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情真意浓时，她在虚无缥缈间
天气热起来了，满垅里是葱绿的禾苗，人们都穿得很少；男人们胳膊腿甚至脊背都晒成了卤菜色，女人们都穿上了夏装，更显出了身材的婀娜多姿。老才长袖衫长裤，且干净整洁，打眼一看，就能识别出和一般农民的不同来。如玉则短袖衫配长裤，辫子也剪去了，变成了齐短发，完全是一个漂亮而丰满的少妇形象。
从罗王路两头驶过来一辆“小四轮”，是这条路上的主要载客交通工具。如玉和老才爬上带棚子的车厢，里面的人像柴捆子一样挤得铁紧。
“喂，老才，带女儿？——儿媳？上街？”车厢里有熟人和老才打招呼，好像还有点意味深长。
“是儿媳，去上街。”老才老实回答。
老才知道，在乡里如果家爷老子和媳妇一同进出会使人产生许多“灰色”联想。有的甚至当面用“扒灰老子”来取笑。但他们哪里知道他的苦衷呢！由于儿子的愚憨，迫使他不得不用一个男人兼父亲的角色去关照她。要给她尽可能多的温暖，要让她过得舒心而安心，以期在这个越来越“花”的世界里长久地留住她，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老才深深地知道，把媳妇收进门还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如何留住她则任重而道远。
人们呵，你们理解一个为人父亲的苦心吗？
老才虽然对村人们的卑琐思想不屑一顾，但他还是和如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如玉钻进人堆中去了，老才只在边边上站着。
小四轮一路颠簸着前行。
这种人挤人的体验，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五年前在学校操场看电影的那次了。但如玉有点心绪不宁起来，先是那电光，后是那手......呀，她心头如一头小鹿在撞着，浑身燥热，思想完全游离于一种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恍惚状态中......
呀，有东西挨在她后腰上了，且随着车子的颠簸，忽重忽轻的、忽上忽下的、忽左忽右的跳动着或者说移动着，这是男人的手么？那个鬼男人的手呢？是王满缸么？只有他才这么邪乎和大胆，是三丙么？好像不是。他虽然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但情感的发育或者性的发育似乎还处在一个孩子的阶段。他拿不出这种手段来撩拨女人。那么是他爹老才么？不可能的，羞死人了。他是她爹，他精明，但他诚恳正派，还是教书的老师呢。那么还有谁呢？和她最亲近的好像只有这几个男人了。
......忽轻忽重，若即若离，触动她的肌肤，拨动她的神经，撩拨着她的情思.......她被埋葬在五彩缤纷的花海里，她被融化在清澈温暖的春水里，她化蝶而舞，化鸟而歌。那昏夜的草垛旁，那昏暗的录像厅，那简陋的小旅社......
汽车“咣当”一声停了，满车的人像桶里的水一样被氽动了一下，站立不稳。如玉踉跄一下，一只手向后一摆，却抓住了一个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老者手里握着的一把伞！那弯弯的伞柄正在她后腰的那个位置。她醒了，自觉好笑，也有点发窘。
汽车只开到桥这边，不过那边去了。老才和如玉相继跳下车来，一前一后踏上了赧水桥头。
如玉想起了五年前的情景。桥还是那座桥只不过季节不同，河岸上丛生的杂草青翠葱绿，河水浑浊澎湃，对岸建筑多了，新了，高了，身边跟着的也不是王满缸了。
县城的那条主道也拓宽了，并向两头延伸了好几里，路灯柱子也立起来了。百货公司也改了建筑，换了门脸，连店名也叫“购物中心店”了。走进里面更是焕然一新：宽大而敞亮，虽是白天，一排排的电工杆都亮着，每个角角落落都和大街上一样明亮，柜台的样式也变了，全是手指厚的玻璃做的......
老才领着如玉来到一个柜台前，对她说：“买只手表吧，你这样的年轻人都戴着表呢......”
如玉的脸色陡的变了，她赶紧逃离这地方。她想起了被踩烂的蝴蝶表，心里阵阵刺痛！
“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你喜欢的只管买，爹舍得花钱的。”老才不明就里，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不想买什么，随便走走看看吧。”如玉哪有心思买东西呢？但又无法向老才解释什么。
如玉走出店门，老才后面跟着。
如玉像游魂一样，走过原先的建设饭店门前，向里面撇一眼，又转回来，走到那条横街上。
街上“突突”冒着黑烟的手扶拖拉机少了，开始出现了专门拉人的脚踏三轮车；汽车更加多，样式和颜色也五花八门。唯有那拖预制板的马车还在一队队地来来往往。街道上很多地方是脚手架、砖块和砂石，往往占据了半边道路。一堆堆马粪随处可见。
如玉站着不动，眼睛怔怔地望着过往的行人。
面目黢黑，褐衣短衫，脚穿轮胎皮革草鞋的男人们，大多是进城的农人们和从事建筑的民工们。白衬衣，长裤子，戴草帽，穿塑料凉鞋，或骑单车或走路的人们，多是城里人。还有那些或打伞或戴古怪样式的遮阳帽，身穿各式衣裙的人们，多是城里的女人们。
有坦胸的，也有露背的，都昂起高傲的头颅，挺起灿烂的胸脯。穿裙子有齐膝的，也有齐大腿的，都露出了圆润而挺拔的秀腿，散发出诱人的幽香。这是城市最美丽的景点，那些走路倦了的，口干舌燥的农人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偶尔瞟一眼这景色，口里立马凉爽起来，浑身的倦意也一扫而空，而那些被烈日烤的晕晕乎乎的建筑工人们时常偷空瞅一眼，脑子立马清醒，干劲立马倍增。
这美丽的景色呦！
“爹，我想买两条裙子。”如玉忽然对老才说。
“好哩，买吧。不过听说农贸市场地摊上的邵东货便宜。”老才见如玉平静下来，心里也就开朗了。
“就进那中心店吧，那里的货好。”老才依了如玉，相跟着进了店里。
如玉选了两条裙子，一条齐膝，一条齐大腿。“这么短的裙子在乡里哪穿得出去？”老才说。
“我晚上穿，穿给自己看，不行么？”如玉说。满缸你不是喜欢看女人穿裙子么？现在我穿裙子了，我不穿给你看，我穿给自己看......如玉眼圈几乎又要发红了。
还买了其他几件衣服，一齐包起来，老才付了钱。又其它地方买了些女人们所需要的东西，都是如玉在前面选，老才在后面付钱。
日头偏西的时候，老才和如玉又搭了小四轮，又一路颠簸着回了罗王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