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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正午，太阳像火焰一般炙烤着大地，让人感觉离开空调和风扇无法生存。

施斌坐在驾驶位上，把车子的空调打到最大，让冷气呼呼地吹在身上，可是额头上的汗珠依然往外冒。

因为他在别人都短袖短裤时候，依然穿着白衬衣长西裤，只为在客户面前维持商务礼仪。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笑看红尘永不老……”边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施斌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王主任（NB集团）”。

施斌赶紧按下接通按钮，没等他开口寒暄，听筒中传来王主任特意压低的声音：“小施啊，那个项目我们林总拍板了，用你们竞争对手的产品。她还让我准备鲜花横幅，明天上午举行签约仪式了……”

瞬间，施斌感觉自己掉进冰窟窿，里里外外都是冰凉的：“这么快，你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老总下决心的啊？”

“不知道，有人说是同行老板推荐的，但是林总没有明说。”王主任声音突然变得犹豫，“对了，你上次落在我家的一台苹果电脑，什么时候拿回去吧。”

“不是我的啊，王主任您记错了吧，明天的签约仪式定在几点啊？”施斌边回答边在心里骂王主任，这只老狐狸，当时说女儿没有电脑，他就送了一台最新的苹果电脑过去。现在项目搞不定了，居然想退回来，估计是怕到时候找他麻烦，怎么可能？

“定一个吉利的时间，明天上午10点38分。”

“好的，谢谢王主任。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是不会放弃的，还希望您在可能的场合再帮我们美言几句。假期马上到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玩一下。”

“行啊，那我先去安排人预定横幅和鲜花了。”说完，王主任麻利地把电话挂上。看来那台电脑已经落袋为安，不担心女儿闹了。

施斌闭着眼睛，把头放到空调出风口上，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不能慌，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一定还有机会。更何况这是新老总来分公司主导的第一个项目，不能就这算了。

想到这，施斌立马拨通卓总的电话。大概响了五六声之后，电话接通了：“卓总，刚才NB集团的王主任告诉我，他们老总拍板了，不是我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你现在在哪？”

“我跟一个客户约了两点见面，现在就在他们公司外面。”

“能推就推，不能推就速战速决，我在公司等你。”卓总的声音让人不可抗拒。

“好的，我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推迟到下个星期再见面。这个项目也没有到关键阶段，只是前期拜访。”说完施斌结束通话，思考推迟见面的合理借口。

卓强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睡意全消。他来这个分公司不到两个月，NB集团这个项目是他亲自参与的第一个项目，也是最有希望的项目，可是怎么会被竞争对手翻盘了呢？

卓强双手交叉在胸前，往后一靠，仔细回想打单的每一个细节。对面墙上董事长的题字进入视线，让他想起来分公司就职前跟董事长的那次谈话。

“小卓，我们公司一向是年底变动，你知道这次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你调过去吗？”董事长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只是张面具。

“听说S省的业绩不好，我想您是想改变一下吧？”卓强在知道任命之后详细了解s省的情况，发现各方面都不乐观，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是不好，而是很不好。”董事长的笑容不见了，“连续几年业绩下滑，被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道老王天天在那里干些什么。你是从对手公司过来的，这几年做得非常不错。所以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破这个局。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一下。”

卓强深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的道理，也就没什么顾忌：“我希望您能给我两个特权，一是只考核收入不考核利润，二是给我一笔额外的薪资预算。只要有这两样，我保证明年年底翻身，后年收款过亿。”

董事长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卓强为什么。他的沉默不语，让办公室安静得让人窒息。

就在卓强以为没戏的时候，董事长开口了：“你说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不考核利润只能到后年，额外的薪资预算需要你给我一个详细的数据和用途。你必须跟我保证尽快翻身，否则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卓强在得到董事长的尚方宝剑之后马不停蹄地完成离职审计，去往S省。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到分公司开经理会。过漏斗，最后梳理出五六个项目亲自跟进，其中就包括NB集团的项目。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卓强仔细推敲着，最近跟NB集团林总见面是上个周末，在高尔夫球场上。
他和太太去打球，恰巧林总也在打球。他把太太介绍给林总认识，还夸林总球打得好，让太太多学一下，没有看出有什么变化啊。

可是本来能感觉到林总的强烈支持，为什么会突然变卦，拍板竞争对手公司呢？

施斌急急忙忙地赶回公司，背上全是汗，衬衣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背上。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只想早点见到卓总，一起来讨论一下接下该打什么牌。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卓总站在白板前，手里的笔在白板上画着，细看是NB集团这个项目的所有相关人以及之间的关系。

看到施斌进来，卓强向他招招手：“快来，再给我介绍一下这个项目。从头到尾，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也不要加过多的主观判断。”

施斌点点头，开始介绍：“NB集团这个项目，从去年年初我开始接触，因为中途换老总，一度停下来。现在林总是今年元旦过来的，她一上台就对这个项目表示了非常强烈的兴趣，要求迅速推动……”

“你等等，你有去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对这部分有兴趣吗？女老总对信息系统这类事情不感兴趣的居多啊。”卓强指出这个疑点之后，在白板上记录下来。

“听王主任说林总上的EMBA课里提到系统化有助于运营数据的收集，配合女性的直觉，往往能取得更大的成功。”施斌停顿了一下，“也有人说林总喜欢那些给她讲方案的男销售，因为有几家派女顾问或者女销售出马的公司，在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这是什么逻辑？”卓强笑了一笑，回想他和林总的几次接触，对方知性、专业，比一般人都要高瞻远瞩。却又心思细腻，很多细节都得介绍清楚。

“你继续说！”

“好，林总下令之后，王主任他们就按照正常的招标程序启动项目招标，这个项目算是进入实质性阶段。

“招标说明书是我们公司的黄顾问起草的，很多细节方面都与我们公司的产品吻合。不过后面竞争对手好像也加了一些东西在里面，王主任应该是两边都收了好处。”

“你说他是墙头草？”卓强在王主任边上画了几根草，注名“骑墙之人”。

“算是，不过他胆子小，给的信息都是真实的，收东西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就像今天，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如果等到明天，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是机会渺茫了些，不过就算签约了又怎样。没有付款，什么都可以变化，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做销售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明白吗？”

卓强的声音铿锵有力，传递出一种强大的自信，这在以前王总那里从来没有感受过。

施斌知道消息后的沮丧就这样烟消云散，一时间斗志昂扬：“现在下午三点，距离明天签约仪式，还有十九个半小时，您觉得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你继续说项目吧，后面的很多决策我都参与了，对吧？他们的预算是多少，有准确消息吗？”卓强在白板上写下“报价”二字，这很有可能是制敌的绝招。NB集团一直是竞争对手的老客户，他们的报价绝不可能低。

施斌摇摇头：“这块一直是个谜，很被动。”

卓强想了想：“之前不清楚，现在既然已经要签约了，竞争对手很有可能松懈，你再找途径探听一下。除此之外，你继续原来的策略，对这张图中所有的关系人继续做工作，投其所好，明白吗？”
说到这，卓强在林总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我还得琢磨一下这个林总，看看有什么工作可以做！她今天的理由是同行推荐？”

“是的，王主任是这么说的。”

“行，你赶紧去打电话，有任何进展随时联系我，我要消息也会告诉你。”卓强转身回到办公桌前，翻出自己的记事本。他有一个习惯，见过客户之后都会记些重要信息，方便后续查阅。

“7月15日，第一次上门拜访，林总很疏离。不过在告别的时候她问到喜欢的车型，居然同是越野车的发烧友，又就车聊了将近十分钟，并约好周末一起打球。”

“7月18日，林总的球技很高，还特意指点了一下我腰力的使用，但是闭口不谈项目。”

“7月22日，方案的最后一轮汇报，林总原定不出席，却突然出现。对我提到的信息化项目成功要素非常感兴趣，频频点头，晚上还一起吃饭。过程中虽然还是不提项目，但是对公司提拔年轻总经理的行为表示认同。”

其实林总当时原话的大意是，“小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被你们董事长重用到这样的程度，着实是后生可畏啊。我最欣赏像你这样年轻有为、长得又帅的后辈了。不管项目如何，都要常聚聚啊。”

“8月1日，球场偶遇，林总态度有点怪异。”

卓强死死地盯住最后一行记录，似乎发现了什么，又不能说明白。但是问题应该就在这里，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卓强拼命回想，当时碰面林总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他都不想放过。脑子里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可是这种可能是那么地不可思议，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施斌寻找各种途径继续探听预算和报价，项目每一个决策人跟他关系都不错，他一一打电话过去闲聊。没有问项目的情况，只问最近一个假期的安排，隐晦地许诺。

“唉，如果真要一个个陪着去，下半年都不用上班了。”施斌感叹着，所有费用是双倍扣除业绩。看来这个项目就算成了也拿不到多少奖金，只赚了个吆喝。

但这是卓总配合他的第一个项目，要是丢单了，卓总脸上也没光。所以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得不惜代价地拿下。

就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地闲聊，居然很快到六点钟。施斌抬头看卓总办公室，刚好看他打开门，打扮得精神抖擞，休闲又不乏稳重，稳重中不缺活力，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帅”。

“卓总，除了价格在八点多等消息，其他工作我都做完了。”

卓强点点头：“嗯，我跟林总约了吃饭，你重新做一份报价。按照全模块的一点五折报价，实施也用1500的最低报价。”

施斌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以吗？那可是完全亏本啊。”

卓强笑了笑：“我过来可是领了尚方宝剑的，这两年我们不用考虑利润的事情，有业绩有款就好。还有，首付要求80%，这一点不能让步。”

施斌满口答应，心里却一直犯嘀咕。百分之八十的首付，怎么可能答应啊？但是到现在这个阶段也只能是卓总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做报价单是件很复杂的事情，而且价格这些内容害怕泄密，必须在没人的时候慢慢打印，所以施斌一直折腾到很晚。接近十点时候，两条短信同时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1398万！”这是王主任用他老婆的手机发过来的一条报价，比上一次施斌他的报价只少了七万块钱。

“1258万！明天早上一早到公司等我，我们一起过去递交这个报价。”这是和林总一起吃饭的卓总趁着对方上洗手间，发过来的一条信息。他还约了林总去K歌，林总居然真的同意了。

因此第二天施斌看到卓总的时候，发现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没有休息好。“卓总，我们怎么把这个递过去啊？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我和你去林总办公室门口堵门，当场交给她。王主任那边，你打个电话让他行个方便，有重谢！还有，你开车，我休息一会，等会有硬仗要打。”

“天哪，办公室门口堵人？多年没干过这样的事情了，这样有效吗？”施斌心里犯着嘀咕，想着死马也要当作活马医，总得去试试啊。

等车子启动后，施斌给王主任打个电话，告诉他卓总的计划。王主任想想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之前就有人这么干过，所以就应承下来，并跟保安打了声招呼。所以半个小时后，卓强和施斌顺利出现在林总办公室的门口。

九点半，走廊的另一头出现嗒嗒嗒嗒的高跟鞋声，伴随这男秘书低声地汇报。卓强和施斌立马打起百倍的精神，等待林总的靠近。

嗒——嗒——嗒——嗒，高跟鞋声终于停在了他们面前。施斌看着卓总，并用余光打量林总。发现林总的神态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卓总。

卓强清了清嗓子，诚恳地说：“林总，这是我找我们董事长特批的报价，绝对是亏本的边缘。但是我们还是很想为NB集团提供亚太地区最专业的服务，我们也会利用我们三十多年积累的经验派出最好的顾问来NB集团实施。所以请你抽空看看，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林总似笑非笑地看了卓强一眼，然后说：“行，就给你一个机会，办公室细谈吧。我想再听一遍你为我们公司做的信息化蓝图，里面刚好有白板。”

这句话让施斌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还好他拼命遏制了心中的冲动。快步跟着林总和卓总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

半个小时，王主任接到林总秘书的电话，说签约仪式取消，要基于预算和效果重新评估。

这个消息让忙碌在签约仪式现场的一群人彻底傻眼，特别是施斌他们的竞争对手，从总部专程赶过来的大领导脸色铁青。客户经理更是气急败坏地喊着有黑幕，要见林总。当然，没人给他这个机会。

一个星期后，经过两次项目决策小组艰难地探讨，最后林总拍板施斌他们中标，首付比例高达80%。

一个半月之后，施斌带着NB集团的项目实施团队前往丽江旅游，庆祝项目成功完成蓝图设计阶段。

林总和卓总二人露了个面之后，就一同自驾去西藏，一走就是十天。在此期间电话经常打不通，据说是沿途条件艰苦，信号不好。

至此，NB集团的信息化项目终于完成惊天大逆转，卓总也用他沉着冷静的表现给分公司的销售深刻地上了一课，大家都纷纷拿着私藏的项目去找卓总获取支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西藏归来之后卓总跟他太太狠狠地吵了一架。以致后面的大半个月都住在宾馆里，后来听说是卓总让他岳父出面求情才得到原谅。

施斌没有去探听这些八卦，他只会在进公司时看看精英榜上的自己，哼着手机的铃声，露出得意而无奈的笑容。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有谁在意。”
“情和爱呀，什么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笑看红尘永不老。”
“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求得一声乐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