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屋后的板栗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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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自己太久没有归家了,昨夜,竟然梦到老屋后的褐色板栗落了一地。你瞧,晨露温柔地包裹起它,晨风溺爱地吹拂着它。可它就随意那么敞着,那么孤寂地睡着,眼睛注视着远方,好像在等谁,是在等远方的我么?等那个孩提时在它树上玩耍的我么?

       昨夜的梦太真实了,就好像乘坐了一台时光机器,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幸福的自己,那时的我多么快活啊,在板栗树上荡秋千、玩躲猫猫,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往事已成回忆,离家求学的自己大抵有六七年没有再去看它,亲近它了,它是孤寂的么。抑或是它通人性,知晓自己的时光有限便哀求周公入我梦来,还是说我的心早已留在了故乡,留在了那棵板栗树上。

        梦中,那是一个清晨,露水在滴答滴答地奏着不成调的歌曲,黄鹂鸟在梦中呢哝,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露水衬着板栗往下落的声音,叮叮咚咚的,十分悦耳。有时是板栗的个人独奏,有时是一大群的合奏。最有趣的莫过于那些顽皮的小板栗,它们落下来时为了使音乐声更宛转悠扬,便轻轻地落下,在树顶碰撞一下,一声清脆的“咚”响起;继而在树腰碰一下,略带沉闷的“咚”敲响;最后在树的下方又轻轻碰一下,“咚”嘶哑的声音响起。“咚咚咚”三个音符组合成了一段简短的音乐。听着那咚声,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给它冠错了名,它的三成奏不是为了让乐声更宛转悠扬,而是不舍年迈的父母为此谱的一首呜咽悲伤的离别曲吧!

       就在这晨雾缭绕,板栗叮咚的清晨,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穿着花布鞋,斜跨着一个竹篮子向屋后的菜园走去,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拿着一个小斗笠,一把柴刀走进了菜园。女孩不时地回过头冲男人笑,见男人也笑了,女孩捂着嘴快步向板栗树走去。

      小女孩离板栗树还有一丈远时,就远远地看见地上歪歪斜斜地敞着许多的板栗宝宝,它们有的是叠着的,有的是单独的,有的颜色是深褐色的,有的是略带点白色的,还有的是一整个板栗球掉下来的,它像一个快临盆的孕妇,肚子上的那条缝是裂开的,里面的两三个板栗宝宝还在睡着觉呢。小女孩异常兴奋,边蹲下腰捡着板栗,边回过头唤着自己的父亲;“爸爸,好多板栗,你快过来啊!”男人加紧脚步,几步就到了女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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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和女孩两个是分工合作的,女孩负责捡起地上一个个单独的板栗,再把带刺的板栗球弄在一旁供父亲用刀砸,就这样两个人忙了起来。

       深脆的竹林里,布谷鸟开始唱起了歌,娇小的麻雀也在枝上飞来飞去,好不快活。就连小女孩最爱的八哥也在枝上用力地摇动着板栗的枝桠,试图让那些沉睡的板栗宝宝落下地来。小女孩蹲得脚发麻了,就在她站起来的那刹,一粒板栗“咚”的一声在她脑袋上奏着乐,完成了它的四连奏。女孩看着地上的那粒敲打了她的板栗,立马把它捡起来,邪恶地对它道:“打我是不是,看什么看,把你吃了。”说到做到,小女孩立马坐在地上,把深褐色的板栗用尖尖的指甲剥开,不一会露出了带着斑纹的一层薄薄的“衣”,奶奶说过那是板栗的小衬衫。再把小衬衫脱掉哦,就露出赤裸裸的黄身子,板栗不好意思的看着女孩,像是在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饶了我好不好。女孩开始不忍心了,但也不想让别的虫子来吃,便举着已经剥好的板栗对正在忙碌的父亲说:“爸爸,给你吃。”一旁的父亲笑道:“算了,还是给我们家馋嘴的前子吃吧!”“哦,是你不吃的哦,那我吃了。”小女孩道。

       咬着板栗。女孩不解地问父亲道:“爸爸,你知道为什么板栗的里层是黄色的吗?”父亲停下手中的活,想了一会道:“这我还没想过呢。”“哦。”女孩略带失望地道。忽的女孩叫道:“爸爸,我知道了,你看,我衣服下的手臂也是黄的,所以板栗也是黄的,对不对?”看着女孩那认真的劲头,一向不爱笑的父亲竟也笑了起来,连声道:“是,是这样的吧!我家前子真聪明。”

       前子吃完板栗,还回味地舔了舔嘴角白色的汁,忽的女孩觉得板栗像黄豆似的,碾出的豆浆都是白色的,好香好柔,那香味是持久的,久久缠绕在齿间。

      回味完板栗的香味,父亲的板栗球也弄好了,小女孩等待已久的时刻到来了,她看了看枝头满满的板栗笑了。她知道马上就要下一场板栗雨了。父亲首先把地上的杂草用刀清理干净,再把那些弄完了的板栗球移到一旁,最后把手中的斗笠带到小女孩的头上,并叮嘱道:“前子,你要记得不要抬头看我,低着头捡板栗就好,不然就像屋前的那位大伯伯,把眼睛弄坏了,前子就不漂亮了。”小女孩眼前浮现了那位大伯伯的样子,用力地点着头道:“我知道的,爸爸去吧!”男人弄了弄小女孩的衣领才放心地爬上树。

       小女孩在树下不敢抬头看,她只听见树上的板栗掉下来“叮咚叮咚”地响。当第一个板栗掉下时,她问道:“爸爸,你爬到了哪?”“我爬到了树腰。”父亲答道。当第二个板栗掉下时,女孩又问:“爸爸,你爬到了哪?”“宝贝,爸爸还在树腰上呢。”父亲回答。当一大群板栗一起掉下来,像下雨似的,小女孩便蹦蹦跳跳地捡着板栗,一边快活地道:“爸爸,我知道你一定爬上了高高的树顶,你还在荡秋千,是吗?”父亲一边摇动着树枝一边笑着说:“是啊!前子,爸爸已经爬到了树顶,在荡秋千呢!”小女孩也咯吱咯吱地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笑得那么开心,反正她就是想笑,就笑了。

      板栗不时地落在小女孩的斗笠上面,发出各种不同的音符,前子拾起板栗道:“爸爸,你听到了板栗在唱歌吗?”在树上忙碌的父亲道:“嗯,听见了,它在给前子唱歌呢。它唱的是前子最爱的那首《浪花》呢!”“不,爸爸。”前子眨着眼睛说。“它唱的是‘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我要爸爸妈妈。’”爸爸沉思了一会儿也点了点头,一会他说道:“我的前子就像这一粒粒板栗,到该离开爸爸的时候也要离开的,然后去别的地方生根发芽。”小女孩听了匆忙说道:“我才不会离开爸爸呢!我要一辈子陪着你,谁欺负你我长大了就打他。”树枝上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死命地摇晃着板栗的枝桠。

       当父亲从树上爬下来时,小女孩大声问:“爸爸,我能看你了吗?”“还不行呢,万一还有板栗球掉下来呢,你怎么办?”父亲答道。小女孩嘟着嘴道:“爸爸,这十分不公平,我的一切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不让我看清你的一切呢?”正在往树上下来的父亲沉思了一会道:“因为我是爸爸,任务是保护你,而不是要你保护。以后你会懂的了。”“爸爸,那以后是多久啊!”小女孩不解地问。父亲看了看远方道:“以后啊!就是爸爸老了, 你长大了。”“哦。”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以后是多久。

      父亲把地上的板栗又寻了一遍,发现了不少隐藏在树叶里面的板栗,小女孩也跟在父亲后面。突然,她发现了一个小洞口,她兴奋地用小树枝往里面掏,当小树枝在洞里面碰到一个硬物时,她死命地往洞外掏,不一会儿掏出了一粒很大的板栗,小女孩又掏,不一会儿掏出了二十多粒板栗。她兴奋地对正在寻找板栗的父亲叫道:“爸爸,你过来啊!我发现了好多板栗啊!”父亲走了过来,看见小女孩正在掏一个洞,小脸蛋红扑扑的。父亲皱了一下眉头对小女孩道:“前子,停下来。你这样会毁了老鼠的家的。”小女孩停了下来对父亲说:“可是爸爸里面有很多我们要找的板栗啊!”父亲蹲下身来对小女孩说:“前子,那也是老鼠它自己找的食物啊!你要是拿了它们的食物,那它们冬天怎么办啊?”小女孩困惑地问:“爸爸,你不是说老鼠是坏东西吗?为什么不让它饿死呢?”父亲想了一会说:“它有它的归宿,我们不能主宰别人的命运,知道吗?”小女孩听不懂父亲的话,眼睛盯着父亲递进洞里的板栗,心疼极了。她在想这么多的板栗蒸起来该多香啊!

      板栗拾完了,父亲拎着一大竹篮的新鲜板栗走在菜园的小路上,小女孩带着斗笠跟在后面,此时的板栗树像刚刚分娩的母亲一样,累得随风荡漾,风在唱着歌,前面的父亲也在哼着小曲,但小女孩却无心听父亲的歌,她的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盯着树下的那个老鼠洞,那里可是有好多的大板栗。忽的,小女孩又笑了,她在心里道:“回家一定要告诉妈妈这个老鼠洞,妈妈那么喜欢我,一定会和我一起来挖老鼠洞的。”

      梦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在梦中我是笑着的,笑着笑着竟笑得泪都出来了,醒来时泪都融化了枕头的美梦。坐在床上,细数着时钟的“滴答”声,黑暗袭来,我开始想家,我甚至在想那个梦是板栗托周公给我的,还是家中那个年过半百的父亲托周公给我的。此时的我不再是当年那个爱问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女孩了,父亲也不再是那么身手敏捷的男人,终是来了那么一天,父亲口中的那一天,我长大了,他却老了。但与他预期不同的是我还没有明白他的苦心,许是要我做了他人的母亲罢!才能明白他的话,理解他的一切,敬佩他的一生。

      天亮时,我打了一个电话回家,电话那头是一个暗哑的声音,母亲也在,他便习惯性得把电话递给了母亲,和母亲聊了一会琐事。正要挂断时,末了父亲接过电话只道了一声:“屋后的板栗又落了,你要能……”

      “屋后的板栗又落了,你要能……”听着这句残缺的话,忆起当年拾板栗的情景,难以抑制的眼泪铺天盖地地袭来,猛打在脸上,就像当年下的那一场场带着欢笑的板栗雨,那雨中永远定格了一个天真的女孩和一个不离不弃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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