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孤独，就是你面对的那个人，他的情绪和你的情绪不在同一个频率。

1     静静的，别惊动了蝴蝶

4月18日 晴、大风

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人能逃脱的了，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所在。有些人认为我只能是以下这种居其一：要么我是条搁浅的鲸鱼，任猎人活生生捕捞割肉，要么我是只啄人的老鹰，迟早还要面临被人类驱逐的境地——他们的想法就是那样。而我认为，我是那种会走出去，与人搏斗的人。即使是搁浅的鲸鱼也要在人类划破我的躯体之前死去，既然是啄人的鹰，那就对着目标不放口，至死不休。

可怜的美狄亚，如果没有伊阿宋便不会被阿佛洛狄忒迷惑了心智，奋不顾身的爱上了这个最初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为了他背叛了国家，将帮助自己的弟弟分尸，欺骗王夺取了宝座。而这个男人却因其年老色衰抛弃了她，人生只剩背叛与被人背叛的公主，成为了真正的魔女，游荡在旷野大陆上。

狂虐的吉尔伽美什，如果没有遇到心意相通的恩奇都，你是否还是那个作恶多端的暴君。捶地痛哭，形容枯槁，终于再度遇见为你而死的恩奇都的灵魂，终于明白哪怕最伟大最勇敢的英雄也是人，要学会欢乐地生活，体会眼前的幸福，最后接受不可避免的命运。

这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少女的笔下的今天。喜怒到此戛然而止，我们作为神秘的偷窥者、窥探者，慢慢咀嚼着窥伺他人隐私的快感，日记中带着辛辣却甘美的的气味，在我们鼻腔中四散开来。这是 一个在创作领域日臻成熟的少女，带着她自己的绝妙风格，捉摸不定，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她想表达什么？

4月20日  周三 阴、大风

从前有一个魔王，他很坏很坏，专门掠夺父母的孩子，如果你答应给他一个孩子，那么剩下的孩子就都安全，如果一个都舍不得，他就会把你所有的孩子都掠走。

有一天他来到了塔拉比的村子里，塔拉比害怕极了，他有三个孩子，最喜爱小儿子，他柔软的金发，湛蓝色单纯的眸子，两个人经常坐在门口的干草堆看星星。虽然他很穷，但只要有小儿子他就觉得自己拥有了世界。

塔拉比听着魔王一家一户的抢走了孩子，孩子的哭声一个接着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紧紧搂着小儿子。

“我要你的一个孩子，”惊雷般得声音响彻单薄的小屋，

“魔王大人，求求你。”

“明天天亮之前我就要带走!”

晚上，夫妻两个人团坐在烛火下，借着闪烁的火苗，妻子拿出来一个骰子，看了看塔拉比。

“不！我做不到，亲爱的你知道的。”烛光一闪，塔拉比扭曲的脸隐藏在黑暗中。

看着妻子含泪的眼，塔拉比妥协了。

“哐当！”

“咣唧”

骰子和椅子同时落地的声音。“为什么！我最爱的小儿子啊！”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魔王沉重的呼吸，隔着门塔利比仿佛看到他夺走小儿子快意的眼神。绝望的塔拉比倚着门，看着小儿子金黄的头发渐渐消失。

自此塔拉比不再像一个人，至少不再是一个好父亲，妻子一个人操持家务，照顾剩下两个儿子。每天他坐在门口的干草垛上，看着布满星星的夜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一天他失踪了，流言说他去找魔王要回他的儿子。此时魔王的城堡里，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魔王，我来找你要回我的小儿子！不管付出什么”魔王打开了城堡大门，声嘶力竭，濒临崩溃的塔拉比在门外。“好，你先跟我来”魔王带着塔拉比来到一处花园外，里面充满了孩子的笑声，塔拉比一眼看到一位满头金发的少年，他跟其他几个孩子玩的很开心。

“是我的儿子！”

“那么，农夫，他在我这里享受最好的生活，他有朋友，也可以学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还想带他回去吗？”

没有人知道塔拉比失踪那段时间到底去干什么了，只是回来的他什么都不说，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但人们都觉得他少了什么。

但是少了什么呢，妻子也不知道。只是经常坐在家门口的干草堆上看星星罢了。

少女坐在桌上奋笔疾书，写的正是我们现在窥探到的这个故事，你问我们怎么窥探到她的，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好像自从“我们”这个名词一存在，就能看见她了，就像老大哥的电视机一样，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你的表情、呼吸、心跳，甚至连梦话我们都知晓。我们的视线范围很宽，少女所能走动的地方我们都能看到，可以随时推进镜头，我们到底是什么？她好像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依旧在写着什么。在我们的视线下方，是凌乱的求职信与一堆未拆开的信封，信封上印着黑体大字“XXX出版社，感谢您的参与，请继续努力”，我们明白了，一地的叹息是来自少女的一封封被退回的、遗弃的稿件。那些奇怪的人物，奇怪的故事，奇怪的腔调，我们明白了那种辛辣带着甘甜的味道，蔓延在鼻腔，让人心酸。我们也明白了黑夜，灯光与沉重眼皮的来源为何，只是不明白支撑少女这样做的理由为何。

少女停下了笔，故事结束了，塔拉比与他小儿子最后有没有团聚我们不知道，妄想推进镜头看她跃动笔下的最终故事却被她的后背挡住了。我们看着这个少女的背后，也许就是想看那个背影，我们突然这么想，仅仅是看着她的背影，我们的胸口就重重的紧缩起来，像是被夹在两道墙壁之间，进退维谷，就像是置身在温热的突然刮起狂风的暴风中心一般，呼吸困难。迄今为止还没体会过的奇妙心情。少女起身，没有声音的离开桌子，眯起眼睛仰视了一会正面上方的钟表，然后视线重新落回地面，再迈出步子，她的一系列动作毫无理由的撼动了我们的什么。像黄昏的的瞬间，带着神秘色彩的光。少女转过了头，面孔准确无误的冲向我们。她看到我们了吗？好像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那里。

“你也孤独对吗？”少女的口型是这样说的。

   2        沉默而孤独的卫星

爱尔兰的一个传说：有一个名叫杰克的人因为非常吝啬，死后不能进天堂，又因他取笑魔鬼故而也不能下地狱，所以，他只能提着灯笼四处游荡，直到审判日那天。于是，杰克和南瓜灯便成了被诅咒的游魂的象征。

“杰克”老师知道自己的外号来源就是这个传说，所有学生都叫他“杰克”老师而不叫他本来的名字，时间长了他都快要忘了自己本来的姓氏了。叫他“杰克”老师是因为在学校里，校长不喜欢他，学生也不喜欢他，他就跟杰克一样天堂、地狱都不受欢迎。至于理由，这就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那时“杰克”老师还不驼背。

当时“杰克”老师很受欢迎，对待学生温柔又严厉，课堂幽默诙谐，“杰克”老师在众多老师中一直以严格出名，在一次监考过程中，“杰克”老师发现了一名企图作弊的学生，如果是其他老师的话，就视而不见，云淡风轻的这事就过去了，偏偏“杰克”老师不会姑息这种现象的存在，在警告学生两次无果后，将学生作弊的事情通报给了学校，想要给予处分。可怎知这学生背后，父母的水很深。

校长办公室里，打着官腔的校长额头沁出了汗，一滴滴饱满的挂在额头，称着整张脸油光满面，这副形象令“杰克”老师充满了同情。“这个学生啊，父母的背景大有来头啊，而且学生本身除了这次作弊也没有其他大的错误，万一以后影响其他方面，这学校就难堪了，你说是吧，老师。”将疑问句以肯定句语气说出来的话，让“杰克”老师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只好默默退出了办公室，校长头顶的“学为人师 行为示范”八个字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校长的妥协下变得越来越小。

在这件事情平息下来后，又掀起了轩然大波，“杰克”老师被举报性骚扰学生，而这位学生就是之前被通报作弊的学生。于是，究竟是学生确实作弊了，还是“杰克”老师出于报复而污蔑学生，这两种观点甚嚣尘上。

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杰克”老师面色涨红，学生们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也有人说他是因为恶行败露而恼羞成怒，总之在这之后，“杰克”老师的称号才出现的。“杰克”老师上课不在那么幽默风趣，他常常讲着讲着就忘记了自己讲到哪里，课堂上对待不认真听讲的学生他也不再严厉批评，考试作弊的他跟其他老师一样视而不见，慢慢的，“杰克”老师不受学生欢迎了，随着他之前教过的学生的毕业，再也没人知道“杰克”老师在不是“杰克”老师之前是什么样子，都认为他是一个一直都老气横秋，陈辞滥调的老师，学校领导也没有找过他。那个当年被“杰克”老师指称作弊的学生，听说在父母帮助下顺利毕业。

“杰克”老师就像一个扎破了的气球，整个人一下子萎缩起来，背一天天驼起来，越来越像传说中被驱逐的“杰克”了。

以上便是“杰克”老师为什么被叫做“杰克”老师的原因了。

现在的“杰克”老师是一位普通的大学语文老师，一周的课就那么几节，每次认真听课的学生用两只手都能数过来，下了课“杰克”老师就走，一件破旧的衣服翻来覆去的穿，像个流浪汉。在学期末的语文考试后，“杰克”老师最后一次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此时校长也老了，一层又一层的肚子压迫的衬衫仿佛要绽开， 身体周围仿佛被一层油膜覆盖住，油腻腻的泛着光。“老师啊，你平时讲课不认真也就罢了，考试的时候你怎么还这么随意呢，班上出了那么多份雷同卷，你的名声必定会受到影响啊。作弊的学生你怎么不严查呢。”苦口婆心的关心带着不容拒绝的批评。

“这样吧，考虑到你的身体条件，而且这也马上毕业了，为新学期做准备，学校图书馆需要一个执勤人员，你去那里吧，学校新来了一个年轻的语文老师，就是你当年那个学生，哎，就那个，你还记得吧。在图书馆执勤也不错，不累，每个月工资不比你现在少多少。”没放过“杰克”老师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要是不想在图书馆呢，你就另请高就吧。”

盛夏火燎火燎的温度燥人心，从办公室出来的“杰克”老师脑袋昏昏沉沉的，知了叫的惹人心烦， 迎面遇见了那位已经毕业的学生，得体的装扮，恰到好处的礼仪，从容不迫的态度，“杰克”老师略微寒暄了一下，就飞快逃离了战场。

在毕业典礼后，就再也没人见过“杰克”老师，毕业照片上，“杰克”老师孤零零的站在照片一角不起眼的地方，佝偻的着身体，眼睛里并没有多少风采，这就是“杰克”老师所有的故事了，还有一些我们也不清楚的，比如当年他与那位学生的故事，真相到底如何，“杰克”老师沦为学校的牺牲品，是否心甘情愿。所有这一切，我们都不得而知，故事嘛，总有我们说书人也不知道的一面，

后来，那个学生成了语文老师，接替了“杰克”老师的位置，听说他很受欢迎，对待学生温柔又严厉，课堂幽默诙谐，在众多老师中一直以严格出名。他给他的学生说，他是“杰克”老师的学生，当年最崇拜的人物就是“杰克”老师，学生们都不相信，他也一笑了之，再然后，这位学生也老了，最后也辞职了，“杰克”老师的故事便渐渐被人遗忘了。

3    就像豆子裹在豆荚里

许他明白，有时候一个人那样做，并不真的想伤害谁，只不过是因为他有点忧伤。他知道那样做不好，且知道自己做了之后也不会快乐，可他还是孤注一掷，心无旁骛的做了。

外面水波荡漾，映在白色天花板上的波纹，一层层的漾开，又一层层的聚拢，有规律般的律动让他看得昏昏沉沉的。少年恍惚觉得自己是海草，与大海朝夕相处，大海让他往哪摇，他便往哪摇，毫无自由可言，命运早在他降生时便决定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动了动手，少年猛然惊醒，倒了杯水放床边，等凉的差不多的时候，一口一口的让父亲喝了。躺在床上这个瘦的纤手可握的正是他的父亲，少年大概有4年的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

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凭借自己出色的成绩和能力，少年已经找到了一个优秀的外省工作岗位，不过一旦工作也就没办法再照顾父亲，也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友，女友的父母对于父亲的情况也很是同情，但是并不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他。看似都一帆风顺，但是有父亲。意外事故导致父亲瘫痪在床4年了，下半身完全没有知觉，上半身的肌肉因为长期卧床而基本没办法手握重物，4年的时间将这个少年磨练的沉默寡言，在看到他之前，你从来不会想象到，明明完好无损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却犹如失明一样，只有你叫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才有所反应，睫毛扑闪扑闪，眼眸慢慢转动，灰黑色的眼珠渐渐聚焦在你身上，缓慢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嗯”，其余时间都仿佛是游离在外的独立个体，不时常叫他，他就陷入某个意识漩涡里再也回不来了。从最初希望父亲能恢复，到现在有些愤恨的无法明说的情绪在里面，少年有时候也为自己感到羞愧。

“如果这个人不是我的父亲就好了”——心理阴暗的小人说。

少年的睫毛动了一下，看了看床上的父亲，脸上的表情没有表现出舒缓的意味，好像浑身疼痛一样皱着眉，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目前的现状。起身坐到父亲床上，缓慢的开始日复一日的按摩，即使无济于事，作为儿子的少年也秉持着亲情的信念，继续着，只是今天感觉很累。手指摩挲着掌下干枯的皮肉，带着令他颤栗的冰凉感，像夏天水井旁吐着信子的蛇，狡黠的躲在那里，冰冰凉凉的恶心。揉搓着皮肉，少年感受到父亲绵软无力的筋骨，自己只消轻轻使劲，恐怕就能折断了吧。“唔…唔…”因为走神而导致手下的力气变大，使父亲感到了疼痛，少年抱歉的立刻松了松手。每当做按摩的时候，少年都能听到父亲骨骼之间老化僵硬，互相碰撞发出咔咔的声音。

“如果这个人不是我的父亲就好了”——心理阴暗的小人说。

手下的皮肉顿时有点烫手，少年立刻松开了手，装作忽然想起来的样子“我该去打工了，先走了，水和水果在床头，你别打翻了。”匆匆忙忙不等父亲反应就夺出家门。一路狂奔，耳边满是风呼啸的声音，心脏被高速运动压迫的有些恶心，但奔跑的少年想努力把内心的阴暗面驱逐出去。四年的时候里没有那么强烈的憎恶感，而随着毕业临近，这种无力乃至憎恶越来越深，知道这是不对的。自己的父亲，一个人将自己抚养长大的父亲，而自己因为照顾父亲就忍受不了，将其视为累赘，少年清楚这是不对的，所以平淡的过了这四年。但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楚，脑海里越来越在回想，马上就要变成话语说出来了。“我不想这样。”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不管媒体上报道了多少孝子，少年从不觉得自己能做到那一步，一想到那些人数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亲人，便觉得犹如噩梦，但又不舍不得放父亲一个人存活，但是以后自己一辈子都要跟这样的父亲如影随形了吗？不是那个身躯雄伟的父亲了，挽着自己手，慢慢的将这个世界呈现在他眼前，而是一个畏畏缩缩，连话都说不完整，早已经丧失自理能力的老人，自己能够忍受在父亲死亡之前继续照顾他吗。

“如果这个人不是我的父亲就好了”——心理阴暗的小人说。

少年开始了狂想，如果他不是我父亲会怎么样呢？危险的念头萌芽。外省的工作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接受，女朋友的家人也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一切都很完美，对，只要他不是我父亲。又或者——假如父亲不在了。

少年停下了脚步，匀速的呼吸着，刚才的那个念头让他瞬间毛孔收缩，喧嚣的风带着脑海里的一些念头一起吹上了天，少年心虚的想：风吹慢点，别把我的想法吹到父亲那里。父亲确实每天都需要依靠自己，如果我不照顾他，他一个人，早晚也是……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他去世了谁都不会怪罪于我，四年的时间我都辛辛苦苦忍受下来了，怎么会有人怪罪我呢？

邪恶的种子已经萌芽了，少年看了看被风惊起而飞远的鸟群，站立了脚步，踱着脚步走回了家。

回到家，水和水果没有动，一切还是那样，床上躺的好像是一截干枯的木头，没有一点人的气色。少年坐定，喘了口气，“父亲，我有事情要给你说。”

“外省的那个工作我辞了，不干了，女友的家人那我也交代清楚了，如果她嫁给我，那么以后要与我一起承担照顾你的责任，她刚才给我说了分手。我现在就你一个亲人了，无论怎样我不能丢下你。”

屋里一片寂静，父亲的眼泪满满涌出来，可是一个枯萎的人，连泪水都带着干瘪的痛苦，感觉不到一丝感动。少年轻轻的擦拭了父亲眼角的泪水，如果这时看向少年的眼睛，你会惊讶的感觉到，那分明不是一个正常少年的眼神，恐怕失明的人的眼睛也不会有的乌黑。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感觉是一种放弃，把自己十多年的光阴都紧紧与另一个人缠绕在一起的决绝，这是他的父亲，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你多么憎恶，厌烦，他也无法与他分离。一切尘埃落定，他做不到放弃父亲求全自己，但又在自己与父亲的夹缝中无法呼吸，所以，他选择了放弃自己，成全父亲吧。

如果你双手把你的孤独奉上，可有人愿意接受？若有，你何其幸运有人愿接受这并不愉快的馈赠；若没有，你至少还能坐下来读这么一本关于孤独的文章，即使这个写文章的人与你隔了那么多的空间那么多的时间，但是至少，她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