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们谈过最短的恋爱是多久？”
“一年。”
“两个月。”
“一周。”
“三天。”
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后，大家的目光转向我，我犹豫了一下。
“一小时。”
（二）
我在一家咖啡店工作。
咖啡店的日子清闲而自在，老板娘人很好，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就一人一本书，窝在靠窗的位置，在咖啡香和轻音乐中，一看一个下午。
每天的阳光从左侧窗户投射进来，又从右侧窗户收回去，如果不是树影的移动，几乎很难发现时间在流淌。
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岁月静好，提前养老。
第一次见他，他身穿橘蓝的工作服，风风火火地进来，满头大汗地告诉我，原来负责我们店里送件的那个老头回家养老去了，咖啡店的业务由他接手。
以后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有时候是六点十分，有时候是六点差一刻，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半小时。
他每次都是一边填快递单，一边不经意地和我说话。有时候是问我晚饭的味道如何，有时候是逗一下店里的猫，有时候让我帮忙把大件的快递搬到他车上，更多时候只是闲聊几句，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
而我，开始对晚班特别积极。虽然心理不肯承认，但却是事实——早班虽然轻松，下班却在五点。
店里的伙伴，包括老板娘，也会私底下八卦他。
“这个小哥挺帅。”
“工作也认真。”
“他每次和你话特别多，对我们都是一声不吭的。”
“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她们朝我努努嘴，我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踩在凳子上去掸高处的灰，把脸上的红晕在阴影里藏起来。
我记着父母的底线，市区有房，本科毕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从来不允许自己和一个注定没有可能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爱上一会，都会把它掐灭在萌芽里。
从小到大，我最害怕事情不受自己控制。每回都会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感情，把它给我认为可以给的人，而不是我想给的人。
我的脸色越来越冷漠。
我装作没看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刻意避开他来的时刻，就像白雪公主的后妈，想狠心地把任性生长的萌芽掐断在襁褓里。
不相见，才会不相念。不相念，才能不相恋。
只是每次在楼上的窗帘后面，望着门外他远去的背影，总会生出一丝懊悔和失落。
咖啡店小小的几十平米终究容纳不了我那颗大梦想的心，和老板提辞职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安逸还是艰辛，从此人生由自己掌控。
那天他来，我破例没有找借口走开，心中不知有什么东西在牵引，有种飞蛾扑火的感觉。
“我要辞职了。”
他在我平静的声音中惊诧地抬头，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写快递单，却总是写错。换了三四张后，终于又抬起头，脸上有懊恼之色。
“什么时候？”像是发现了声音里不知何时带上的急促，他尴尬地顿了顿，掩饰般地咳了一声。
“明天。”
“不知不觉我们认识有半年了。”他怅然地说，“年底我也要转行了。”
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娘出去买饭了，小伙伴今天不上班。
他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
《假如爱有天意》的主题曲在角落那台上了年纪的老式唱片机里低低地回响，忧伤的小提琴声给窗外的秋风镀上了一层暖意的微凉，我只想感受此刻那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静静流动。
（三）
“绿萝花非常罕见，能开花的绿萝品种万里挑一。绿萝的花一般半个小时就凋谢了，据说那种香气独特到让人一生难忘。”
阿然在我耳边轻轻地解释，我听到卖花的老头爽朗的笑声：
“我卖了一辈子的花木，也没有看到过绿萝开花，姑娘，你还是去找别家吧。”
（四）
晚上老板娘提前回家哄孩子，我负责下班锁门。
走出那栋小楼，对面的路灯下，斑驳的树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换下了平日的工作服，穿着衬衫和休闲裤，看惯了他穿着肥大的工作服风风火火的模样，现在他清爽的打扮倒是让我新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的脸上反常地出现了可疑的红晕，拉拉衣角，手足无措的样子。
“下班了？”
“下班了。”
“走走吧。”
“好。”
他好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笑容从眼角，从唇边蔓延开来，越来越大。
我在右，他在左，白天热闹的林荫道，夜晚只剩下远处隐隐的虫鸣。他揽过我的肩，我自然地把头靠过去，好像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
我仿佛身在梦中，在夜色掩护下，一切顾虑都是那么迷蒙，整个人跟喝醉酒似的，脚踩在云层里，仿佛听得见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纯粹而有力。
他的怀抱那么的温暖，此刻只是两个人，静静地在一起，心却前所未有地平和。
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运河边的微风轻轻拂动柳枝，湖面上的波纹碎成一片一片，像另一个星空落入水中。空旷的宇宙里，仿佛能听见鱼的跃动，灯的闪烁，熟睡中的人们的呓语。
那一瞬间我有种错觉，拥有了他，就拥有了全世界。
（五）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
“他没再来找你？”
“他不知道我的电话。”
回到家，阳台上两米多高的绿萝今夜格外青翠，我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运河，熟睡中的人们的呓语，是否有他的一份？
鼻中闻到奇异的花香，我转头，刚才还紧闭着的绿萝的花蕾，已经微微地在绽放。
半个小时候后，它注定凋零，花香散尽，花朵化为花泥，仿佛它从没来过这人间。
我不后悔见证它的绽放，也不想刻意去挽留。它悄悄地来，静静地走，无痕无迹，第二天天亮时，它还是那株绿萝，那株不开花的绿萝。
最美的邂逅，是明知下一秒会擦肩而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沦陷进去。
绿萝花开在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我记忆的一切美好里。
永不凋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