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记

这次国庆,我从南到北,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下了火车,转乘大巴,最后坐摩托车,沿途看到的土地、树木、公路、人物、声音,甚至头顶上的天空和拂面吹过的风,都让我感到亲切熟悉。后来踏上村庄的土路,进了家门,走进小小的四合院子,看到年老的父亲,我的心是暖的也是软的。

父亲看到我抑制不住满面的喜悦,问东问西。

我洗了把脸,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慢慢的看着,父亲站在旁边,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院子里的葡萄枝干枯萎,已经衰败了。

我问:“咱这葡萄架还有在结葡萄吗?”

父亲:“这葡萄不中了。这东西要经常打理,咱这个没有管它......”

我指着旁边的一棵树说,“那个是李梅?”

父亲一笑,指指旁边的树:“那棵是杏树,这个才是李梅......”

家里的桂花已经长成了大树,顶着繁花,我因为吹风,有些鼻塞,拣了个低枝的,凑近了去闻它的香味。

父亲说:“ 这桂花香吧......“

桂花是真香啊。

想起那年回去,也是桂花开的季节。我坐在院子里和人聊天说笑,母亲系着围裙走来走去的忙碌着。

我拿着相机顺手拍照,我叫:”妈,你停一下,我给你拍一张......“

母亲笑吟吟地停下,我就咔咔咔拍几张。

母亲是瘦小的个子,不过那次回去她似乎胖了些,脸上显的有肉了,面色红润,头发却斑白了。我后来就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走到正屋的廊檐下帮她拿东西,又走到东屋,又回到灶屋。我问各种问题,母亲耐心的回答。

仿佛还是昨日的情形,但其实已过了七八年光景了,现在树还在,母亲已不在了,因为一场车祸。

.......

在家几天,我去看望了我的几个伯父伯母和阿姨,他们都已是年迈的老人了,身体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大伯父劈柴时被溅起的柴屑伤了眼,一只眼已近失明;大伯母去年得了脑梗,虽已康复,但离不开拐杖了,她拉着我的手几乎落泪的样子让我也心情黯然;二伯父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二伯母血压有些高;我大(我父亲的一个弟弟)比上次见时明显衰老了很多,原来那张爱说爱笑眉飞色舞的大脸盘,现在象晒干的皱了瘦了的核桃。我听他叨叨诉说自己耳朵有些聋了,看电视经常听不见,所以经常着急......。

看着我的这些至亲,一个一个都衰老如此,我潜意识中还一直以为自己仍是当年拖着行李离乡时的那个孩子,却不曾想原来自己已是人到中年。

时间都飞去哪里了呀?!

在家第三天下午傍晚时分,父亲和我沿着村东的小路闲逛。村东头的大菜园子已被没有了,园子里有一口中老井,曾经全村人在那里种菜浇水,热闹非凡。我记得那些白菜、青椒、紫茄子、绿豆角、西红柿、葱蒜韭菜,红萝卜白萝卜,还有小茴香、荆 芥、五香、还有我家种的那几棵甘蔗,都没有了。曾经兴旺的充满人气的菜园里现在变成了一片树林,密密的树木萧索的立在那里。

秋收已过,土地大多翻了新,等着播种麦子。夕阳的余辉洒在黄色的土地上象铺了层金,那黄色倒鲜活生动了起来。路边的野草黄中还带着一丝倔强的绿,密密地铺在脚下被车轴子压过的宽且深的沟壑里。干渠上的狗尾巴草,顶着一层白,一糊片一糊片的立在那里。还有小腿肚深的茅草一蓬蓬的长着,春天的时候它的嫩茎,我们家乡土话叫做”毛油烟“的东西,可是能吃的。我小时候在这条干渠上放过羊,割过草,跟着小伙伴们在这里上蹿下跳。现在再看,四野无人。

父亲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乡村的土路上,我们慢慢走着,看着,聊着,地上拖着两条长长的影子。

我们经过一块儿萝卜地,绿油油的大叶子,在周遭一片黄色的荒芜中显的煞是好看。父亲说这是我堂哥家的,他经常到镇上去卖菜。

我们走着走着,父亲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些东西。我好奇地问他捡的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摊开手掌给我看,原来是几粒遗落的干花生。我拿了一个剥开,里面的花生籽很饱满,丢进嘴里慢慢细嚼,是一种新花生的清香。

“真香啊...爸,你眼睛比我的都好,我都没有看见这些花生哩...”,我称赞道。父亲很高兴,把余下的几粒花生全给了我。

我吃着花生,环顾着不远处的村庄。树木有些萧疏了,但仍然笼罩住了所有的房屋。返回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几个邻村放羊的老人,他们悠闲的坐在田埂上,看着白色的羊群散在远远的地边吃草。经过身边时,父亲和他们打过招呼,我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他们也都和善地对我笑。

我们从田埂上走下去,经过村边的小河,记忆中滔滔宽阔的河水几乎快消失了。我看着眼前这条瘦瘠的,无声流淌着细水的河流,很难与我记忆中的那条有村妇在旁边洗衣’、孩子欢叫着捕鱼、经过的牛羊在里面饮水、还冲走了我一件衣服的那条河联系起来。我低头看着,惆怅中忽然听见清脆的说话声,一抬头看到了几个孩子在那里玩耍。好的,总算找回了曾经非常熟悉的一幕。

我们重新走进村子。河边大爷家的柿子树上挂满了黄中带绿的胖柿子。不过王家阿婶家那棵老李梅树已经被砍掉了。大伯家门前深深的壕沟里的小树已经长成大树,小时候我跟堂姐曾在那些树上抓了好多花大姐来玩。也没有看到二伯家屋后那棵桑树了,那些桑葚不怎么熟时就被我揪来吃,熟了时更是常常弄得我手上衣服上都是紫印儿。

村北头我上小学和初中时常走的那条小土路已经没有了,两边的沟壑都被填平修成了平坦宽阔的水泥路。我曾在那条土路上和小秋伴们偷过豌豆荚,烧过毛豆,做了很多很多有越的事情。现在路左边的田地也不见了,被大片的建起了商品房。父亲说这是镇上的开发商以三万块钱一亩地的价格从村民手里收走后建起了这些房子,现在又卖不出去。我问这房子挺不错的,怎么没有人要呢? 父亲说,村里都没有什么人了,都是老人和小孩,都出去打工去了,也没有人住呀。现在看着一排排空荡荡的房子矗在那里,不禁让人唏嘘。

我们的晚饭非常简单,稀饭馒头外加姐姐送来的自制晾晒浆豆,还有在老碾盘上压制出来的青椒花生浆,父亲帮忙在灶台烧火,我又炒了盘土豆。这餐简单的饭我吃的非常香甜,感觉胜过平时的大鱼大肉。父亲也非常开心,吃的饭也比平时多。

......

返程路上,我想了又想。

有人说父母在,家就在。 父母不在,家就没有了,兄弟姐妹全成了亲戚。

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好在现在老父亲还很健康。

有父亲在,我对家乡还有个思念的地方, 万一将来父亲也去了,那我记忆中的家就真的是不复存在了。

而那时的我,也必定已经老迈不堪了吧?

这么想着想着,忽然就有一种悲怆的苍凉感袭上心头,让我几乎有些哽咽了。


PS: 几个月没有动笔,发现已经不会写东西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是写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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