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她。
她住堂姐家隔壁。我小时候常去堂姐玩,只是大人们总没机会教我怎么称呼她。但我从小怕生,每次远远地看到她,都提前绕开了。
终于有一次,我被她给“逮”住了。
他们两家房子中间,有一条几十公分宽的道子。玩捉迷藏的时候,我最喜欢藏在那条道子里。听到找我的小伙伴的脚步声过来,我就悄悄从另外一头溜走。
那一次,我又躲在那条道子里。远远地听到小伙伴向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边走还边说“我看到你了,快点出来。”
我知道他这是在诈我。我蹑手蹑脚要从另外一头溜走。不料一转角,正好撞在她的怀里。
她那双鸡爪手一下子握住我的小手腕,蹲下来眯着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有些怕我呀?”
她穿件补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长衫,我分不出她的裤子是黑色还是灰色。头上用条黑毛巾绕了好几圈,缠出好几个有些好看的棱角来。布满一道道褶子的脸,笑起来感觉她所有的脸皮都挤在一块儿了。
“看年龄应该叫她奶奶。”我这样想着,心里不愿叫她。
“嗯……嗯……”
我本能地抗拒着,想要挣脱她的手。
她松开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叫声奶奶,我给你糖吃。”
“才不要吃你的臭糖。”我恨恨地在心里想,却不敢说出声。
终于,我“挣脱”了她的手。象只挣脱束缚的兔子飞奔逃离。甚至摔倒在地都没半刻停留,立马爬起来跑开了。
从那以后,我很少再去堂姐家玩了。
2
叔叔结婚时,我已经在上初中了。听说婶婶是她的亲侄女,叫她三姑。我想我应该叫她三姑婆吧。
有一回,放学路上碰见。她远远地向我招手打招呼,等走近些她对我道:“娃儿,你应该叫我舅妈。”
“哦。”
我惊愕地点了下头,却没有叫出口。
后来才听说她前夫姓邹,算是我母亲的族兄。被国民党部队抓了壮丁后,一直没有音讯。过来几年,她就又结婚嫁人了。
那几年两岸三通。有人传闻当年跟国民党去台湾的军人都很有钱,她前夫也要回来寻根认亲了。
又有一次在路上碰到。她仍然身着打了补丁的斜襟长衫,一条沾了不少灰尘的粗布棉裤。没穿袜子的脚上套了双解放鞋。
笑起来,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外甥子放学啦。”听她说起话来有些不关风。
我点了点头,冲她尴尬地笑了笑。
3
虽然没有任何官方通知,甚至没人下来调查,但那段时间,我的那个所谓的舅舅要回来寻亲成了小镇人热议的话题。
其实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只是听说。
不知什么时候起,人们不再热衷谈论这个话题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别人的事情,也就嘴上说说看看热闹而已。
如今,三姑婆去世好多年了。好象她到死都没半点关于她那个前夫的消息。