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品 卷一 27 一往晴深

原创/简书-妖怪来也

图仕墨回到家,把那铤而走险、惊心动魄的事迹,如此这般地向图孟海齐采莲和图仕文细细道来。大家才知道眼前的劫难困厄已经过去,也统是惊喜异常,几双因担惊受怕而彻夜无眠的眼睛里,才刹那间焕发出了神采。

图仕墨又将那只辗转得回的香炉,捧送到图孟海手里。

全家人围着炉子,一起咂摸着其中道理,也猜出定是图老爷子在后方摆布,至于如何摆布,才使那环环相接丝丝入扣,却又不得而知,描摹不出多少形状,只是啧啧地慨叹其手法奇诡,神秘难窥。

一只充做传家宝的近仿宣德炉,被图仕墨盗卖出去,让全家人跟着遭遇了一番险恶,直到今天才得平息。也不知如此的一幕“完璧归赵”,在这对父子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图孟海也没有再责备什么,只叹口气道:“唉,当年,这炉子就给咱图家惹过祸端,没想到如今,又给咱家招来一场祸事。看来这东西,是个不祥之物啊——”

缓了缓又意味深长道:“爹他老人家的心意,我心里头是明白的,跟你们兄弟俩也都说过了,他是不想让这一门手艺无人承继,断了代——想我图孟海,已经是个不孝之子,可是,可是,我也宁愿也让你们做那不孝之孙——唉!”

图仕墨本想替山沟里的神人爷爷反驳两句,又觉得不合时宜,抿抿嘴忍住了,却忽然听图仕文从旁边道:“爹,爷爷那清宫造办处的工匠手艺,文史价值不可估量,可绝不能荒废在山里,咱去把爷爷接回来吧!”

图孟海道:“仕文,你甭把你学堂里的那一套拿到家里用,这根本就不是一码子事儿!”

齐采莲忙劝道:“孟海,仕文的意思是怕爹在山里受苦,接回来,咱们也总该尽尽孝道,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

图孟海又叹气道:“唉,爹自有他的道理,我从前,又不是没劝过……”

图仕墨见状,心中想起了与爷爷的约定,便接话道:“爹,妈,我和爷爷早说好了的,他交代我,等事情办完了,就让我立马返回,到山里找他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把爹妈的心意再跟他老人家好好说说,把他接下山来,一家人团聚,不就齐了!”

见图孟海点头同意,图仕墨顺水推舟,便说要赶去山脚住店,不能再多耽搁。图仕文踊跃着要与他一起去。图仕墨又讲那山如何深、路如何险,家中也不能没人照顾,总算是把哥哥安抚下来。

图仕文与齐采莲一同忙着收拾出一两个什物包裹,并取了些洋钱,让图仕墨带着上路。又嘱咐着一路上务必多加小心,等见到了爷爷,好好劝劝,无论如何把他接下山来,也算是大功一件。

图仕墨一概点头应允,背好了预备好的包裹,便辞别家人而去。


其实这时候天色将晚,图仕墨原本打算回到车辇店胡同的宅子,先好好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进山去。

他给爹妈安了神,心里不能不惦记着昨日撇下的晴儿,还孤单单一个人在宅子里等着,不晓得她的心里,又该有怎样的焦急。

当图仕墨坐着包车经过地安门大街的时候,夜色已沉,正赶上起更时刻,耳听得那气势雄伟、巍峨壮观的重檐木楼里,传出了快慢相间的咚咚鼓响。

图仕墨到地方下了车,摸黑拍起了门板,嘴里不停喊着:“晴儿!是我!快开门!”

里面传出了晴儿的询问声,语气是相当地迫切:“谁?仕墨?是你吗?!”

“是我,是我!快开门吧!”图仕墨也亟不可待。

里面悉索一阵,那扇门便吱呀开启。晴儿正拎起一盏煤油灯,照亮了图仕墨的脸,分辨清楚后,嘤的一声便扑到了图仕墨怀里,顿时泪如雨下道:“你这死人,我还当你死了,回不来……”

图仕墨连忙抚慰,故作轻松说道:“你看你,你爷们儿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小河沟里还能翻了船?”

二人关门进屋,晴儿用绢子拭着泪,又问:“看你的样子,这事儿,到底是办成了?”

“成了!”图仕墨不由得畅快答道,“嘿!也不看看你爷们儿是谁?这天底下,哪儿有我办不成的事儿?”

图仕墨的情绪果然让晴儿受了感染,她抹干眼角,嘴上带了笑意,娇声骂道:“呸!你上嘴唇挨天、下嘴唇贴地,就可劲儿的吹吧!”

图仕墨也嘿嘿的乐了:“娘子,这还不都是托了您的齐天洪福!”

“什么我的福,该是爷爷他老人家的福吧?你可别以为我猜不到!”晴儿眼波一漾,忽然正色道,“仕墨,你把事儿,快跟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正形儿的,一点儿关子都不许卖!”

图仕墨装起一张苦脸道:“小娘子,大善人,您行行好儿,先赏小的一碗饭吃,我都快饿死了——”

晴儿噗嗤一笑,赶紧去外间灶上的锅里,用篮子取来热菜热饭,一碟一碗地摆在图仕墨面前。图仕墨瞅着饭菜两眼发直,顾不得许多便狼吞虎咽起来。

就这么一边吃饭,图仕墨一边把事情重又复述一遍,一时间,将晴儿听得心惊肉跳,又是百般痴迷。末了,与图仕墨一起,把个神通广大的爷爷,敬佩得是五体投地。

吃完了饭,晴儿收拾碗筷,又去烧了热水来,伺候图仕墨洗去一身风尘。

脱得赤条条的图仕墨先是不愿晴儿受累,最后实在拗不过,只好老实服从,让晴儿给自己擦洗一番。当温热的水流淌过脊背,柔软的浴巾拭过肌肤,图仕墨感到了极致的妥贴,连日里的奔波劳累,只觉得是一扫而空。

图仕墨由衷感激道:“真是舒坦死我了!——晴儿呀我的亲,要是没有你,我图仕墨真不知道该怎么活!”

晴儿咯咯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个花花肠子?没有了我,你照样儿也不缺衣少穿,也不少人伺候——可别拿蜜糖填我的嘴!”

“除了你,还有谁能入了我的法眼?你倒是给我说说呀?我填你的嘴!我偏就填你的嘴——”图仕墨忽然侧身搂过晴儿,将湿漉漉的嘴巴,堵在那娇艳欲滴的糯唇之上。

“别!别!这衣裳都弄湿了——”晴儿不肯,却又怎抵得过图仕墨的蛮力,只好半推半就,任由他胡闹下去。

两瓣嘴唇已由不得自己,两帘眼睑又无奈何地嫣然垂闭。周遭世界变作一片昏黑,但觉有一团甜蜜的热火,从唇舌扩散至五官七窍,直滚烫得颜面发胀。最恨处,是如此这般仍嫌不足,又从颜面沿着脖颈蔓延至囫囵周身,四肢百骸都像要燃烧起来。

阴阳之气翩然而至,在嫩滑的皮囊里上下鼓荡、贯通交汇,紧紧缠裹到一起,连呼吸像也乱了章法,不竭的热力渗入肌肤,熬透筋骨,晴儿的身体便渐渐酥软下去。

图仕墨将柔若无骨的晴儿抱将起来,步入卧房,轻轻放入纱帐之内,无限喜慰地望着自己钟爱的如花美眷,感喟道:“晴儿,你是老天爷发了慈悲,给我图仕墨这辈子选定了的女人!”

晴儿微微睁开秀目,颤声回道:“仕墨,嫁了你,我才成了个真正的女人!老天爷是真的开了眼!”

图仕墨俯下身子,柔情似水地亲吻着晴儿的身体,并为她褪去层层丝茧。当一弯亮洁的明月在眼前浮现,这颗守望的星子便依傍逡巡,摩挲萦绕,若即若离,又忽然在一瞬间爆裂,发出那绚烂夺目的光辉,掩盖了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

秋夜已是三更天。

晴儿在床榻暖被中倚靠在图仕墨身边,两人都没有合眼。

晴儿幽幽道:“明天,你真的还要进山?”

图仕墨不忍道:“一早就走——你不知道,这是咱俩在山里,洞房那晚,爷爷跟我嘱咐好的事,没法儿反悔。”

“那,你去几天回来?”

“唉,谁知道呢?爹妈让我去劝爷爷回家,我心知肚明,爷爷根本就不会回来——不光他不回来,估计我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我还要跟你一块儿去!”

“不,不行!这次绝对不行了!你也放一百个心,一个,我路熟了,二一个,爷爷认了孙媳妇,他不会忍心让我们夫妻分离,嘿哟,腿长在我胯上,实在不行,我一想你,就自己偷偷溜回来不就得了!——我跟你说晴儿,我都打算好了,等一回来,咱们就成亲!我让你穿上那大红袄,遮上那红盖头,我拿八抬大轿抬着你——”

“仕墨!”晴儿沉静地呼唤着。

“嗯?”

“你得想着我,尽早回来。”

“嗯。”

“我看得出来,爷爷有大本事,你得听爷爷的话。”

“嗯……还有吗?”

“没有了……仕墨。”

“什么?”

“你抱着我。”

“嗯。”

……

清冷的北城胡同里,秋风扫过几片落叶。门扇开处,图仕墨与晴儿双双跨出了宅子门。

二人静寂无言地向城西走了一段路,眼瞅着就到了钟鼓楼,看见一个起早的包车夫拉车经过。图仕墨将车拦了下来。

然后,他对晴儿拥抱抚慰一番,便依依不舍地上车走了。

晴儿望着包车调转过胡同口,终于消失了踪迹,兀自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

转身正要回去时,忽然听到亮更的鼓声,接着又听到钟声。

晴儿停下脚步,听着那钟鼓之声,心里默默记着那紧十八下、再慢十八下,一共敲击六次的数目字,静静等待着天明那一刻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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