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正应该去怀念的，不是被称作青春的那些年，而是拼命寻找到自我的青春。

《无问西东》的英文名是Forever Young，永远年轻的梦，永远青春的心。在每个大时代下，每一代人都有属于他们的青春岁月，也有他们为之不问西东的真实自我。青春人皆有之，却未必都懂得，青春究竟意味着什么？最好的年华、最美的容颜、还是最真的本心？还是像歌词里写的“一生太短，一瞬好长，我们哭着醒来，又哭着遗忘”？

空长了些年岁后，我已极少在电影院里哭了，顶多湿了眼眶，终会被默默咽回去。不知缘由，从何开始，仿佛只是一个习惯。看这部电影，也是如此，奇怪的泪点，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来自于沈光耀，发生在四十年代的昆明。

沈光耀每次单独返航时，都会向孤儿村空投些食物，孩子们会闻声跑到空地上，高兴地向会抖翅膀的飞机喊“晃晃”。那次，天空中来了不止一架“晃晃”，战友们感动于沈光耀的善举，跟随过来一起空投食物。隔着机舱盖，战友间的默契眼神，孩子们的欣喜若狂，就是极为令人动容的瞬间。

哪怕战友曾不屑地喊沈光耀“富家子”，还故意在平时训练中为难他，或是不信没吃过苦的子弟真敢豁出命去。发现沈光耀空投的秘密后，战友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跟随，让他们彼此认同的无关俗世标准，而是心中那个类似的自我，包含着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的家国大义。

“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心里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正是空军教官招募飞行员时说的这句话，令沈光耀最终决定投笔从戎。

第二次是沈母的最后一个镜头，发生在沈光耀殉国后。

得知儿子战死的噩耗，身为母亲的她伤心欲绝，翻看着儿子生前所画的速写本，从田间风光到女生背影，再到战争的残酷，直到那句“对不起，妈妈”。沈母读懂了儿子的心路，她到最后都是豁达开明的母亲，她亦为儿子的选择而感到骄傲。

“当初你离家千里，来到这个地方读书，你父亲和我都没有反对过，因为，是我们想你，能享受到人生的乐趣，比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比如同你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注意不是给我增添子孙，而是你自己，能够享受为人父母的乐趣，你一生所要追求的功名利禄，没有什么是你的祖上没经历过的，那些只不过是人生的幻光。我怕，你还没想好怎么过这一生，你的命就没了啊！”

乱世里的一语成谶，沈母从来都了解自己的儿子，却也给予了儿子最大的尊重。没有强行压制，也没有替他做主，更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何尝不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望着儿子的同学也戎装离去，沈母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厅堂中，此时镜头默默地拉远了，方才露出了头上那块写着“三代五将”的牌匾。今时往日的荣耀与哀痛，尽在这一个无言的画面中。这个家族不是第一次失去亲人了，这位母亲终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深明大义的人往往背负更多，心碎了一地也不愿麻烦他人，连眼泪都流得有所克制。

不是所有人敢于面对真实的自我，更别提表达真实的自我，还有人终其一生都未发现真实的自我，也就无从去了解真实的自我。在整部影片中，所谓的真实与自我，令我深有感触的时候，也出现过那么两回。

二十年代，吴岭澜年轻时的经历看来略淡，他与梅校长的一段对话却意味深长。放至当下亦然，关于真实，关于青春，关于真实的青春。吴岭澜何其幸运，在固执且迷茫时，能够得此解惑。

“求学的目的是什么？”

“只要在学习，把自己交给书本，心里就是踏实的。”

“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当中，有一种麻木的踏实，但丧失了真实，你的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

“什么是真实？”

“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漫溢出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

如果有那么一件事，哪怕不被看好、受挫遭拒、前景渺茫等等，经历过诸如此类后，你仍愿意继续去做，甚至还能甘之如饴，说明你找到了属于自我的意义。既然如此，直面自我，何不坚持？什么年龄该做些什么，该成为什么样子，是自我决定的，而非既定的标签。

当张果果的旁白又响起时，我再度思考起真实与自我的关系，自我在真实面前还剩多少？真实又能左右怎样的自我？没了生死危机，没了国仇家恨，和平时代的我与你，又该如何与自己相处？

“看到和听到的，经常会令你们沮丧，世俗是这样强大，强大到生不出改变它们的念头来。可是如果有机会提前了解了你们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不知你们是否还会在意那些世俗希望你们在意的事情，比如占有多少，才更荣耀，拥有什么，才能被爱。”

我之所以成为我，是由许多的身份构成，之于不同的人，我是不同的身份，是子女，是朋友，是同事，还是所爱之人。在这些不同的身份下，我又逐渐变成了许多个人，是我又不是我，日复一日，面目全非。其实，真实是理想，自我是宝藏，合在一起要勇气。

“愿你在被打击时，记起你的珍贵，抵抗恶意；愿你在迷茫时，坚信你的珍贵，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不由联想到战时避居李庄的林徽因，被儿子问起万一日军打到四川怎么办？林先生毫不犹豫地说，“投江便是。”儿子惊恐又问不管自己了吗？林先生告诉他，“国之不存，怎顾得你？”一旦心中笃定，便不再犹豫了，选了为国尽忠守节，就不会贪恋苟且之安。风骨不是只存于名士之身，而是有些人明白自我所求，并遵循了最真实的原则。国破家亡，不愿偷生，中国文人还有一条不得已的路，如古时屈原那般蹈江而亡。

人活一世，只有不敢选择的时候，不存在无法选择的时候。最不济时，归于生死，亦是可以选择的。没得选择这个借口，原就是最为拙劣的托辞。

一部电影出来，有人褒有人贬，再正常不过了。艺术本就是很主观的作品，评价艺术则是更主观的行为，于更多人而言，不过随便动动两片嘴唇。

不存在彻底完美的作品，能令人动容已实属不易，这里我所谓的动容，并非哭得不能自已，而是某句台词、某个场景、或某个镜头，深深触动心底里的某个自己，甚至影响了日后的某些自己。比如《无问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