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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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之高,月初小。

“少爷,大小姐回来了。”

小厮进房禀报时,正好看见苏俏晗将面前的玉石麻将推到。

“哈哈哈!终于被我等到了,自摸!”苏俏晗笑歪了嘴,朝小厮摆摆手:“让她在门外等着。”

耳边便传来哗啦哗啦的洗牌声。

“是。”小厮愣了一下,刚想退出房去便和冲进来的苏皎皎撞了个正着。

苏皎皎一身紫色骑装,背上还挂了个弓,一看就是刚从校场回来,连衣服都没换便杀回府:“哥,你当真有他新消息了?他......可是要回来了?”

苏俏晗认真瞧着手里的牌,坐在他身旁的工部侍郎家公子忍不住先发了话:“听说这几日确是有一个边城驻军的将领要回京了,莫不是何统领?”

多嘴。苏俏晗闭上眼睛极快的翻了个白眼,当他睁开眼时,那紫衣少女那还有踪影?

“别管她,有病。来来来,我们继续......”

或许在旁人看来,她从小就“有病”。

但苏皎皎坚决表示这病是哥哥从小传染的。

月上柳梢头,晚风凉衣透。

苏府红墙的狗洞前,苏皎皎警惕地环视四周,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背后的“宝剑”——苏夫人年前去寺庙求的护身的小桃木剑。

然而只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皎皎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英武的的表情,慢慢低下身,从狗洞爬了出来。

“哥!”皎皎抬头看到一个小男孩身上裹着和她一样的黑布,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极了一个蠢狗,不是他哥苏俏晗还是谁?

苏皎皎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抱拳行礼:“见过大侠。”

苏俏晗肉嘟嘟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只见他手忙脚乱地将一块黑布的边角料蒙住她的脸:“苏女侠,客气了!此次行动切不可泄露身份。”

“明白!”苏皎皎就差以死明誓了。

“好,那你去城里巡视一圈吧,坏人就爱在月黑风高夜出没。”

“那......你呢?”

“我?”苏俏晗转过头看向苍茫的夜空,低声说:“我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说完就昂首阔步的走了。

那大义凛然的气场一度让皎皎觉得他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何祺骁哭笑不得地拽下苏皎皎的面巾。身旁的侍卫急道:“何统领,这是苏尚府的小千金。”

何祺骁蹲下身子把自己的披风给皎皎披上,笑道:“不知苏小姐锦衣夜行所为何事?”

苏皎皎不料对方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赶紧拔出桃木剑横在自己胸前:“这关你......何事?本女侠乐意。”

“好。我护送女侠回家。”

就这样苏女侠被京城禁军统领“捉拿”回府。

很久以后苏皎皎默默地原谅了当天晚上只是从狗洞绕回苏府大门的苏俏晗。

【2】月初小,何皎皎。

院中的山茶在小雨中舒展腰肢,一朵朵雪雕似得展在枝头,窗敞着,风夹着雨丝灌入,惊醒了发呆的她。

何祺骁回来了。

是真的回来了?

“哎呀,行了,魂都没了。”不知什么时候苏俏晗已在身后:“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你赶明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

“我替你约了他,城郊树林。”

皎皎皱眉:“你会这么好心?”

“随你,爱去不去。”苏俏晗虽是这么说,却给自己到了一碗参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沉默良久,苏俏晗把茶喝完,缓缓开口:“皎皎,有件事哥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有屁快放。”

“祺骁哥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苏俏晗小心的看着妹妹:“你懂么,他从边城带了一个人回来,女的。”

见苏皎皎不说话,苏俏晗又说:“你别不信,我昨天在迎宾楼亲眼看见的,要不我也不知道祺骁哥哥回来了。”

黎明的森林充斥着苦味的草木气。

雾蒙蒙中,鸟儿们抖动羽毛,以挥洒浑身挂满着的露水,一张张喙深深呼吸着,享受清晨的美妙。

可惜这么快活的时刻,却是猎杀最好的时刻。

苏皎皎反手拽下背上银弓,当即开弓搭箭,弦破生风。

一击即中。

“箭法不错!”清朗笑声荡开雾气,何祺骁到来的悄无声息。

苏皎皎望着来人杏眸明亮:“那是自然,你这是第一次看我射箭么?”

“哪里敢忘,第一次看你射箭时差点丢了命。”

三年不见,他的声音是一样的昂扬明朗。阳光从树叶间一丝丝漏下,光影斑驳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因为相遇的春日。

春日是暖融融的,这时天气转暖,校场人总会多些,苏皎皎哪里闲得住,一身紫色骑装,背挂银弓准备出城去御苑玩耍。

骑马出府,她满心想的都是今天猎一个獐子回来?运气好些说不定有.......

咚咚咚,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回头看,尘土飞扬间,依稀可见有一男子疾驰而来,路旁行人则纷纷避让。

突然有人惊叫:“孩子,有孩子在那里!”人群熙攘中有位少妇面上尽是掩不住的焦急,孩子此刻已跑到了马路正中间......

耳边响起强劲的破风声,空中划过一道殷红的血线。这一箭她足足用了十成力道,为的就是一击绝杀。

马吃痛猛失前蹄。

惊甫稍定的男子并没有被大力向前甩出。他敏捷松开缰绳,跳马而下。男子大概二十多岁,一身青色劲装,挺拔如松柏。

苏皎皎翻身下马:“你没事吧?刚才射马是情急所迫,得罪了。”

“无妨。”那男子低头间看清自己的衣衫上满是血迹。

苏皎皎顿时又窘又羞:“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我赔你!”她连忙去摸腰间的钱袋,没敢抬头:“呵呵......那个我..没带钱。”

她唇间鲜明红艳,衬得眸色光亮,脸涨成猪肝色。

尴尬不过刹那,男子便快速离去,没看她一眼:“不必,告辞。”

依稀记得,再见那一日是中秋宫宴。

正殿,夜星掩映下灯火阑珊,宫乐奏欢。

微风渐拂面,推来一阵又一阵桂香。薄云掩住月色,宫灯精致辉煌。舞姬妙曼身姿,在灯下更显婀娜。

美虽美,可年年都好似一个模样。不过一个时辰,她觉得闷极了,偷偷退出了宴席。

明月清光濯濯如环,她独坐在御花园的假山上,仰头把一块块豌豆黄送入口中。

侧头时,突然发现有个高大英武的男人朝她走来。

待来人走近,她吓得倒吸一口气。点心碎屑呛得她咳嗽不止,肺都快咳炸了,泪眼朦胧中,她看见男子嘴角勾起。

“你冲我翻白眼?”他奇道

“这......你如何得知?”

“你眼皮在动啊!”他挑眉:“脸还这么臭。不过为什么啊?”

......

月光下皎皎仔细打量他一番,突然惊地手舞足蹈:“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怎么会忘了,你把我最爱的宝马射死了。”

“不是!啊,是我射的!不过祺骁哥哥,我是苏皎皎啊!”

“苏皎皎?没印象。”

“那时候你还是禁军统领之一,没有去调去边城守卫。有天我和苏俏晗晚上装大侠瞎逛荡被你碰上。”

何祺骁张着嘴想了半天:“应是有这回事?”

【3】 我有所思在远道

迎宾楼上,苏皎皎漫不经心翻着灸上的肉,冷眼看它从吱吱作响到烤的焦黑。

“苏小姐,我家将军让我前来给您带个话,今日碰巧皇上急召,改日一定相陪。”

春猎时贵女之间有飙马比赛,苏皎皎冠带束发,英姿飒爽。全场骄女本就无一是她对手,她却一个个的去比,打马跑了很久很久。

即使明知道,他要务在身,根本不会来观战。

月黑风高,苏皎皎锦衣夜行,翻墙入将军府,挖了何祺骁埋在后院珍藏多年的梨花春,一个人独酌无趣,边拿去浇了城东好几颗歪脖树。

苏皎皎想听到消息的何祺骁应该将茶吓喷,跑来找她:“我同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也真舍得糟蹋我的好酒!”

可怎么也没料到,她等来的是突厥来势汹汹,他昨日已经离京的消息,。

这样的猝不及防,再没有诗意。

三年时光如秋叶转黄,那么匆忙。苏皎皎淡淡一笑中断回忆,不愿错过时机,又开始瞄准猎物。

黎明时的鸟翅膀潮湿,飞起来总有些笨重,所以当它们冲向天空寻找自由的那刻,最容易被射中。这也是很多猎人选择在黎明间狩猎的原因。

猎物看到生机时往往意味着死亡。她追寻自由时又何尝不是那些鸟?

苏皎皎千方百计逃出京都去军营,半路就被捉了回去。那夜,祠堂香火味很重,地面很硬。

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重话的父亲狠狠扇了她两个耳光:“真不知廉耻,丢我苏府的脸!”

旁边的母亲早已哭脱了力, 挨了父亲多少棍棒,苏皎皎并不清楚,她只看向烛火,有一只飞蛾围着它飞来飞去。

不停地,一次又一次撞向那团火焰。

苏皎皎闭上眼睛,在周围一片求情哭泣声中,她仿佛能听到飞蛾翅膀扇动着,闷闷撞上去。

它身上被灼的痛应该不比自己少吧?为什么它要一直不停地撞下去呢?

快停下来吧,那不是你的太阳啊。

苏皎皎看见苏俏晗偷偷溜进祠堂,拿着伤药手微微颤抖,便咧嘴笑道:“哥,你来不怕也被父亲打么?”

苏俏晗把头转向一边,不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哥,你哭了?”

苏俏晗摸摸妹妹柔软的头发,声音也在颤抖:“妹妹很勇敢也很争气,父亲怎么打都没吭一声。哥哥没用,只能替妹妹哭。”

三年后,在何祺骁离开去把猎物装上马的刹那,她的眼泪无声地落下。

“你想我了么?”她轻轻地问。

【4】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何祺骁的背影仿佛触手可及,但抓回来还是一掌冷雾,雾中她看到那个女子,一身猩红束腰长裙翩涟而来,随着脚步摆动的白流苏更显盈盈一握的腰身,像朵虞美人柔美娴静地盛放在他身旁。她叫江蜜雪,是镇守边城的江将军的小女儿。

边城城破时,何祺骁的大军还在疾驰,突厥人便开始屠城,大火吞没了江府,江蜜雪的周围一切都再燃烧,处处是火焰,木材发出吱呀的声音,焦臭味冲鼻。她几乎要晕过去,还是尽力往外爬,虽然外面的情形可能更危险。

何祺骁带军队一入城就狂奔进江府,他眼里满是红色,无数火星冲天而起,何祺骁咬牙撞开了房门。

顿时衣服就被烧着了,扑面而来的热风和火焰使他举步维艰,女孩看见他时眼神迷蒙:“你......”他把她一把抱起:“别说话。”

走出屋十余步后,朱红色的房屋瞬间坍塌。

他不顾自己已被烫得红肿的肩膀和后背,声音喑哑:“你有没有事?”

若雪只是喉咙被热气烫了,她冲何祺骁摆手。

何祺骁了然,把她交给一起冲进江府的手下,提起银枪重回战场。

那一仗,持续三日三夜的护城之战,刀戟肆虐边境,战况也如地狱般惨烈。即使见惯刀影血痕,在生死一瞬走过无数次的他,这也是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魇。

何祺骁带着她和一群残兵狼狈逃到下个关隘,再一战战势胶着,就是三年。

潇洒俊朗的男子遇到了一抹倾城色,血色山河金戈铁马中演绎镜花水月的旖旎。

他在苍茫的月色下擦着银枪,那长枪尖锐的像是能刺破夜幕,泛着骇人的寒光。

她把乌黑的秀发尽数绾于脑后,玉芙蓉步摇静静垂立,用螺子黛在眉上画出优美的弧线。

她依偎在情郎身旁,巧笑倩兮柔溺了月光,他搂过恋人的臂膀,放下擦好的银枪,从怀中掏出一支旧竹笛,轻启笛音,如梦的旋律流淌过她的心头。

飞鸟还巢,夜凉如水。他们还会一起为今日捐躯的勇士点起回魂灯。

“兄弟们,回家吧!”

“兄弟们,回家吧!”

可黯乡魂归时,他的目光越过山峦嵽嵲,会不会到繁华的京城,到了街头紫衣纵马的少女?

还有一个人在等你。

整个婆娑世界都知道,她等的不知疲倦。

多少个夜晚,苏皎皎掀开层层罗帐,披上外衣,清辉为她苍白的脸染上一层温柔光色。遥望三年,只有一弯弯明月安静的伫立在画卷上,苏皎皎执笔把她的恋慕裹挟这清辉固定在那狭小一隅。

泪下沾裳衣,不如早旋归。 梦中的是归来的他凝视她半响,缓缓抱她入怀,身上还有雨后植物的芬芳。

一朝梦醒,未妨惆怅是清狂

“哎!皎皎!苏皎皎你去哪儿?”

怎么会这样呢?苏皎皎哽咽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翻身上马,再不回头。

【5】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

“干嘛?又有什么破事?”难得苏少爷今日没有玩牌,去校场练武,几个招式后便被前来禀报的小厮打断了。

“是大小姐,听说要和丞相府白公子比武。”

苏俏晗吓的不轻:“好好地白兄怎么惹她了?还比武?人拦住了么?”

“少爷回府就知道了。”

苏俏晗回府后没直接杀向苏皎皎房中,先去了母亲那里,听老人家把事情的经过絮絮叨叨地说完。

“这么说,皎皎是为了毁婚约才去找白兄的。”苏俏晗将茶碗搁下,觉得妹妹并不是无理取闹。

可眼看母亲要落泪,他连忙相劝:“终是皎皎不懂事,我们苏家难得能和白家结为姻亲。”说了好久的话,母亲才放他走,还不忘叮嘱他劝一劝妹妹。

这夜,苏俏晗奉母亲大人之命前去屋顶探视醉鬼。

他叼着根草躺在屋顶瓦片上,看着金黄的圆月挂在漆黑的天幕,感受风从耳边静静流过,发出了舒服的叹息。而皎皎在一旁拼命往嘴里灌梨花春。

“皎皎,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什么......什么叫有时候?我一直比你强,你就是......”苏皎皎拿着酒壶狠狠朝苏俏晗一丢,泼了他满身:“你就是一怂蛋。”

扮大侠的事情就不说了。还记得苏皎皎刚出生,苏尚书看到襁褓中的小女孩虎着大眼睛似乎跟他玩闹的时候,顿时喜不自胜。

叫什么名字好?苏尚书捻了略略斑白的胡须低头细想,生在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我儿啊,你定当一生无忧,为父愿给你一生娇宠,那不如就叫—娇娇!

苏娇娇?苏皎皎五岁启蒙后便吵着换名:“娇娇娇娇,念起来甜腻腻的,烦死了。”几番挣扎妥协,有了如今的苏皎皎。

巧的是苏俏晗也是五岁启蒙,对自己的名亦有不满,总觉得显得有些......柔弱,失了男子汉的气概:“晗晗晗晗,念起来娘兮兮的......啊,我这就去练剑,这就去!”

还有一年前,苏俏晗大婚,娶的是户部侍郎董家的千金。明明一点儿也不喜欢,在父亲母亲面前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这么唯唯诺诺的娶人家过了门。

她最讨厌这样的联姻,此生就是从一个府邸到另一个府邸,做一个低眉顺眼、以夫为纲的夫人,最后作为一个高级的侍女寿终正寝。

少年抱她翻下屋顶:“小时候我和你一样总是以为会活的茶馆评书里的主角那样威风凛凛,会有过于传奇的身世经历,遇到好多英雄,你爱的人恰巧也爱着你。”

皎皎沉默了一会,:“哥,你脑袋坏掉了?”

“恩,坏掉了。”

【6】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三月后,苏家大小姐新嫁,一路笙歌,十里红妆。

月光反射窗棂上,流光溢彩,苏皎皎遣走了满屋子的丫鬟,芙蓉暖帐中,她一身正红罗衫慵懒坐在床沿,自己掀了盖头:“白哥哥,好久不见了。”

他们早早便是相熟的,在旁人眼中算青梅竹马,此番连理喜结也是佳话。

白琅没有上前,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灯花有些瘦了,夜色正在变淡,他苦笑:“那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苏皎皎微笑:“嫁给你,怎么会好呢?”

只是这佳话是旁人眼中的佳话,任他家世代为相,身世显赫,苏皎皎自懂事以来就无一丝攀附之心。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不太喜欢白琅。

小时候过上元节,她因为一个灯笼跟一个小姑娘吵了起来,气的快吐血,他在一边看着,笑眯眯说她可爱。

逛集市时,他们路过糖炒栗子的摊位,她似挑了许久,最后竟一斤没买。走远些了,苏皎皎神秘兮兮从袖中掏出一把塞给他:“懂了吧?一会儿你掩护我啊。”他笑眯眯挡在她前面,表情很投入带她走过了瓜子摊,花生摊……

如果那时是何祺骁在她身边......苏皎皎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裂开,一股股酸涩冒出来。

白琅好似全然没有听见苏皎皎说话,笑眯眯起身把食盒递给她:“我早就让厨房备下了你喜欢的豌豆黄和芸豆酥,别饿傻了。”

新婚这天,新娘没见新郎前不许吃东西,否则传出去就是没有妇德。

“我不喜欢吃这些。”苏皎皎眉眼凉凉。

才怪。

白琅慢慢将食盒放在床边,靠近时,苏皎皎嗅到了雨后植物的芬芳,那种熟悉的温润气息。

“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安全送出去。”

“啊?”

“累了就睡吧。”

白琅回到太师椅上,就着残败的烛光翻起书来。静默很久,耳边响起女孩均匀的呼吸声。白瑯也觉得有些累了,放下书,缓缓闭上眼睛。

月色凄寒,映着他红了的眼眶。

【7】明月何皎皎,相思伊不知。

十年后的边城,严冬大雪纷飞,风瑟瑟的,凌厉而孤独,直直灌进苏皎皎衣领。

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缩缩脖子加快了赴约的脚步。

这些年,她一个人望着边城金黄的圆月坠在深蓝的夜幕,一个人望尽大漠的广袤和粗砺,那样的生活正如此刻,即使很需要一件温暖柔软的披风,也要倔强的梗着脖子走下去。

苏皎皎在一家上等的酒肆停下,朝有些冻僵的手哈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转角楼梯处的一桌客人酒兴不错,一张张黝黑的脸上浮着红光,只听有人拍着桌子大声说:“听说了么?年末正好有几天好日子,这何将军要娶亲了!啧啧,有名的美人。”

“可不是,我还听说皇上念何将军多年戎马亲自指婚呢!”

“哎呀!真可惜我们兄弟不在京都,看不了那场面。”

“哈哈,你小子还想亲眼看看那新娘子是怎的?”

她迈出的脚步此时一顿,又被云淡风轻的带了过去。

刚到楼上,便听到阵阵笑声,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扑上来,被苏皎皎一把抱起。

“娉儿都会走路了!”苏皎皎蹭蹭小人娇嫩的脸:“待些时日,娉儿是不是会叫小姑姑啦?”

苏俏晗被苏皎皎的抱姿逗笑:“你骑马射箭虽是好手,抱孩子还差的远。”

皎皎不理他,就想抱娉儿入雅间,可娉儿拼命要挣脱她这个束缚,跌跌撞撞走出去。

“快庆幸她还没缠上你吧。”苏俏晗苦笑:“先进去吧。”

楼上雅间的白衣客人正翻着灸上的肉,吱吱作响,散发出阵阵辛香,琉璃盏盛着他不远千里带来的亲手酿的梨花春,身后的随从忙着布一道道点心小食,有豌豆黄,芸豆酥.....

“抱歉,来迟了。”

“多年不见,你可安好?”

明月何皎皎,相思伊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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