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象形字,此字倒转90度,像一个坐着的妇人敞开两个乳房正在哺育着婴儿。(摘自黄亢美先生《小学语文字理教学手册》)
小时候学习这个字,老师也没有这样的讲解,多少年后,跟着王秀娅老师学习字理,她第一次跟我们讲到“母”字,说那中间的两点就是母亲的乳房,我禁不住有醍醐灌顶,两眼汪泪的感觉,觉得我们的祖先太伟大了,“母”字必当这么写,母亲最突出的特点,不就是用自己的乳汁无私哺育着孩子吗?再后来,每一次学到“母”字,我都会充满敬意充满神圣地向那些吸着母乳长大的孩子们介绍“母”字的字理,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一样,受到一次人生的再洗礼,对“母”的哺育之恩永铭于心。
我的母亲命很苦。1956年,母亲十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带着两个妹妹相依为命。母亲说,如果在旧社会,肯定会饿死,好在那时候政府对他们这种无依无靠的孩子有照顾,最起码不会让他们饿着。只要她哭着说,家里没有米了,生产队就会把点米给她,让她回去自己煮吃。可她们三姐妹那时候毕竟还是孩子,一到夜晚,就吓得把头蒙在被窝里,结果米全被别人偷走了。不少次都是这样,因为那时候家家都是缺吃少穿的。第二天再去,生产队也没那么多米,就只能吃几天野菜之类的充饥。“没有父母的孩子真可怜啊!”妈妈经常这样感叹。
妈妈十八岁那一年,和自己的舅舅、舅妈从江苏苏北,一路要饭走到安徽贵池。妈妈说,到贵池的那天天降大雪,而她下身只有一条单裤子,还赤着脚。艰苦的岁月就这么熬过来了。妈妈原来每一次和我们谈到过去的事就忍不住流下泪来,甚至哭成个泪人似的。我们小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办;后来大一点了,就不耐烦看到妈妈哭,会嘲笑她;现在,对妈妈受的苦,我有了更多的感触,也能在心里陪着妈妈流泪了。同时,我也坚信,妈妈的苦,今后不会再有了。
我们都希望妈妈能过上好日子。这几年,妈妈似乎也真的过上了好日子。每一次我回去,都听见妈妈说:“现在的日子真是天堂啊!又自由,又有的吃,还没人管你。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哟!简直比神仙还快活!”妈妈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了。为此,我们也很高兴。
妈妈嘴里是这样说,然而她的手和脚从未见她停下来过。村里经常有人用这样的话形容我妈,说她“跌倒了还要从地上抓一把沙”。妈妈从小养成勤劳的习惯,一直闲不住。由于爸爸得病,我们家有近二十年没种过水田,旱地成了妈妈的主要战场。小到菜园里的菜,大到几个子女家一年吃的油,都包在她身上。其实不但没人要求她这么干,而且我们还经常说她,让她不要那么辛苦,我们不缺这些东西。但妈妈就是一头骆驼,一年到头,不知疲倦地在地里栽啊种啊锄啊收啊,没有一个停的时候。每一次我们回去,她差不多都会提前准备,把家里的鸡呀蛋呀菜呀油呀什么的,装得好好的,不但收拾干净而且弄得整整齐齐的让你带走。如果你夸一句“家里的菜好吃”,妈妈就会说:“那当然了!这个菜可是没有用一点化肥,也没打一次农药,完全是农家肥,怎么能不好吃呢?”接着准会再问你“还要不要”……妈妈就是这样,只知道付出,永远不会休息,更不会索取。
虽然年纪大了,但妈妈不服老。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都劝她去看看医生,但妈妈绝不会打针吃药,更不会去看医生。她认为,只要自己能吃得下睡得着,就没有问题。也许是小时候父母去世的早,妈妈只能自己照顾自己,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疾病基本靠抵。妈妈经常说:“抗病就像打仗一样,你吃得下,身体就强,病就不能把你怎样;你吃不下,身体就弱,病就把你打败了。”所以,从小时候到现在,我基本上没看见过妈妈打过多少针吃过多少药。在我的记忆中,妈妈似乎就没得过病。也难怪,那时候,爸爸生过病,不能挑重担,妈妈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她要挣工分,养活一家人,怎么能得病呀!即使有不舒服的时候,也得咬着牙撑过去。
最近几年,妈妈偶尔也会有头疼感冒,但不舒服的时候,她依然坚持吃喝,再辅之睡觉,从来不向疾病低头。说来奇怪,疾病确实常常是妈妈的手下败将。只前几年,有一次例外。看到山上有买树的人丢下来的松树枝,她忍不住带上刀,把松枝整理整理,捆成一捆捆的挑回家。有一天,我放学回来,见妈妈正挑着担子往回走,就去路上接她。当妈妈把那担松枝移到我的肩膀上时,我才知道那一担松枝有多重,起码有一百多斤,压得我都很难受,真不知道她一个近七十岁的人,怎么可以挑这么重的担子?真是一点也不体恤自己!柴火有什么用?家里基本上烧液化气了,只冬天偶尔要烘火钵蜕点火,但那冬天的柴,爸爸早就劈好了堆在柴屋里了。可妈妈看到那白花花的柴,就是忍不住,她必须得去把它们弄回到她家的柴屋里。那一次,妈妈不听劝告,把腰给挑扭了,在床上睡了很多天,光膏药都买了几百块钱的。事后,我们分析给她听:这一担柴花几百元钱,划算不?正说反说的意思,都是希望她以后做事别再不顾身体,要量力而行,要服老。
腰伤好了之后,妈妈依然我行我素,还是拼命地干活。不论菜园里栽青菜,旱地里种油菜,或是山头上搞柴,每天她都忙得不亦乐乎。今年五一前夕,她又去山头上背树回家,扭了腰。刚开始,大约以为自己还行,抵了几天,后来又碰上咽喉发炎,发高烧,实在忍不住,让弟弟把她送到村部卫生室挂吊水。挂了几天吊水,可能感觉自己好了,也不休息,又急着去干活,这下把腰彻底搞坏了——睡在床上起不来。这一次,妈妈没有拒绝,我和弟弟带她到医院检查了一番,结果是“腰椎退行性变”,医生也束手无策,说“这是人到老年的正常生理现象,无特效药,只有回家休养”。回家是回家了,但能不能休养还是个问号。这不,昨天我到老家,就看见妈妈歪着个身子,一手叉着腰,在鱼塘埂上收菜籽,爸爸负责运送菜籽该,妈妈打和筛。
妈妈这样不计代价地付出,让我们很难受,也很无奈。何苦啊,我亲爱的妈妈,难道您就不能歇一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