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的日子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这该不会是接头暗号吧?"蓝碧儿敲着屏幕笑问手机那端的胡杨。

他们相识于一个知名的诗歌论坛,又被坛主先后拉进了一个中西诗词群。

这两人在群里的交流并不多,因为私下加了微信。由最初的"不信"到"微信"再到现在的"互信",大约花了三个月时间。

期间胡杨多次表示要来蓝碧儿所在的城市见见面。"好奇害死猫"!被她无情拒绝。

这次因为一场诗歌笔会在云南丽江举办,他俩都收到了邀请函,天意难违。于是一南一北,各自出发,坐标丽江古城。

说来也是有趣,他们虽然交往了几个月,但对彼此长啥样都是模糊的,因为他们从未给对方看过清晰的照片。偶尔发个侧影或者远景什么的,语音对话倒是经常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如果看清了还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看不透还想看透才是最高境界,其实他俩都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像。

屏那边弾过来一首小诗【误桃源】:

打开你的语音留言
恰好君子兰长出两瓣新蕊
声音是另一种状态的水

隔屏观花也有一种流动
漫过心坎上的层层篱笆

我们不能摘下一把锁
放逐一面深不见底的湖泊
只能以水来交换一种流动的变量

蓝碧儿几年前曾上过一次七彩云南,云南的景点拉得太长太远,那次时间有限,只在西双版纳一线玩了几天。

期间被导游带到一个傣族村落,花了一万元买了一条纯银腰带,还有两千多一个的小银碗。据说银离子不但可以纤腰还可以排毒养颜。

可蓝碧儿看重的并不是这些。她掂量着这足有一斤重的纯银腰带,将它抛出去又收回来,再来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突然灵光一现,可以将它作为一种随身佩戴的隐形武器啊。必要之时用它来取代自己的双手,因为她的手不能有闪失……

尽管后来被人说买上当了但她也不在乎: "这可是人家傣族纯手工打造出来的,得花多少工夫啊,就算价钱高了些就当是扶贫好了。"

这次重上云南当然要戴上这条纯银腰带,它既是装饰品,还可备不时之需。

蓝碧儿下飞机后直奔主办方早已预订好的"丽江国际大酒店"。

在酒店七楼的专区,一群诗人正彼此寒暄着,蓝碧儿没有上去凑热闹。她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打开手机抓紧时间处理了一些事务。此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帅哥满面春风地向她走过来:"哈喽,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刚刚已经帮你签到了,蓝碧儿妹妹。"

"是你?这么老套的开场白。那鸟群在空中盘旋吗"?接头似乎已经开始。

"嘘,等到天黑吧。主办方说了,这几天大家自主安排游玩,到最后一天再聚,前题是到时候每人交两篇诗词,以云南映像为主题。"

"安排还算人性,那我们明天准备去哪儿?"

"跟哥哥一起肯定让你玩得痛快。老电影《五朵金花》和《阿诗玛》看过没有?"

"来之前在手机上搜出来看过,既然来了肯定都得去是吧。"

晚餐后蓝碧儿和胡杨一起徜徉于丽江的老街。这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古色古香的长街。街头有一架百年水车,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它的沧桑。

街上游人如织,一条潺潺的小溪将街道分隔成两岸,各式特色的木质店铺林立,还有不少酒吧歌厅。不得不说丽江真是魔幻之地,给人一种穿越时空之感。

逛了一圈之后,他们被歌声吸引到一个名为"蓝调酒吧"之处。这里别有洞天,他俩要了两杯"蓝色月亮",相对而坐,一边品着鸡尾酒,一边欣赏着台上的红男绿女。看他们随着歌曲摇晃着身体,摇晃着荷尔蒙。

"碧儿,你上去唱一首震慑一下他们。"

"我可不想在这儿出风头,看看就好了。"

胡杨耸了耸肩,看着眼前的蓝碧儿,他觉得所有的美女都失了颜色,她竟然美得如此的脱俗。关键是她的美不靠化妆,也不靠名牌服饰,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

气质这东西很难装,三两下就会露馅。这还真是应验了当下流行的那句:"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最后都会成为你身体和思想的一部分。"

"你在想什么呢?"

蓝碧儿看到胡杨貌似走神的样子。

"再来一杯如何?"

蓝碧儿摸着有点发烫的脸,"哎呀抱歉,我有点不胜酒力。"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你可是长着酒窝的美眉。服务员,再来一份。"

看着意犹未尽的胡杨,蓝碧儿知道他的酒量不低。这个来自大连的男人长着一双迷死人不偿命的大眼睛,时而让她迷惑。

诗剑走江湖

一个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女子,没有人能够轻意走进她的内心。见惯了周遭的悲欢离合,她甚至产生过此生独身的想法。

突然旁边一个中年女子惊呼:"我的包包,我的包包不见了,就是刚才一个男孩从我身边溜走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呀!"

蓝碧儿也看到一个十几岁男孩刚刚一阵风地走过,好像手里有个小包包。

"我得去看看!" 她将手机扔给还在品酒的胡杨。然后以飞快的速度冲出酒吧,那个男孩已经跑出百余米远了。

"站住,把包留下来!"

很快追到一个小巷子里,只见对面又冲出两个大男人,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哟喂,太平洋警察来啦!"

"让他把包包交出来,你们是一伙的吧?"

"哈哈傻妞,这可是你自找的!"

"告诉你们已经有人报警了,识相的话快把包包交出来!"

只见两个猛男一左一右夹攻过来。蓝碧儿镇定自若,一个旋风转腿踢翻了左边那位,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腰间的银腰带奋力摔向右边那位。

只听得一声惨叫,昏暗的灯光下显示那人的脸上添了一道血痕。

蓝碧儿挥舞着银腰带,它在夜色中闪着寒光,她故意像玩双节棍似的玩着这条银光闪闪的腰带,它发出的金属响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不要抵抗,警察来了!"她听到的是胡杨急切的声音。眼瞧着那个包包扔了过来,蓝碧儿对赶上来的警察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说完拾起包包往回走,胡杨一把抱住了她: "你没受伤吧?"

"这不是好好的吗?走,我们还包去。"

"嗨,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看来真的有两下子。告诉我你今天用的是什么踢法?"

"跆拳道后旋踢腿法,这种踢法可以让对手猝不及防,来的时候气势恢宏,去的时候安静无比,是跆拳道腿法中最高级的一种,今天终于实战了一回,值了!"

"碧儿,你练跆拳道一定很苦吧?"

"这还用问吗?六岁开始学,不知道流过多少汗哭过多少回。你想像一下,每天小腿上绑着沙包负重踢腿练习,到了晚上酸痛得难以入睡的样子。"

"商量个事儿,你辞职来我们大连发展怎么样?我出资帮你弄一个跆拳道馆,那前景想起来都美。"

"不可能,跆拳道对我而言只是防身的工具,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没想让它成为我的职业。"

"你就这么不屑赚钱吗?跆拳道在我们那很有市场,真的,考虑考虑。再说你跟大连的缘份不浅,大连的别称叫"蓝城",你看过这本书吗?你蓝碧儿就是属于我们蓝城的。怎么,舍不得离开你的单位?自己当老板多爽啊。"

"至少现在不想,我跟你什么关系啊?哼!"

胡杨对这小女子无语了,难道她不食人间烟火?要换作别的女人不知道多高兴。

不知不觉中他们回到了"蓝调酒吧",蓝碧儿将包包送到那位焦急的大姐手中。大姐激动得抱住蓝碧儿,"小妹妹真是好样的,我怎么感谢你呢?"

旁边跟大姐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外,他竖起大拇指用蹩脚的汉语 :"花木兰,你真是花木兰再世",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一沓美元要感谢蓝碧儿。

"不不,不可以这样的,就当我今天补练了一次拳脚吧。我平时在家每天都练功的。"在老外和大姐的诧异中,她和胡杨跟他们挥手道别了。

返回酒店已经是十二点了,胡杨送蓝碧儿回到她的单间:"今天你一定很累,洗个澡好好休息,明天见!"

拥抱了一下蓝碧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晨他们用过酒店提供的早餐后踏上了大理石林之旅。自此,玉龙雪山、苍山洱海、蝴蝶泉边、石林脚下,一路上都留下了他俩的足迹。

"其实我们上玉龙雪山根本用不着氧气,我都没吸一口。他们就是想赚钱,那么一小瓶就要一百。"蓝碧儿边走边说。

"你怎么不说你的纯银腰带呢?五百克就花了一万。好啦好啦,出来玩不就是花钱嘛。"

在大理古城,蓝碧儿换上白族姑娘的服饰,俨然一朵金花。她吹起了胡杨在路边买的葫芦丝,一人吹着,一人拍着,一路上录下了许多动人的小视频。

胡杨非常遗憾没能拍下头天晚上蓝碧儿勇擒毛贼的影像,不然多有意思啊。

"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哟。竹楼里的好姑娘光彩夺目像夜明珠。听啊多少深情的葫芦笙,对你倾诉着心中的爱慕。哎金孔雀般的好姑娘,为什么不打开你的窗户?

月光下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哟,竹楼里的好姑娘歌声甜润像果子露。痴情的小伙子,野藤莫缠槟榔树。姑娘啊我的心已经属于人。金孔雀要配金马鹿……"

美了美了,醉了醉了。在胡杨蒙太奇的镜头中,这个梦幻般的女子就是一只金孔雀。可自己会不会是那只金马鹿呢?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唱唱跳跳。蓝碧儿突然发现云南这串景点名称竟然好多属于同一个韵部:"哎,我想我可以用一个词牌来串起这些景点了,你听着啊。"

沉吟了一会儿,蓝碧儿念出来几句 :

纳西妇女当家。
洱海寻找金花。
大理石林版纳。
忆阿诗玛,
降临香格里拉。

调皮地问胡杨:"猜猜这是什么牌?包含叶韵的哦。"

"马致远的【天净沙】吧?"

"聪明,只是我这几句没有他的凄美,嵌名也难出意境。真的佩服这位先贤,听听他的词多悲凉: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用这一连串的意象,勾勒出了一个断肠人在天涯。"

"所以说境由心生啦,以你现在的心境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苍凉呢?"胡杨轻轻地刮了一下蓝碧儿翘翘的鼻尖。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时间飞逝。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酒店,冲凉后胡杨靠在床头,突然想起组委会布置给每个人的任务。又联想到自己给蓝碧儿的暗语,于是填了一阕【声声慢】:
  
你看你看,丽江如画,夜空有鸟盘旋。
古城街头相约,秀色含烟。
缘来天涯咫尺,眼前人、恍若天仙。
信不信、往来于微信,诗意千般。

萍水相逢恨晚,玉娇龙、云中步步生莲。雪月风花词媚,孔雀飞翩。
葫芦丝儿响起,那惊鸿、一瞥斑斓。
暗流涌、竹楼珠帘卷,绿雾绵延。

与此同时,对面的蓝碧儿也在想写什么交差。搜了个词牌填了一首【柳稍青】:

玉雪腾龙,滇池掬月,
漫步云中。
洱海生烟,苍山罩雾,
轻揽桃红。

且听杜若扶风,
雀跃处,关关郁葱。
碧柳摇诗,紫藤作画,
梦染瑶琼。

此时微信响了,是胡杨发过来的【声声慢】

"碧儿,看看写得怎么样?"

"你简直太逗了,这样的蓝调词谱被你写得如此的摇滚。李清照看了会不会也调侃你几句?想当年她可是怼了一帮大咖的。看来我们刚才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件事,我刚写完的【柳稍青】也发你看看。"

"不用发了,我已在你的门前。"

听到这句,蓝碧儿忽然想起了泰戈尔的
"我的心散成碎片,你把它们拣在手里,把它们穿在爱的绳上。你让我挨家挨户地游荡,让我知道最后你离我有多近。你的爱使我投入深愁。抬起头我发现已在你的门前。"

蓝碧儿连忙下床开门,胡杨一进门就拥住了她,在她耳边呢喃:"碧儿,我心爱的碧儿,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

她听到了他急促的心律,她小鸟依人般伏在他的胸前 : "就这样别动,让时间凝固吧。"

两人拥抱了好久,"碧儿,我爱你,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你给句话好吗?"

碧儿沉默不语。"你这是在折磨我,你知道吗?不要这样折磨我好不好?我受不了,受不了啦。"

是的,碧儿不敢越雷池一步,"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吧。"说着进了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下脸,"你也去降降温吧。"

胡杨冲了把脸出来坐了下来,"蓝碧儿,我知道你这名字藏有两个典故。"

"对了,以前我们聊天时我告诉过你我名字的出处。只能说纳兰容若的这两句诗用了两典故,一个是裴航乞药,一个是嫦娥奔月。"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纳兰容若在【画堂春】里倾诉了自己爱而不得的深情。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我知道他是你的超级偶像,也难怪,这样文韬武略的男人太稀有,关键人家还是一个大情种!"

蓝碧儿望着眼前的胡杨,"你也不赖啊,人如其名,胡杨可是什么恶劣的境遇都阻挡不了它的茁壮成长。"

"你这是在考验我?"

"岂敢,岂敢,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晃几天过去了,收获不少。到了大家聚拢的最后一天。

座谈会上大伙儿叽叽喳喳不停,来自二十多个省的作者们,绝大部分是中青年,貌似其中也有蓝碧儿和胡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

大家交上诗作后一起聚餐,次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所以这个夜晚注定有人难以入眠。

胡杨和蓝碧儿乘电梯来到酒店的顶层,俯瞰着丽江的夜景。

"碧儿你看,鸟群正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真的嘢。你还别说,丽江真是一个适合风花雪月的地方。恐怕来到这儿的人都想浪漫一下,这儿离云彩这么近,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你说我们能像这鸟儿般自由吗?"

"我做梦都想如此这般地翱翔。"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相视而立,彼此站成了一道风景。

"来,抱抱。" 胡杨轻轻地拥抱着蓝碧儿,嗅着她独特的芳馨,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和耳垂。"不认识你有多好" ,胡杨迅速吻下去,堵住了她的呢喃…

回家了,蓝碧儿美美地补了一觉,醒来微信上躺着两首小诗:

《一》

青果急着和春天撇开关系
谁的身体没有几条沸腾的河流

青虫也是这样想的
匍匐在死亡的背面,撕下一张网

就像很多年前的我们
在站台,远征淋漓在暴风雪

今天,词汇丢在时空之外
我们当是在人间打了个照面

《二》

你为什么不是一株栀子花
那样,比一首诗的距离更近
我们照顾彼此的喜好
拥抱四季
午夜的呼吸
也带着雪白的深情

附注:文中三首现代诗由原作者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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