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至半夜，我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我梦见当天牧小晴跟我说过的话，她问以后会不会也为她写一本书。

我猛地醒过来，冲上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开始写一部新作品。就像《人在风里》一样，这是一部个人回忆录形式的作品，记录着我和牧小晴之间的点点滴滴。趁着我还记得她，我要把真实的她写出来，一方面我要兑现我们之间的承诺，另一方面我也希望以后可以通过这部作品想起她——尽管我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部作品我取名为《触不到的女神》，也是一部五六万字左右的中篇小说。心有千言，这部作品写得很快。我每天都喝很多咖啡，让自己处于梦和醒的边缘，同时观望两个世界的风景。我把真实和虚幻结合在一起，用故事中的圆满弥补现实中的缺失。

在写作过程中，倒计时的滴答声一直在我心里响着，关于牧小晴的一些记忆已经开始模糊，而现实世界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如同周莉莉说的那样，我正在慢慢清醒过来，现实记忆再一次侵蚀虚幻记忆。在这种紧迫感驱使之下，我用了一个星期就写完了这部作品。最后一天的凌晨三点，我终于写完作品的最后一个字，然后在黑暗中听着音乐发呆了很久。

我有一个习惯，在写作过程中常常听固定的几首歌，让歌曲里面的情感长久激发情绪，这样更容易保持灵感状态。后来我发现音乐还可以充当记忆载体，偶尔听见多年前常听的歌曲，可以想起那个时期很多事情，本来已经模糊的蒙尘往事会突然变得清晰。在这个宁静的深夜里，我听着的也是从前跟牧小晴一起常听的歌，好让我们之间的回忆能在我的脑袋里再坚守多一些时日。

某个时候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味道和音乐都是开启记忆的钥匙。”如果回到我和牧小晴的那些老地方，不知道在熟悉气味的刺激下，我会不会能想起更多东西。这个想法让我顿时精神一振，有一种不得不马上出发的冲动。外面的天空已经亮起，我泡了一杯咖啡，又把昨夜吃剩的面包塞进肚子里，在朝霞初现的清晨，我骑车奔赴老地方的第一站。

坐在高中旁边的小公园中，我真的慢慢想起了当年那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一夜未眠，还是刚喝的咖啡发挥了功效，我再次感觉自己处于梦与醒的中间地带，就像看着一部双镜头同时并进的电影，我清楚看见真实和虚幻的世界各自发生着什么样的故事。

如同周莉莉说的那样，那一天我看见的不过就是她跟男朋友牵手经过小公园。在那一刻，难过突变成痛苦。我闭上眼睛，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我的头又开始痛疼痛，世界仿佛在崩裂，我好像从很高的地方不断往下掉，一阵强烈的恐惧感觉在心里升起。

我在心里不停默念“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被一片云接住，黑暗的世界里有一道阳光刺穿了天幕，然后我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咦，你怎么哭了？”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闪烁不定，一道人影在我面前慢慢浮现。我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眼前的人，那是一位眼熟的少女。下一秒，脑袋里闪过画面，一些她跟我在同一个班上课的情景，接着我自然地知道她的名字是牧小晴。

这是我和牧小晴初见的情景，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回想起来。而在真实世界里，哭泣着的我不过从背包里掏出周莉莉当初送给我的日记本，然后在上面写下第一段文字：某年某月某日，我失恋了……

傍晚时分，我坐车回到了老家小镇，在江边呆了一段时间。十一月的晚风已微带寒意，夕阳在远山中沉下的那一刻，我想起高中和大学的岁月里，我和牧小晴不时来这里约会，这里也算是我和她的老地方。这些画面有时会出现在梦境中，有时候也会成为一闪而过的灵感，被我写进小说。我不知道这些年写过的小说当中，有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情节是这些遗忘的片段改编而成。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走了好多个地方，我跟牧小晴去过的公园，时常光顾的影院和餐厅……每一个旧地方都留下开启往日记忆的钥匙，能拾获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珍宝。

当我意识到自己将要进入长久的遗忘，那些旧日时光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记忆的回光返照，也许当我完全清醒，它们将会再次尘封，变成记忆中的化石。

2014年11月3日

我把故地重游的重后一站定在广州。当我走下长途客车，目光触及汹涌的人潮，我才记得大学期间多次往返广州和老家都是跟牧小晴结伴出行。去年来看演唱会那一次，牧小晴在车站里满怀伤感的一幕又在我脑袋里浮现出来。时隔一年我才读懂她的眼神，她希望像从前那样，牵着我的手随着人群流动，而最后她却只能借着疯狂的举动拖着我的手一路狂奔。

回大学途中，我一时心血来潮在半途下车，到去年呆过的咖啡厅走了一趟。

咖啡厅里人不多，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味，吸进身体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我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去年坐过的位置上。店内播放着张学友的歌曲。深情动人的歌声，咖啡的气味，如同砸碎冰封湖面的大石。深秋的阳光照进湖底，那里浮动着往昔的画面。

大学那些年里，这咖啡厅也是我和牧小晴的一处老地方。我们常常在冬天来这里，叫上饮品，安静呆上一个下午。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前奏，音乐切换到《一路上有你》这首歌。回忆的列车突然换轨，穿过黄叶飘零的树林，奔向远方枯木萧条的苍山。视野里的阳光在歌声氛围里流失了暖意，阵阵冰寒在我的皮肤上蔓延而去，深情歌词中的一字一句都在诉说着我牧小晴之间宿命式的相遇和分离。去年在这咖啡厅里，我也听到了这首歌，当时身边还有牧小晴陪伴。如今与我相伴的就只有自己的影子。

我不打算在这里呆太久，喝完一杯咖啡，寻回遗落的记忆便准备离开。我往大厅里扫视一番，希望自己可以把这部分记忆保留得更久一些。不经意间我看见墙上某个地方贴满了照片，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不知道那些照片当中会不会有我和牧小晴留下的痕迹。我走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些照片全部过塑处理，但还是明显看到有新旧之分，旧的集中在中间，新照片都在边缘位置。

我惊喜地发现上面竟然贴着我的照片，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我大学时候拍的。画面中的我对着镜头微笑，带着几分腼腆青涩。我对这张照片没有任何印象，说不定待我清醒之后还能想起来。

“你好，请问这是谁拍的照片？”我问一个端着盘子走过的服务员。

对方摇了摇头说：“不好意思，我才来这里两个月，不清楚这些照片的来历。要不，我帮你问一下老板吧。”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向我走来，我隐隐感觉他有点脸熟。也许他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我们的目光都同时盯着墙上的那一张照片，老板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果然是你！”

“老板你认得我？”

老板点点头，又望着墙上的照片微笑着说：“大概是六七年前吧，那时候你常常来我店里。你的行为举止很特别，所以我对你印象深刻。”

我再一次想起陌生人对我流露出警戒的眼神，苦笑了一下问他：“那时候我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常常自言自语？”

老板摇摇头：“你特别安静。每次来了就是写作，一写就是几个小时。后来我跟你聊过，才知道你在写小说。”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而深邃，“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当一个作家，所以对喜欢写作的人很有好感。那天跟你聊过之后，我就给你拍了这张照片留念。当时我心里想，这年轻人这样写下去没准真能成为一个作家……”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太自然地牵动嘴角以掩饰语气中的尴尬，“怎样，后来还有没有继续写？”

我想了一下，从背包中掏出一本随身带着的《晴时有风》递给他，“老板，我可以用自己出的第一本书跟你换这张照片吗？”

他又是爽朗地笑着拍拍我的肩膀，一边接过书，一边将墙上的照片慢慢摘下来递给我。我把照片小心放好，稍作迟疑，又主动跟他握手。当我拿起背包准备离开，他突然抱了我一下，又拍拍我的后背：“要继续写下去哦！”

走出咖啡厅好一段路，我还是觉得喉咙发紧。原来就算在默默无闻的时候，依然有人看见我身上散发出的微弱亮光。

这一刻我突然想清楚自己的人生意义：用生命去点燃文字，让焰火发光发亮。如果有一天它能燃成烈火，它会照亮世界。在那之前就让它成为黑夜里的烛光，给自己，也给夜行者一点温暖。

《穿过沙漠便是天堂》 第43章
作者简介：一鸣，小说作者，写作教练，愿我能为你带来感动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