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陌生，陌生到活了二十年了，从来没有叫出过口。

十年前，不写这篇文章我都忘了居然有十年那么久了。十年以前爸爸这一栏一直是一个空白。十岁以前，所有人在我面前闭口不谈任何关于我生父（不想以爸爸来称呼他，因为他真的不太配）的事情，那时候又傻又有点懂事，他们不说，我也不问。

我十岁那年，我们那有个习俗，小孩十岁会举行一个类似于大的生日聚会，邀请很多亲戚过来吃饭。生日聚会前一天，听到妈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只记得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明天你不回来，那你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现实就是这样，没有戏剧性，也没有意外的惊喜从天而降，不该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出现。

十岁那年的那一天，第一次请假，爷爷骑着老式的大杠自行车带我去见我的生父，在他们离婚的前一天。

印象中，那是十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他很邋遢地坐在地上，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当然了现在他的面容在我的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然而最让我感到恶心的就是见过他的人都说我跟他长得很像。（难怪我长得这么丑）

我以为我见到他会骂他，会质问他，会像电影里的情节那样讨要他欠我的父爱，欠妈妈的爱情与陪伴。

然而我什么也没说，或许是因为当时太小，但我可以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因为当时站在我面前他于我而言万万全全就是一个陌生人，是路上的任何一个甲乙丙丁，我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喜怒哀乐，如果偏要说有点什么，可能就是那可笑的血缘关系吧。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

所以我对他没有任何情绪，他也不配得到我的任何情绪。

晚上回家，大家聚在一个房间里商量打离婚官司什么的，我突然特别害怕，我不停地在想一些电影的情节，怕我会被迫离开妈妈，离开爷爷奶奶，去到一个我毫无感情的所谓的爸爸身边，然后他再带回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生，如果让我那样活，我宁愿去死。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把头埋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爷爷突然很生气地大声说:不要哭！哭什么！我们是不会让他把你带走的！

最终我还是待在了我爱的人身边，没有人告诉我整个事情的过程，我想或许是我们都多虑的了。

在妈妈，爷爷奶奶眼里我就是个宝贝，他们生怕我被别人抢走，而在别人眼里我不但一文不值，更可能是想要甩掉的包袱。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十一岁那年，一个陌生男人开始进入我们的生活。他就是我现在的爸爸，虽然我从来没有叫过他爸爸，妈妈也怪过我，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不改口，难道他还不够好吗？我也一直很愧疚，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这个两个字的词语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他是一个爱笑，很和善的大人，没想到当时见到的那个人啊，以后会在我的生命中占这么大的份量呢。

记得他第一次带我们去超市，在前面拉着购物车，我跟在后面推着车，笨拙地不停地砸到他的脚，他不听地往购物车里放吃的。

记得他第一次帮我扎头发，那是夏天，老妈在晾衣服腾不开手，我自己只会扎马尾，他帮我把我的一头长发盘成一个球在头上，很是凉快。

记得那天晚上我和妹妹冒着大雨从学校回来，停车的时候发现外面有一条昂着头的蛇，吓得我不听地哭，只有他过来接我们我才能感到安全感，才敢踏出停车的那个房间。

也更加记得，妈妈脸上多出了许多以前没有过的笑容，当然妈妈也有了眼泪。但有欢笑有眼泪才完整不是吗？她以前一个人带着我的时候不能软弱，不能哭，她只能坚强，只能对我严厉。而现在她可以任性，可以有所依靠，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温柔，可以拥有她本该有却不敢有的情感，可以做一个女人。

因为总有一个人会让你温柔一半。而他就是妈妈的那个人。

的确，血是浓于水的，但是毫无感情的血液只是一摊散发着腥臭味的液体，而充满回忆与感情的白开水却能喝得津津有味。

谢谢你，我从未叫出口的爸爸，填补了我生命中空缺的那一块，更谢谢你，让我的妈妈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女人。

ps:一直不敢下笔的过去，终于还是写下来了，特别是那个大声喝我，让我不要哭的爷爷也已经不在了，不过我知道那份爱一直在。哭完写完就翻篇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