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来日方长,其实都是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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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浙江卫视新出了一档综艺节目,名曰喜剧总动员。在第一期,贾玲的节目《你好,李焕英》先是让人笑得前仰后翻,随后又让观众哭得撕心裂肺,我在屏幕前被这部作品所深深折服。

大抵每一个看到这部作品的人,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不懂事。

无一例外,我也是。

辞海里面,文字共有八万七千多,按照数学里的多重排列与组合,世间词语数不胜数,可唯独“妈妈”是最动人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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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门前,有一棵腰粗的麻柳树,在一米左右的高度分叉,枝干分三根向阳生长。春天时,树枝上长着一串串咖啡色的果实,像一群簇拥在一起的飞蛾,又像一串串风铃,还像一条条毛毛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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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到现在还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在童年里与它结缘。

那时候我特别不爱读书,常常逃学。尤其是听说哪天外公要过生,必定是出门在半路的小山坡上逗留一两个小时以后就跑回家里,一本正经地对老妈说,“妈,老师说我们今天放假不上课。”其实我心里打鼓,明知道撒谎肯定要挨打,但还是要做这样的事。

果然逃不过劫难,通常当天下午老妈就知道了消息,气冲冲地拿着一根藤条就抽我。抽得很轻,根本不疼,但是我哭得很要命,呼声很大。

抽完以后,她就用绳子把我捆在门前的麻柳树上,脚刚好踩在树干分叉的地方。她怕绳子勒住我,又用衣服卡在有绳子的地方,还在我臀下放了一个小板凳。

场景很壮观,据说我的哭声很大,整个湾子都听得到,但没人会管。这主意真的也只有她能想得出来,所以我随她,什么都敢想敢做。

后来我才知道,麻柳树的学名叫做枫杨,可是母亲只知道它叫麻柳,所以我只把它叫做麻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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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半生,都是跟着母亲一起度过的。

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翻过好几个山头去找到母亲,看到她在,我才会觉得安心,这是小孩子莫名的情结。

母亲一般早上都要干完农活才回家做饭,那时候太阳已经照到了大门口,我通常饿得不行,拿着碗就把刚放在筲箕(方言,南方用来滤水盛米的)里半生的米盛起来开始狼吞虎咽。

母亲老笑我是饿死鬼投胎。

虽然母亲只有小学文化,但是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她教我的第一样游戏是“团团棋”,“团团棋”其实不叫“团团棋”,百度说它的学名叫西瓜棋。这个棋流传到我们那里的时候,大家看它是圆的,就取名为“团团棋”,其实和围棋的思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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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各执六颗不同颜色的棋子,围堵对方。我们用过各种各样的棋子,坝子边的小石头、仓库的包谷米、厨房的5木棍、窗台上晒着的南瓜子。

每次我都选择好看的作为自己的棋子,把丑的留给母亲用。每次下棋我都抢着先走,被围死的时候都吵着要悔棋。

母亲喜欢玩扑克,尤其是斗地主。常常是我和母亲,还有外公在一起玩。外婆在一旁看着我们,偷偷问我差什么牌,我做个手势,外婆就悄悄帮我在下面偷。

这时候母亲就会说,“有些人在耍赖哟。”然后我故作无辜地让外婆放回去。

长大以后,换成我教母亲下棋,我教她五子棋、跳棋,还教她在手机上玩斗地主,母亲都很有兴致,因为她见都没见过,每次回家都要拉着我玩一番。

但是秒赢的感觉让我没有玩下去的欲望,固执地让弟弟陪她玩,后来连弟弟也不陪她了,她就只能坐在沙发上自个儿玩手机上的斗地主,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点没变。

可是我变了,变得想往外面飞,变得很没有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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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外公说,母亲的命很硬。

母亲小时候掉进过粪池,一群人打捞起来,全家人都以为她没命了,外婆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过好一会儿,才发现她还有一口气在。

在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去外曾祖母家里,同舅公们出去干农活,从几十米的悬崖上掉了下去,摔断了大腿,缝了十多针,腿才恢复过来。

母亲年轻时,还打过架。

据说那时候母亲刚嫁到父亲家里不久,就很受排挤,因为母亲生下的是我,而一个月后大伯母生下的是一个弟弟。

那时候两家人因为土地问题而打架,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爷爷奶奶都只是帮着大伯母一家打母亲。最后母亲被锄头挖得满脸的血迹,她被打没了半条命,全村人都来看热闹,村长找人拍了照,最后是外公们大晚上赶过来才替她要回了一点公道。

在我记事的时候,母亲还出过一次车祸。

那时候母亲跟随一群人出门去很远的地方收割榨菜,回程的汽车撞上了迎面而来摩托。所幸,她是顶着受伤的脑袋回到家里的,看到她的时候,我哭了,因为我差点就没有了母亲。

母亲的命,好像真的很硬,好几次走在鬼门关都死里逃生。

可是母亲的命,是真的很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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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中,母亲的身体一直有病,她走路不会跑太快,否则会很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心脏瓣膜病。

我们每个人都有两片一张一合的心脏瓣膜,但是母亲的要比正常人闭合得慢一些。

这个病,缠绕母亲整整十二载,开始的时候并不严重,母亲还能挑粪背粮食。后期的时候,母亲才发觉病情加重,不能干重活,走路特别累,她便开始吃一些药物控制,各种偏方都尝试过。

母亲一生节俭,不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所以当医生第一次建议她动手术的时候,她并不理会。

弟弟在城里念小学的时候,头几年也是母亲给他送饭到半道上,弟弟接过来吃,后来才在学校吃食堂。

家里的房子,是母亲一点一点把钱存起来才买的。我见过,她把好多个十块凑在一起,有一百了才又换成整的。

母亲一直没有工作,都是跟着父亲摆摊。大二的时候,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兴致勃勃地说,”我租了个门面,就在我们家楼下,现在我每天守着门面卖水果,自己也能挣一些钱了。“电话的一头,她很开心,这是属于母亲的少有的成就感。

我说,”你冬天坐在那里很冷,买一个电火炉吧。

“不用,我穿得多,电火炉还要费电,你买的暖宝宝我充好了就可以放在地上暖脚。”母亲回我,听起来很满足现有的生活。

我知道,我的前半辈子,都是母亲省吃俭用替我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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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母亲的病越发严重,那一年她住院三次,我急急忙忙跑回家里,医生说,“只能动手术,否则时日不多。”

“好,我们动。”这次母亲再也没有拒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态度很强硬,可能是想活下来,也可能明白这是唯一还能陪着我们的办法。

我跟父亲商量让母亲动手术的事,父亲偷偷跟我说动手术没钱,我急了,跟他发火,破门而出,父亲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钱买不来命。

2014年的大年三十,我跟舅舅商量,舅舅说,他来想办法筹钱,我才松了一口气。

年后母亲终于如愿以偿,凑足了手术费,在父亲的陪同下住进了重庆的西南医院。

手术前一天,我在医院陪她,那个晚上需要喝三个750毫升的大杯水滑肠,明知道母亲讨厌死了,可我还是一个劲地让她喝。

母亲喝得很努力,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开心过。因为她以为手术后就是一个幸福的未来,她会成为一个无比健康的自己,再也不被病魔缠绕。她还说让我手术那天不用去,等麻醉过了,醒了再喊我过去。

第二天我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刚进手术室,我没能和她说上话。在外面候了七个小时,她终于出来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现在只需要等他醒过来。

可是手术后两天,母亲也没有醒过来。我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走来走去,到处都是匆忙的脚步声,偶尔听说医院又有人走了,我真的不信母亲会离开。

我在重症监护室,看着母亲,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静静地躺着,像是在等待死亡,各种机器都在叫,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我在母亲的床前,拉着母亲的手苦苦哀求她醒过来,告诉她我和弟弟都在等她,等她看着我们长大。

可是母亲没有再醒过来,母亲并不知道她会离开,我也是。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奇迹,你永远都不能说不可能。

直到我亲自爬了十多楼去替母亲签完了死亡证明书,我都不相信,她是真的离开我了。

母亲的手术,就像是不小心撞上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我们都没来得及告别,就这样走失在彼此的生命。

那段日子,我恨透了医生,我觉得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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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我在抽屉里找到母亲的日记,是她写给父亲的,我偷偷藏了起来。

母亲写到:

我自己挣点零碎钱来治我的病,有错吗,难道就这样拖着吗?

若是等你带我去,我可能等不到;

我让你去借也好,去贷款也好,我也要把我的病治好;

我活一天,我就会还一天,我怎么也要还清;

我有错吗,治我的病有错吗?

我的病,十年了,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没有送我去过医院,每次让你和我一起,你都叫我自己去;

我又没有什么文化,连到哪里做B超都不知道;

我的病,越来越严重,这样拖下去不行;

。。。

我知道母亲想活下来,她一直都拼命想留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他还想看着我嫁人,看着弟弟娶媳妇,我知道她想活下来,她不想走。

可母亲不知道手术会把她带离这个世界,我也不知道,我们没有告别,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三个字是”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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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们都想穿越一次时光,再看一眼母亲,再和她说一句话,再听一听她的声音,哪怕是说一句话也好啊。

这些日子,好多话都想说给母亲听。

“妈,弟弟长大了,也长瘦了,不像以前那么肥了,变得帅气了。”

“妈,我考上研究生了,我去了武汉,那里的冬天会下雪。”

“妈,我找了男朋友了,他对我很好,有一米七五那么高呢,过年我就可以带回去给你看了。”

”妈,你知道吗,我已经三年没有喊过”妈妈“了。“

”妈,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我啊?“

这个世界上,梦想可以再次拥有,钱也可以再挣,可生命只有一次,没有第二回,我明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听见母亲的声音了。

我的通讯录里,至今还留着母亲的手机号。从一开始的关机,到后来的无法接通,电话的另一头,永远都不会有人接听了。

就像卢思浩说,“突然”是个很好的词,好像一切不珍惜和措手不及都能归咎于突然。突然夏天就过去了,突然就没有暑假了,突然就得到了,突然就失去了,突然谁住进你生命里了,突然你又弄丢谁了,仿佛任何的变故都是突然发生。

别老想着“来得及”,别老想着来日方长,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会来不及。

来日方长并不长,趁来得及去爱她。

一芥风景:写走心的文字,讲身边的故事,做你路过的风景,记得也好,最好忘掉,反正我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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