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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晚集散场的时间，阳光还没有泛黄，归家的邻里谈论着今天赶集的收获。夏天就是这样闷，这样热，大家都已经习惯。
“喊你们背篼放上头，这里，哎呀，你这个耙耙放到位子底下，快点，快点，哎呀”，司机烦躁地甩着一个用了很久的茶杯指挥着。司机的声音太大了，所以大家的声音也得更大，要压过他，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似乎也习惯了，没有更大声的反击，手中的茶杯变成了打击器，敲在了乘客乘扶的弯立的杆子上，“乓，乓，乓，乓”清亮刺耳的敲击声成了车厢唯一。乘客懒洋洋地完成“任务”，轰隆隆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整个车厢，像一锅沸腾的热水，不停的冒着爆裂的泡泡。
背篓被不规则的叠放在司机档位旁的隆起上，一些新买的农具也被随意的放在座位下面。疲惫已经浸染我们的身体，但是下乡的新奇却刺激着我们的精神，坐在座位上不停的高谈阔论。说着有关无关的事情，跟随着整个车厢一起沸腾着。
“闹啥子，都是猪，你妈。。。没看到，都不来拉一下我安？”他的声音很大，词很污浊，我甚至不能想象出那些字的笔画，但我明白那些词的意思。整个车厢都看向他，突然地安静，突然地凝固。只有热风，在车里打着转。一个矮小的老人，脏乱的短发下有一张泛红的醉脸，没有穿上衣，不知是丢了还是本就没有，一条有些油渍的裤子，一双很廉价的拖鞋。用矮小的身体靠着们，萎缩的双手随意地抓扶着。
“你这个疯子又撒酒疯安！滚下切，滚，滚滚，滚。。”司机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转身堵着门。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没经历过，或许是那句疯子，我们都没有动。整个车厢除了司机和老人，其他人也没有动。他们由乘客变成了观众。
“你是司机，就了不起咯，当年我还是保管员嘞，你妈哟，现在你们就这么嚣张哦，你妈。。。”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醉话”，但还是很污浊。
“你说啥子？你再说一句。”司机的音量很低，但是在安静的车厢依然清晰，我们都在祈祷老人听出了司机的火气。
“老子说，你了不起完了，你妈”话还没有说完，老人就滚下了车，司机用脚蹬的。同学们很震惊，很愤怒，我们站了起来，却不知道做点什么。而观众们还是安然坐在位子上，靠车门的观众还面带笑意地伸出头去看看。
老人很快站起来了，拍了拍汗和灰的混合物，满脸堆笑，“哎呀，我喝醉了，你让我上去，我请你喝酒，喝好的。”震惊，更加震惊，这就是活法吗？
老人的屈服，司机沉默，让开了道。老人摔醒了，自己跛了上来。戏结束了，观众又变成了乘客。老人杵在那根弯的杆子上，我忘了，是哪一个同学第一个反应过来，给老人让了座位。慢慢地有更多同学站了起来，因为闷。但位子没有空着，被放上了各种各样的乘客的物品，像原来有些位子一样。
车子开了，车厢安静着，发动机轰鸣着，老人昏醉着，乘客们寂静着，沸腾的水死了，发着令人恶心的气味。
我看到了什么？我经历着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无力，我甚至有些恨，恨自己不能做些什么。看见我们下乡的旗子被卷在过道上，感受着风，我渐渐平静下来。下乡可能就是为了这些，带去文化和思想，我们带着美好的希望，却不能突然改变现实，只有等它们老去，等它们枯萎。
老人的污浊会枯萎，司机的暴躁会老去，观众的冷漠会蒸发，而希望正在成长。
断断续续，乘客下了车，还有那个老人。我们是最后的乘客，司机把我们送到了住处，这让我们惊讶。他说，他女儿也在读大学，有知识有文化才好！
我们挥着手再见，也告别我们的怨气，因为我们看到了希望。或许他们也不想这样，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就像夏天，是四季的一部分：或许他们也想改变，只是他们已经习惯，就像老人，这就是他以为的人生：或许这就是下乡的意义，只是我们还需要时间，就像种子，等着萌芽。
看着泛黄的阳光，一天过去，我觉得欣喜，有的成长，有的老去。
我们带去希望，等着污浊枯萎。
————秤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