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帝说：“只有那棵能使人辨别善恶的树所结出的果子你们绝对不可吃；你们吃了，当天一定死亡。”

但蛇却说：“你们不会死。”

死神，是令人恐惧的形象。现世的死亡意味着生命消失不见了。而在《创世纪》中，上帝和蛇对于“死亡”这件事，有着完全相反的看法。到底，何谓“生”，何谓“死”呢？

蛇代表的现世法则也是世人所熟悉的，当我们说一个人死亡，意味着透过感官所体认到的外在事实是，这人从物质界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当我们心中的意像也随之消失，便是所谓的“遗忘”；直至我们也忘却自己，进入意识的“沉睡”状态，这人便永远“消失不见”了。正如《寻梦环游记》里的一句话：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遗忘、沉睡、死亡是同一能量的三种示现方式，只是程度上有所不同，就是它导致了身、心、灵种种现象的消失。

在「死神」这张卡上，黑色象征着遗忘，草叶象征着沉睡，拿着镰刀的骸骨则象征着死亡……

生命由物质体、以太体、星光体和自性四种能量体构成。遗忘的机制，即在身心灵中“减除”自性的作用，使人退化成动物；意识的沉睡状态，即“减除”星光体和自性的作用，使人退化成植物；而进入死亡，就必须从肉体中“减除”自性、星光体和以太体的作用，使人退化成矿物。这三重减法形成了“脱离肉身”的过程。

人会遗忘、沉睡、死亡，也会忆起、苏醒、诞生。因此，与之对应的是三重加法形成的“化为肉身”的过程，即由自性先形成星光体，再形成以太体和肉体。

上帝与蛇有着截然相反的观点，这意味着存在两种相左的死亡与不朽——一种是从上帝的视野，一种是从蛇的视角而论。这将是我们思考「死神」卡真正奥义的一个提示。

02

在生与死之间，需要面对的一个哲学命题是：灵魂和肉体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连结？

对于逝去的人，当我们以爱唤起记忆时，他们便以更深刻的方式活在我们的心中。也想起《千与千寻》这部经典动画，讲的是关于“遗忘”和“忆起”的主题——忘记名字就会找不到回家的路，当名字被忆起时，救赎就会发生。

爱的唤起、名字被忆起，正是灵魂与肉体之间的连接在发生。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促成了主观且神奇的唤回作用？

首先，作者将人对记忆的体验分为四种：机械式/自动式记忆、逻辑式记忆、道德记忆，以及垂直/启示性记忆。

——所谓机械式/自动式记忆，即按照联想法则自动地出现，例如看见一支烟斗就想起某年某地见到的一位老船长，这这种记忆是完全自动化的反应；

——逻辑式记忆，是以推理方式去主动思考，当中也有自动化的作用，但通常小于主动思考的功能；

——第三种是道德记忆，它是以爱唤回过往的记忆，正如前面提到的对逝去的人的思念，凡是能令人深深感动、难以忘怀的，往往是跟敬仰、尊重、友谊、感恩、亲情等正向感受有关的回忆；它不包含任何自动化作用，人越是懂得付出爱，就越容易产生道德记忆；

——第四种是垂直或启示性记忆，它不是从过去到现在的横向记忆，而是在垂直方向上“高层我”与“低层我”的连接，是一种链接平常意识和高层意识的忆起作用，能让人拥有真正的信仰与智慧，对上主和一切属灵存有产生坚实的确信。

在这四种记忆中，越是自动化的记忆越背离直接的悟性。所谓的“自动化”就是缺乏觉知的意思。在身、心、灵三个层次上，按“本性”或自动化反应所展现的行为都是机械式的，它将思想和感受带入无意识领域，使人无法深解事物，导致精神上的奴役与不自由。

接着，作者引用《约翰福音》中的一则故事作为“最高明的答案”：

耶稣一向爱马大和她的妹妹，也爱拉撒路……耶稣到了伯大尼，知道拉撒路已经在四天前埋葬了……耶稣哭了……心里非常激动。他来到坟墓前；那坟墓是一个洞穴，入口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堵住。耶稣吩咐：“把石头挪开！”……于是他们把石头挪开……耶稣大声喊：“拉撒路，出来！”那死了的人就出来；他的手脚裹着布条，脸上也包着布。

正是爱，让耶稣恸哭，也促成了死而复生的奇迹——它同时也是使人恢复记忆的动力。而带来这奇迹的，正是基于爱的道德记忆，以及与上主连接的垂直或启示记忆。因此，这段教诲是为了让人摆脱自动化反应，人只有透过“自主的行动”才能创造奇迹，在心灵层面获得自由。

03

上一段解释了唤回作用如何发生，以及与之相关的四种记忆体验。同样的，我们也可以从道德净化和垂直或启示性的角度来看待遗忘。

它揭示的是灵魂与神结合的三个程序：净化、启蒙、合一，就是灵魂越来越专注于神。

如果全神贯注于属灵世界和上主的价值，我们也会忘掉现象界（蛇的世界）的价值。正如圣十字若望所说：“记忆越是与神合一，就越会丧失各式各样的知识，最后这些知识会完全消失，但记忆却达到完美的程度……但习惯合一境界的灵魂并不会忘记与道德相关的事物，反而能更完美地做出恰当和必要的行动，仿佛神用一种特殊方式赐给了灵魂的记忆真正需要的认知和觉知。”

在佛教、瑜伽或者伊斯兰苏菲教派中也有同样的教诲，导师也都是在教人忘却现象界的一切，进入彻底的禅定境界。

以相同的视角来看出生和死亡，含义也就清晰了：世间的死亡，意味着灵魂进入炼狱接受净化，接着进入天国接受启蒙，灵魂与神在天国合一；而世间的诞生，意味着灵魂在“地球的召唤”下，受世间引力吸引，半被迫地诞生出来，接着便逐渐忘却上界的经验。

因此，蛇所说的“生”，就是耶稣所说的“死”，即灵魂不再与神合一；而蛇所说的“死”，就是耶稣所说的“生”，即灵魂重新回归上主的怀抱。人在地球上真正的任务，就是为灵性的升华和净化效劳；除此之外，人在世间其他自以为的“天职”都是虚假的；这才是人要面对的，“To be or not to be”的真正问题。

04

蛇给出的答案，显然无关“To be or not to be”，它以世界法则的“结晶化作用”来抵抗死亡，以唯物主义科学的方式来达成不朽与长寿，以“摩擦力”和“电能”形成固着的特质，然后进入轮回重新化成肉身，从而避开炼狱的净化、启蒙、合一的过程。这就是世间的轮回法则。

简单来说，世间的轮回是一种“自下而上”、由身心挣扎而形成结晶的过程：当人的内心出现了挣扎，这种“摩擦力”提供了一种动力，越是透过挣扎和努力而产生“电能”，越能在人体内固化、结晶成一种可以抵挡死亡的精微体。

而人对死亡的恐惧，对于肉身长存的渴求和欲望，正是摩擦力产生的源泉。

05

正如上一章《吊人》中提到的，世间遵循的是“卷曲法则”，以占有、权力、享乐、渴欲等固化作用获得虚假的自我存在感；而在上帝那里遵循的是“放射法则”，当人体验过自己最深的本质，成为真正的自己，这种真实体验会让人产生对道德自主性以及灵魂不朽性产生确信。

在西方世界的伟大思想家那里也有类似的体悟，例如笛卡尔体、康德等人，他们超越原本浸淫于思维的固有模式，提升至更高的层次去“观察”或“研究”自己的思想，用抽离、无情又清明的真心去检视它，成为“思想中的思想者”，进而体悟到生命的本质或自性，对不朽产生确信。

抑或是印度智慧瑜伽行者，他们也秉持着批判精神去检视自己的身体，从而真实地体悟到：此身非自性、心理活动亦非自性，必须藉由抽离的方式经验到思想者本身，得到了对“我在”（笛卡尔）和“我是自由的、不朽的、神与我同在”（康德）的确信。

06

回到第十三张大阿卡那，卡上的死神正在收割黑色土壤上的手、脚和头，而非杂草或完整的尸体。而卡上的画面，是一个杂草丛生的世界。

死神守护的是物质界和以太界之间的入口，亦即身体与灵魂之间的连结；他以手术的规则切除身与心和灵转化过程中结晶固化的精微体，目的是让人保留与真实自性连接的机会。在精神修行中，它是救命的最后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