百利甜小姐共饮。
也许，槟榔先生已经意识到自己爱上了百利甜小姐，可他不能越界，因为那样对百利甜小姐是不利的，一旦他们在一起了，那么舆论将会一边倒的指责百利甜小姐是小三，哪怕明明她不是。
有些爱，只能深藏心间；有些关系，永不能越界。
黄镜滔：湖北大学硕士，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作品《空白页》《墨绘记》《银十字》《永远东张西望 永远热泪盈眶》。
这一系列故事虽各自独立，人物却彼此勾连，他们或是朋友，或是上下级，或是过去的恋人。前一个故事的配角是下一个故事的主角，在前一个故事中发生的一件小事，却改变了后一个故事中主人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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