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沉云日照

(一)

第一次遇到叶森,是在谢云日刚满5周岁的时候。

一打谢云日有了记忆开始,她就再没见过爸爸妈妈。幼儿园放学,一大群小孩往园区门口撒了欢地跑着,只有谢云日一个人拎着个小书包垂着头一步,一步。周围的小朋友见怪不怪,笑咧着嘴向云日告别。

云日抬起头,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摆了摆手,飘忽的眼睛却在不远处的地方聚了焦。她大力地向着前方摇着手,腿也控制不住地跑了起来。一对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迎上来,奶奶接过谢云日的书包,冷冰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眼珠往云日方向转了转,随即撇着嘴:“像极了野孩子。”

谢云日似早已习惯,权当没听见。她攀着老太的胳膊,眼睛却直直地望着爷爷:“爷爷,今天你们怎么想起来接我了啊?”爷爷听到此话,堆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丛笑:“云儿,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云日摇摇头,旁边的奶奶却不高兴了,她生硬地掰开云日的手,将书包递给爷爷,满脸的阴翳:“我就说了吧,这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她自己都忘记了这回事。”爷爷心细,瞧见谢云日渐渐低下去的头,便将谢云日好不费力地慢慢抱了起来:“云儿,别听奶奶的,跟爷爷说你想吃什么,爷爷带你去吃。”

谢云日年纪小,但总能从大人的谈话中琢磨出点什么。她俯下头,在爷爷耳边悄悄地说:“爷爷,不然这次就算了吧。”爷爷抚了抚孙女搁在额前的发丝,微微叹了口气:“云儿,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谢云日微怔,鼻子突然觉得酸酸的。为了不让爷爷发现自己情绪的变化,她将头轻轻倚靠在爷爷的肩上,微红的双眼却不自觉地看向奶奶,看向奶奶因为嗔怒而紧紧皱起的眉头,还有满脸皱皱巴巴的鱼尾纹。

她能够理解的,奶奶的言不由衷,爷爷的无可奈何。

突然,她拍了拍爷爷的肩膀示意自己想下来,然后跑到奶奶的面前,似谄媚:“奶奶,我们和爷爷一起回去吧,我想吃你煮的面条了。”

奶奶眼瞅着她,鼻腔里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嗯”字,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谢云日小人儿紧巴巴的眉头这时才慢慢舒展开来。她转过身,准备用肉乎乎的小手去牵爷爷时,左眼一瞥,无意中却发现爷爷身后站了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直直地盯着她。

是个男孩子,而且是个同她差不多大,充满英朗之气的男孩子。

谢云日再眼拙,却也能在那一瞬间一眼辨识出来,他俩不同。

他生来被众星捧月,而她,生来嬉戏人间,平凡似路人。

他盯着她,带着一丝疑惑与不解,甚至有点轻蔑。

即使是小小年纪的谢云日却也了然,生在云端的孩子又怎会懂得人间的愤恨疾苦。她不再望向那一束光源,而是将头稍转了转,对着爷爷痴痴笑了出来:“爷爷,咱们回家吧!”

走了多远,也没再回头望向那个名叫叶森的男孩子。

(二)

第二次遇到叶森,是在晨光小学开学的第一天。

将近7岁的谢云日自是比其他小朋友年龄稍长一些,可单从个子上来说,却丝毫不占任何优势。7岁的谢云日个子矮矮的,头发短短的,活脱脱是个男孩子模样。

谢云日到的早,找到班级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了老师一早排好的座位上。老师见着她孤零零的一人,环顾四周也没看见陪她一起来的家长,所以老师便走上前去蹲在她面前对她粲然一笑:“你能帮老师一起去接其他小朋友吗?”

谢云日沉思了几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老师伸出来的手。

可还没走出几步,老师却突然惊呼出声,一向冷静自持的谢云日小手也随着抖了几抖。

“哎呀!瞧老师这记性。我忘记拿咱们班的花名册了,你先站在教室门口等老师一下好吗?”

谢云日自然称好,于是放开老师温热的大手,低着头,朝门口走去。

手心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是后知后觉。

许是察觉到自己来的太早,零星几个同学也有家长的陪同。谢云日只好站在教室边的角落里,数着脚下的九宫格,1、2、3、4、5…….视线逐渐开阔,谢云日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直到一双锃亮的小黑鞋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谢云日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太满意这个不速之客。她侧了侧身,视线继续向前延伸着。

28、29、30、31、32……

“你、太、假、了。”

好像是说自己没错。于是听到这个声音的女生猛地抬头,一瞬间的怔忡过后,她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脸。一个清秀的小男孩,稚嫩的皮肤似能挤出一汪清水。

对面的男生看到谢云日没有任何反应,便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太、假、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怒遏不止,也没有想象中的哭哭啼啼。谢云日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原处,出乎意料地平静。

“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我。

“叶森。”这个答案压根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是问…..你认识我?”凭什么这么说我。

“那天你自己明明想过生日,为什么最后还是要装作一副很懂事的样子,不跟他们说。”明明词不达意,然而谢云日已了然于胸。

原来,是他。

那个站在爷爷身后一言不发默默看着她的男孩子。

女生被气笑,他明明什么都不懂,却硬生生出头。然而偏偏,字字戳心。

等她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走廊上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老师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喊:“这里是一年级3班的报到处哦!”

最后,女生也没再解释,任由那个名叫叶森的男孩绕过她走进了她旁边的那个教室。而她方才攥紧的小拳头才慢慢放松开来。

也许是假象。表面不动声色,而我,一直在忍你。

女生站在原地也自觉没趣,转头望向被家长围成一圈正在手舞足蹈中的老师,大概老师也忘记了原先她两的约定。

她怏怏地往教室里走着,望着教室里已经被同学家长挤满,她只好拖着瘦小的身躯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还未落座,一阵熟悉的声音再一次袭来

“是你?”

女生也呆住,不敢相信般瞪大眼睛去看邻桌上贴的名字。是两个硕大的字:叶森。

孽缘。

过了好一会儿,谢云日才真正消化叶森是她同桌这个真到不能再真的事实。

她坐下去,将自己的座位往外挪了一挪。叶森却不以为然,一边整理着桌上新发的书籍一边斜眼看着他的新同桌。

“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跟你一样。”所以不用装。

谢云日自然无法理解。5岁的她就已经领悟,他们两不一样了。

她终究还是转过了头,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我们不一样的。”

男生似早已经料到女生的反应,带着满脸稚气未脱的鄙夷,咂咂舌,还是个小孩子啊。

直到过了好久好久,谢云日才渐渐体会到当年的叶森说出“其实我跟你一样”时的彷徨与无助。

等到那时的她,才终于相信,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

(三)

什么时候谢云日才与叶森逐渐交心的呢?

约莫是在六年级的时候。

小时候的她们总是猜不透老师的心思。开学第一天在课桌上看见两个人的名字紧紧贴在一起,就以为两个人会当永远的同桌,第一时间交付予彼此的真心。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名字好好听啊!”“那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吧。”“我们永远都会是好朋友的!”

总是以熟悉的句式开场,也总会以熟悉的句式结束。

新同桌还没热乎个够,第二天临下课的时候就被老师硬生生地拆散了。

“诶,好像这次老师安排座位有点不太合理,个子比较矮的好像全部排在后面去了。这样,剩下的时间我们来重新排一下座位吧。”

于是谢云日因为个子比较矮而被安排在了前排,叶森因为个子比较高而被留在了后排。

再无任何交流。

不争气如谢云日,几年下来个子也不见长。反倒是叶森,一年比一年长得高。

故而每次排座位他们两总是不会挨在一起。

一年级叶森说的那句“你太假了”也被时间的洪流埋葬在了昨日的残晓里。

然而六年级的谢云日已经是胳膊上挂着三条杠的大队长。相较于从前,她变得相对开朗了些,不知是不是近两年奶奶对她的态度有所转变所致,还是,她已不再受锢于以前那个自己。

现在的她,放学会和同学一起回家,上学也会主动和老师同学问好。

言笑晏晏是她。

而,叶森也在变化着。他是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是所有小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是省数学竞赛一等奖因此被保送至市师大附中初中部的优秀学生。

偶尔谢云日听到好朋友在谈论叶森时,总会不适时地皱一皱眉。

是他无情地揭穿了她的面具,发现了她的窘迫,了解了她的无助。

也是他,将这件事抹的云淡风轻。顺便,没再理会过她。

原本以为一整个小学生涯会过的悄无声息,却不料,这厢传来了一件坏消息。

奶奶脑梗塞死亡,在草长莺飞的四月上。

那一天,谢云日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她正在耐心地请教后座一道数学题,中途却被从外面回教室的女生告知老师找她。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办公室,却见老师不住地叹息,和悬在半空中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的那支电话。

电话里一向硬朗的爷爷竟也哭得像个孩子,一个劲儿地朝电话里的谢云日歇斯底里着

“云儿,怎么办,云儿,奶奶没了,我该怎么办啊!”

声音悲怆而凄凉。

接完电话的谢云日没有一丝犹豫地朝着校门口跑去,她还是害怕的,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会比现在更可怕。

“这是干什么?还是上课时间呢,不准出去。”可不料,保安却在校门口拦住了她。

谢云日抬着头,双眼发红地望向保安叔叔,一遍又一遍平静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奶奶了,我没有奶奶了。”

保安叔叔从只言片语中大抵了解了情况,却依然不肯放人:“不然你打电话给你的家长,让她们来接你吧。你一个人出去也怪不安全的。”

闻言不放人,谢云日却急了,清癯的面庞瞬间挤满了泪水,她突然发起疯来,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学校的铁门,一边撞着,一边嚎啕大哭

“我没有奶奶了,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老师匆匆赶了过来,同学也闻声都好奇状地挤满了整个走廊

仿佛在看一场人间闹剧,新奇,有趣。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围在走廊边看热闹的同学们被任课老师用教鞭赶回教室,唯独留下闹剧主角谢云日在校门口撕心裂肺。

老师不忍,赶忙上前抱住了瘦小的谢云日,一字一字地安慰着她:“听老师说,你的叔叔阿姨都回来了。她们会处理好这件事,一切都会过去的。”

泪眼婆娑中,女生抓住了老师的胳膊,断断续续哽咽着:“老师,求求你,带我去吧。求求你!”

老师却面露难色,下一节课正好是她任教的课。正当她不知如何开口时,叶森却悄然走近:“老师,我带她去吧!”

听到此话,女生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鼻涕泪眼混在一起,喉咙已经嘶哑的她眼神决绝:“老师,求您了!”

最后,老师终究答应了。一边不放心地嘱咐着一边看着少年搀着女生一步一步走远。

然而命运还是向她开了一个玩笑。她没有赶上见奶奶最后一面。

连闭上眼睛的奶奶也没有见着。

谢云日到医院时,看到的仅仅是一片白花花的布,和跟在推车后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没有掉一滴眼泪。

谢云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整个大脑充斥着空白,接着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轻地

“你知道吗,我跟你一样,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没有爷爷奶奶。我只有外公和陈管家。”

女生循声望去,因为医院的强光而看不清楚男生的脸,可她却也分明感受到了,一颗滚烫的心在向她靠近。

奶奶的整场葬礼,叶森一直陪在谢云日的身边。随后几天的遗体告别、火化,叶森帮她和自己都请好了假。女生跪在角落不住地流泪,男生则守在身边一动也不动。

以至于多年后,她所在辩论队的一群小孩们举行大规模的聚餐,玩真心话大冒险时问及女生最难忘的人和事。

在众人熙熙攘攘的起哄声中,谢云日没有丝毫的犹豫,电光石火间想到的永远都是那个场景:他握着她的手,他陪着她度过了那一段最难熬的日子。

风沙红叶是我的成长,在梦里你蔚蓝且金黄。

(四)

奶奶的葬礼过后,谢云日和叶森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

甚至有时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谢云日,你肯定跟熊猫有着某种血缘关系,看你的黑眼圈哟。”

偶尔,女生也会呛声回击:“是啊是啊,小白脸。”

然而,奶奶去世这件事对谢云日造成的打击也不小,原本她拿师大附中的公费生名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六月的期末考试,一个恍惚,谢云日考砸了。如果想进师大附中,就只能以自费生的身份进去。

女生自然不会走这步险棋。尽管奶奶生前给她和爷爷留了一小笔钱,可她也明了,仅凭这点钱和爷爷的退休金也只够他们每月填饱肚子,买些生活必需品的了。

最后,她选择了公立学校市六中,一所与师大附中南辕北辙的学校。

理所当然,男生与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的女生在那个蝉声聒噪的夏天慢慢失去了联系。

没想再见,玫瑰颤动,恍若昔日。

初中时期的谢云日因为爷爷被仅仅只在奶奶葬礼上见过一次面的叔叔接去邻市,因此只能在学校寄宿,心无旁骛地努力学习。稳妥如她,初三期末,女生以市六中第一名的好成绩直接保送至师大附中的高中部。

此时的她,眉眼已全部长开,再也不是那一个腼腆不被注意的小女生。

谢家有小女,素娥淡伫,一笑浅兮。似晨荷泻露,玉月初盈。

所以,高中开学的第一周,谢云日便收到了无数封同班男生,隔壁班男生写的信。其中有一封格外打眼,即便没有娟秀的字迹,没有行云如水的文笔。它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署名为“叶森”的白色信件。

简简单单的8个字,“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其实,谢云日早注意到了男生,在开学的第一天。第一天,谢云日应班主任要求去办公室拿班级的花名册。经过隔壁2班时,她不经意地瞥到一个男生正倚在栏杆上,他的手随意搭在栏杆上,皱着眉头望着昏沉沉似要下一场暴雨的天空。他的头发服帖地垂在耳际旁,只是白嫩嫩的脸蛋上竟也冒出了些许青春痘。

她还是认出了他,是叶森。

谢云日并没有走上前去朝他打招呼。那么多年,女生实在没有勇气能够保证男生是否还能记得自己。于是,她静悄悄地,不带一丝犹豫地绕过他大步朝着办公室走去。

像极了战场上,弃甲曳兵,落荒而逃的失败者。

收到叶森信件的谢云日到底还是欢喜的。她将这封信件小心翼翼地叠好,而随手将其他信件锁进了寝室里的储物柜。

她没有回信,因为她心如明镜,初中奋斗的这三年,也仅仅只是因为忘不了那双温热的手掌,忘不了夜夜梦里总会见到的那个人影。

我该如何告诉你,铁马是你, 冰河也是你。

所以,我倒没想过不会再见到你。

(五)

师大附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生入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每个班必须要派出一支队伍参加由学校举办的新生辩论赛。

谢云日所在的班级推选了谢云日,理由简单粗暴:以美服人。谢云日自是不好推脱,毛遂自荐想当一辩。而另外选出来的2辩、3辩、4辩也是师大附中初中部不同班级的语文课代表和学习委员。

某日课间,班主任通知四人去抽辩题和对辩方。三人齐齐望向谢云日,谢云日无可奈何,只好就范,乖乖去办公室抽取辩题。

没想到,抽完辩题回来的谢云日霎时泄气,一筹莫展。其他三个纷纷围上询问情况,女生只得如实招来:“我们抽的辩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还是智者胜。我们是正方,反方是2班。”

其中一个女生惊呼一声后,揪着谢云日胳膊继续哀嚎着:“我们完了,听说2班派的都是以前各大名校辩论社的,叶森也会上。我们真的完了。”

谢云日显然没抓住重点:“你是说,叶森很厉害?”

女生看着谢云日,点头如捣蒜:“当然啦,他以前是我们初中部的风云人物。我们初中打的每场辩论赛他都有参加,而且每场都是最佳辩手。以前那些小学妹都超级崇拜他,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被青春痘给腐蚀了。”

谢云日被最后一句话给呛到,可转眼想想又倒像这么回事,不禁轻笑出声。

四人中唯一的男生见已经到火烧眉毛的时候,女生竟然还能言笑晏晏,不禁出言打断:“现在的情形的确对于我们而言不太妙。但是,我们得相信,只要有充分的准备,我们就会有一线的生机。”

谢云日在旁边也微微点了点头,这次,她想赢过他。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她想让他正视她,她想让他知道,现在的她,比以前的她强。

周五下午,辩论赛如期举行。

在辩论赛之前的前十分钟,谢云日紧张兮兮地站在教室的一旁拼命地跺脚,脑中飞速而过的是待会她需要陈词的一辩稿。不知觉中,谢云日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撞了一下,她抬眸,是叶森。

叶森本意只是想吓吓她,可一到她跟前瞧见她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到了嘴边的话转眼变成了两个字—“加油。”

谢云日望着眼前这个长着青春痘的傲气少年却愣住了,瞳孔里住着相同的东西,那是料峭春风都吹不散的。

女生笑笑,回敬:“你也是。”

明明紧张得不像样,却因为这两个字的脱口而出,莫名让她有了依恃。

她赶紧跑回队伍里,比赛时间掐的刚刚好。

赛制规定在双方做完自我介绍后,先由正方一辩开篇陈词。谢云日不紧不慢地站起来,顺便清了清嗓子,脑中的一辩稿也如慢放电影般娓娓道来:“谢谢主席,尊敬的评委 亲爱的对方辩友大家好。今天我方的观点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直到周围掌声四起,旁边的2辩女生轻轻对她竖起了一个小拇指,她才长吁一口气,坐下来的同时不忘用余光瞄了一下对面,男生正盯着她,嘴角收不住的笑意。

到了自由辩论的环节,场上火药味愈发浓重。反方三辩一站起来就说:“我想请问对方辩友张郃怎么死的?是诸葛亮把他引进一条山谷中,路够狭了吧?张郃可谓是勇冠三军吧?结果被蜀军用乱石砸死了。对方辩手怎么解释?”

场上静默两秒,正方四个人一路表现都很好,并不甘心被这个问题给缠住。于是正方唯一的男方正欲站起来时,谢云日制止了他。女生站起来,带着从容的微笑:“关于张颌之死,《魏略》所记甚是清楚:“亮军退,司马宣王使郃,郃曰:‘军法,围城必开出路,归军勿追。’宣王不听。郃不得已,遂进。蜀军乘高布伏,弓弩乱发,矢中郃髀。”事实上,张颌是魏国有名的智将。他并非没有料到对方设伏,而是因主将有令,不得不行。他的死并非因有勇无谋,主要过错在司马懿的决断。所以对方辩友举的例子并不成立。”场上再一次响起了汹涌般掌声。

最后,1班胜出。

谢云日一齐四个人自然开心,可总有点心神不宁。按理说叶森应该是2班的必杀技,可纵观整场比赛,叶森说的话还没有现场提问环节场下一个观众说的话多。

谢云日自然明了,他在故意让她赢。

她依着心思望过去,发现男生也正在望着她笑。

清香浮动,爽朗青举,郎朗如松下风。

是你,多好。

(六)

辩论赛后,其余三人决定散学后去庆祝一下,于是来问谢云日。谢云日却想着去找叶森,于是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好意。

三人看着悻悻的谢云日,便只好作罢,背好书包向女生告别。

女生站在教室门口一边朝她们挥手,一旁打量着叶森的动静。不一会儿,她就等到了他。

叶森180几的个,走起路来脚下带风,可女生依然下意识地拦住了他。

“诶,等一下你有时间吗?不然我请你吃饭吧,就当,就当庆祝我赢了你。”

叶森嘴角勾了勾,伸出手来弹了弹女生的脑门:“我说你,实在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说完,便向前走去。走了一阵儿,发现身边没人,只好停下脚步,朝着怔在原地的谢云日无奈道:“你不走么?”

谢云日这才反应过来,兴冲冲地朝着男生跑了过去。

两人选择了路边的小吃摊,一顿下来,倒也吃得餍足。

吃完东西后,谢云日提出想散一下步,再回学校。叶森欣然应允。

傍晚,暮色,落日,残晓,谢云日走在叶森的旁边竟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她看着他吞吞吐吐:“你….听说你初中很厉害。”

“还好吧!”

“那……你肯定什么都好。”

“还行吧!”

“你小学就很厉害。”

叶森终于受不了,停下了脚步。

“我说你,是不是没话聊了?”

谢云日睁大眼睛,眼珠鼓溜儿地转。

“我说的明明都是事实。”

叶森摆摆手,似不想与她计较。忽地,他脑中蹦出一个问题,开口便道:“你家还好吗?你……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谢云日有点意外,可站在她对面的不是别人,也没有了防备。她一字一句:“奶奶去世后没几个月,叔叔就把爷爷接去Z市了。至于爸爸妈妈,爷爷说要我忘记她们。我知道,她们不会回来了。”

叶森望着面前这个女生,生出怜惜之意。他抬手摸着她的额发,眼神,似水柔情。

“你,没事吧!”

女生摇着头,将男生眼神的变化尽收眼底。

“诶,我说,记得你曾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吗?所以高中三年你一定要保佑我。”

男生笑:“保佑你什么?”

女生也笑:“保佑我,学习好,成绩好,一切都好。”你也好。

“好!我会在10000公里开外的英国天天保佑你的。”

男生话未说完,女生便急急插嘴:“英国?你要去英国?”

男生挑眉:“是啊,陈管家要退休了,所以外公帮我找了英国的一所高中,说一起去英国,他养老,我读书。估计这学期期末我就要走了。”

此时此刻,女生的眼角突然湿润。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用手胡乱擦拭着眼角。宁愿将自己的心绪掩藏,也不想身边的男生洞悉分毫。

兜兜转转,看来还是留不住,从前。

她垂着眸子,隐忍般叹了一口气,在脑海中百转千回的问题终究还是脱口而出。

“不会回来了吧!”

叶森双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注意女生,而是将迷茫的双眼投向望不见尽头的前方。

“说不准。也许会,也许不会。”

女生点点头,突然站住,视线却落在了马路上飞速驶过的公交车上。

她无多想,匆匆丢下一句“公交车来了,我先走了”就跑了,只留下还在原地的男生傻了眼,还未说出口的那句“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就回来”也被吊在空中的月牙裹进了下落不明的云堆里。

(七)

因为市师大附中是省重点高中的缘由,所以谢云日和叶森在平日里并不能见到太多面。偶然间在走廊间遇到,每次叶森想跑上去插科打诨几句,总会被女生一路小跑的脚步声所打断。

也许真的很忙吧,他想。

这一想,却想了整个学期。直到学期期末,谢云日也再没和他正儿八经说过一句话。

彼时的谢云日心里早已五味杂陈,她自然想去找男生谈天侃地,可是,她不行。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空自凝眸,春风笑人瘦。

另引渠径,也无人带我飞越无数的坎坷艰辛与无可避免的平庸衰老,哪怕是你。

谢云日只能默默地数着叶森离开的日子,撕了一页又一页。同寝的女生看到了她日历上那一个鲜红的圆圈,偶尔也会打趣她:“云日,这是什么日子啊?红墨水都把日历纸给浸透了。”

每当这个时候,谢云日只会手忙脚乱地收起桌上的日历,一边摆手匆匆否认。

然而,哪怕女生再不想,可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叶森要走了。

那一天是一年里最冷的一天,谢云日坐在寝室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不抵寒冬的侵袭。她只得在寝室里来回踱步,没过一会儿便往窗外望去,心神不定是她。

北国的下雪天寒风凛冽,谢云日到底还是跑了出来。而寝室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一条已读信息,一条未读信息。

“诶,你真的不来送送我吗?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显示已读。

“算了,外面冷,你就别出来了。爷爷帮我改了一个早点的航班,小爷我先走了。勿念。”未读。

赶到机场时,谢云日已是冒出了一丝冷汗。她当然不知道男生已经飞走,内心满是盼望:见到面就说吧,把自己隐藏的心思好的坏的都说出来,一起努力也好,最坏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也罢。

只要说出来了,我便酣畅淋漓。

怎奈,叶森并没有给予谢云日这个机会。

说出来,那一段,前后斩断的好时光。

“后来呢?”辩论队的小孩依然穷追不舍“你们,还有联系吗?”

坐在身边的女生含眉浅笑,作无奈状:“不是说好只问一个问题吗?”

小孩们怎会放过这一个八卦的好机会,于是缠住谢云日一个劲儿的撒娇:“我们的好队长,你就讲讲吧!”

女生只好低头认输。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却黯然:“他现在在国外有女朋友了,感情很好。”

小孩们闻言自觉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安慰眼前的女生。

女生看着旁边这一群稚气未脱的队员们窘迫的模样,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我也过得很好啊!没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听到此话,周围每一个人的心都稳稳放了下来。她们纷纷簇拥上去,边欢呼着:“这么美的学姐怎么可能没人要”便作势要把女生抬起来望天上抛。

喏,叶森,我将回忆添砖加瓦,还是变成了落英缤纷的从前。

这么多年,我把我的感情,我经历的诸多,我对你衷心的祝福,全部都说出来了。

叶森......

--只愿世事无常,你我人心更为强大。

--即使“森沉犹自寒”,也请你永远铭记“云日亦回照”。

(文/北风生于淮南 编辑/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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