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裘

青青石板路,通向高高的大门,门两旁石台青幽幽地光滑溜平。地方出青石,漫地里都是,家家一色的青石墙,围着红砖绿瓦顶的房,打眼看来,就像青绿山水画。古泗水从这里绵绵缠缠地经过。

星云坐在溜溜的石台上,一下一下地荡着腿,捧着只大大的红软的蕃茄,怕汁水弄脏了衣裳挨骂,很聪明地把蕃茄微突的顶咬了个小口,惬意地吸裹着里面酸甜的汁。

娘和大姨坐在对面石台上边闲话,边飞针走线就着撑子绣花。

蓬勃的朝阳,灿烂的晚霞,自由自在的鸟,无忧无虑的鱼,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还有天上的彩虹,每次看鲁绣,都感动那鲜明的色彩里,满满当当地是对生活的喜悦,对生命的热爱。

勾起乡愁。

西田家里的挎着提篮打门前过,看见那样吃蕃茄的星云,想了想,笑着过来:“绣花呢”。

青青石板路,通向高高的大门,门两旁石台青幽幽地光滑溜平。地方出青石,漫地里都是,家家一色的青石墙,围着红砖绿瓦顶的房,打眼看来,就像青绿山水画。古泗水从这里绵绵缠缠地经过。

星云坐在溜溜的石台上,一下一下地荡着腿,捧着只大大的红软的蕃茄,怕汁水弄脏了衣裳挨骂,很聪明地把蕃茄微突的顶咬了个小口,惬意地吸裹着里面酸甜的汁。

娘和大姨坐在对面石台上边闲话,边飞针走线就着撑子绣花。

蓬勃的朝阳,灿烂的晚霞,自由自在的鸟,无忧无虑的鱼,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还有天上的彩虹,每次看鲁绣,都感动那鲜明的色彩里,满满当当地是对生活的喜悦,对生命的热爱。

勾起乡愁。

西田家里的挎着提篮打门前过,看见那样吃蕃茄的星云,想了想,笑着过来:“绣花呢”。

.

姐妹俩笑着脸招呼着西田家里的坐。星云叫声:“娘娘”。西田家里的应声摸了下星云的头,大大的屁股挨着星云拍坐下来。

星云闪着眼量丈着这个胖成球样的娘娘。人常笑劝她少吃点,她总爱争辩着用鼓鼓的手比画着小圆圈说:“我吃得不多,一顿才吃一个饽饽”。

瘦成赤干萝卜条般的西田听了,就咬牙暗骂一句什么。

大姨就撇嘴:“吃得腰比人长,有横无竖的,一顿只吃一个饽饽,尽说胡话”。

西田家里的看着星云小小的脸,逗着说:“小丫头没良心,吃你大姨那么些年饭,肉尽往身上长,咋不往脸上长点,也给你大姨装装脸”。

娘生星云时得了场大病。星云打一下生,就由大姨养着,情感上比较贴近大姨一些。娘此番来,是要接星云回去上学。

大姨盈盈笑着看星云,两手一比画:“这么小,小猫一样,人都说养不活,嗓子眼那么细,喂口水都要用针管一滴一滴地往里滴,还那么爱哭,要人走着抱颠着才行,一停就哭,偏又是个夜哭娃。”

“星云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大姨。”娘和西田家里的都这么说。

大姨就零星着说起星云的一些趣事。

“那个拗!非要自己走那个水窝,把她抱过去,一不留神,自己甩拉甩拉地跑回去趟那浑水”

“龙江教她写2,怎么也不会,急得哭,用铅笔扎她表哥的胳膊,怎么也愿不吃饭,爬在地上,整整写了一院子大2,才算完。”

小星云听着自己小时候的事,竟觉得心疼起来。

·

星云一时不知该拿那种自惜的疼爱怎么办才好,小小的人忙溜下石台,跑进院里影壁墙后,揉了揉起雾的眼,长长出了口气。

西田家的老辈人会相面,她门里出身,多少熏染点,又有点嘴碎,瞅了个星云娘进屋拿彩线的机会,凑近星云大姨身边说:“他婶子,看那孩子的吃相,怕是以后的路不太顺当,我瞅她脖子后两颗痣,当真是顶麻烦的”。

“哪有一辈子顺顺当当的人,这孩子一出生就不顺当,甚人甚命,管不了许多,咱只管把孩子好生抬侍大,以后怎么样,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听做大姨的这样淡淡地说,西田家的也就没了再说下去兴头,讪讪笑着,拍了拍提篮里的豆角,说着回去煮了晒干菜,就屁股左拽右拽地走了。

娘捻着双股丝线从厢房出来,见星云还在影壁墙后立着,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觉到了女孩子的那点娇弱,不由心底叹息,走到星云身边,爱怜地摸摸她的头,亲了亲星云的额。

星云原有些不愿跟娘回去念书,多少有点隔生。娘的亲吻和爱抚让她一下恋熟起来,心里当下极愿跟娘回家。

大姨说星云喜欢吃小麦面的煎饼,特意磨了一面盆糊糊,摊了一包袱煎饼让星云娘俩带走。

·

到秋来,学校植物园里满树朱红的柿,衬着蓝的天,美得浓烈又单纯。像故乡的绣件。

星云偏爱这样的颜色,每次到习字间路过植物园时,总要静静站在柿树下,仰头看一会。

星云垂着发辫,青春的样子静静婉婉的。绝意想不到自己以后会为了生活,抛头露面,大声说笑,泼辣粗鲁,像男人一样干活,像男人一样打架,同男人争抢饭碗。

植物园里冬去春来时,地上会开蓝紫色小花,丁铃丁铃地,就像黄尘满天里遥遥传来的驼铃声。声声敲心扉,勾乡愁。

星云纤弱不爱动,因着迁离故乡,比一般青春期女孩子更多一份多愁善感。江花绿水,荷露柳笛,秋风浩月,雾雨飞雪,入目都是诗的材料,画的余韵。

小小心绪,认认真真地写进日记里。笔笔端正的秀气字迹,偶然被学校外聘的书法老师看到,说是可教。逐是被报名去学书法。

可也是呢,习练了一阵书法,竟觉最好的艺术最好的情绪都在这书法里!

习练弘一法师书法,字帖打开,字字贴妥,炉烟静定,一下开慧,如他乡遇故知,惊喜有泪。

这个早慧的女孩子,在柿树下凝神,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画页上是星云,同学们看了都说像。

星云就和柿树和蓝天站在学校的展览窗里,《憧憬》。

那副画叫《憧憬》。是班头亚夫的画作。

其时年少,少年朦胧的心像初结的青梅子。

桃红蓝终于等到下一期橱窗里换了画作,心才舒坦些。可是每一见星云垂着发辫进得眼来,就厌烦得要命。

.

桃红兰剪着男孩子般的运动头,长着男孩子般的面相和体格。走路冲冲地大步流星。心气高,学习刻苦,和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玩不到一起,视男孩子个个如粪泥。

顶顶瞧不起学习不怎地的星云。最高兴见她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被罚站的那一幕。每见垂着发辫,拿了纸笔和字帖走向习字间的星云,就拿代数老师说星云的那句:正经事没有,斜撇子事一堆,来共鸣心里的不屑。

那满满的不屑,像是暗暗的火苗,星云的静婉,那些如粪泥的男生对星云的打呼哨,星云只管低头不理会的羞涩,班头的那副展览窗里的写生画。都是地火闷腾的奔突。

教室里木桌木椅旧得发亮。亚夫眼瞅着星云从自己身边走过,走过四排桌,走过三排椅,快走到最前排,比一般孩子显得稳当的班头心急下,忙就手把擦桌子的抹布对着星云的后背扔了过去,想以此为借口和星云搭话。

这个新学期才转学过来的女孩子使少年的心起了点小小烦恼。他知道他们回家的路线是一样的。他骑着大架自行车上学,回家都要路过她家门口。

他从来只见她独自走着来去,静静地,遗世的样子。今天是想顺路载她一程。

抹布落在最前排桃红兰的课桌上,彼时的她正一边拍弄出很大的声音收拾着课本,一边有意无意地对走到课桌边的星云“哼”了一声。

星云略停了下,还没开口,桃红兰就已锐声开喝:“谁?爪子抽疯了!发贱!”顺抹布飞来的方向看去,玲珑的心立时明白了,一股脑地把平日听来的街坊间的希奇古怪的话泼骂出来。指桑骂槐地句句冲向星云。

她的着意刻苦学习,原是想摆脱那种平日里常发生撒泼打滚鸡飞狗跳事件的大杂院环境,却也料未及不觉中那种熏染如影随形,随了一生。

亚夫过来道:“别骂了,是我扔的抹布,我道歉,行了吧”。

“我又没提名提姓,你道哪门子歉!我骂你了吗?我骂狗玩,要你多管闲事!我高兴骂,管得着嘛你!”

畅快淋漓的话语不管不顾地兜头泼下。教室内外渐渐围来不少学生看热闹。纤静的星云恼红了脸:“骂谁呢?我又没得罪你”。

欺负生人和弱者本来就是通行世界的心照不宣的公理。

“谁接话茬就骂谁”!

“你……都骂你自己的”!

“就骂你个撅腚母狗,骚浪贱!怎地!”

“……”

还余着鲁地口音的星云哪里是本地生长的人的对手?只气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到底那片故土除出产善隐忍耐劳烦的人之外,还出产过悍戆飞扬的响马和绿林豪杰。

一方水土孕育的人,终脱不了那方的根脉。“啪”地一声,桃红兰脸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登时红了起来。

只是愣了一下,桃红兰“嗷”地撕声怒嚎,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人已挥着削笔刀往星云脸上划过来。

星云的脸上布着几道渗血的的划痕。没伤得太深。照例,学习好的学生做错了事,抬抬手就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过去了二十年。一晃而过的短促,要详细说起来,却又实在不容易。

于是,不说了。

眼前三五成群的青春年少,走在阳光里,总叫人艳羡。

浮游在光柱里的微尘,像清楚显现又捕捉不住的记忆。

微信里,闪着光标:“是我们班最帅的那个吗?”

“我一直以为他叫周亚夫”。

经历了二十年来的太多离别和锁碎,人已经差不多麻木了。但还是一眼就看出那装模做样的矜持的话语。

已经不年轻了。亚夫看了看镜中依然英俊的自己。

早晨,眼被一道白光催醒,推窗初见雪。

漫天里飘着雪花。

雪花洒在发上,眉毛上,脸上,柔柔地薄凉。接满了满肩满襟雪,入门前,站檐下,跺跺脚,拂一拂肩,掸一掸衣襟,抖落片片如瓣的雪。

风雪满淮西。

·

因为不记恨,所以要独自承担许多苦楚。

星云以拳抵着心口,防着心的堤坝冲决开来。

娘睡不着觉,輾转叹息,懊悔白日里打了星云一巴掌。长吁着老泪纵横起来。爹在那头,终于开了口:“别难过了,自己的孩子,不会怪你的。”

原来,世间人所能伤害的只是那个最亲最爱的人。是那个对自己一心一意好的人。

二嫂横竖看不顺这个离了婚住在娘家的小姑子。无事总要找茬摔盘打碗阴阳怪气地讽刺几句。楼上的大嫂镇日晒着太阳养胎,冷眼瞥楼下的二嫂活现地打骂孩子给人看。

侄子哭叫着往星云身后躲,二嫂更来气地挥着笤帚疙瘩打,全打在星云身上:“丧门星,养着你白吃白喝,还红口白牙的整天介嚎丧,在这里丢人现眼的,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星云忍痛护着侄子,躲闪着:“二嫂,小孩子家有什么错处,好好说说就是,这么打,别伤了孩子。”

“我怎么教训孩子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管好自己的一腚屎就行,哪个用你多管!”

“二嫂,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自己管好自己的一腚屎’?我是偷人养汉了还是叫人捉奸在床了?不就是嫌我离婚住娘家了吗,至于整天没事这样吗?我又没吃你二嫂家的一口饭,没花你二嫂的一分钱,反倒是二嫂从我这里借了五千块钱,到现在没影了没动静了。”

“哪个借你的钱了?你有证据吗?好端端的,你说,怎么就被人诬陷借钱不还了!”说着,往地上一坐,双手拍腿打地扯嗓子叫:“我不活了,丢死人了,人老几辈子没这样被人讹过,今天就平空被人诬陷了,不活了……”

·

天下爷娘疼小儿,天下爷娘疼白舍无能的儿。老话是这么温厚的说,可眼前撒泼打滚的现眼场面让当娘的气结。

左邻右舍围了来看热闹,二嫂捶胸捣地唱念地更起劲。

对星云突然间不声不响地离了婚一事,娘惊愕无奈下也只有淡然,心疼小女儿,怕这整天迷迷糊糊的实心人在外吃了亏,又寻思两房儿媳已分家另过,不碍她们什么事,便执意要星云回娘家住。未料及,没几天,这大房家的整天冷冷的面,二房家的整天歪叽叽地挑事。两个儿子受了女人的撺掇,也跟着说了句:哪有离婚住娘家的理?老爹拍桌子骂两儿子:“那可是你们的亲妹子,你们一点也不顾手足情吗!我们两老畜生还没死,还能养得起闺女,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们往外撵人!咋,让你妹子睡大街去要饭,你们就高兴,就愉快,就光荣了!”

两儿子惧爹娘怕老婆,干脆来个早出晚归,躲避开那些烦琐。

消停了一阵,这不懂事的二房生草的心又不知怎么冒了出来,原来是花了小姑子的钱,不认账。

心下明白,可也不能说。慌急急顾着脸面的老娘暗怨闺女糊涂,忍着气叫星云去扶二嫂起来。星云倔着不愿动。

二嫂更大声地叫嚷着不活了。娘瞅见下班回来的二子虎着脸分开人群过来,怕这个愣咯咯的东西添乱,情急下,只得批脸打了星云一巴掌:“叫你不听话!去扶你二嫂起来!”

清脆的响声使得周围静了下来。星云捂着脸跑进屋。

人群讪讪地散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雷声连绵递来,沉重的雷动从左到右,在屋顶轰轰轧过。闪电像一口剑,自天际刺下。划破长空,引一声震破天庭的大雷。

.


往事愈温馨,如今想起就更苦涩。

弯弓挂若木,长剑竦云端。面具后的兰陵王,一双俊美的眼睛脉脉闪动。

是心里那个永远的人。

当初清纯的模样。

心下软软地喟叹,手指轻轻抚摸屏幕上的脸,抚摸一直以来都在心底温柔呵护的那张脸。一直以来,从前到现在,耐得住苍凉地在心底记着你的模样。

二十年来,人变得的酸刻,练达,世故,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是活得真切。

真切的快乐是孕藏着苦楚的。

身边人闭着眼,虚黄的脸上清晰现着细纹,淡着方才留下的晕红。看了几眼,竟觉得陌生。难看的身体。难看的肚腹。难看的样子。做完之后的亚夫不由厌恶地闭上眼。

周亚夫军细柳,整饬严谨,威名远扬,饿死在天子的监牢。日月来去,时空转移,现今,是要饿死在女人身上吗?

其实,只是寻欢,心里明白俩人并不相属,心在遥远的另一边。不过是刚刚好遇见了,便再也回避不了。这生的际遇里极大的偶然性,教人无以言说。

光线照见前路,四周显得更黑。

深沉的夜,一小点微弱火光,就给人莫名的温馨。那一刻,那种脆弱,令星云自己都吃惊。

细雪里,小孩子把成挂的爆竹一个一个拆开来,点着了,“兹”地冒火花,一下扔得远远的,“啪”地一响,咧嘴高兴地笑。一个一个地点,一声一声地响。响在下着细雪的深巷里,孤寂寂地一声声清脆。

他睡魇了,身子惊悸地动了一下。她轻轻拍了拍,像哄拍着小孩子。

迷糊中,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温暖地像幻觉。

一直是,到处是,这样地缺钱和缺爱。从“满楼红袖招”,到满屏的丰乳肥臀,“妹妹等你来”。憋屈地想哭,然而抹了把脸,还是笑了,比哭还难看。

落日故黄河,有谁吹奏着口琴:“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掩藏的光彩”。不由泪落如雨。天涯《追梦人》。梦也,梦也,梦不到,无愿无诺。

亚夫下巴长着好看的美人沟,老辈人说,那是难得的旺妻像。难得地像灰太狼一样,那么细意呵护,那么无尽容忍。

像《了不起的盖茨比》,温柔地对待着她不假辞色的冷漠,拒人千里的恶意。

·

或是一场春梦,却留有痕迹,或是一场噩梦,怕又过于伤情。

回避,也许是忘记悲情的良方。

看过满山如烧的红叶,行过满街秋扇般失色的落叶,‘西风错漏出半声轻叹,秋葭一夜就愁白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

“星云”。

车窗外面的景物见得一清二楚,外边的人却无法看清里面,贴面拥坐的两个人。

满世界都是这种以寂寞为由的闲情,人人娴熟,暧昧得如空气。

女人的呻吟和喘息使得男人无谓地笑:我是你第几个男人?第三?第五?还是第……?眼睛和神色带着冷冷地不屑和不恭。

女人不说话,只是低了头,心里哗哗下着漫天大雪。

亚夫给女人看屏幕里当初最好年华的她:“看这小模样,多清纯。”语气瞬间柔软,手指温柔地抚了下屏幕里吟吟笑的人:“她叫星云,你和她是一样的名字”。

“所以,你把我当成了她。”

“就你?你这个……”亚夫不说了,心忽地抽痛起来,遏制不住地猛咳,大笑,掩饰着眼泪。

报复似地压上女人的身体。做着努力和愤怒。

《细雪》中,那个中年男人喝完一杯一杯清酒,对着面前一个无关痛痒的人说:“她嫁人了”。然后,眼里流了泪在脸上。

他好像从没爱过她,却原来一直深爱着。爱了二十年。浮生风雨二十年。在别的女人的身边上,深爱着她。叫出了她的名字。

娘听了些言语,踌躇着,终于说:“自己在外,遇到些事,就好生躲避点。别伤了自己,惹人笑话。”星云不由失声痛哭。最亲最信任的,到后来,还是爹娘。

女孩子眼帘上长着一颗痣,做母亲的到底不放心。

眼看着孩子巴巴地等到八点钟,飞速下楼。不久,上来,说:“散了。”不见难过,不见伤心,仿如东西不用不着就无关的索淡表情,叫做母亲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红豆生南国,遍地相思子,已无人识。

庵里,只一个老尼和一只肥白的猫。

猫儿弯着浑圆的背,下颔抵着尾巴,睡得如醉如痴。

庵堂里反复响着《大悲咒》。苍沉梵音,衣钵钟磬。

原来,从前,我是错了。

不夜城,处处霓虹,城上城下灯光,如一副迷锦乱绣。

星云走上高架桥,冷风吹过,夜在沉默咀嚼已逝的哀伤。

桃红兰知道,不管多晚,他总会回家的。不管外面有多少暧昧,多少调笑,多少投怀相送的女人,不管俩人之间有多少无数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家,永远是他的栖息所在。无可替代,也无可取代。

·

一起散步时,知道他心里闪过一个影子,也知道他手机里说话的是哪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起生活了那么些年,彼此的小心思都能估摸的差不多,只是懒得问。是相信。

允许那个亲密无间的人下雨天独自打伞出门散步。

现实里,应该感谢那些个隐形的女人(男人)。因为她们(他们),彼此双方才能如此怪好心地讨好另一个人。夹着尾巴偷吃。桃红兰笑了。点开屏幕,私密聊天。和谐的生活,每人都有自己的私密空间,“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那本来就不关乎爱情,遥远年代,是一路有你相伴的刹那感激。岁月的静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微澜,扬眉送波,若有过界?她咬牙微笑,打开削笔刀——我必犯之。昔日在别人脸上划拉的快感,充满身心。

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的罪犯会为自己的行为忏悔。他们以此为荣。抓起来的不高明,高明的抓不着,兀自披着各种外衣,逍遥。

杜拉斯,永远青春的玛.杜,美妙绝伦的,‘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样子’。

“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老赵传的歌撕裂着心。停在空中保持不动姿势的鹰,泠泠俯视躺在草地上看它的星云。

耐得住苍凉和清冷吗?

经得起冰轮碾轧过心怀吗?

.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他。

他永远在怀念前面的那一个。

身在曹营心在汉。

多少的努力和憧憬,都差了一步。

李夫人永远地留在了武帝心里。留在了男人心里。

她是聪明的,各人经过各自的伤,怨责,争吵,负气,报复,折腾来,折腾去,只是因为曾经爱,现在依然爱,像珍珠的生成过程。

女人的生命里揉进了一把泪,会变得无比坚强;男人的生命里揉进了一把泪,纵是百炼钢,也化绕指柔。

隔着星云的夜,两人抱头痛哭,终究还是身边人,纵是以后还有种种争吵,负气,流泪,但那已是生命不可缺的一部分了。

原来,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两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对方。

双桨浪花平,

夹岸青山出,

我自归家你自归,

商量如何过,

我不思量你,

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

付与他人可。

风雪满淮西,僧人托着钵,念着词,迤逦而行。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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