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表姐夫来电话，说表姐病了，在当地医院检查后，说不大好治，建议来市医院治疗。

原来，表姐牙龈出血已有大半年的时间，自己与家人都没当回事儿，以为用好的贵的牙膏就会有效。买了二三十元的牙膏刷牙，却仍不见好。

这些日子越发厉害。尤其晚间，嘴里总盈着血，怎么也漱不净，这才想到去医院检查。当地医院检查结果是，血小板过低。血小板正常范围是10万—30万，表姐只有4.5万。

表姐夫听说不好治，怕是血癌。又听说这病不能做手术，手术时出血凝不住。很是着急。

我劝慰他一番，告诉他赶紧过来。他家离市里大约一小时的车程，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他们就到了。我赶到医院时，表姐已抽完血，正等着检查结果。

医院人很多，取结果的窗口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表姐夫拿着两张收据，也挤在其中。我让他找个座位坐下等。他让我陪着表姐坐，他执意等候。我理解他的心情，便由他。

表姐一再同我说，这么点儿小毛病还非得到市里来，回家吃点药得了。我知道真实病情必是瞒着表姐的。表姐是个心重的人，若知道如此严重怕是承受不住，而且怕花很多钱拒绝治疗也说不定。

我和表姐夫一同等结果。表姐不在跟前，表姐夫一脸愁容。他叹道，你说你表姐咋这个命呢！这么多年没少吃苦受累，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了，这两年身体又不好。前年做了两次肾结石手术，去年做了子宫切除，现在又得了这个病，这罪咋受不完了呢。

表姐夫长叹一声，复又坚决表示：“花多少钱也得治！这不行就去天津的大医院。”他听人说天津有个专治白血病的医院，他们村里就有人在那治好的。

往常，表姐夫给我的印象总是笑嘻嘻的，几乎没有看过他发愁的样子。表姐夫人很精明，有些自来熟，善交往。这些年自己买了两辆车，和儿子一起在村里谋了差事。在农村，可以说收入不菲，以前提起这些时总是很满足的样子。

表姐说，表姐夫很顾家也很能挣钱，就是脾气不大好，前些天还为一些琐事掀了饭桌。他这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还没消气呢，人家早已没事人一样了。

表姐说，在家里，儿子媳妇都好，就是表姐夫有时让她生气。在气头上，她曾跟儿子媳妇说，等她不在那一天，让儿子媳妇好好收拾收拾他，替她报报仇。

我抬眼看看表姐夫，他表情黯然，还在那眼巴巴地等结果，很虚弱的样子，也不似往日那般有主意。

检查结果出来了，血小板是5.7万，还是很低，凝血时间也较长。医生建议住院，说血小板低的成因有很多种，需做进一步的检查，才可对症治疗。

表姐一听住院有些心急，一再说这么点小毛病，开点药回家吃就行了。她还惦着家里的猪和鸡呢，怕儿媳妇不会喂，给喂瘦了。我和表姐夫再三劝她，才住了下来。

需要进一步做的有肝胆脾胰和骨髓的检查。第三天，表姐夫偷偷打电话给我，说查出早期肝硬化。表姐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当时就受不了了，以为不治，泪流不止。表姐夫也觉得天旋地转，六神无主起来。

他们知道，我父亲就是肝硬化去世的。我不停地安慰他，要他一定要稳住，否则表姐就更慌了。

我说早期检查出来应该是好事，说明还有治疗的机会。如果等有了症状，怕就是中晚期了，那时再治也错过最佳时机了。

我说既然有病了，咱们就得积极面对，好好配合医生治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着急上火都没有用的——我说得理性，心里想着换作自己或许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中午我和表姐吃完饭，陪她在病房聊天。表姐说好不容易攒点钱，这又花出去好几千，本来计划给二儿子娶媳妇的。又担心表姐夫会在医院憋出病来，说他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人。

我说：“姐夫对你也真尽心尽力呢！那天我问他还气你不？他立刻表示一定不会了。”表姐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原来还说我若死了，让儿子媳妇好好收拾收拾他，报报仇。现在还真得趁着明白告诉他们别收拾他呢。”说完我俩都笑了。

表姐夫拿回的结果并不乐观。他跟表姐说他中午在外边吃了饭，其实他根本没吃，就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躺了一个中午。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站的时间长些腰就受不住。

他私下跟我说表姐病情挺严重，脾肥大，医生建议做脾切除，他已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当天下午，他儿子来了。表姐夫回去了。

他又回当地的两家医院做了些咨询，又与表哥商量最后的手术决定。晚上，他躺回到只有他一人的屋里，身心俱疲，关掉手机，大放悲声，把压抑了十多天的眼泪和苦楚都哭了出来。

我给他打电话时，听出他声音不对。他怕医院有什么事，刚刚开机。刚挂了电话，表姐就给他打来电话，说她去问了医生，医生说周二就可以出院了。他不信，只道是表姐心急出院。因他上午才在手术单上签了字。

听表姐说得真切，不像是骗他，心不由得沉了下去，以为医院治不了了，才叫出院。他让她在医院老实呆着。第二天一大早，就急急地赶了来问医生。

这时，医院方面也给我回话，说若血小板低于2万，必须得做脾切除。表姐目前的血小板在5万左右，可以暂不手术，出院吃保肝药做保守治疗，但需定期检查。

我将这一消息告诉表姐夫，他听说可以不用做手术了，语气里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掩不住的高兴，直说这回心里可踏实了！

晚上，我去医院看表姐。他们二人都一脸笑容，说周一就可以出院了。表姐夫晚上还喝了点酒，因为高兴。他说他这半月体重掉了七八斤。

表姐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又是给我剥桔子又是剥香蕉的。我看到表姐脖颈上多了一条金灿灿的项链。表姐喜滋滋地说，今天下午表姐夫领她去步行街了，在一家金店买的，花了三千多呢。

我连说好看。表姐说表姐夫还要给她买个包，表姐嫌贵，坚决没买。

表姐夫从抽屉里找出项链的质量鉴定书给我看。表姐有些娇嗔地冲着表姐夫说：“都怪你以前总说上市里买项链买项链的，要不还不会来医院呢。”

表姐夫一脸纵容，笑着对我说：“你看你表姐有多蛮！”我笑着看过项链后，递给表姐夫。表姐把头伸过去，表姐夫戴上花镜，认真地给表姐戴上。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睛竟有些湿润起来。想着这一份相濡以沫的爱情，定会给表姐不尽的勇气和信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