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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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风云暗涌

景初三年,凫国奸臣当道,频繁的徭役赋税令百姓苦不堪言,流民为盗寇,邪恶之徒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霸妻占女、欺老掳幼却无人管制,社会混乱不堪。国不国,家不家。

凫国有镇国将,褚赫连。

褚赫连戎马半生,凫国大半军队几乎都由他自己亲手训练出,王上忌权,削势贬位,让他赋闲在家,现在的镇国将只不过是一个虚有的名头。

镇国将褚赫连次子褚江北少时聪慧,名师登门收徒,将其带走,允诺弱冠之年放他归家。

学成归来的褚江北看到曾经手握佩刀意气风发的父亲如今却提着个小茶壶整日在书房里写字画画,心里想着流离失所的老百姓,脑海里全是乌鸦啄食腐肉的场景,心中烦闷。

“父亲可知我此次归来途中遇见了什么?”褚江北恭敬地坐在一旁,为自己的父亲斟茶。

褚赫连看着许久未见的儿子,茶水氤氲的雾气有意无意地模糊眼前之人的面孔,褚赫连觉得这人似乎有点儿眼熟,像是多年前提刀上阵杀敌的自己。那时的褚国将声名远播,内安夜啼小儿,外定狼子野心,一时风光无两。也是如褚江北这般无所畏忌,眼里黑白分明,不由得心里宽慰。

“见了什么?”褚赫连知道自己的儿子想说什么,反倒是不急了,手一挥遣散了周围侍奉的家仆。

“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稚子以泥土为食,长此以往,天下必将大乱。”褚江北停顿了一下,像是思索着什么,许是想起了路边爬行过来抓他脚的那个小孩儿,初时并不知道那是个人类小孩儿,只觉得这个眼大头小肚圆,四肢细长的物体是个什么野兽,一脚踢过去,顿时肚裂肠流,肠子断了之后流出的竟是一滩黄泥,看到了野兽的生殖器官之后才发觉自己一脚踢死的竟是个人类小孩,一阵恶心。

“你想怎么做?”褚赫连见儿子呆了许久未开口,出声询问。

“既然奸臣当道,君主昏庸无能,便是劝说不得,唯取而代之!”

沉默。

褚赫连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比他老子要想得明白,原以为儿子会让他去朝廷奏表陈情,无非开仓济粮,修改国策,还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想要劝服儿子,如此这般,倒让自己哑口无言了。

“儿知道,父亲抗敌功成回朝堂之后一直被奸悋小人打压,昏君无能,不能辨识良臣,听信谗言,将一干忠臣良将削职贬位,甚至屠戮肖将军满门,您有冤不能申,也不能护得门中将领安危,不得已将手中兵权悉数交出,以图各方安稳,可是父亲您看,最后这一切都变成什么样了。用来抗敌的虎狼之军被派去镇压自己的子民,国内百姓暴动,若是再碰上国外强兵攻城,那我们的国家将不复存在了呀!”

“你有何良策?”

“暗集有识之士,征义兵,待时机成熟,起兵反。此时号召,天下人必定云集响应,事半功倍。”

“钱粮如何来?”

“国库。”

二、献宝

龙殿内,歌舞升平,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褚江北携宝物入朝觐见,谋求官职。

“大君,褚赫连之子褚江北求见。”老太监头垂得很低,想引起注意又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褚江北?噢,我的镇国将军的二儿子,他不是拜师学艺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君一把扯住挡在面前的女人双峰,将其拽到另一边,女人一声娇呼在男人手法下慢慢呻吟起来,男人抽回手在鼻尖深吸了一口脂粉气,身子前倾,俯视殿宇下的太监。

老太监顿时感觉如芒在背,把声音调尖细了说:“奴才听说是因为时候到了就被放回来了,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哦?时候到了?”男人声音冷冽,一声冷笑,“告诉他,本君今日不便见客。”遂枕在另一位美人腿上吃起葡萄来。

“大君,他说有一宝物赠你,还说您见了准欢喜。”老太监声音有些颤了。

“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宝贝能入得了我的眼,带他进来吧。”君主稍微坐起来斜靠在美人胸脯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褚江北将手中宝物呈给了大君,立在堂下,身姿挺拔,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

这宝物是一副画,画中有一女子,不论是纸张还是作画人亦或是画中人都无甚稀奇,李子昂倒是有些看不明白褚江北意图了。

看了一会儿,李子昂烦了,将画砸向褚江北,“你这画我要多少有多少,拿回去滚吧。”

褚江北捡起画,淡笑,将画仔细收起来“大君可还记得你我少年时遇见的那个女孩儿?”

李子昂和褚江北同时遇见的女孩儿只有一个,孟瑶瑶。

孟瑶瑶是个不寻常的女子。她会做好多人们从未听说过的美食,比如说披萨、蛋挞,她一心想学武功,说要成为一代人尽皆知的女侠,却连轻功都学不好,她说,她想游历四方,奈何自己没文化,连地图都看不懂,李子昂和褚江北听了这话嘲笑她,就算你能看懂,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没点儿自保手段也走不远。那会儿,李子昂还不是大君,褚江北也没拜师,半大小子臭味相投,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吃肉看姑娘。

褚江北将仔细收好的画奉上,以供李子昂参详,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还能吸引这个男人,只能赌一把。

看到大君手指细细研磨画中人脸庞的深情模样,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三、弄春柔

在褚江北年少时,褚赫连作为得力干将被老大君派去镇守边疆,收复失地,平定寇乱,而褚江北被接入宫中做太子伴读。能受到与储君同等的教育,这是殊荣。

少年轻狂不识愁,偏爱红酥手、黄縢酒。

李子昂经常拉着褚江北偷溜出宫,喝酒、听曲儿、看戏,像个普通的老百姓。褚江北之于他算是半个知己,宫外的知己。

南边绿水巷里有一家新开的饭馆,菜式新奇,吃饭需预定,饭馆布置得让人眼前一亮。李子昂瞅了个好机会拉着褚江北去吃这家他新发现的饭馆。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窗边有绿树,窗外有干净的河道,探出头去还能看到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抒怀惬意,饭桌上的小花瓶里插着时下开得最盛的桃花,精致优雅,疏漏而下的阳光把食客的心情照得明亮。悄然走近的那名女子也随着阳光落进某人的眼里,心里。

女子的容貌不夺目,不耀眼,平静淡然。她的温柔却在某人的心里肆虐,刮起了风浪。

“姑娘,你……”李子昂话里满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是来给二位点菜的,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偏好什么口味,有什么忌口?”

“想吃什么都能做出来吗?”褚江北插话。

“可以的,不管客官想吃什么,小店都能做出来。”少女满脸自信。

“那我们想吃龙须凤爪。”李子昂窃笑,心里打着小九九。

少女眼睛里闪着光,慢条斯理地记着客人喜好,又问了句:“那二位再来壶甜酒下菜如何?”

“依你。”李子昂和褚江北不约而同回答到。

她笑了,笑得真好看。此后,李子昂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旁边说一些玩笑话,再偷偷看她反应,若她笑了,李子昂也跟着偷偷地笑。来的次数多了,孟瑶瑶也跟着怼他几句,三人互相打趣,有说有笑。

或许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偷偷将那份小美好藏起来,供自己有时回味。

处久了才发现这位看似平淡的小妮子透着一股精明劲儿。李子昂才反应过来那天她眼里闪着的光是狡黠的,她的笑是得逞的。

小姑娘帮父母打理店铺,自然是巴不得多卖些吃食多赚些钱,为了吸引客户就连饭馆布置,菜式研发都是她来做的,为避免父母过度劳累,这才想出了一个吃饭预定座位的法子。因为饭馆菜品味道好且独一无二,所以就算价格高了些还是有络绎不绝的食客。

知道她真实性子之后,李子昂老是去逗她。孟瑶瑶那会儿人还没长开,个子小小的,有趣又可爱。渐渐地,李子昂沉沦在孟瑶瑶的笑靥里无法自拔。

情窦初开的年纪哪管得红颜祸水的道理,然而,这个道理迟早会有一个人让他明白。

时隔三年,老大君发觉异常,火速查抄了饭馆,派人看守李子昂学习储君德行,指派一位名誉天下的大师收褚江北为徒,自此,事情告一段落,孟瑶瑶不知所踪。

老大君殁了之后,李子昂即位,改年号为景初。

登上龙殿时,李子昂想起自己曾在漫天飞雪的元夕节上问过孟瑶瑶,愿不愿意随他入宫,常伴左右。

四、一出无情戏

孟瑶瑶九岁那年发过高烧,人醒之后,呆傻得连父母都不认识,过了好久才开口说话。从那之后,瑶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前娴静乖巧,不谙世事,现在惠质兰心,待人接物成熟稳重,偶尔跟父母皮一下,也不像其他家孩子那样撒娇要糖吃。瑶瑶父母以为,这是孩子大了,懂事了。

至于变化为什么这么快速,只有孟瑶瑶自己知道。

瑶瑶不爱看书,总说字太难、太复杂,不容易学。一肚子的歪理说得头头是道,能把大学士的话都堵回去,还能让一众围观群众们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也不知道这些歪理邪说是从哪儿学来的。虽是周围邻居街坊都对瑶瑶赞赏有加,可作为一名女子总不能为逞一时口舌之利当众令男子难堪,何况她还那么小,若是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这以后婆家怕是会亏待她。

孟氏夫妇是开饭馆的,饭馆就开在自己家楼下,坐落在不热闹的小巷深处,客人不多,两个人干活也忙得过来,每月收益也有盈余,夫妻二人平时省吃俭用,养了孩子之后就把这些钱全花在孩子身上了。

瑶瑶懂事,不乱花钱,还经常帮父母干活,遇到节庆日人稍微多一些,劳作之余还会给父母按摩。

待瑶瑶再大些,有厨台高了,就自己做一些菜品甜点给父母尝,见客人来了就天花乱坠地推荐自己的美食给客人尝,由于菜品新奇美味,孟氏餐厅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一日,饭馆来了两位丰神俊朗的少年,一个眉清目秀,浑身书卷气,一个风流倜傥,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

“老头子,你觉得哪个更配得上我们家闺女。”瑶瑶父母躲在门后窥察“敌情”。

“我觉得的吧,两个都好,也都不好,”孟父捻着胡须,眯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像是有感觉般猛地回头瞟了一眼,果不其然,老太婆在瞪着他,要他好好说话,吓得他赶紧回了头,“主要是……你看啊,一个虽然书卷气很重,但是剑眉星目,手指骨节分明,一身装束价值不菲,这人分明是武将之子,另一个穿着虽然跟平常富贵人家的差不多,可是你看他腰间佩戴的黄种玉佩,这人多半是皇亲国戚,这两种人啊,咱都招惹不得。”

不过,若说真要在其中挑个当女婿,我倒是更中意后者,这人有一颗赤诚之心。孟父把后面这句话闷在心里。

“哎,我看这两人都对咱家闺女动心了,竟然不合适,真是可惜了,这往后啊,优秀的男人是越来越少了,不好挑了。”孟母哀怨地退回厨房。

孟母是过来人,一看两个年轻人的眼神就知道,一个爱得含蓄委婉,一个爱得赤裸热烈,既然不合适那最好不要产生纠葛,不然以后苦了的只会是她的孩子。

瑶瑶听从父母劝告,中间有段时间故意躲着两人,却还是被逮了回来,李子昂总有法子找到她、逗她开心,瑶瑶便想着顺其自然吧。看着为自己忧心的父母,只能好生宽慰: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顺其自然就好啦,其他的都交给天意吧。

在一个诗情画意的元夕节上,李子昂向孟瑶瑶表白了,那天还下起了雪,漫天飞舞的大雪,顷刻间,立在街头的两人就一起白了头。想要拒绝的话被冻得说不出口,李子昂突然的拥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那些只能在耳边说的话,在这时也有了突破的出口:“李子昂,我们不合适,算了吧。”

这大概是凫国最冷的一个冬天,周围空气凝固了一般,冻得能听见心脏撕裂的声音。

五、转烛飘蓬一梦归

李子昂看着画中人,往事历历在目,犹在昨日。梦该醒了。

描摹画的手指收回来攥成拳,“啪”地一声将画摔在地上,“这女人在哪儿,当初玩弄我的感情不够,如今又和你联起手来欺骗我了!”

李子昂压住翻江倒海的思念,他很庆幸孟瑶瑶没有死,找了她这么多年,绝望得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他一直想问她,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人不合适,为什么还要给他那么大的期望,令他沦陷在她编织的梦里,如果可以,他还想问,如果他只是李子昂,愿不愿意跟他回家,为他洗手做羹汤。

褚江北这次没有再去捡画,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李子昂发泄情绪,“我知道她在哪儿,但是我想要在你这里拿一样东西。”

“想在我这儿要东西?”李子昂以轻松的姿态后靠着椅背戏谑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冰冷至极,“你想要她还是要这天下啊!”

褚江北看着面前有些疯魔的男人,与多年之前的好友李子昂重合起来,不由得想,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孟瑶瑶暗藏情愫的呢,褚江北自以为掩饰得够好了。

“你早就知道她在哪儿了!是吧!就是不告诉我!还是你们两个早就暗通款曲,现在合伙利用我对她的感情企图再拿走我的天下!你早知道,我一直都放不下她,这些年,我每日每夜的想她。你看那些女人,无一不像孟瑶瑶,可谁也不是她,她们都爱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大君,无人爱我李子昂!”李子昂说着说着竟然呜咽出声,又猛地站起来指着褚江北,“你,我要你受宫刑,让你不能行房事,再也不能跟我抢瑶瑶!”

“我没有跟你抢瑶瑶,我承认我是喜欢过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到最后她喜欢的人不还是你吗!”褚江北听李子昂越说越离谱,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这些儿女私情的。

其他人对于感情的态度可能是告别错的才能遇见对的,你不爱我自然有人爱,但是李子昂不一样,他从小是个缺爱的孩子,不疯魔不成活。天家无情,生母早逝,李子昂见惯了身边的尔虞我诈,也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对人对事总是留三分,就连和褚江北喝醉了也不会交付真心。遇见孟瑶瑶之后,他傻了,把这些年学到的道理全然忘了。

褚江北心里生出一丝心疼,又马上压了下去,造成国家混乱的这种局面,李子昂是罪魁祸首。

“我要你拿凫国宰相之位来换孟瑶瑶所在位置。”褚江北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真不知道李子昂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呵,你胃口可真大啊。”李子昂瘫坐在龙椅上。

“你不是昏君吗?”褚江北反问。

李子昂气极反笑,“可以,你先受宫刑。”

六、金风玉露一相逢

孟瑶瑶早死了,就在她九岁那年,现在的孟瑶瑶是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从孟婆手里逃走的孤魂。

刚开始“活”过来的时候,孟瑶瑶是一脸懵,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偷偷溜进的一个小门缝居然是异世界的重生口。

都怪孟婆歧视单生狗,非要搞特殊待遇,让月老在阴间办联谊会,不脱单还不给过孟婆桥。瑶瑶心里苦啊,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看着那些横死后面目全非的鬼魂真的只有恐惧,跟他们处对象,明明白白的就是刁难,所以瑶瑶逃了,找了条门缝躲了起来,不成想被门缝吸了进去,来到了这个闻所未闻的凫国。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好在父母疼爱,这里算是个制度健全的人文社会,不然孟瑶瑶可能会选择再死一次。

孟瑶瑶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运用自己已有的知识去改善父母的生活,帮着父母做事。

春林初盛,桃花压枝,在这个多情的季节里饭馆迎来了史上颜值最高的两位客人,精致的穿着,俊朗的面容,周身的贵气,无一不透着金钱的味道。

孟瑶瑶打起十二分精神跑去服务,狗腿地围着两人转,可这二位像是看不见人一样,径自走进了饭馆最里面,找了个靠窗位置,对着窗外“高谈阔论”,不知道窗外有什么让他们两个着迷得忽略了面前的这个大活人。本着客人是上帝的服务理念,孟瑶瑶保持微笑静静地站在旁边。

窗边的风四处摇曳,一束光透过窗边绿篱照了进来,晃了一下瑶瑶的眼睛,稍微缓过来之后就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眼睛有一种魔力,叫直视他的人移不开眼,一瞬间瑶瑶仿佛置身在两个人的世界中,只听见心脏“噗通、噗通”。

后来每次瑶瑶回忆起当时的这种感觉,嘴角总是抑制不住悄悄上扬,才明白,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

孟瑶瑶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特别的缘分,那么凑巧地,喜欢人也刚好喜欢她。

养女儿和养儿子对于父母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尽管当时年龄尚小,父母还是拉着她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可感情这种事一旦发生了,人力也无法纠正。

拒绝李子昂入宫要求后,孟氏夫妇带着女儿离开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饭馆就被查封了。

孟家一行人搬到了邻国边陲小镇,依然做着饭馆生意,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四年后秋季的某一天,褚江北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他独自与孟瑶瑶谈了许久的话。

褚江北走后,孟瑶瑶消沉了一段时间。

孟父拉着女儿的手说,你要是想见他就去吧,别让自己一生留下遗憾。

瑶瑶看着为自己操劳了半生的父亲,一时热泪盈眶,哭着说,李子昂会来找我的,他不会忘了我的。

凫国内长亭外,夕阳西下,赶路的旅客都选择在附近的客栈打尖住宿,而某个人还在征途。

春天万物生长,秋天瓜熟蒂落。田野间满目金黄,人们在艳阳里挥洒喜悦的汗水,一人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从田间飞驰而过,身后披着的斗篷在风里肆意,带着男人飞往目的地。

飞过林间,飞过山川,飞过金色的稻田,终于把男人带到了心爱的姑娘身边。

李子昂骑在马上一把捞起正在逛街买菜的孟瑶瑶,将她抱坐在怀里一路策马飞奔,行至无人的原野上,李子昂把孟瑶瑶抱下马,孟瑶瑶却挂在李子昂身上不肯下来,小脑袋窝在李子昂脖子里,两只腿锁在李子昂精瘦的腰上。

李子昂握着孟瑶瑶的腰想把她扳下来,扳了一会儿不敢使劲没扳下来,无奈地托着孟瑶瑶屁股,叹了口气:“瑶瑶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那些原先想要质问的话全都被抛在脑后。

孟瑶瑶直起身,腿依然锁在李子昂腰上,手捧着李子昂的脸说:“这样也能看到。”四目相触,手指在李子昂脸上描摹轮廓,从眉眼,鼻峰,嘴唇,到下巴,最后停在了男人的喉结上,“你瘦了,长胡子了。”

李子昂忍受了多年的思念突破了缺口决堤而下,右手托着孟瑶瑶的臀,左手按过她的脑袋,深吻,啃咬,从嘴唇,脖子,到胸部。右手托起落下,不断摩擦,孟瑶瑶能感受到他的火热、难耐。夕阳余辉洒在两人身上,映射出一幅诱人又唯美的画卷。

“瑶瑶,我想要你。”沙哑的声音性感迷人。

七、知己难求

凫国内朝堂上,新任宰相褚江北正襟危坐于龙椅旁,大君不在的这几日,朝堂公务暂交宰相处理。

朝中大臣自然是不服的,只当是大君又犯混了,平日里的早朝也不愿去,去的人也只是那些同褚赫连一起上过阵杀过敌的武将。

褚江北杀鸡儆猴,罢免了一些中低等无用官员的职位,将大君所授佩剑挂于腰间,不听令者用这把剑废其手脚,扔出城外。对于一些握有实权的高官则好言相劝,拿捏有度,才让早朝恢复。

褚江北恩威并济,杀伐果断,对在朝官员明察暗访,逐个考核,收权放权,让有能力的人去胜任更高的职位,朝堂政务逐渐清明。

李子昂给了个有实权的宰相之位打乱了褚江北原本的计划,如果直接推翻现有政权,给朝廷换一批新鲜血液要简单粗暴得多,也最省心省力,但现如今他却不能这么做。

褚江北是个实诚人,李子昂安安心心地放权给他,他也实心实意地操持着事务起来,这也是为了黎明百姓能够早日休养生息,毫无疑问,李子昂丢了个烂摊子给他。这样一来,褚江北一忙哪还有心思去谋划自己的大计。

谁曾想,李子昂这一去就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褚江北都快被李子昂后宫的女人烦死了,心里暗戳戳地想:再不回来就把他君位抢了,把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全都赶出宫去。

而在褚江北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李子昂正带着孟瑶瑶游山玩水,你侬我侬,郎情妾意。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李子昂才带着孟瑶瑶回宫,随后派人去接未来岳父母安置在原来绿水巷居住的地方。

回宫后,李子昂看着褚江北哀怨的眼神,乐了:“江北,当官好玩儿嘛?哈哈哈哈……”

褚江北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这个昏君养的这么多祸害闹的,”看着李子昂喜笑颜开的脸忍不住问“大君在回来的这一路可有视察民生民情?”如果经此一遭,李子昂还没醒悟过来那就别怪他不念旧情了。

李子昂面色沉了下去,这一路上民不聊生,当时带着女人走的官道也没有去深入了解,只当是部分百姓才有这种状况,如今看褚江北反应才发觉事情并不简单,“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你亲手批得奏折,下的命令。”褚江北递上有些泛黄的奏折,语气不善。

奏折上写着:为充国库,以建新城,赋税上涨六成,每户家中派一名成年男子往高支山凿山运石。

李子昂想起来那天宿醉上朝,听见一个大臣说要建一个美好的新城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还说前些年边疆时常打仗耗费不少财力,应当趁和平时期充盈国库,李子昂听得迷迷糊糊,想着既然是为了国家好,那就去做吧!奏折没看就给盖了章。这两个决策失误导致大部分百姓无法生存。

上梁不正下梁歪,狗腿官兵做过不少武力镇压、强取豪夺的蠢事来。上缴的钱粮被层层剥削,入库数不足缴纳数的十分之一。李子昂心想,敢情他这大君做得还没臣子富有!

李子昂听了褚江北描述的民生现状后,夜以继日地审批奏折公文,与一干忠诚良将商议决策,以求尽快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

孟瑶瑶被带回宫后一直住在君上寝殿,与李子昂日夜相对,看着李子昂努力去做一位明君的样子,想起褚江北找到时她说的那一番话,明白了真正意义上的:士为知己者死。

褚江北说:“李子昂重情重义,虽然有时偏执任性,但绝对是个正义之士,他没走出宫闱,不知民生,听到的都是文武百官说的,若是他能稍微上点心走出王城去看看,日后定能成为一个明君。他对你用情至深却被他父亲强势拆散,甚至威胁到你生命,登上君位后便报复性地做出一些违背他父亲教诲的举动,纵情声色来缓解情感伤痛,落下个昏君的名声,我就算背上千古骂名也要让他醒悟过来。”

这是民族大义。有这样一位知己,哪怕这天下的主人易位给他,也未尝不可。这是后来李子昂自己说的。

有些话李子昂不问,因为他知道如果褚江北真的迫不得已走到了那一步,昔日好友定不会手下留情。能走到那一步的人,身后都背负着巨大的信任。

八、殇春

在李子昂的治理下,国家百废俱兴,人们生活安稳下来。

李子昂觉得是时候把与孟瑶瑶的婚礼提上日程了。

窗外树桠间有两只喜鹊追逐嬉戏,李子昂出现在孟瑶瑶身后“瑶瑶,你看他们多恩爱啊,窝里肯定有一堆可爱的小宝宝。”

孟瑶瑶收回看向窗外的眼光,低头吃茶:“嗯。”

猫儿在屋外叫春,李子昂听了,搂着孟瑶瑶,轻轻地说:“瑶瑶,你听,猫儿开始发春找小母猫了,人类这种行为是求偶,求偶成功之后是要成婚的。”

孟瑶瑶缩在李子昂怀里:“嗯”

李子昂见暗示不成,决定明目张胆地来,他要让孟瑶瑶满心欢喜地嫁给他,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李子昂拉着孟瑶瑶去看桃花林,“瑶瑶,你看这里桃花开得多好,这是我父亲当年为母亲种下的,他们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来这儿饮酒作乐,父亲弹曲,母亲伴舞,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一双人。”

李子昂转过头还想对孟瑶瑶说些什么,却见她陶醉在美景里,对着他痴痴地笑。

孟瑶瑶脚尖旋转跳跃,衣袂蹁跹,在桃花林里捕捉飞舞的花瓣,娇笑声好似黄鹂鸟的歌声一样悦耳动听。

人面桃花相映红,此时的瑶瑶就像是九天下凡的仙女,纯洁美好。

李子昂又心动了。一个箭步上去,右手握住孟瑶瑶腰身,脚尖轻点树枝就跃到了桃花林上空。只见粉色波浪在脚下翻滚,两人青丝交缠,李子昂深情凝视着矮她半个头的孟瑶瑶:“瑶瑶,我们成婚吧。”

孟瑶瑶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顿时娇羞五无限,应了声“好。”

从相见到相知,别离到重逢,走过一路坎坷,孟瑶瑶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人。

李子昂沉浸在求婚成功的喜悦中,突然孟瑶瑶将他转换了个位置,挣脱了他的怀抱。

脸上的喜悦还没收住,就看见一只利箭从背后刺穿了孟瑶瑶的身体,脱离怀抱的瑶瑶像个折断翅膀的蝴蝶不断下坠,嘴角溢出的血是这桃花林里唯一鲜艳夺目的红。

李子昂目眦欲裂,一声“瑶瑶”撕心裂肺。

“子昂,要当个明君啊。”孟瑶瑶笑出泪来,还是,没能陪你到最后啊。

耳边的呼唤声越飘越远,眼前之人的面孔也变得模糊不清,手无力地从李子昂脸上滑落下,身下的大片土地被鲜血染红,体内的温度亦随鲜血流去。

孟瑶瑶想起李子昂说今晚想吃她做的糖醋排骨,还说过等国家太平带她去游历江湖,可惜啊,这一切都来不及了。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哪怕只匆匆一眼。

孟瑶瑶死在了李子昂怀里。

射箭之人是肖将军后人,他从血海里爬出来,赌上肖家唯一血脉去报灭门之仇。

孟氏夫妇听闻噩耗,一蹶不振 。

孟瑶瑶死后被追谥为文嘉皇后,大君一生未娶,立褚江北之子为储君。

后记

“看完了?”孟婆端着一碗汤站在女子面前。

“嗯,看完了。”女子有些哽咽,抬起头看着孟婆,这女子正是孟瑶瑶。

孟婆见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叹了口气,“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孟瑶瑶死后,灵魂一直跟在李子昂身边,直到引魂人出现将她带走。她不喝孟婆汤,不愿投胎,要在奈何桥上等李子昂,孟婆就带她去往生镜看李子昂的后半生。

“喝下这碗孟婆汤吧,他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你了。”粗粝的手抚摸着孟瑶瑶的额头,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

孟瑶瑶投胎去了。

往生镜画面一转,投胎后的孟瑶瑶与李子昂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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