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我们看房回来，农夫发现洗衣机在工作，就问：“大姐，谁尿床了？”农夫估计是哪个孩子弄脏了床上用品，大姐洗呢。
大姐说：“没有啊！”
“那洗衣机在洗什么？”农夫问。
“衣服。我的衣服。”大姐说。
“早上，小懒不是洗衣服了吗？”农夫又问。
大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早上换下来的。”
早上我从洗衣机取出衣服去晾的时候，的确看到了大姐的睡衣，她应该是起床后换下来的，而我是昨晚就定时让洗衣机在早上6点工作的。她换下衣服时，可能洗衣机已经洗好衣服了。我想，她的衣服就留着晚上一起洗吧。
农夫上厕所，顺便看了一眼洗衣机。出来说：“我看洗衣服里啥都没有咧？”
“有，咋没有咧？我的衣服。”大姐回答。
农夫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止住，说：“衣服太少了，洗衣机都转不动。”
“咋转不动呢，转着咧。”大姐说。
“转是转了，衣服太少……”农夫挺为难的，他始终没说出他想表达的意思。我悄悄笑他，你咋不敢跟自己的亲姐姐说，衣服太少，这样洗着浪费电呢？他笑笑说，洗就洗吧。
大姐虽然一直生活在农村，也经历过很艰苦的日子，但是说真的，大姐很多时候比我们“大方”，她一点都不小气，也不很节俭。
每次大姐从这里回家，我们都会要她带一些东西回去给她的小孙女，大姐都推辞不要。有一次我给她准备的坚果零食礼盒，让她带回去给她的孙女，她好像接到有毒物质一样，说：“这是啥？垃圾食品，我不要。恁大，我带不了。”农夫可能怕伤我的面子，就说：“你不懂，小孩爱吃这些。”说着，拆开给大姐装到行李袋里。大姐仍是拼命推辞：
“我不要，我家啥都有，妞妞啥都不缺，她爹她妈给她买的可多，吃不完都扔了”。
我们以为大姐客气。可是，非也。大姐走后，我们在丫头房间的门背后发现了大姐把那些零食都扔在那里。连农夫都有点难过，他说：“大姐变了，他们生活过得好了，可能嫌这些东西不好。”
倒是有一回，大姐主动说她要带点鳕鱼给妞妞。因为我们给心心念念吃鳕鱼时，常说鳕鱼补脑。那一次，批发价108元一片的鳕鱼片，农夫批10片给大姐带回去。遗憾的是她的孙女妞妞不吃鳕鱼，据说至今扔在冰箱里。大姐图什么？面子吧。
大姐家的孩子们都就业了，一家人的生活的确好了很多。城里人家有的东西，他们都有了，城里人家没有的东西，他们也都有了。譬如我家就至今没有买洗碗机，但是大姐家已经用洗碗机了。洗衣机、空调啥的，在农村早已经普及。大姐说他们连鞋子、袜子都搁洗衣机里洗。
一般，我们如果买了比较贵的水果回来，会让大姐多吃一些，大姐都说“俺家也买过，俺都不好吃这个”。虽说大姐是客气，但是我和农夫都能感觉到大姐的生活再也不是十年之前需要我们帮忙的生活了。反而是我们刻意在谷电期洗衣、熬粥、烧水这样的行为，让大姐见笑，大姐说：“能省几个钱呢？”所以，农夫始终不好意思说，大姐用8-12KG容量的洗衣机，开40度水温，洗一套夏季短袖睡衣一个小时，太浪费电。
哈哈，憋死他算了。
其实，这并不是大姐第一次这样洗衣服了。有时候，我洗过衣服，漏了某一二件她的或者心心念念的衣服，她看到了，就会随手丢进洗衣服洗了。 最多的时候，洗衣机一天工作三四次。记得有次二姐也在，大姐换下一件衣服就丢进洗衣机开动起来，二姐提醒她就一件衣服也值得开洗衣机啊？大姐凶了二姐一句什么，二姐没再吱声。所以，平时我看到大姐洗，我都啥也不说，只悄悄去把水温降到常温，等洗好了再默默晾出去。原来，她弟弟也不敢说。
大姐的弟弟农夫先生是和事佬。对于家人，他是没有原则的。这样的浪费不符合他的生存法则，但是他也不会为这样的小事去上纲上线。
相比于让大姐不高兴，他宁愿浪费一点电。因为家庭和睦对于他来说才是生活的第一纲要。
记得十多年前，丫丫还像现在的心心念念一般，一岁半左右吧，我母亲回老家去了，刚好我身体欠安，农夫请他的母亲来看孩子一阵子。我第一次跟婆婆正儿八经地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惹老太不高兴两回。
一回是老太给丫丫提裤子，小内裤没有提，光提了外裤。我告诉她，里边还有一条裤子没有提上来，老太愣说没有，我只好自己上，在她面前把丫丫的长裤退下来，说：“呐，这不还有一条嘛。”老太脸色就变了，一天都不高兴，晚上饭也吃很少，一直自叹：“我没材料，连个裤子都不会提。”她不叹还好，老叹，我就来气了，我没好气地说：“妈，我不是怪你，就是让你知道，小丫穿着两条裤而已，你不用自责。"晚上，农夫教育我，她说没有了，你就当没有了，背过她你再提起来不就行了，她就那样小心眼，敏感，你跟她一般见识？
又一回，农夫买回来一把本地香芹，我和老太一起择。老太说了好几遍“这芫荽（香菜）咋恁大？！”我又一次没憋住，指出了“妈，这不是芫荽，是芹菜。”她坚持说这就是芫荽，还说她种过芫荽。我说不信你好好闻一闻。她拿一颗放到鼻尖嗅一下，说：“嗯，还真是芹菜的味。”然后，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叹息了，还是那句“我没材料”，不同的是，她加了修饰“我没你妈有材料”。讲真，她老跟我妈比，这句话惹到我了。我批评她：“妈，你老是这样自责，不是相当于骂我嘛，我从来不嫌你没材料呀。”我讲完，老太就气得发抖了。这一回，农夫直接批评我：“她说是芫荽就是芫荽呗，你跟她较这个真做什么？！”他还给我讲大道理，孝顺孝顺，孝就是顺，顺着老人家，又没什么损失，大家都开心，日子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那时还年轻，精力也充沛，我就孝和愚孝的话题跟他论了好几个通宵。我觉得他是愚孝，他觉得我还不懂孝顺的真义。
农夫的“愚孝”不只是对他亲妈，对我妈他也如是。有一次，一阵风把我的娘亲关在露台上，家里没人，她好慌张，生生把沙门掰坏了。我们回家后，她赶紧报告自己被关，并且把门掰坏了的事。我去看了一下。我的乖乖，方钢管做的门都能给我的老娘掰弯了，而沙网完好无损。
我批评她：“你还像个小孩，遇事不冷静，慌里慌张，不动脑。你手里的铲刀把沙网一捅，不就伸手进来开门了吗，你把钢管都掰断了……”
我的娘亲大概是等我一顿安慰或者表扬她机智有办法呢，结果等来一顿批评，不禁悲从中来，委屈地下楼去，直到开饭时间也不回来，一个人孤独地在广场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农夫批评我不懂得孝顺。一扇门值几个钱啊，一个娘还不值一扇门啊？！
他让我下楼去跟妈道歉，我不呢。我当时的观念认为，人不能倚老卖老，人不管多老，错了就是错了，毛主席说呢，活到老学到老，新二十四孝也说了，父母愚笨，子女有教育父母的义务……农夫自己去跟我的娘亲道歉的，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总之我的老娘回来了，不过她不理我。
是夜，少不得一通夜谈。农夫又一次给我上课，讲的还是“孝顺”。农夫说，我的妈妈在广场上哭了，说她自己笨，不能胜任给我们带孩子，她要回家……这不就是我的婆婆那句“我没材料”吗？我的娘亲怎么跟我的婆婆一样啦？这个事情对我的触动很大。我似乎一夜之间，读懂了老人，也懂得了孝顺的真义。
第二天，我真诚地向我的娘亲道歉了。我的娘亲笑着打我后背一巴掌，说：“你这脾气，我要是你婆婆，转身就走。”我知道妈妈原谅我了，我也知道，我得罪了婆婆。
我认同了农夫的和事定律“孝顺孝顺，孝就是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惹老人不高兴。
P.S.写到这里，竟忍不住眼含泪花，为自己的曾经年少无知。凭良心讲，这就是十几二十年来，我惹长辈不高兴的全部几件事了，但是，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连这几件事都不让它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